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镇轻轻接话:“就是这只小小的弹壳哨,让我读懂了父亲您.....您不在家的那些夜晚,我吹响它,就明白了您没有丢下我们母子,您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守护着那里的千千万万母子......”柳时镇眼眶微红,“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想和您一样,以己血肉,以己灵魂,去守护这片土地的自由与和平.....”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墙上挂钟的嘀嗒声和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过了很久,柳父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原来竟还是我,把你引向这条不归路……”他轻轻拍打着胸口说:“这里,没有一根肋骨是完好的...”又轻拍了一下左腿:“这里,至今仍有二十七根钢钉在里面.....儿子,这都是你想要的吗?.....”
见柳时镇不回答,他又吸了一大口烟,接着说道:“每逢阴雨天气,它们都狠狠地嘲弄着我,问我后不后悔?作为一名战士,在它们面前,我从不曾低头,也不曾后悔!可是.......每年的清明节,我跪在我的战友的墓碑前......每年的今天,我跪在你母亲的面前……我就只剩下了悔恨和歉疚!!”
他把手中的弹壳哨狠狠向地上砸去,叮的一声,弹壳哨落到地上滚远了……
柳时镇心中一痛,他想起身去把它捡回来。可是刚刚一动,就感觉伤口的温热沁过了指缝,蜿蜒而下。他苦笑了一下,扯下搭在脖子上擦汗的毛巾,伸入怀中,紧紧压在了伤口上,然后挺直了腰板,听父亲说下去......
柳父摸索到案前,捧起柳母的遗像,一滴眼泪落到了上面。他伸手去擦拭,却又有更多的眼泪滴上去。这是柳时镇第二次看到父亲流泪,上一次,还是八年前母亲过世的时候......
柳父颤声说道:“上万个日日夜夜里,我在守卫着不知哪一方的安宁和平,我在守护着不知哪一方的妇孺儿童.....我却放任着自己的妻儿在乡村老宅里苦苦挣扎....”柳父又点燃了三支清香,他把香紧紧攥在手心里:“你母亲跟我,从来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她怀着你的时候,我在刚果布派兵;她生你的时候,我在贡达尔的战场上……她总是跟我说,除夕的晚上,会把壁炉的火烧得旺旺的,我们母子俩等你回来过年.....可是,一年又一年,等我卸下这肩章可以回来陪她过除夕了....她却不肯等我了……是我把漫长的忧心劳苦带给了她, 才会让病魔早早夺走她的生命.....”
柳时镇望着两鬓霜染的父亲,心中就像压了一块千钧巨石。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一把火烧掉了他之前的所有奖章、照片,包括元士的授勋书。然后就留在了老宅里守着母亲的遗像,打理农活度日。母亲的离去是父亲不想提的伤疤,也是自己难以逾越的心鸿。
柳时镇不止一次扪心自问,问自己为什么要选一条母亲不愿看到,父亲不肯原谅的路……可每每从枪林弹雨中归来,轻轻吹响那小小的弹壳哨,他就只能再一次把这满满的哀伤和歉疚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