影帝的心思你别猜
盖聂在秦时剧组划水了好几天，终于等到农家乐迎来最终决战。一条过了骑马飞驰的镜头，他脱了白衣披上外套，妆都没卸就蹿去了隔壁天九剧组。卫庄慢悠悠地脱衣服换假毛，白眼一翻啐了一句重色轻友。
边做发型边温剧本的田大小姐抖了一抖，和一边闲庭信步地抽着烟准备当背景板的田蜜对视一眼，眼中皆是*****。
天九剧组里红莲和百越天团出去取景了，没事儿干的紫女正在给打酱油的韩非描眉画目，闺房之乐无穷。姬无夜跟翡翠虎两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拉上墨鸦一起斗地主，结局自然是翡翠虎愉悦地叫了一把又一把地主。整个剧组上上下下弥漫着一股拖延症晚期的慵懒氛围，衬得亭台水榭的场景中那执子自弈的蓝白身影超凡脱俗，遗世而独立。
“盖先生终于来了？”弄玉正在磨眼神，闲得发慌的胡美人一抬头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盖聂。两边剧组的距离不算太远，但盖聂一路狂奔，也是花了妆乱了发型。她立马抄起粉盒跟上，同时叫真•打酱油的潮女妖去拿韩千乘的妆发。
盖聂麻利地卸了内增高换了衣服，然后任由两个女人折腾。他眼神总是从台本上飘向幕景中，飘向那金冠玉带的公子，以至于没有看到胡美人与潮女妖笑开了花——她们甚至体贴地把盖聂的椅子转到了面向幕景的方向。
华服公子察觉了这边的视线，抬头向他一笑。
盖聂目力极好，为了饰演韩千乘一角甚至专门去学习了蒙氏箭法。韩宇不甚精致的五官和半入戏的尊贵疏离的笑意在他眼中纤豪毕现，别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感。边上韩非紫女托腮笑看，直到卫庄姗姗来迟。
“红莲呢？”他看也不看盖聂，直奔主题，仿佛刚才嘲讽对方重色轻友的不是他。入戏不久的弄玉成功破功，紫女眯眼调笑：“有了焰灵姬要你干嘛？”
斗地主三人组在一边笑得东倒西歪，以姬无夜尤甚。卫庄悻悻地横了他一眼，挤过去要求改斗地主为抽王八。
当卫庄脸上被贴满了王八，胡美人与潮女妖也“刚好”完成了盖聂的妆容。他快步向韩宇走过去，在规定位置站定，看到后者正好把玩着一枚白子。韩宇没有韩非那样倾国倾城宜喜宜嗔的脸，一双手却是棱骨分明修长沉稳，像是历经些许岁月的松枝柏干，又如翠色正好的疏朗竹节。比起韩非玉雕般的双手，少了三分白璧无瑕的匠气，多了些秋日气爽，天高云淡的味道。
二者饰演的都不是什么特别立体的角色，或者说还没到立体的时候，照本宣科便是合格。奈何两人都是以出戏为己任的性子；更兼韩宇天生一派贵气，饰演心机叵测的上位者手到擒来。盖聂只管敛去在秦时剧组的寒风剑骨，做出一身顺从忠诚的仰望姿态，那双清冷凤目里不自觉流出的温情，却令导演组在镜头后憋笑憋得几乎撒手人寰。
“过！”紫女一巴掌咔了下去，笑得与韩非很有一对狐狸夫妻的模样。姬无夜与翡翠虎还有墨鸦假装收牌，暗地里笑得见牙不见眼。秦时捧出来的影帝盖聂心甘情愿在天行串一个人小屁事多的NPC，还费心费力地专门学射箭，那点心思除了韩宇本尊，估摸着两边剧组上下没人不知道。
没准儿……韩宇也知道。

一. 二.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废话，韩宇当然知道。
一来他不是傻子，二来天行剧组都不是傻子，三来盖聂也不是傻子，他从来就没打算藏着掖着。韩宇好赖也是个公子哥儿，虽然没有韩非风流倜傥，一把年纪了车子驾照还是有的。然而盖聂愣是每天把车停到剧组门口横着，连司机都辞了，只为了等着开十分钟车送他回家。一开始他想免费司机不用白不用，还带上老九一起回去，后来韩非打死也不上车了，美其名曰和阿紫去纯K，留他一个人跟盖聂共处一室，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宇哥那盘棋局，实在让我叹为观止。”盖聂的车开得又快又稳，等闲还能聊个天，“是自己摆的吗？”
韩家这两个儿子都善棋，韩宇步步为营伏线千里，韩非算无遗策奇谋百出。张家的宝贝孙子显然跟韩非是一路人，而韩宇的路子用韩非的话说，老年人。
天地良心韩非比卫庄还大两岁，天地良心这话真轮不到韩宇来说。
影帝盖先生今年二十九岁，其师弟卫庄不偏不倚三十而立；韩家兄弟两个分别三十有五与三十有二，只不过韩非长的年轻，大有与圈内不老神话嬴政分庭抗礼的架势。
其实盖聂也长的年轻，否则演不了韩宇的义子。
陆陆续续数下来韩宇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脱离年轻人范畴，向姬无夜翡翠虎等老一辈艺术家靠拢，不由得摇头叹息青春年华一去不返。他轻笑：“是紫导的功劳，我只做了一点修改。”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间盖聂负责提问，韩宇负责回答，模式一如往常。这仿佛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套路，在疲惫不堪的生活中零星点缀着一些亮色。韩宇总在想盖聂这么一个人，师出名门年少有为，出道十年长盛不衰，容貌演技在娱乐圈这种地方都是数一数二，为什么偏偏就找上了自己陪他玩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诚然他是有韩家的背景，但跟盖聂比起来，也就只剩这点背景了。
何况他还比盖聂大了六岁。
但盖聂并不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也就乐得玩玩这个游戏。总归被媒体拍到不过是两个老干部纯洁的友谊，对盖聂实力偶像双管齐下的形象造不成什么负面影响，等闲说不定还有些脑回路清奇的小粉丝真戏假作歪打正着。至于他本人，半个投资人半个演员，没老弟那么高的存在感，反而清净。
