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分55秒
比平时要早一些起床，方若绮翻出了堆在角落里积灰的教科书。努力的第一步——回归理论。
昨天看了关古威的演出她感触颇多，也越发明白个人风格的重要性。她在学校里学的是音乐专业，虽然成绩不是最好，勉强也过得去。重要的是，经过几年的专业学习，在音感和发音技巧上她绝对不输任何人。
对于音质特点，方若绮觉得自己的高音比较有优势。从中音到高音的来回滑动她向来得心应手。她的嗓音不是那种十分清澈透明的类型，带着淡淡的沙，如果好好培养大概能算是比较有磁性。她想起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曾经挑战过一次《夜上海》也算是惊艳了一把众人。
“不过这也太小众了吧！比关古威还小众！”她坐在一摞书上发出如此感慨。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掐断了还没来得及的消沉。电话那头是陈查理。他先是恭喜方若绮通过了昨天的初选，又通知她上午十点到运动场集合进行复试，顺便还叮嘱她把早餐吃好，穿好运动服和运动鞋。
陈查理语速向来快，讲话跟倒豆子似的。一通噼里啪啦过后，直接就撂了电话。方若绮还有些回不过神，举着手机只觉得里面那一声声挂断音跟心跳一样扑通扑通的。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犬吠，她猛一机灵。初试过了！初试过了！她尖叫着跳到床上使劲儿扑腾了一会儿，很不能向全世界宣布这个消息。昨天晚上干了一大碗鸡汤，今天上天就在告诉她千万不要放弃。
等下，陈查理说什么来着？渐渐冷静下来，方若绮才仔细回想起刚刚那通电话的内容。运动服！关键字一闪，她嗖地跳下床，动作麻利地套上本来预备去培训班的衣服。
体育场加运动服，这是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果不其然，等她“飞”到体育场，那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这是一款运动饮料的广告，代言人是个体育明星。这些人应征的是在体育明星身后奔跑的路人。其中有一个路人相对戏份较重。他喝了体育明星递过来的饮料之后，爆一颗种子就能和明星并驾齐驱了。
看到陈查理身边刚好没人，方若绮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礼貌地问了声好。陈查理只懒洋洋地抬抬眼皮，一手插着裤兜，站得歪歪斜斜：“不错啊你，过初试了。”
“多谢老师帮忙。”方若绮乖巧地说。
“别谢我。”陈查理摆了摆手，“你就庆幸你是明志毕业的吧。”
方若绮不解。陈查理继续说：“昨天刚好一位老师也是明志毕业，说你又唱又跳看着喜感满满，就给你过了。”
喜感满满。这个形容词让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论资排辈，搞小团体，这种事无论在哪里都屡见不鲜。同一个艺术学校出身，彼此之间总会有那么点儿亲近感。娱乐圈是个需要人脉来支撑的地方，一个人到底势单力薄，抱起团来才能其利断金。不过例外永远都在。需要每位艺术学校校长反省的是，那个走红了十几年人气一直居高不下的天王黎华可不是科班出身。虽然因为这个在他当红早期没少被黑，但人家还是披荆斩棘一路凯歌地过来了。半路出家怎样，照样红了十几年，把那些红的，不红的，XX帮的，OO派的统统踩在了脚底下。
这个入选原因实在让人低落。不过乐观如方若绮，她忙又安慰自己，就算因为明志，那也是她当年努力考进去的。
复试的题目很简单——八百米。毕竟这个广告对体力要求高，真拍起来不知道要跑多久。
周围传来阵阵哀声，方若绮却一阵欣喜。若说仰卧起坐，立定跳远，她可能不是很有自信，但跑步她应该不输大多数人。在学校里她的八百米成绩可是只有三分钟的。
50进5，也就是说只有速度最快的五个人才能被录取。哨声响起，一组十个女孩子同时拼死冲出了起点。方若绮很聪明，没有一马当先冲到最前头。800米虽然不是特别长但对体力消耗还是很惊人。第一圈她需要在队伍中前部摸摸众人的实力。
不过事实证明她多虑了。这项测试不愧为大多数女生的噩梦。只跑出去一半，密集的队伍就渐渐疏散开了。方若绮敏锐地意识到她不能继续plan A了。如果这组普遍成绩慢，就算跑了第一也不一定能排上前五。思及此，她也就不再隐藏实力，直接冲到了最前面。
2分55秒，破了自己的记录。
“筱筠！！！我入选了提神饮料广告！！！！”方若绮闯进民歌餐厅，也不顾有没有客人先一把扑住了莫筱筠。
关古威今天来的比较晚。听说方若绮入选也跟着高兴了一阵，然后又嚷着让她请客。人逢喜事精神爽，方若绮也没心疼钱，大手一挥请了民歌餐厅价格不菲的牛排。
莫筱筠和关古威让她讲讲入选的事，她慢悠悠喝口水，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如何一首原创歌曲惊艳了所有评委老师。
