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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逸事 BY 微笑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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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百度,


1楼2009-06-06 23:52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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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4 ☆☆☆ss于2009-05-29 15:29:16留言☆☆☆ 


    2楼2009-06-06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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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这是一个关于四川那个落魄的唐家的故事。 
      不瞒诸公,由于天生的恶趣味,我太喜欢那些古怪的东西了,一写到我就极度快活!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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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2009-06-06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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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爱的儿子(弟弟): 
         你已经被无线电厂正式开除了,处分公告就贴在厂门口,你的光荣事迹在居委会大妈之间口口相传,中央门小学要把你写进明年的德育教材,给五年级的学生上思想品德课…… 
        唐缈说:“哦哦,其实我准备跟着朋友去广州练摊儿呢,卖盒带。邓丽君你知道么?就是那个‘小城故事多~~~’谭咏麟,听说过吧?不但卖盒带,我还卖打火机、半导体收录机、卖时装卖彩电卖有色金属,我好多哥们练摊都练成了万元户啦!” 
        唐悔把来信翻到第二页: 
        儿子(弟弟),你的好朋友柱子、小成等人因参与走私、销赃、倒卖国家重要物资、传播贩卖□□物品、投机倒把数罪并发被广州警方逮捕了,妈妈正在气头上,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暂时不要回家。你跟着姥姥他们多学习一点知识,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此致 
        敬礼 
         爱你的爸爸(姐姐) 
         一九八五年七月 
        唐缈泪流满面。 
        唐悔说:“看到了么?遗弃声明呀。” 
        他得意地收起信。说也奇怪,明明是七月中旬的天气,他竟然裹着一件夹袄,脸色惨白,神情恍惚,额头上冷汗未干,像是刚刚受过一场大折磨。看到唐画他愣了愣,皱眉说:“唐好,你是怎么看着她的。” 
        唐好吐吐舌头:“姥姥出去时让我哄她睡觉。哄老好久,以为她睡着就出去玩,谁晓得她会醒。” 
        唐悔把孩子给她:“快去把她擦干,否则等下姥姥回来要罚你跪灶头。” 
        唐好赶忙去了。 
        唐悔望着她的背影笑道:“唐好前几年还起不来床,现在能稳稳当当抱着一个孩子走路了。你看她,多有劲!” 
        老头说:“手上有劲那可不是你的功劳,别忘了以前她连一支笔都握不住,是我老人家带回来两只前清的铁弹子让她在手里捏着练。古物就是古物,有灵气,有空我给她找副唐代的。” 
        唐缈问:“唐好病了?” 
        “嗯,”唐悔说,“偏瘫,先天的,还好没影响到脑子。” 
        唐缈愣住了,唐悔说:“没事儿,先天的是难治些,但只要用心了,方法得当,没有不能好转的病 
        唐缈问:“唐好、小画儿都是我的堂妹哦?” 
        “是啊,不过没血缘关系,她俩是捡的,”唐悔说,“天生残疾,又是女孩,一出生就被扔在咱们家门口。以后别在她们面前提这事儿明白么?” 
        “嗯,”唐缈点头,“那您……?” 
        “我是你真堂叔,” 唐悔面露凶光。 
        老头说:“我也是你真姑爷爷。” 
        “以后你得听我的。”唐悔说。 
        “不听有你的好果子吃!”老头威胁。 
        唐缈投降:“果子不要吃,就是听说咱们四川有个夫妻肺片……” 
        “那还不算最好吃,”唐悔刚想发议论,谁知喉头突然一甜,绷不住喷了他满脸的黑血,唐缈觉得嘴边有异物,下意识伸舌舔了舔。老头见状大骇:“别……!!” 
        “晚了……”唐悔捂着嘴喘息,“哈!” 
        唐缈茫然地看着他们:“怎么了?什么情况?” 
        唐悔一边擦血一边笑:“哈哈哈哈!中个毒都有人陪,缈娃子快跟我来!” 
        唐缈还愣着,老头说:“快去啊!我的大侄孙子!” 
        唐缈四肢酸软就要往地上盘,唐悔拎着他疾步往厨房走,对正在里头忙碌的唐好说:“唐好,快帮我熬一碗姜汤。” 
        唐好惊讶地问:“哎呀!缈哥!你怎么了?谁打你?” 
        唐缈爬在灶台上无助地干嚎,这不是我的血啊,我要死老——我要死老——,唐好啐他:“呸呸呸!童言无忌!” 
        唐悔说:“放心吧,我混到现在还没死呢。” 
        他拽掉唐缈的鞋,被一股醇厚浓郁的味道瞬间逼出去几十米,远远地咆哮:“去洗脚——!” 
        唐缈在路上走了好多天,满面风尘,头发是一绺一绺的,衣服从颜色到气味都像极了老咸菜,他光脚趿上解放鞋委屈地说:“不臭啊。” 
        


        12楼2009-06-07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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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悔唰唰唰连发暗器,在他侄子的脑门上扎成一排,寒光闪闪全放血用的三棱针。 
          “洗脚——!!!” 
          唐缈连滚带爬扑向水井。 
          唐好则麻利地切姜片,下锅煮开,又对蜷在灶龛里的大白猫说:“大白,去拿点儿桂圆肉和红枣干。” 
          白猫“喵呜”一声便蹿了出去。 
          大侄子满身窟窿被压在案板上,仍然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它听得懂?” 