韩家有栋离影城车程只有十分钟的宅子。到了之后韩宇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问盖聂要不要留下来吃个晚饭。盖聂略有讶异地瞅了他一眼，看到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就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美其名曰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这幢宅子事实上是韩非和红莲两个专职演员住的比较多。但两人今晚约莫都忙着在外头胡天胡地，倒让韩宇捡了个清净。
冰箱里新鲜的蔬果肉类有专人添置，盖聂扫了两眼，拿了个盆儿抓了几样，进了厨房就轻车熟路地忙活起来，倒是让韩宇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这位气质清冷的影帝先生跟他一样是十指不沾春阳水那一挂的。
韩宇脱了外套，慢慢悠悠地晃进厨房，在盖聂身后瞅着。他本来想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好赖尽尽地主之谊打打下手什么的；但看着对方系着围裙，麻溜地洗番茄刷刷地切土豆，把菜刀使得跟他剧里的剑和箭一样娴熟利落，还是十分识趣地闭了嘴。
韩宇在房间里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就等到了盖聂来敲门。饭桌上一盘土豆焖牛肉，一盆西红柿蛋汤，还有个拍黄瓜。虽然菜式简单，但卖相很漂亮。他见盖聂连饭都盛好了，不觉眉毛一挑，心说这要是个直男得多祸害啊。
记得盖聂年轻时候还跟一个叫端木蓉的女演员传过绯闻，但那女孩儿演了几年戏就飞去国外进修医学了，一学就是九年，节目炒作什么的也都不了了之。韩宇后来听红莲说，有一半是被网络暴力的。端木蓉性子直不太混得进娱乐圈是真的，从小想学医是真的，喜欢盖聂，也是真的。
韩宇心中喟叹，夹菜的手却是一点都不软。盖聂的食谱公司是有规定的，他要是不吃，就真是浪费劳动力了。

三.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吃完盖聂做的饭韩宇主动要求去洗碗。他觉得不论是从地主之谊还是盖聂的厨艺角度看来，自己要是不做饭前还不做饭后，那就不是个东西。
其实本来也就没几个碗。韩宇完事儿后扯了块抹布擦手，一转身吓了一跳。盖聂就斜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凤目却浓烈得要将人灼伤。
“怎么在这儿站着？”韩宇不知道这眼神里掺了几分演技，只得以不变应万变，“君临天下那边排的怎么样了？”
“下下集才有我事儿。”盖聂看着他解下围裙，“现在是田言主场。”
韩宇当然知道农家戏是田大小姐主场，一套反转黑化下来热度直破云霄。虽然抵不过历史光环，逼总是装够了。
“继续看台本吗，还是上楼看电影？”
这是默认让他留宿了。盖聂从善如流，跟着韩宇一起上楼进了影视厅。韩宇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一人倒了半杯搁在茶几上，又跑去挑碟片。盖聂挪过去跟他一起找，两个人贴在一起，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昏暗的光线朦胧着心照不宣的暧昧。韩宇衬衣的扣子往下多解开了一颗，紧实的肩线在领口里若隐若现。盖聂有些紧绷，不敢把胳膊挂在对方脖子上，只能撑着膝盖，却忍不住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下巴几乎搁在韩宇肩头。
韩宇只作不觉，修长手指最后停在一张旧日的俄罗斯战争影碟上，也不回头，就那么问道：“看这个？”
盖聂无可无不可，两个大老爷们儿难道看青春爱情片不成。
那片子说是战争片，却由于技术落后的关系失却了让人身临其境的紧张感，只有冗长压抑的氛围对得起那段暗无天日的历史。盖聂跟韩宇一人一杯酒靠在沙发里，时不时抿一口，心思却有六七分不在电影上。
盖聂头一歪，往右边靠了一点，韩宇没动。
盖聂屁股又往右边挪了一点，韩宇还是没动。
盖聂坐到了两个位置的中缝上，压得右边的位置都塌下去一块，韩宇依旧没动。
然后盖聂伸出手，挂在了韩宇脖子上。
韩宇眼睛还看着荧幕，却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一种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味道。领口露出的锁骨在盖聂的视角下一览无余。后者淡笑，歪头靠着韩宇的脑袋，白日里风霜高洁的影帝，此刻看起来颇似一头大型宠物。
“宇哥，你用了香水吗？”
韩宇挑了挑眉，偏头看他，却见那张棱角分明无懈可击的脸近在咫尺地放大，唇边还带着点似笑非笑的邪气。他觉得这个人大概是被卫庄调包了，失笑着将人意思意思推开十来公分。盖聂也不恼，喝了一口酒，往韩宇耳边轻轻一吹。
韩宇这次有反应了，直起身子，扭过头看他。盖聂秒秒钟恢复认真看电影的神态，只有憋不住的唇角出卖了他的内心。韩宇哑然失笑，也摆出一幅目不转睛的架势来。两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绷得像两个三岁的孩子，连同沉闷的电影，也忽然间轻松了起来。
电影将尽。韩宇喝干剩下一点酒，领着盖聂去了二楼走廊尽头浴室。他拿来一套新的睡衣扔给盖聂，然后自己去了卧房自带的浴室。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一条新的微信提醒冒了出来。
——端木蓉：大家好呀，我回来了。