当然不能告诉他们这个通告是我跑来的，方若绮在心里默默地想。
晚上回家，她在父母的遗像前插上三炷香。他们在她大一开学那天永远地离开了她。此后的悲伤与快乐便再也无法共同分享。这么多年，方若绮踽踽独行，不能说成功，也算不得失败，生活教会她的唯有坚强。
“终于接到了第一个通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人生必不负你。照片里，父母的笑容一如昨日般温暖。
最终结果，方若绮成为所有入围的50人中速度最快的一个。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能拿到那个戏份最重的角色。后来她无意中听到另外几个路人聊天，拿到那个角色的姑娘家里有些背景，给制作组塞了钱的。
有句话叫“万事开头难”，方若绮觉得很有道理。也许是因为拍摄提神饮料有了些经验，她发现应征通告不是那么困难了。
自那以后，她又接了两个广告。虽然也都是龙套角色，但至少比前半年的愁云惨淡好多了。民歌餐厅里的表演也渐渐得心应手，艺能中心的培训也走上正轨。一切都在变好。
最近她在尝试边弹边唱。先不说这台风看着就才艺满满**甚高，同时对唱功也是一种锻炼与提升。唱作俱佳的实力派歌手，这是她对自己的最低要求。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自那日她想通了自己要走的路，演唱时便更加放松自然，好评也渐渐增多，甚至还有客人专门点歌让她唱。莫叔每每夸她有前途，还会适当提高日薪。
收拾完毕从后台出来，就看到关古威坐在卡座上向她招手。莫筱筠也在，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关古威红起来之后工作也忙碌了许多，渐渐地很少在民歌餐厅里唱歌了。偶尔会来吃个饭，几个朋友插诨打科闲聊一阵。一段时间的交往，关方二人虽然算不上无话不谈的知己，但也可算是一对损友。见面时既会互相调笑，也会彼此打气。方若绮觉得有这么一个朋友挺好。看着他远远地跑在前头，自己也有了许多动力。关古威这个人很有幽默感，和他在一起从来不会无聊。只要不让他回答特别挑战情商的问题他完全可以将谈话气氛炒高炒热。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关古威对刚刚入座的方若绮竖了个大拇指，“再唱几年差不多就可以看到我的影子了。”
“那真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是人往高处走怎么能越唱越回去呢？”方若绮果断回击。
“反而是阿威，你可要小心别被若绮超过的太厉害了哦。”接话的是那个陌生的女孩子。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方若绮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女孩子染了一头橙红色的头发，像个小太阳。红唇齿白肤白貌美，说起话来又嗲又甜灵动十足。
“晓爱，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关古威不高兴。
“我和若绮成为好朋友之后就是自己人了呀。”女孩子眉飞色舞地反驳。待她满意地看着关古威吃了瘪才转向方若绮说，“你好，若绮，我叫范晓爱，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以后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遇到这种自来熟又气质张扬的人，方若绮有些招架不能。她得体地对范晓爱笑道：“你好，晓爱。”
“晓爱家原来和我家是邻居。我们很小就认识了。”关古威补充。
“哟——”方若绮不怀好意地拉长声音，揶揄道，“青梅竹马呀。”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方若绮叼着吸管，看着范晓爱和关古威因为一点儿小事开始没营养的斗嘴，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种不容人插入的气场，还不是情侣，迟早要完。
莫筱筠今天的气色不太好，一直是怏怏的。她这人性格有些内向，说起话来也柔声柔气的。本来方若绮和关古威就是两个大嗓门，这回来了一个小太阳似的范晓爱，三管齐下一盏无影灯，把她照得影子都没了。
方若绮问她怎么了，她只推说身体不舒服。见她掩饰，方若绮也就没再追问。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阵，方若绮决定先回去。
“我明天还有一个试镜。”
“最近试镜不断呀，大姐这是要发达了。”关古威调笑道，“以后别忘了小弟我。”