          唐好说:“哪有家养的猫猫听不懂人话的。” 
          “不对,”唐缈说,“我姐姐家那个猫可凶恶了,别说人话,鬼话它也不听。” 
          唐好咯咯笑着往灶膛里塞柴火:“那是因为你欺负过它晒~猫猫好记仇呢。” 
          “的确,倒真有那么回事儿……哎哟!悔叔!你干嘛!?”唐缈吃痛,只见唐悔按着他脚心某处,只稍稍用力,他便疼得满灶台打滚。 
          唐悔挺满意:“知道痛就好,我中毒深的时候,虽然人觉得冰寒刺骨,但各大腧穴却没反应,”说着又是一按,唐缈哭爹喊娘,唐好举着个锅盖笑嘻嘻挡他:“莫滚,莫滚,小心烫~” 
          大白回来了,衔着个小布包喵呜喵呜叫,唐好夸奖它几句,把桂圆和枣干也倒进锅里熬着,又扔了一片熟地说是熬药剩下的送你补补肾,不多久,屋子里渐渐弥漫起姜汤的香气。唐悔把艾柱捻成麦仁大小,示意唐缈忍着点儿。 
          唐缈颤抖地问:“你要干嘛?” 
          “拔毒,”唐悔扣住其脚踝,笑嘻嘻解释说,“老实告诉你吧,这毒是我自己下的。有一天我想害人,就趁他睡着想把毒吹进他鼻腔里去,结果紧要关头他打了个喷嚏,我忘了屏气。 
          这毒走肾经,所以下午五六点毒发,症状是周身酷寒,关节剧痛,背痛。我们中医有句话,“逢时为开,过时为阖”,只要坚持每天在肾经旺盛时刻拔毒,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好。现在我用艾灸你脚底肾经上的涌泉穴,这种灸法很痛,会使你皮焦肉烂,伤口打脓,一般医生不会灸这个部位,也不会用这种灸法,你自己千万不要乱试。” 
          “我——怎么——自己——会试啊啊啊————”唐缈一挨烫,扑腾得跟条鱼似的。唐悔厉声说:“给我按住!”唐好欢呼着压到唐缈身上,连同那大白也不甘示弱,骄傲地占据其后脑勺。 
          “难道——没有——解毒——的药吗啊啊啊啊——?” 
          “解药?”烧完一壮唐悔又加烧一壮,“有呀,不过都说我是害人未遂了嘛,解药当然被那个人搜走了,重新配又太麻烦,不如用艾灸,还舒服。” 
          “哪里——舒服啦——!!痛——啊——妈————!” 
          唐悔不耐烦了,拎起唐缈与他对视数秒,唐缈噤若寒蝉,从此不敢发一声。一只脚酷刑施毕,唐悔去抓他另一只脚,唐缈宁死不从,求饶说自己还想走路,请悔叔发发慈悲灸下留足。唐悔冷哼,强灌他一碗姜糖水,又在他背部的膀胱经和督脉上揉了半晌。 
          唐缈抽着凉气摸自己烫了一个洞的脚底板,摸着摸着觉得没以前那么痛了,马上二皮脸故态复萌,抱着唐画玩儿去了。


          13楼2009-06-07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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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天色渐暗,这古怪的与世隔绝的大宅院竟然还没有通电,一家人在跳动的油灯火光下围桌吃饭。 
            天完全黑透之前,家里唯一的成年女性回来了。 
            这是一个五十七八的老太太,前面看满脸褶子,背后看身形娇小、溜肩细腰,还真有点老来俏的意思。她是当家的,掌管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事务,这样的女性在唐家地位极高,被尊称为“姥姥”。尽管现在唐家没几口人了,但担负着一家生计的姥姥也不轻松,尤其还要养活那些吃白饭的(老头放下酒杯怒吼:“看我干嘛?!”)。 
            这位姥姥是前代姥姥出嫁时带过来的丫鬟,从小也是个孤女,她终身未婚,慢慢的便成了家里不可缺少的一员。姥姥在假山旁垒鸡窝,在莲花池里养鱼虾,在庭院里放养家畜,把客房打通了做猪圈,是破坏古迹、养家糊口的好手。 
            她带回来了盐巴、醋、香油、茶饼和火柴,牵了一头羊,还带了二三十只小鸡仔,在离家半里外就开始喊:“快来人帮忙哟~~~~”唐缈便跟着唐悔去接她,她在重庆生活了半辈子,说话还是云贵口音:“这是谁家的娃娃?” 
            唐悔说:“咱家的。” 
            唐缈自我介绍:“姥姥,我叫唐缈,南京来的。” 
            姥姥喜欢得要命,把羊绳递到他手里:“以后咱有羊奶喝了。” 
            到了家,姥姥埋怨怎么客人远道而来都不做点儿好吃的,又张罗着给唐缈找地方住,唐家房子虽多,但有些却已经空了几十年,连张多余的床也难找,姥姥便要唐缈便和唐悔挤一窝。 
            唐悔笑眯眯的,当面没发作,半夜里却跳起来将唐缈踹得鼻青脸肿,逼着他去睡门板。 
            唐缈抱着门板号哭:“这可是是死人睡的呀,我还活着呢!” 
            唐悔说:“你脚太臭,以后在我面前不许脱鞋。不许哭!快去厨房陪大白睡!去不去?不去我拿针扎你!” 