四.秘密花园
韩宇心中有一瞬的微妙，随即面不改色地在飞快滚动的界面中跟了一句“欢迎回来”，然后放下手机一切正常地去洗澡。水雾蒸腾在黄澄澄的暖光中，模糊了所有冷硬的现实与飞逝的流年，仿佛儿时泡在热水里，少不更事地望着夜色的天。
冲完澡后他拿起手机，想了想还是打开群，浏览起那99+的回复。大群里自然都是公事公办，但他从端木蓉那句话翻到了底，也没看见盖聂的头像。
换上睡衣，韩宇走出浴室，恰好听见门外“笃笃”的声音。他开了门，就看见盖聂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自己的睡衣站在门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像一头可怜巴巴的边牧。韩宇呛了一下，心说这绝逼是个假的盖聂。
假的影帝也是影帝，不能把他搁这儿晾着，着凉了就亏大发了。韩宇深吸了一口气，把身为金主的尊严撇到一边，领着盖聂去自个儿房间的卫生间吹头发。后者倒是没有再得寸进尺，拿起吹风机就开始自己捯饬。韩宇便出去坐在床上看信息，看了两秒后突然反应过来。
妈【】的盖聂那个浴室也有吹风机啊？
韩宇满心MMP，索性往床头一靠，仰起脸闭目养神。肌肉里沉积的乳酸缓慢地消解，轻松的同时也释放出更深的疲惫。他每天工作，健身，按时作息，偶尔飞往全国各地跟人谈项目，三十五岁的人活得宛如六十五岁。盖聂的出现无疑是悄声埋下的种子，在他这棵老铁树上一寸一寸地缠绕开花。就算他对盖聂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又怎么舍得拒绝这好不容易照进的一点春光？
他心浮气躁地翻手机，鬼使神差地又翻到了那条信息。端木蓉已经在群里愉快地跟人聊起来了，画风跟当年那个直来直去的女孩大相径庭。红莲高月雪女统统炸了出来，只有盖聂还是默不作声，仿佛人间蒸发。
韩宇唇角一扯，手机丢到一边开始看书。没过多久，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就小了下去。盖聂神清气爽地出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消息。
韩宇一目十行地浏览印刷体，耳朵放得宛如夜里的蝙蝠。
盖聂眼皮微微抬了抬，一点惊讶一闪即逝。他随即在手机上回复了些什么，韩宇看不到，他也不能马上和上书去看手机，毕竟一把年纪了总得要脸。等到盖聂收起手机，他才站起身来，若无其事道：“走，我带你去客房。”
盖聂唇边噙着一点笑意，乖乖地跟在他后面。韩宇在前头竭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然而他身形的紧绷在影帝眼中根本无所遁形。乖巧的边牧在韩宇身后调了静音模式，笑得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嚣张意味溢出屏幕。
韩宇把大型犬安置好后，快步走回卧室，打开手机。盖聂的回复在大群里逐渐冷却的聊天热度中精短而扎眼：“端木小姐，欢迎回来。”
韩宇几乎可以想象他在打下这八个字时唇边绷勒的恶劣弧度。什么浊世公子冷面绅士，纯属公司的炒作世人的误读。心头三分愠怒七分松快，怒的是自己白活三十多年面对盖聂一个小小的欲擒故纵之计照跳不误，快的是这份隐秘而蓬勃的春光对他来讲是如此真切，触手可及。
老干部少有地带着一种愉悦的心情入睡。而客房里，盖聂翘着二郎腿漂移闪现，成功卫冕MVP后开了麦对卫庄一通狂笑，并演唱一首《无敌》。
“该你没有性生活。”惜败的卫庄在对面骂人，“端木蓉都回来了你可长点心吧。”
盖聂手微微一顿，“说我，当心红莲跟着焰灵姬出柜。”

五.去你【】妈的英雄救美
第二天一早韩宇起来的时候是六点半，窗外晨光曦微。洗漱完毕后慢悠悠地走出去，竟看到厨房里有个忙碌的身影。他正想着是不是自己提前老花，就看到那人把案板上的食材扔进锅里然后去洗手，转身露出的侧脸高山险峻水秀窗明，不是盖聂还能是谁？
“怎么起这么早？”韩宇笑问，进去看他煮了什么；还没看清楚锅里的东西，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遮住了眼睛。
“现在不要看。”盖聂在他耳边低声说。前者比韩宇高些，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宛如边牧成精。韩宇无奈一笑，也就由着他去了。
说是等会儿再看，其实也没等多久。没过十分钟，盖聂就围着围裙，一手一个餐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绕着韩宇十分骚包地转了一圈，将其中一个盘稳稳地托到他面前。
餐盘上搁了一碗喷香的皮蛋瘦肉青菜粥，一盘玲珑剔透的虾饺——吸引目光的是，那三只虾饺周围的一圈心形煮蛋切片。
煮蛋只有九成熟，露出黄澄澄金灿灿的溏心，看着十分讨喜。韩宇克制得了嘴角，却克制不了眼底那一闪的亮光。盖聂自然不曾忽略了这一细节，明亮的日光已经爬上了眼角眉梢。他在韩宇身边坐下，安静地低头吃早饭。周围的空气，却悄悄弥漫开芬芳而令人愉悦的气息。
盖聂这两日没有剧组的事儿，但是要出去参加一个综艺节目，把韩宇送到剧组后就直奔机场而去。韩非本来在旁边看着潮女妖肆无忌惮地飙戏，一抬头见了老哥，立马露出一脸猥琐。
红莲约莫是跟焰灵姬玩野外生存玩嗨了，依然没回来。卫庄不敢对红莲的闺蜜发表意见，却扬言要剁了天泽。韩宇其实也没什么事，就跟胡美人韩非一起打着酱油，间或回复两条短信，其实也算悠闲。
弄玉很努力，但是剧本设置的场景气氛十分微妙，微表情那块儿她自己试了很多次都不满意。潮女妖和张良也陪着她NG了一次又一次。别的演员没有潮女妖的资历又没有张良的人气，自然也要舍命陪君子。