“放心放心，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方若绮贼兮兮地拍拍他肩膀，在关古威气急败坏的“大姐”声中钻进了出租车。

九、最后一场戏
方若绮在浮生若梦剧组的最后一场戏以一种不曾想过的方式到来了。命运在她以为即将起步的时候戛然而止。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就在前一天她丢失了那本记录了大半的笔记，最终她连回味和怀念的机会都失去了。
她穿着戏服独自一人站在一旁候场。众人现在对她是避之不及，没有人愿意上前搭话。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下午就要收拾行囊回A市，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了。当然，也许她以后也不会再演戏。对，唱歌，她只想唱歌。
黎华今天一身戎装，腰间挂了柄长剑。有驯马师给他牵了匹马，他接过缰绳，抬腿一踏马镫，轻身一跃便稳坐马上。驯马师上前准备带他适应一下，黎华笑了笑示意他不必。他轻抖缰绳，马儿便慢慢开始走了起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那飒飒英姿上。只见他双腿一夹，轻喝一声，那马儿四蹄翻飞顷刻间便绕着大广场跑了一周。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大抵就是如此。
导演陈淑敏朝他打趣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个，以后拍古装戏首先考虑你。”
黎华顺杆而上：“我有技能加成，薪酬给不给加成？”
陈淑敏失笑：“你想拍穷我吗？”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场戏便是摄政王破城之日，快马直入后宫的场景。因为有快马飞奔的戏份，除了摄像和需要入镜的群众演员外，其他人员都疏散开来以便留出足够的空间。
一切准备就绪，导演Action声落，黎华双腿一夹，一路尘土飞扬直奔宫门。众太监宫女们作鸟兽散开，惊慌逃窜。他在后宫前急停，匆匆下马。此刻摄政王破城的消息早已入宫，深宫之内已是满目狼藉。他心系浮生安危，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见她，要见她。
眼看摄政王双眼血红着往这边来，方若绮不管不顾急忙往宫中跑去。裙子太长绊了她好几次，她索性提起裙摆大步飞奔起来。
“娘娘，娘娘，摄政王往这边来了。娘娘！”她一边语无伦次地大喊，一边向后张望摄政王的身影。脚下石阶一绊，她摔了个趔趄。
摄政王后脚已经追来。见她在那里大呼小叫拼命挣扎，眉头一皱抬手便是一剑。胸口的血浆猝然爆开溅在黎华脸上。那一道锋利笔直的血痕就像一条藤蔓，浮在白皙的皮肤上，仿佛开着冶艳的花。
方若绮双目涣散，然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摄像机位已经从她这边移开。方若绮侧躺着只抬头怔怔地看着黎华的下颚。他身姿笔挺，如光源般炫目。而自己则狼狈不堪地匍匐在他脚下，如草芥般卑微。
黎华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瞬，甚至她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如果自尊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瓷瓶，此时它已七零八落。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觉得异常悲伤，甚至要流下泪来。
等到陈淑敏那声响亮的cut传来，方若绮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的戏份已经彻底结束了。
匆匆吃过午饭，不及回房间收拾行李，方若绮纠结了一下，还是去了小木楼。人生总是在不断地让你措手不及。昨天黎华还对她说今后和平相处，今日她就要和他告别了。她不认为自己在黎华眼中是个了不得到一定要说再见的角色，但她想至少也要告诉他一声，中午不能为他守门了。
和往常一样，小楼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方若绮轻轻上楼，这一次她没有在往常坐的地方停留，而是一步步上了二楼。
她虽然每天都来，但二楼却只是第一天上来过。这里很空旷，只堪堪摆了三个木凳，连桌子都不见。
黎华正闭着眼睛躺在木凳上。不同于刚刚的仰视，这时候的他卸了身上的铠甲，敛了周身的戾气，温和安静极了。方若绮看了他半晌，还是觉得不要打扰他的好，就作势转身下楼。