            唐缈扛起门板飞逃。 
            夜晚的峡谷凉爽宜人,雨雾弥漫,湿漉漉,甜丝丝,还能听到谷底小溪流叮咚作响,蛙叫虫鸣。唐缈枕着胳膊睡得好香,连被唐悔从屋里搬到井台上都不知道。唐悔把他往井绳上一挂,正要往下扔,姥姥冲出来喊:“悔!你干啥?!”唐悔便披头散发地跑了。 
            姥姥把唐缈拍醒:“缈娃子,起床啦。” 
            唐缈仍然躺着,左右看看,一脸迷蒙:“姥姥,我梦游?” 
            姥姥说:“嗐!” 
            唐悔去而复归,风风火火吆喝:“快挑水缈娃子!你傻站着干嘛?难道让姥姥挑?挑完水跟我锻炼身体,快快快!锻炼完才能吃饭,你倒是快啊!” 
            唐缈被他催促得滴溜直转。 
            唐悔说:“今天先教你一套养身方法,做医生的——虽然咱家更擅长用毒——首先自己要健康。” 
            唐缈问:“你啊?” 
            唐悔冷着小白脸说:“我是先天不足,我娘生我早产,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少废话,给我盘腿坐着!” 
            “然后呢?” 
            “然后冥想,”唐悔缓缓念道,“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想象脐下丹田处有热气如火,此火乃是心头之火,大火下烧脐轮……” 
            唐缈喷笑,唐悔拆板凳腿砸之,唐缈抱头满地打滚,而后坐起,含泪继续冥想。 
            “想丹田处暖热,现在将这股热气送到谷(河蟹)道——就是肛(河蟹)门——升上后腰,背脊,脑后,头顶百会穴。再送下来,到额上,两太阳,耳根,面颊,喉头,心窝,肚脐,回到丹田……不许睁眼!” 
             
             唐悔拆凳腿,唐缈急忙跳开:“我真的坐不住!” 
            “猴子才坐不住,”唐悔说,“以后每天早上五点一刻起来练功,必须练,对你有好处。”


            14楼2009-06-07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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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十一种。” 
              “你说我能不能把它们全认下来?” 
              “咦?”唐好欢喜地直拍手:“你愿意天天陪我玩儿?” 
              “嗯嗯,我来,”唐缈说,“你教我。” 
              “好!”唐好说,“这是月季。” 
              月季味甘性温,对女性有大益;地黄浑身长着灰白色绒毛,叶子就像盛开的莲座;当归开花像一朵小伞;枇杷根能解毒,枇杷子却有毒;凤仙花一身都是宝,能活血消肿;三七名贵,是长伤口的良药;甘草几乎能解一切毒性,良医用它事半功倍,庸医用它救不了人也吃不死人。杭白菊是浙江桐乡的最好,附子要买四川江油的,白术以浙江于潜的为佳…… 
              喜欢花草的人必定喜欢中药,因为每一株小植物仿佛都会说故事: 
              ——我味苦、辛、性寒,无毒,能治咽喉肿痛,消散痈肿。 
              ——我味苦、性温,无毒,能治霍乱。 
              ——我有大毒,少用治病,多用可就伤人了。 
              ——我味甘性平,能使人耳聪目明,肌肤润泽 
              …… 
              中药的美妙之处在于它们活生生、水灵灵,带着田间地头的清新与自由之气,它们叫着各种各样有趣的名字:叫路路通,叫徐长卿,铁扫帚,叫重楼、百合、木贼、天南星,而不是生硬孤独的分子式:环己烯胺头孢菌素,β—内酰胺。 
              而更微妙的在于中药材之间的排列组合,该用根还是用茎,用多用少,谁为主、谁为辅,怎样炮制,怎样煎熬,至于各种砭石法,针法,灸法,经络学说,更是暗合天地运行之理,包含哲学之道,可谓五千年中华文明凝练出的珍宝之一。自从民国以来,废除中医中药的论调就甚嚣尘上,自家的医学,如今竟然灰头土脸地在夹缝中生存,似乎每多说一句就会有人跳出来喊它“不科学!” 
              其实各家医学之间并不存在对立,在中华大地上,不管是汉医、西医、藏医、蒙医还是苗医,它们的关系从来就不是谁打到谁,谁替代谁,而是互相扶持互相弥补,为的是抗击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疾病。 
              所以许多医术高超的西医往往会用中成药,甚至有些大医生是读中医出身,许多中医也信服西医的检查手段,只有那些半桶水的哗众取宠之徒,既不懂西医又不懂中医的,才会出于某种目的扯起科学的大旗,作出一副不灭中医不罢休的圣斗士模样。 
              如今谁要灭绝中医,唐悔说应该给他们念战无不胜的毛(河蟹)泽(河蟹)东(河蟹)思想: 
              团结新老中医各部分医药卫生工作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


              16楼2009-06-07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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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空谷幽幽,山风清清,唐悔无所事事,蹲在房顶上抽闷烟。 
                老头抱着个茶壶坐到树下,看他不惯:“也不给我一根。” 
                唐悔就弹了根给他,老头接过:“哟,财主,黄鹤楼啊。哪来的钱?” 
                “去邻县跳大神主人家给的,没办法,看病不能养家糊口啊。”唐悔说:“人也真怪,好好的药不吃,偏偏喜欢喝符水,我在符水里溶了半颗阿司匹林,那人烧就退了。” 
                他哈哈大笑:“后来我就狠敲了他们一笔!” 