一个场景NG了四十多次，弄玉自己总算是感到差强人意。那边卫庄和唐七也唠完了十几轮。白亦非在场边补了一次又一次妆总算轮上了趟儿，往坐榻上一躺就是一身德古拉伯爵的气场。期间韩宇被拉去谈广告植入的事儿，第三天下午才匆匆赶回剧组。把前几场戏的配音调整了一下，一抬头，暗沉沉的天幕已经压了下来。
“完美，收工收工。”紫女拍着手，“大家辛苦了，尤其是妖姐跟宇哥，回去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咱们再战江湖。”
潮女妖淡淡一笑，说了声拜拜，牵起胡美人就走。胡夫人和弄玉一起回家，卫庄跑去了红莲那边，韩非留下来跟紫女一起检查后期。留下韩宇孤家寡人，顶着十月的冷风往家走，背影显得十分萧索。
欺负空巢老人。韩宇暗骂，裹紧了大衣快步向前。影城地处偏远，大半夜的路上连个人影都望不见，只有呜呜的秋风发出怪异的叫声。然而他快走到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阵杂乱的奔跑脚步声，以及一声清晰的呼叫。
“宇哥！”
韩宇打开手机，循着声源照过去，却又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光照的尽头有个女孩儿跌跌撞撞却脚步如飞地跑过来，一把扯住韩宇的衣襟。
他认得这个女孩子，叫司琴，才进编导组半年多。平常戴着眼镜扎着马尾，貌不惊人，话也不太多，却经常跑上跑下地给大家买东西。仿佛听紫女提到过，说经常有些想法很让人意外，所以招了进来。
韩宇将她护在身后，抬头看向光照的方向。那边已经悄无声息，只留风声瑟瑟。然后他轻轻拍了拍司琴的肩，说了声没事了。
司琴声音有点发抖，但还是清晰道“谢谢宇哥”，然后用力地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包里——韩宇定睛一看，好家伙，蛇胆六神。
他顿时对这个女孩高看了几分。想来刚才司琴是靠着那狂徒犹豫的间隙，将花露水喷到了对方脸上。前方再走两分钟就是坐落在城郊的别墅区，若不是碰巧，司琴必然是在察觉了歹徒的存在后一路逃往这个方向。就算没有他，她也能成功脱逃。
韩宇脱下大衣，裹在司琴身上，问她大晚上的出来干什么，和她一起出来的那个男孩儿呢。司琴说要送U盘给紫导，对后一个问题避而不谈。韩宇了然，捏了捏她的肩膀道：“现在太晚了，先去我那儿将就一晚吧。”
“那U盘……”
“拷给紫女就行了。”韩宇不再废话，领着司琴往别墅区走去。韩宅在别墅区腹地，进了小区还要走上大概五分钟才到。司琴披着大衣落在他侧后方半步距离，一路安静如鸡。到了门口，韩宇回头对司琴道：“钥匙在右边上面的口袋里。”
司琴赶忙找出钥匙递给他，看到他脸色，又自个儿挪过去开门。门锁“吧嗒”打开的一刻，门内昏暗的光线中竟扑出一个高大的黑影；司琴本能地往旁边一闪，那人影便不偏不倚地挂在了韩宇身上。
后者石化在了当场。挂在他身上的盖聂显然也发现了气氛不对，事实上他跳出来的一瞬间就看到了韩宇身前的司琴——他是悄悄加紧赶回来的，也就是说，韩宇在认为他不在的情况下，带了个女人回来？
司琴反应倒是迅速，在盖聂回头的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到铃儿响叮当之势蹿了进去，随便进了个房间然后反手把门锁死，就差在门板上写上“我是王八”四个字。清脆的落锁声后，凛凛也风中只剩下两个男人僵持在门口。盖聂眼神一敛，回头把嘴上叼着的玫瑰小心翼翼地别在韩宇衬衣领口，委屈巴巴道：“宇哥……”
你还委屈了我还没问你怎么进的我家呢钥匙哪儿来的？韩宇太阳穴上青筋直跳，却也只能安慰地拍着他的背。对方双臂紧紧地箍着自己，透过衣料熨贴在一起的皮肤涌出源源不断的暖意。盖聂挂了一会儿，就转到韩宇身后，推着他进了屋。
餐桌铺上了洁白的桌布，摆上了银制的烛台，上面跃动着金色的烛火。桌子中央摆着一大捧扎成心形的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正中间那枝却是出挑而妖异的紫色，依稀还喷着几滴人造的露水，看上去分外晶莹可人。
在花团的两侧，搁着两只高脚玻璃杯。
若说韩宇刚才还有三分恼火，现在却已被这场面悄无声息地泡软了心肠。他当然知道不妥，两个男人，一个半混娱乐圈的，干这种事和万丈深渊走钢索没什么区别。但那又怎么样？他妥帖了一辈子，走一回又怎么样？
他摸了摸盖聂的头发，闻到一股柠檬洗发水的香味。后者在他颈间蹭了蹭，快一米九的人，声音依然带点小委屈。他说：“宇哥，我喜欢你啊。”
“我很认真的，真的喜欢你。”
盖聂素日里的高冷从来不只是官方人设。他戏中尝遍人间百味，戏外一身疏离骨骼掩藏在浸淫娱乐圈纷繁人世的花哨外表之下，处久了并不难分辨。他二十岁上下的那段时间也不是没拍过风花雪月的爱情片，若真想玩一场情场狩猎，那些浓烈见底的流光，反反复复只念叨着，我真的喜欢你。
我真的喜欢你。

七.进击的情【zhu】敌【gong】
韩宇在家歇着这几日，盖聂并没有闲着，依旧是剧组韩宅两边跑着。端木蓉的特别篇没他什么事儿，不代表他就可以收工。燕丹雪女高渐离那几个杀了青的打酱油的都诈尸回秦时剧组了，他索性就蹲在一边研究剧本，秦时折腾完了折腾天九的，也不算腻得慌。
当然，他是不会无聊的。
午饭时间卫庄端着盒饭蹲到他身边大快朵颐。盖聂等着有人叫他，却等来一只跟卫庄那个长得不太一样的饭盒——不太一样？太不一样了好吧。
长得跟个精致的猪猪女孩似的是要搞事？
盖聂一抬头，就看到一张阔别多年的熟悉脸容。端木蓉化着素颜妆，撩起碎在鬓角的刘海，笑道：“聂哥，这是我自己在家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卫庄十分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两步，鼓着腮帮子一脸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剧组上下屏息凝神，都想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盖聂吞了一下口水，正要开口，就听见远处清亮的声音传来：“聂哥——”