“既然上来了，是有事找我吗？”温和低沉的声音在一片空旷里响起，止住了方若绮的脚步。
她转过头，黎华已经坐起身，正气定神闲地看着她。这是一个会在杂志上出现的标准笑容。嘴角轻轻一勾，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敛，便是一股子如沐春风的亲切。
他真的丝毫没有天王的架子。和他目光相触，方若绮脸上一红，不禁在心里赞叹了一下。
既然已经照面，有些话就不必掩饰了。她想了想开口道：“我是来和您道别的。”见对方脸上显出些疑惑，她赶忙解释说，“今天上午是最后一场戏，所以已经杀青了。”
闻言，黎华单手支着下巴皱了皱眉：“我记得你是顶替了那个小姑娘，后面还有戏份的吧？”
天啊，他皱眉也这么好看。控制不住一颗花痴的心，方若绮鄙视了自己一番。
“后面的戏份都被删了。”原来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方若绮想。也难怪，这种龙套的事他自然不需要知道。
她虽然只说了结果，但黎华立即便懂了。这种事他见过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他说。
方若绮沉默半晌，然后向他恭敬地鞠了一躬：“这段时间谢谢您。”
黎华一愣：“你谢我做什么？”
“真的在您身上学到了很多。”方若绮笑道，“心里一直把您当老师来着。”
黎华失笑：“如果真能帮助一个后辈也是我有幸了。”说着他也认真起来，一字一句地郑重道，“别因为这点小事气馁，好好努力。”
他的音色成熟稳重，裹挟着些许潮湿，熨帖地铺满心头。方若绮紧紧攥着背包肩带，目光闪闪，坚定地点了点头：“那，再见！”
“等一下！”不等她先走，黎华突然叫住她。方若绮疑惑地转身，就见他从交叠的衣襟里抽出一样东西，“有东西要给你。”
只是见了一个边角，方若绮就惊喜地睁大眼睛。竟是她丢失的笔记本！
黎华将本子递给她：“昨天你掉的。”
“谢，谢谢！”双手反复摩挲着本子封面，失而复得的喜悦竟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再说感谢才好。
黎华低头看着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拂过牛皮纸泛黄粗糙的褶皱，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原来古人真的可以在衣襟里放东西。”
方若绮一愣。不过她正自开怀也没在意前后辈关系，便随口接道，“所以说古人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么。”
话毕，他们相视而笑。
眼看方若绮走出小楼不见了身影，黎华有些郁闷地叹气，看来后面几天都要在休息室午休了。
方若绮脚步轻快地穿过蜿蜒的长廊，手中的记事簿似乎尚存着黎华胸口的温度，柔软而温和。只有一丁点儿，却足以让她充满勇气。脚下的石子路通向休息区，从休息区出去还会有道路通往各式各样的终点。鞋子敲击路面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响声，莫名会让人产生一种安全感。是了，她想，只要步履坚实，便什么都不需要害怕。
这个时间的休息室意外的非常热闹。好多人围成一圈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青青和杨振竟然都在。
她正奇怪，就看到童靖阳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吓得方若绮赶忙闪到一边。童靖阳这个人她向来不敢和他有交集。这人浑身冷漠得厉害，说起话来跟吃了鹤顶红似的。也就古芊菁这种拼爹的敢以身犯险。
童靖阳路过方若绮时看也没看她只嘟囔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烦。”
方若绮疑惑的目光穿过厚实的围观人群见到了一脸委屈的杨青青，接着古芊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件事，我绝对没法原谅。让她赶紧滚蛋！”
一个女孩子低着头站在一边哭得十分伤心。方若绮认识她，和杨青青一样是服装组的，专门负责古芊菁的戏服。
她拉了一把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这是什么情况。”
那工作人员也无奈得很：“没办法，那小姑娘不小心把古小姐下午那场戏的衣服洒上咖啡了。”
方若绮倒抽一口气，默默在心里给小姑娘点了根蜡。撞谁枪口上不好，偏偏是那个目中无人的古小姐。她不由得想若是杨青青在黎华的戏服上洒上咖啡会怎么样？恩，估计黎华没开口，杨青青就自刎谢罪了。
“你们整个剧组上上下下就找不出个又精又灵的了吗？！弄了这么个笨手笨脚的给我。”古小姐翘着二郎腿不可一世。