                老头竖大拇指表扬:“良医治病,神医治心呐。” 
                “过奖过奖,”唐悔微笑,“我觉得当道士快活些,一旦治不好,就说他鬼神附体。” 
                老头击节赞叹:“你可谓古往今来医德之差之第一人。” 
                唐悔拱手作谦虚状:“哪里哪里。” 
                老头问:“那认真该怎么治?” 
                唐悔说:“最简单的是在曲池、耳尖放血……咦?那是谁?” 
                一个老汉正沿着山路疾跑,隔着老远就嚷嚷:“大伯!大伯!快救人啊!” 
                唐悔跳下房顶去开门:“原来是康二柄,怎么了?” 
                康二柄靠在门框上,又是擦汗又是顺气:“唉!是我侄女儿,她、她她疯了!大伯你快跟我去吧,再拖下去我弟媳也要疯了!” 
                “你等等,”唐悔在药房里翻上翻下抓了十几味药,分别包好了放进药箱,然后跑到院里扯开嗓子高喊:“缈娃子!缈娃子!” 
                唐缈远远答应,不一会儿蹩到跟前。 
                唐悔把药箱扔他怀里,二话不说拉了就走,唐缈的脚底伤口正在出脓,一路上没少叫唤。到了白莲堡直奔老康家,只见院外围了一大群人,嘀嘀咕咕探头探脑,康二柄气呼呼地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人群“嗡”一声散开,跑远了踮起脚继续观望。唐悔他们撞进门去,屋里鸡飞狗跳,锅碗瓢盆碎了一地,两个健壮的妇女正拼命将一个大姑娘压在床上。那姑娘长着一张圆脸盘儿,蓬头乱发,两眼泛红,嘴里胡言乱语:“……我是王母娘娘!我要派十万天兵天将……把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统统打进十八层地狱!放开!!我是王母娘娘!” 
                唐缈说:“那我还是嫦娥咧。” 
                唐悔一脚把他踹上前:“去帮忙压住,我好把脉。” 
                “啊?”唐缈说,“她可是女的。” 
                “要不然我带你来干嘛?我接生还拉着乡卫生所的男赤脚医生呢,两个人推了大半夜才把孩子推下来,看病本来就是体力活。” 
                唐悔打开药箱把家当摊了一桌子,疯姑娘的父亲康三筒闷声不吭地在边上帮忙。他的老伴受打击不小,正躺在里屋由妯娌们照顾着,外头时不时能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哭喊:作孽作孽,我苦命的春枝啊。 
                康春枝是农家女孩儿,平时身体就结实,发起疯来力气更大。唐缈被她咬得满手牙印,气得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他纳闷自己在南京打遍中央门无敌手,人称唐三太岁(前边就是他那两个被广州警察逮捕了的哥们儿),到了重庆竟然还弄不过一个乡下丫头。 
                突然,康春枝又猛烈地挣扎,一脚正巧蹬在唐缈裆部,唐缈撕心裂肺惨叫,松了手满地打滚,康春枝乘机坐起,撑开巴掌向唐悔打去,唐悔正凝神号脉没注意,被她狠狠扇中,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起五道红印。 
                眼看康春枝就要冲出门去,唐悔猛跳起来用一块纱布捂住她的口鼻,不一会儿她的眼神由狂躁渐渐转为呆滞,唐悔乘机引导:“回床上,快去。” 
                康春枝呆呆站着,喉咙里“嗬嗬”作声,唐悔便拉了她躺好,这才喘了口气问主人家要杯冷水,说:“那是迷(哔——)药,没什么坏处,就是让她睡一会儿。啧,这丫头,打得我头晕眼花,缈娃子你怎么样?” 
                唐缈扶着床脚歪歪斜斜站起来,摆手。 
                唐悔安慰说:“没事儿,断了的我也能接上。” 
                康三筒已经吓得傻了,不住解释说:“大伯,春枝她……她原先不是这样的……她很好,很好的……” 
                “我知道,”唐悔嘟囔,“可怜,突然疯成这样。” 
                他抓好了药扔给农妇们去煎,趁机把外人支出去,把康春枝她娘喊出来,对她说:“三侄媳妇,我已经给春枝瞧过了,放心吧不是什么大病,但你倒是告诉我,她近来是不是伤过心,受过气?” 
                康春枝她娘呜哇一声哭了:“大伯……大伯啊……我说不出口啊!作孽哦……是前世没修好,我家春枝,她遇见了畜生了!” 
                唐家叔侄对看一眼,康春枝她娘断断续续说着女儿被骗失身的经过,几次哭得不能自已。 
                唐缈听不下去,跳起来怒骂:“他妈的臭流氓!他住哪儿?老子毙了他!”


                17楼2009-06-07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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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悔问:“孩子也打掉了?” 
                  “嗯,”康三筒扶着媳妇儿坐下,抹去眼角的老泪说,“不敢见人,送到云阳县城我干妹妹家去打掉的……都、都快显怀了。” 
                  唐悔轻叹了口气,唐缈还在逼问:“是谁?是谁?” 