端木蓉触电似的收回来。全场人的目光都聚焦向了声源，那个在九月初秋里衬衣短裤马尾辫，看着还是学生模样的姑娘。有知道的已经认出来，那是天九编导组的司琴。
她一路小跑到盖聂面前，对端木蓉很快地鞠了一躬说蓉姐好，就又转向盖聂：“聂哥，非哥说你们一起订的外卖到了，让我过来叫你。”
然后反应极快地看向一脸懵逼的卫庄：“庄哥你怎么也在？忙完了就快去吧。”
卫庄看了看手里无辜的盒饭，笑眯眯地站起身道“好的我这就过去”，顺便狠狠把盖聂拖了起来。后者迅速入戏，对端木蓉低道了一句“不好意思”，就被卫庄拖着一路绝尘而去。司琴跟着就跑，跑了还不忘回头跟秦时导演组乖巧地打个招呼。
端木蓉的小助理快要炸起来，秦时剧组的其他人则石化在当场。田言与田蜜对视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韩非确实给盖聂卫庄都订了外卖。
紫女翘着腿坐在旋转椅上，韩非靠在她椅背上。俩人看着盖聂，笑得一样一样儿的。卫庄本着要把韩非吃垮的态度狼吞虎咽，却听盖聂放下筷子道：“两位，大恩不言谢。”
“什么恩不恩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韩非一双桃花眼眯成了狐狸，紫女则咬牙切齿地笑道：“想跟我哥抢？还早了千儿八百年呢。”
四个人心知肚明。盖聂在两边剧组都是台柱般的存在，此事往上了说何止一个情场风月那么轻巧。天行千辛万苦成为了独立于秦时的篇章，何尝有一步胆敢大意？
司琴回来以后就去剪辑那边帮忙去了。盖聂挑了挑眉，望向她的背影。紫女低低笑道：“那孩子很有潜力。”
“说点我不知道的。”卫庄穷追猛打，盖聂也竖起耳朵听着。紫女便支着太阳穴回忆起来：“她也没学过编导……就是研究生毕业之后花了两年的时间穷游欧洲。”
“写过什么东西吗？”
“大学的时候连载过漫画，所以镜头感特别好。”紫女笑叹，“这还不到二十五岁，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这话说的颇没良心，仿佛他们除了姬无夜翡翠虎哪一个不是英雄出少年一样。瞅瞅隔壁田言，司琴这点段位其实不算什么，但她那副人畜无害的皮囊，实在是太猥琐了……
“说起来，我哥呢？”
韩非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盖聂一愣，就收到了三双求知若渴的目光——何止三双？白凤墨鸦你俩什么时候过来的！
妖姐你怎么也跟着这帮小辈瞎胡闹？？
张良弄玉小孩子家家不要露出这种笑容！怕了你们九零后了！
连天泽也贼兮兮地凑过来了……
“为什么我哥今天没过来？”韩非步步紧逼，“少年你最好坦白从宽，等红莲焰灵姬回来了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韩宇平常在剧组的时候安静的很，韩非这么一说大家才意识到他今天没来。胡美人拿着修眉刀在盖聂眼前比划：“好好说哟，聂哥？”
盖聂后脑勺唰地滑下一瀑冷汗。他思考了半晌，憋出一句：“他今天来不了。”
天行剧组炸了锅。
弄玉夺过手机就开始噼里啪啦给红莲发消息。摄像后期化妆师全都坐不住了，纷纷跑来打听八卦。司琴在一众人流中闲庭信步，浑水摸鱼地拍了拍盖聂肩膀。
剧组支柱和最大投资方的第一继承人上垒了，这事儿够他们嗨一个礼拜。一波人想着那位韩先生平时一身的尊贵斯文，私下里竟然好这一口；一波人想着盖先生如此风流倜傥，连韩氏大少爷都架他不住；还有一波人看见了天九剧组美好的明天，对一夜暴富的梦想突然充满干劲。
也有不长眼的人问∶“那端木小姐那边……”当然，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群众的激情淹没了个一干二净。
只有韩非置身群情高亢中无语问苍天：大哥，你竟然是下面那个……

八.暗潮
这一个下午都很安静，一直安静到盖聂看着天色将暗，脚底抹油飙回韩宅。韩宇几乎是昏昏沉沉躺了一天，一醒来看到盖聂的大脸，险些没一巴掌扇过去。
“混账东西……”他才醒，声音软软的，威慑力不是很足。颈边尚未消退的淤青看得盖聂差点没直接扑上去。不想韩宇摸过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问：“今天端木蓉的特别篇开机了吧？”
哐当。
盖聂当机了一秒。
“是啊。”他迅速调整好呼吸，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酝酿出深情款款的眼神。不想韩宇瞥了他一眼，起身轻笑道：“看样子，影帝术业不精啊。”
话说得洒脱，他起身的瞬间动作却是一僵。盖聂赶紧拖住他的背。韩宇将上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对方的紧绷，不由得有些好笑：“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盖聂一囧。前一晚他看到韩宇带着司琴回来，一下子热血就上了脑门儿。准备好的桥段毛线都没用上，直接就把人压到了沙发上，差点被对方断子绝孙。他当时心里有气，杀气腾腾地把韩宇抱了起来就往楼上走，而韩宇一米八几的人显然是这辈子第一次被公主抱，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扑面而来的气息激得盖聂下半身的欲望扶摇直上，他把人往床上一扔，澡都没洗就扑上去扯开了对方的衬衣。而韩宇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翻滚纠缠半天竟然还骑在了他身上。虽然最后盖聂仗着年轻的优势，还是取得了主导权……
他顿了片刻，梗着脖子又在韩宇脸上啄了一下。
酒会完了之后韩宇又回到了剧组，盖聂也照常是两边跑，只是来天九这边时间明显多了。至于躲着谁，韩非紫女几个心知肚明，只怕是秦时那边还不知道盖聂在天九有情况。
韩宇更清楚，只是轻笑一声假装不知道。盖聂的事让他自己解决，端木蓉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和盖聂的关系，他又何必搅这个浑水。
天九年轻人多，尤其是年轻的姑娘多，盖聂自然过得很是逍遥。司琴由于韩宅的一趟奇遇，已经成了这帮女孩子们的核心人物，每天带领着她们写聂哥和宇哥养成观察日记。韩宇对此不置可否，盖聂更是乐于配合她们，一来二去之间亲密度飙升。
至于那个跟司琴一起去拿U盘而间接导致其韩宅一夜游的登徒子花语黎，已经被紫女丢出了剧组自生自灭。
一切看起来都很OK，直到某一日司琴被堵在了女厕门口。
“……蓉姐？”
司琴直愣愣地看了对方半晌，才慢条斯理地歪了歪头，“找紫导吗？我带你去吧？”
“我找你。”端木蓉咬咬牙，紫水晶似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现在不用当我是明星，我只是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问你……盖聂他，是不是……”
“是不是啥？”
“不要装傻，我是认真地在问你。”端木蓉咬了咬嘴唇，话还没说出口，后面就冲出来一个人，长着一张颇为眼熟的脸，“司琴，你最好还是说实话。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好几次有人看到盖聂从韩宇车上下来，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人啊——”
最后那一声“啊”，是花语黎的惨叫。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一个大明星一个大男人来厕所门口堵我，也是很有狗仔精神。”司琴笑得轻盈，一手录音笔，一手蛇胆六神直指他的面门，眸子里冷光乍然，“花语黎，你是因为什么被赶出天九的，你我心知肚明。紫导仅仅是辞了你已经是宽宏大量，你再怎么丧心病狂冲着我来就是，污蔑无关的人是想干嘛？”
她一脚碾在花语黎脚背上，对端木蓉巧笑嫣然：“蓉姐，我人微言轻，这个人什么德性，我建议您亲自去问问紫导。如果今天不是我，这个东西……”
司琴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扬长而去。
郭音觉得自个儿最近运气好得有点过头了。
酒会之后没一个礼拜，焰灵姬亲自来这边要选两三个人，说是推出的新系列要用。要走的人除了她们这里最出色的新人，再就是郭音。后者因为容貌太出挑，在平模这块其实并不很吃香。但是焰灵姬端详了她半晌，笑了一声：“小姑娘，很有前途哦。”
众人立刻就想起来这位红极一时的天九花旦当年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嫩模，也是因为太过浓烈的个人气质而一直不得重用。那时候是韩红莲韩大小姐下来挑人，一眼相中了焰灵姬独特的风格，当机立断将其拖进影视圈，从此平步青云。现在看来，这郭音莫不是要走焰灵姬的老路？
郭音得体地笑着，说焰姐您过誉了。焰灵姬不置可否地一笑，二人心知肚明。
拍完三组照片，焰灵姬出去上了个厕所。期间郭音收到了微信，便一起跟了过去。
“你这张脸不适合做平模，你知道吗？”
小小的厕所隔间里，焰灵姬单刀直入。郭音震了一下，很快地答道：“知道。”
“宇哥说你肯用功，但模特这行不是用功就能出来的。”焰灵姬压低了声音，“下礼拜天九有个群演的空位，我带你去试一下。后面就得看你自己了。”
“明白，太谢谢焰姐了。”郭音紧紧握住她的手，手心冒汗，焰灵姬笑笑，“走吧，出来的太久了。”
郭音把剧组的工作做到了极致。身为一个龙套，她兢兢业业地跟着主演们一遍一遍地NG，自己给这个边缘角色编了一个身世，每一场都力求入戏。戏外待人亦不卑不亢，和工作人员打成一片，可以说是新人模范了。
当然，她也没忘了韩宇的提携。郭音本来的想法是能够在韩宇身上捞一把最好，但对方带给她的显然已经超过了想象。郭音觉得，再要是诈人家，自己也忒不是个东西。
她思来想去，托父母从老家寄来了几罐茶叶，准备给韩宇送去。白凤在旁边看她忙乎，嗤道：“他能在乎你这个？”
“宇哥当然不缺，但这是我的心意。”郭音头也不抬，把几个罐子小心地用礼品纸包好，颇有那些个偶像剧里出身贫寒却自立自强的女主角模样。但哪家女主是她这么上来的？酒会上还带本国富论，小姐你拿的是朱碧石的剧本吧？
白凤心中嘲道，这小模样儿演楚雨荨演给谁看呢，连韩宇那边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吧？
他本想说要不我帮你选个礼物，却突然顿住。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心生不妙。
这下，可麻烦了啊……
郭音跟韩宇约了十月三号，国庆假期去。她骑着共享单车来到韩宅门口，抱着那个大纸袋子敲了门。出来开门的，是盖聂。
……EXM？
“找宇哥吗？”盖聂面无表情，像一座冷峻的雕塑。郭音“嗯”了一声，做出了一个在后面看来十分正确的决定：把纸袋递给了盖聂。
“宇哥不方便的话，拜托聂哥转交给他可以吗？这是我家里人自己种的茶叶。”郭音后来觉得自己那一瞬间机智得简直不可思议，“还要麻烦聂哥帮我告诉宇哥，我特别特别感谢他。”