                  康三筒含泪摇摇头,再也不肯说。 
                  康春枝一直在床上不安地翻动,似乎觉得胸中发闷,所以不停地用手挠。药来了她不肯喝,甚至把碗边都咬裂了,康三筒没有办法就要找绳子捆她的手脚,谁知道拉扯间竟然捆坏了,一块痰堵着她的喉咙口,只听见她嘶嘶吸气,就是叹不出来。 
                  唐悔急忙用食指用力抵她喉咙上的天突穴,掰开嘴一点一点把药给灌下去。不多会儿,康春枝突然“哇”一声吐了小半碗粘涎,神色便开始有些清明,眼泪也下来了,她低喊了声“娘”又睡过去。 
                  唐悔擦去汗水说好了,又吩咐说这个药吃了会泄,两天后再来我家取药。康家感激不尽留他们吃饭,两个人便大模大样吃了一顿,临走还顺了人家一只老母鸡。 
                  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家赶,树梢的蝉一个劲儿嘶鸣。唐悔叼了片草叶子说:“这就是行医了,好玩么?” 
                  唐缈说好玩个屁,疼死我了。 
                  唐悔点头,说所以我跑出去当道士,其实道士也是假的,我们六当观老老小小全是骗子,但是做道场好玩啊,看病呢就像是考试,病人考你,家属也考你,累得慌还不赚钱。 
                  唐缈说那我们还看? 
                  唐悔说这是祖传的本事,总不能在咱们手上绝了吧? 
                  唐缈问:“对了,你给康春枝开什么药?” 
                  “怪事,你竟然会有兴趣。” 
                  唐悔随口解释道康家姑娘的病叫痰症,是痰火上泛淤塞了心神,导致性情颠倒,虽然来势汹汹但病得不深,因为脉还在,顽痰是能闭脉的。 
                  “她六脉滑实,痰脉大多的滑的,摸起来就像一颗珠子在手底下滚来滚去,迟而有力。在我印象里她家也没有遗传史,怎么会说疯就疯。我就猜她最近肯定受过什么刺激,忧思过度,心气郁结,从而痰涎也凝结,再加上伤心本来就消耗心血,心血消耗就生内热。又是痰,又是热,痰火越积越盛,于是神智就混乱了……你听得明白不? 
                  唐悔说:“一点儿也不明白。” 
                  唐悔吐掉草叶,无情地抽打之,说我就知道你还不如唐好的猫聪明。 
                  抽完了他又说这个方子是唐家祖父早年游学,跟着一个河北名医学的,名医管这个叫荡痰汤,用的是生赭石、大黄、芒硝、清半夏、郁金,随症加减,或者去半夏、郁金加甘遂,是一个药量很重的对症方。 
                  赭石就是赤铁矿,能生血凉血,在中医里铁是镇心安五脏的良药,以前许多方子都要用铁锈水或者磨刀水煎。但是赭石必须生用,锻过了就没这效果了;大黄味苦性寒,能泄热、凉血、逐瘀;芒硝性寒,据说是天地寒水之气凝结而成,水能胜火,寒能胜热,所以许多心火炽盛的病症要用到芒硝;至于半夏就是化痰药了。中药的用法就是集团作战,一群草根树皮小石子互相配合,指哪打哪。 
                  唐缈说:“这不就跟我们哥几个打架一样?我管绊腿,柱子管拍砖,田鸡专抡条凳,小成比较阴损,喜欢撒石灰粉什么的。” 
                  唐悔想了半天说:“差不多吧,只要你能记住,随你怎么理解。” 
                  走到地缝口,唐悔催促说赶紧跑,毒药要发作了,两人奔到栈道上又遇见姥姥。老太太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五花大蛇,三角脑袋细尾巴,盘在手腕上嘶嘶吐红信子。唐缈吓得直往岩壁上贴,姥姥笑眯眯问:“好看不?” 
                  唐缈边缩边喊:“咬人!小心呐!” 
                  唐悔说:“没事儿,她是五毒教主,蛇咬了她还不知是谁死呢。” 
                  唐缈问姥姥:“啥叫五毒教主?” 
                  姥姥说,那就是我嘛。 
                  “哎哟!我的小鸡仔!”老太太跳起来,把蛇往兜里随便一塞,急匆匆回去喂鸡。唐悔跟在后边叮嘱:“慢点儿!小心脚下!” 
                  唐缈还在困惑:“悔叔,我觉得姥姥虽然看上去和我奶奶差不多,但似乎有点儿区别。” 
                  唐悔又想起了康春枝,心里颇为沉重:“我家辈分高,她一直都喊我爷爷,其实我比她大不了多少。这姑娘很腼腆很老实,一和人说话就脸红,没想到……我希望唐好唐画长大了都像姥姥,能保护自己,能识人心,不要被坏人的花言巧语骗。” 
                  “对了,那个流氓!”唐缈骂道,“在我们那儿,最差的混混都看不起这种下jian玩意儿!要是让我知道了他是谁,哼……” 
                  唐悔说这事不用你管,只需要回家说一说。刚才那个喂鸡的就是咱们白莲堡乡的地下妇联主任,比正牌的厉害八百倍都不止,春枝的委屈自然会有人帮着申的。 
                  这话说得一点儿不错,没过几天就听说邻乡某大队书记的儿子睡在家中竟然被蛇咬了,来讨药时唐家大门紧锁,只能抬着往县里送,再后来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18楼2009-06-07 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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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隔两天疯姑娘康春枝的爸爸康三筒来取药,唐悔估计是把这事儿给忘了,不知跑哪个山头玩去了,康三筒就跪下来要给姥姥磕头。唐缈正背着唐画满屋子乱跑,瞧见了便立刻站到老太太后面蹭了半个。 
                    姥姥笑着用新纳的鞋底打他,对康三筒说:“你跪我干什么?要跪也是跪唐悔。” 
                    康三筒说都是长辈,跪谁都一样。 
                    姥姥便问起康春枝的病,问后来有没有再吐,下过大便没。 
                    康三筒说:“没有吐,大便拉过四五回了,精神比以前清楚多了。” 
                    姥姥说是了,他没加甘遂,应该不会致吐。她对唐缈说:“你悔叔心黑,用了二两生赭石,一两大黄,所以这药只能三天服一次,否则难免伤人元气。赭石的重缀之性能引淤痰下行,从二便里排出去,药里又有大黄,所以她泄得多。但这是好事,把许多药化不开的痰块都泄出去了。” 
                    唐缈说:“那么春枝的病好了?” 