“嗯。”盖聂“啪”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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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奶！中！了！

九.漩涡
韩宇洗完澡出来，一眼就看到歪在床头的盖聂。
“刚刚有人来了？”
“郭音。”盖聂抬了抬下巴示意门外，“给你送茶叶。”
韩宇没绷住笑。这人时常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飞醋，那郭音最近跟白凤走的近呢，无论如何也招惹不到盖聂。但他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手机，却收到一条新的提醒。
郭音：宇哥，茶叶聂哥帮你拿了，我就先回去啦，非常感谢你(๑>؂<๑）
最后那个颜表情带得让韩宇眉角一抽，心说这女孩儿还真是大胆得不可思议。他便放下心来，坐到盖聂身边，凑到他耳边：“怎么，吃醋了？”
影帝也是快到而立之年的人了，还是时常像个孩子。他不说话，却一把搂住韩宇往床上一扑。后者心下好笑，双手将他肩膀一撑，偏头道：“滚去洗澡。”
韩宅里两个人颠鸾倒凤的时候，郭音回到剧组，正好撞上韩红莲玩完了野外生存，风尘仆仆地归来。她披着一件宽大的风衣，踩着高筒长靴健步如飞，气场明艳逼人。这是郭音第一次见到韩红莲，想起在剧组这些日子听到的关于这位大小姐的始末，不由得有些怔。
与从小当继承人培养的田言不同，韩红莲作为韩安家的老幺兼唯一的女儿，从出生起便是整个家族的心头肉掌中宝，含着怕化捧着怕摔。尤其是韩非，对她可谓是掏心掏肺。但这位大小姐也不是个花瓶，二十岁就凭着自身的优势替韩家在时尚圈开出了一方新领域；后来更是跨入影视圈，靠着自己从一个不大不小的反派角色一路爬到玄机当家花旦的地位。期间多少腥风血雨刀光剑影，她看起来，一直都是无比光鲜亮丽的样子。
没来得及怔神多久，郭音便拐了个弯匆匆向秦时剧组赶去。一家的剧组，连龙套都是共用的，倒是给了她更多出场机会。半天的时间拍了两三个大场景，导演很高兴，说剧组盒饭加鸡腿。
郭音兼着吾依的模特，对这种加餐并不感冒。她暗自撇了撇嘴，准备溜回天九那边去，却临时被通知留下来加拍彩蛋——EXM？
导演加钱不？
她来不及多想，就跟着场务一路小跑，跑到地方定睛一看，我去这不端木蓉吗？！
这位九年前的风头，可是连今天的韩红莲都未必赶得上。如今秦时天九两边皆是百花齐放，而当初没有天九的时候，韩红莲的反派人设并不吃香，端木蓉在的时候几乎就是一枝独秀！
拿到了彩蛋的台词，郭音迅速进入状态。这毕竟不是正剧，不需要太过钻研，四五个人不到两个小时就完成了任务。她松了口气，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刚出门却收到一条微信。
郭音瞪大了眼，差点没回头望望发微信的人。她顿在原地思考了两秒，转身靠在了一根柱子上，这样余光刚好能够看到本尊。而端木蓉只是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刷手机，唇边带着放松而恬淡的微笑，只当她不存在。
郭音挤出一个僵硬的假笑，躬身说了句“蓉姐再见”，便落荒而逃。
她一路跑回天九剧组。天九这一天的任务超额完成，群演大多开开心心地回家了，留下的工作人员也是十分悠闲，有几个勤奋的在做后期，更多则是三五成群地聊天。这样融洽的氛围让郭音突然有点想哭的冲动。她是后来的，如今的一切靠的不过是韩宇一句话，在天九的一席之地，大部分还是韩宇的一句话。她拼了命地终于融进来一点点，可踏出天九一步，别人一句话，就可以轻易让她万劫不复。
端木蓉问她，想不想搭上韩宇这条线。
郭音在模特界也算摸爬滚打了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最不会牵连到盖聂的方法，就是爆出韩宇的丑闻，使其不得不结婚——其实和她的本意差不多，只是郭音没想这么绝罢了。
但她怎么能！她如今的一切都是韩宇的提携，为了更上一步却要踩着他？
郭音不愿打破周围温馨的气氛，自己找了个角落，蹲下来埋起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人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肩膀。
她从自己的臂弯中抬起头，看到了司琴的脸。平日里匆匆一瞥，只觉得此人像个稚气未脱的学生；近看了，才发现她青涩温柔的柳眉下嵌着一双上挑的凤眼，盛着两方慵懒而冷酷的夜色，微微一眯，便从镜片中折射出暗自锋利的星光。
“红莲姐叫你。”司琴低声道，递给她一张纸巾。
郭音来不及多想，抓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便跟着司琴走了。后者比她矮一个头，走在前面，步调却自有一种节奏。当然，很快她就注意不到司琴了。
旋转椅上的红莲刚刚睡醒不久，身上还披着白天那件卡其色风衣，更衬得她粉扑扑的双颊灿若桃花，娇艳无比。韩红莲本就生得修眉檀口国色天香，配上少女特有的苹果肌，当家花旦这四个字，绝不是说说而已。
“你就是郭音？”韩红莲抬起那双猫儿般的眼睛瞅瞅郭音，小嘴一撅，目光流转间忽然一笑，“长的还不错。”
她站起身来，捏住郭音的下巴，上下左右端详起后者整张脸，还微微皱着眉，露出那种少女的，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专注思考的表情。郭音差不多已经吓傻了，木在原地，任由大小姐上下其手，满脑子只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命犯太岁。
“可以可以，老焰眼光还没退步。”韩红莲看够了，满意地拍拍她的肩。“去吧，把妆卸了，回去好好敷个面膜。”她指着郭音的鼻子，转手又在自己眼周虚画了两圈。郭音看着她忽闪忽闪的长睫毛，讷讷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郭音辗转反侧了一夜，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把和端木蓉的聊天记录截了个屏，发给了韩红莲。
彼时韩红莲正坐在后座跟弄玉斗图，收到消息的时候噗嗤一笑。旁边的韩非眼皮一抬，奇道：“笑啥呢？”
红莲把她挡到一边，把手机塞给副驾的紫女。紫女看完笑得比红莲还鬼畜，甚至惊动了正在开车的卫庄。他好不容易挨到下一个红绿灯，就和韩非一起凑到紫女那边，看罢双双目瞪口呆。
“没懂你们笑啥……”韩非小心翼翼道，“红莲你不是跟端木蓉关系挺好的吗？”
“就你这段位还敢吹妇女之友啊二哥？”红莲白了他一眼，“就算是真的关系好，我还能帮别人坑大哥？”
“这倒是真的，你大哥没白疼你。”韩非讪笑。红莲哼了一声，凑到紫女耳边：“阿紫诶要不要把这个郭音先弄出去避一避？”
“避什么避，打草惊蛇。”紫女嗤笑，“跟小焰说一声就是了。燕氏最近也是越来越蹦哒，嬴政还没死呢。”
二女笑做一团。韩非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也摇头无奈地笑；只有卫庄听到“燕氏”二字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这已经不只是震惊了。一群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已经震的失去了思考能力。田言的眉眼轮廓是那样锋利，那双眼底的微光，却是那样温柔而坚定。田蜜的老底在剧组是公开的秘密，攀上田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相同的目的。但谁也没想过，田言，会认真。
“当然，我愿意是我愿意。阿蜜，你随时有拒绝的权利。但现在，不好让大家悬着太久。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就照样公关，这一波总会过去的。”
她凝视着田蜜的眼睛，轻声道：“阿蜜，可以现在回答我吗？”

一朝涨停。我这辈子够本了。

金冠玉带的四公子再度登场，依旧是机锋暗藏，翻云覆雨。低沉平稳的声音掩去所有心绪，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权力机器。这天的条数达成之后，韩宇卸掉戏装，环视四周，却不见了盖聂的影子。
司琴说盖聂刚刚好像从侧门出去了。韩宇点点头，向那边找去。他穿过两个拐角，终于看到了人影，却当场怔在了原地。
那是一人将另一人禁锢在墙面与自己臂弯里的场面，在昏暗的夜色下显得尤为香艳逼人。韩宇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好的视力，暗沉沉的夜影里墙上那人的轮廓在他眼中竟是纤豪毕现。高山峻险，水秀窗明，半长的头发更添三分不羁的年轻。除了盖聂，还能是什么人。
将他抵在墙上的也不是什么陌生面孔。韩宇依稀看得出他修剪得不太彻底的胡子，还有那双即便在黑夜里也锋利灼亮得瘆人的眼睛，是秦时的投资人燕丹无疑。
燕丹伏在盖聂项间，是吻还是别的什么动作不得而知。韩宇只觉得当胸挨了一闷棍，一棍下去正中心肺，连逃走的氧气都没留给他。
燕丹年轻时是江湖草莽，后来做了替身演员才一步步洗白成现在的模样。但盖聂一身的肌肉也不是摆在那里好看，然而他就这么仰着头，一动不动地任由燕丹将他抵在墙角，脸一丝反抗的意图都不曾有。
盖聂最近跟韩宇接触的频繁，若有什么异动他不会毫无察觉。既然不是现在，那就只能是过去。韩宇想起他们好像谁都没有提起过谁的过去，仿佛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心照不宣。当然他不在意过去，他只是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看到燕丹的眼神亮得能将人逼疯。可他看不到盖聂的眼睛，不知道是闭上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只看到他漂亮的侧脸轮廓而已。
体内像有一只铁拳要捣烂韩宇的胸腔。他忽然就想起九年前秦时里这两人那一场艳惊天下的对手戏。两人在布景顶端的光源下相顾无言，燕丹神色坚毅温存，而盖聂目光氤氲。
假作真时真亦假，戏里戏外假假真真，骗过了多少人。
他算什么。那时盖聂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韩宇后退两步，重心有些不稳，但他来不及关注。他趁着自己还有些知觉转过身就仓皇而逃，也无暇顾及那两人看见他没有。
他兴许是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狼狈过，踉踉跄跄地奔回剧组，看到室内柔软的黄色灯光听到里面嘈杂的欢声笑语却生生顿住了脚步。他不能进去，他晓得自己现在脸色一定难看得可以。
韩宇背靠着墙壁站在外面，仰头看天。灰蒙蒙的夜色一点也不深邃，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白无穷无尽的空虚，偏偏又像有重量似的压着人的呼吸。挺好的，房间里的温暖是一群人的狂欢，一墙之隔是他一个人的寰宇苍茫寒风萧杀，也不怕有人看见。
盖聂要是回来会看见的吧。他扯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如果，他今晚还会回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