                    康三筒闻言抬头,一脸欣喜地望着姥姥。 
                    姥姥说:“老话说病去如抽丝,早呢,按原方再吃一贴药吧。” 
                    说话间她便包了药出来,细细嘱咐康三筒该怎么煎,什么赭石半夏要煮十余开,大黄煮个两三开,最后放芒硝等等。唐缈不耐烦听又背起唐画往外跑,一直逃到水田边上才把她放下来,问她:“好玩不?再来一次?” 
                    唐画连连点头“嗯嗯!” 
                    “好咧!”唐缈把她往肩上一扛,笑着说,“旅客同志们坐稳喽,下一站——南京!哎哟那是长江大桥!哎哟那是总统府!请——” 
                    他生生把那个“看”字给咽了下去。 
                    唐画低头:“……种种府?” 
                    “是总统府,”唐悔摸到她柔软的头发,摸到她光洁的小额头,摸到她又圆又大却看不见世间万物的眼睛。“总统府就是总统的家,等你长大了,哥哥带你去玩儿。” 
                    唐画说:“缈……很大。” 
                    “嗯,我很大。” 
                    “……很亮。” 
                    唐缈非常诧异:“你还知道什么叫‘亮’?” 
                    唐画突然指着不远处一堆杂草说:“那里,姑爷爷。” 
                    话音刚落,老贼头宇文骥就灰头土脸地从草里爬出来,摸着鼻子悻悻说:“这孩子简直就是探照灯。” 
                    “姑爷爷,你在这儿干吗?!” 
                    老头说:“我劳动。” 
                    “不对你挖什么呢?”唐缈跑到那蓬草里扒拉。 
                    老头说:“排水沟,排水沟。” 
                    唐缈狐疑地望着他,他便指天指地胡扯。缈娃子好骗,不一会儿被他哄得帮忙干起活来,边干活还边问:“你这个排水沟怎么是直下的,倒和窨井差不多。” 
                    老头说:“哦,我这是水泵口连着排水沟,属于高科技农业。” 
                    唐画赤脚坐在田埂上,唐缈用长草叶编了个帽子给她戴着,亲眼瞧见她的小脑袋追随着一只小翠鸟转来转去。 
                    “她看得见!”唐缈惊喊。 
                    “看不见,”老头说,“但她能感觉到,老天爷可怜这瞎孩子,给她一双天眼。小子,知道什么叫做‘精’‘气’‘神’么?” 
                    唐缈说:“气功?少林一指禅?” 
                    “对,那些都是练气,”老头解释,“人得靠三样东西活着,便是精气神,咱这身皮囊不过是精的小部分,精之上,才能生运转之气,两精相搏,才成了神。神是什么?神就是神、魂、魄、意、志。现在人不讲迷信,只认人有意志,却不认人有魂魄,这算个啥,人没魂儿那不是行尸走肉嘛!” 
                    老头摊开手掌说:“人的魂儿就在无名指根这个地方,遇事多捏捏,壮胆气。” 
                    唐缈问:“这么说小画能看见我的魂?” 
                    老头说:“魂瞧不见,气是动的,我估计她是能觉察到生灵的卫气,就是飞鸟走兽抵御外邪的阳气。” 
                    翠鸟飞远了,唐画的注意力又落在了身后的山径上,那是踏上归途的康三筒。唐缈注意到她困惑的神情,大笑说:“哈哈,看来那团阳气你不认识。” 
                    


                    19楼2009-06-07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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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说她才三岁半,能认识什么人。 
                      正聊着就看见唐悔领着一个人峡谷口钻出来,和康三筒擦身而过只急匆匆打了个招呼,话都没多说一句。老头问:“这蒙古大夫又怎么了?” 
                      唐缈抱起唐画说:“走喽,我们回去瞧瞧。” 
                      谁知路走到一半,远处的唐悔连连喊道:“别过来——!” 
                      唐缈问:“干嘛——?” 
                      唐悔招手说:“好吧好吧你过来——,把唐画——留给姑父——,一会儿我说能回来再回来——!!” 
                      唐缈不解其意地直挠后脑勺,照着做了。到了家姥姥递给他一副口罩,上面满是药味。三人把角落小房间的窗子打开透气,把里头的杂物都扔出去,地面则用水冲刷了四五遍。 
                      跟着唐悔回来的是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瘦的像根风吹就能折的竹竿。他没有戴口罩,穿着件旧汗衫,脸色青白,眼圈微黑,颧骨突出,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他不安地坐在角落里望着忙碌的人们,微微喘息,偶尔咳嗽,但每次都细心地用手捂着。 
                      唐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突然问:“你是肺结核?” 
                      青年捂着嘴,有些羞惭地点头:“嗯……好像是。” 
                      唐缈慌忙把唐悔拉到一边:“悔叔!这、这、他!传染!口罩!” 
                      “气都喘不过来了还戴什么口罩,”唐悔问,“你从小爱不爱生病?” 
                      唐缈说我的抵抗力比华东野战军一个整编师还厉害。 
                      “那你还怕什么?这个宅院几百年来住过许多传染病人,都是治好了才送出去,还没听说过咱家人被染上的。” 
                      屋子打扫完毕,姥姥吩咐把另一扇门板也拆下来给青年当床使,青年连连感谢,自我介绍说叫淳于扬,是个美术老师,抱歉不能和诸位握手了。 
                      唐缈问:“哪个学校的?” 
                      “咳……你别离我这么近,危险。咳、咳……是白莲堡中学。” 
                      唐缈对着药园子方向高喊:“唐好——你老师来了——!” 
                      唐好慢慢走回来,对着淳于扬认了半天,说怎么没见过呀。 
                      淳于扬说:“咳……其实我还没开始教,下学期才开始。” 
                      “啧,那你老兄可真够倒霉的,”唐缈摇头咂嘴,“我好歹还上了三天班呢。” 
                      唐好也不怕传染,一个劲儿快活:“好呀好呀!这么说我们要开美术课了?我可喜欢画画呢!” 
                      唐悔赶鸡鸭一般往外轰他们:“就你们话多,快走,病人需要静养。” 
                      过会儿窗户又被关上,淳于扬听从吩咐先睡下了。其余人退了出去,姥姥去做饭,唐悔伏在桌子上咬着笔杆拟药方,老头把唐画抱了回来。唐画一直望着淳于扬的屋子,说:“他不好……他不好……” 
                      唐缈说:“不是他不好,是他病了。” 
                      “好了!”唐悔按桌跳起来,“走,缈娃子,熬膏去。”


                      20楼2009-06-07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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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撇开医生身份,若遇唐悔(男,二十五岁上下,肤白貌端,道号云虚子),在路,要小心他劫道;在食,要小心他下毒;在赌,要小心他出千;什么都不干,也要小心他骗钱。 
                        唐缈不了解他叔叔,于是又被拐走了。 
                        他叔叔从药柜顶上勾出来一个小瓷瓶,托在手里晃了晃,听听响儿,然后剥开蜡封拔掉木塞对唐缈说:“你,喝一口。” 
                        唐缈问:“什么东西?” 
                        “难道我会害你?是酒,”唐悔笑着说,“来一点。” 
                        唐缈闻言两眼刷刷放光,尝后说了句“这酒上头”,便倒在地上睡着了。唐悔把他踢到一边,抱着瓶子欣慰地想:好有远见,一年前随手榨了这瓶曼陀罗花汁!医书里说曼陀罗膏专治劳疾伤肺,是除根之法,我倒要亲自试试。 
                        他抓了一通药,摆开架势熬膏,直到深夜,他还在泛着热气的小药锅边守着。熬膏不同于煎药,需要人工将原料不停地搅拌。先将曼陀罗花汁熬成浆糊状,加入硼砂熬至融化,再依次加入甘草、生石膏等等药材,熬制搅拌均匀后才能开始做下一步动作。 
                        唐缈在梦里傻笑呓语、磨牙放屁,一个人上踹下踢自娱自乐,唐悔则瞪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勉强支撑,十分后悔先把唐缈放倒了。 
                        第二天清晨唐悔正伏在桌边上打盹,唐缈伸着懒腰来推他:“叔,去床上睡。” 
                        “嗯……”唐悔迷迷糊糊指挥说,“把火熄了,膏子稍微晾凉后搓成丸子,每个一钱大小。” 
                        唐缈问:“一钱是多大啊?” 
                        唐悔摇晃着说:“自己估摸着吧,弄好了给淳于扬吃。” 
                        唐缈便搓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去喂淳于扬。 
                        淳于扬迟疑地问:“这个吃下去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唐缈摆手说,“就是会睡!” 
                        “那还是等等吧,我刚喝了唐老太太的汤药。”淳于扬说,“老太太真是神医,才两剂药而已,我就不发热了。” 
                        唐缈大为惊悚,说姥姥的东西你也敢喝,那碗药里不知道有什么奇怪生物咧! 
                        姥姥正巧给淳于扬送饭,举起扫帚一路把唐缈打出大门。唐缈干脆就在外面转悠,先去药园里看望兢兢业业的唐好小妹妹,又去水田边上慰问辛勤劳作的宇文骥大爷,后来在厨房偷了两个馒头,一个人跑乡里玩儿去了。 
                        那年头全中国的“乡”都一样,正中间一条土路,坑坑洼洼晴天尘土飞扬雨天媲美沼泽,路上鸡鸭乱跑,路边两排破落房子。稍微平整点儿的墙面上都刷着标语,同一扇窗子上能镶着绝不重样的玻璃:有平玻璃、花玻璃、毛玻璃、硬板纸、塑料薄膜…… 
                        但白莲堡乡好就好在偏远,竟然能落拓到透出一种古来。 
                        唐缈站在大街中央苍茫地张望,喉咙里有一种很莫名的情绪往上涌,直到终于找到一家小店。出了店他高唱凯歌回家转,唐悔正举着那只鸡蛋丸,翘着二郎腿在门口等他。 
                        晚上黑灯瞎火,唐缈拉着老头臭聊,直到八九点估摸其他人都睡了,两人蹑手蹑脚去敲淳于扬的门。 
                        “老淳~~”唐缈压低嗓子,“来学习学习五十四号文件嘛。”(一副扑克五十四张牌) 
                        淳于扬点起油灯来开门:“……咳……我真的还处在传染期。” 
                        老头说:“怕个鬼哦,来嘛,我们爷孙憋得难受。” 
                        淳于扬笑着说:“可是我不会,我只会下棋。” 
                        老头说下棋也行,我们下盲棋,说着就往门槛上一坐,喊:“炮二平六。” 
                        淳于扬便退到屋子的另一头,轻咳了两声说这个开局好,我们就来一盘。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二三十步,老头仰头眨巴着眼在手里直掐,丧气说:“重摆。” 
                        唐缈问:“谁赢了?” 
                        老头不理他,对淳于扬说:“水平不错啊。” 
                        淳于扬回答:“不敢当。以前我没有书看,除了画册,就是棋谱。” 
                        说罢两人又摆上,直下了大半夜,老头输多赢少。唐缈又睡着了,淳于扬白天睡长了倒不觉得困。 
                        老头的一双眼睛越发精光四射。“淳于这个姓很少,我约摸有点儿印象,你家长辈中有没有一个三十岁横空出世、独成一家,与上海的曾选齐名的画坛高人?” 
                        淳于扬说:“‘南曾北烈’,我祖父就是‘北烈’的淳于烈。” 
                        老头击掌大笑:“哈哈,果然是你!这样的棋路,都是从你们祖传的孤本里学来的。以后你爷爷要是托梦,就告诉他你遇见他的故人了,就是十六年前与他一起在苏州文庙前扪虱晒太阳的那个!” 
                        淳于扬也微笑:“好。我父母在运动之初双双自尽,老祖父未能等到平fan含冤而逝,家破人亡,本该穷在闹市无人问,却还能得到您这样一个故人,他若泉下有知想必也十分快活。” 
                        老头站起来,背手郑重道:“也请他放心,我们一定治好你。” 
                        淳于扬说:“多谢您。” 
                        第二天老头去找唐悔,表示这个人不但要治好,还不能收他钱。唐悔说你看他那样儿,都快饿死了,哪儿还有钱?我只是看他病得厉害才带他回来,否则熬不过明年春天。我早就说过凡事量力而行,营养不良的人就不要太吃力,听说是从云南一路走来的,嗐,我拦他的时候他还当我是算命骗钱的神棍…… 
                        他嘀嘀咕咕埋怨,老头说:“唉,我和他爷爷在一起撕过大字报,一起捡过垃圾卖过废纸,他爷爷是个百年不出的奇人,后来只是被时代所误,可惜。” 
                        转身他又对淳于扬说:“你干脆拜我为师。” 
                        淳于扬点头说:“好,但您总得教我什么。” 
                        老头狡黠地眨眨眼睛:“那我教你捡垃圾养活自己行不行?” 
                        淳于扬笑了,恭恭敬敬朝他深鞠了一躬:“师父,请收下我。” 
                        唐缈在一旁又蹿又跳,问,那我呢?那我呢? 
                        唐悔在药房里一边重新搓曼陀罗膏一边高骂——还真是花喜鹊尾巴长啊!转身就把我给忘了,我算是白疼你了!娘的!几个破药丸子还要我自己搓……


                        21楼2009-06-07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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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唐悔失踪后,用文青的话来说是 
                            ——黑暗的世界坍塌了。快乐如大锤般猛击着唐缈的心脏,如波浪般逶迤到每一寸角落。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得微曦冲进了铁一般的深渊,带走了了酽酽的眷恋…… 
                             ——淳于扬 
                            用鄙人的话来说就是唐悔在家里撒欢,完全不去想唐悔的死活。 
                            自唐末熹宗年间搬到四川繁衍生息,这家人破天荒头一次被掳走了掌门,沈玄的做法是挑衅无疑。老头为此特地算了一卦,卦象却是“泰”,卦曰:小往大来,吉亨。 
                            老头大怒,说老天爷!这种人他妈的还给他吉亨?平时在家里管东管西就不说了,临出门还喜欢事无巨细样样安排好,人人都得听他的,不听他就跟你急,一急他就喂你喝毒药,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唐缈快活地龇着小门牙,四处展示他的自由自在,他是春天里的一根小小草,池塘边的一只小小鸭,水沟中的一条小小泥鳅。老头于是问他:“缈娃子,出去找乐子不?” 
                            唐缈一口答应,当即两人就蹭了条小舢板前往县城。 
                            这个县就是万县,当年也很破败,灰头土脸的,山崖上垒着层层叠叠的棚户区。加上天气热,整个小城就是像被包裹在一团粘胶里,看不清楚也透不过气。只有江水能够带来一丝清爽,江风起时,岸上坐满了纳凉的居民。


                            34楼2009-06-07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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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店里没什么好东西卖,看电影又舍不得那点儿钱,爷儿俩就沿着大街一间茶馆一间茶馆地坐过去。街两边还有小摊,大多是卖辣椒粉的,卖酱料的,还有卖自酿白酒的。有摊主看老头相貌不凡(对襟大褂三缕长须)、装腔作势,以为是哪儿来的高人,还特地送了碗酒,老头一饮而尽,竖起大拇指夸得那人连祖上姓什么都忘了。


                              35楼2009-06-07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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