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动作一致地低头不吱声。
“拍戏的进度有多紧张你难道不知道？！你说，下午要怎么拍！”古芊菁抬眼冷冷地看着服装组长，对方一激灵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接着装死。
“反正你赶紧把这人给我换了。看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就烦。”古芊菁白了一眼正自伤心的姑娘。
服装组长这时候再不能不说话了。她看了一眼杨青青，杨青青登时吓得一脸菜色，小声说：“黎天王和童靖阳的戏服都是我在负责呢。”
古芊菁斜乜了她一眼，也明白黎华那边的助理自己肯定不能动，于是她冷哼道：“看来是真没人了哈。”她一边说着目光扫过围观人群，刚好和方若绮对上。
和古芊菁这么一碰，方若绮几乎要抱头鼠窜。可现实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古芊菁红唇轻启，字正腔圆地吊着嗓门儿念出一个名字——方若绮。

十、明争暗斗
方若绮有种自己妥妥地被生活戏弄了一番的感觉。不想走的时候不得不走，而现在想走了却又走不了了。不过无所谓，她想，即使没有戏份还可以在场外默默学习，反正这个剧也快杀青了，她不会和古小姐耗太久了。
不过显然她低估了古芊菁的本事。
再遇黎华，方若绮有些尴尬。自己中午矫情地和人家告别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结果下午竟然还混在剧组里头。不过天王大人泰山北斗哪里会在意这些，只要知道“门神”还在就足够了。
下午的戏份精彩极了。方若绮发现，一旦她跳出内场，才能看清很多东西。古芊菁，徐心宁，童靖阳，黎华，这四个演员之间的微妙气场简直比剧本本身还带感。
黎华是前辈又是天王巨星，在众人眼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两个小花时不时就要在他眼前凑凑热闹，颇有点儿争宠的架势。而他也很有前辈的样子，只是一张标志性笑脸静看这些后辈们你争我抢，把一碗水端得是平的不能再平。
童靖阳向来是一张冷脸，谁惹到他谁倒霉。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古芊菁倒有些同类人的感觉。古芊菁最喜欢看童靖阳喷徐心宁。眼看徐心宁哑巴吃黄连，她就幸灾乐祸地落井下石。当然了，若是“童式毒液”喷到她身上，两人就免不了大吵一架整个剧组都跟着鸡飞狗跳。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若是古芊菁和徐心宁对上那就更精彩了。这俩人在剧里的直接对手戏不多，即使是同时出镜大多数也会有个童靖阳在。于是可想而知夹在中间的童先生是要多郁闷。
今天下午正有一场难得的徐古对手戏。
下午的天气很差。结束几天的反高温，从中午开始云层渐厚，一副要大暴雨的样子。拍摄场地摆了很多反光板，以此来弥补阳光的不足。
演员刚刚就位还没有Action，片场就已经闻到一股火药味。古芊菁和徐心宁背对背各干各的，一句交流也没有。
这边古芊菁大喊一声方若绮，让她给她拿把扇子过来。方若绮在心里翻个白眼，随手把本子塞进包里，无奈地送了扇子过去。路过徐心宁的时候，对方淡漠地瞟了她一眼，方若绮便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从她身边走过。
导演Action一响，两人倒也专业，身子一转便和剧本里写的一般虚伪地热络起来。徐心宁正要说台词，古芊菁突然扬手喊了声卡。
演员亲自喊卡是件新鲜事。众人都停了工作奇怪地望着她们。只见古芊菁斜了徐心宁一眼，指了指她淡淡地说：“她挡到光了。”
徐心宁登时满脸通红，回过头发现自己果然不小心遮住了反光板。她演戏经验尚浅，对于这种光影的捕捉自然没有古芊菁擅长，这下被抓个正着，简直是赤裸裸地扒开了她是个外行人的事实，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
1：0，古芊菁心情大好。
这场戏是浮生阶位升为贵妃后，韩昭仪亲自前来祝贺的场景。剧中两人地位莫名和现实中有些像。方若绮看了一阵不禁想笑。她们较劲儿一般的抢镜也是够拼的。古芊菁表演经验丰富自不必说，徐心宁是科班毕业，也算经过正规训练。虽然技巧上不如古小姐，倒也抢得有板有眼。这种摆在台面上的明争暗斗现场众人也都是心知肚明。
拍摄进行到一半，只见韩昭仪冷冷地看着浮生，突然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别在这假清高。你我都是靠男人活着，根本没什么不同。”
在场众人一愣。这好像根本没在剧本上啊！
方若绮转头瞄了瞄导演，见她只是严肃地看着小屏幕，不发一言。
这句台词的言外之意全场无人不知，只是大家碍于面子不点破而已。古芊菁磨着后牙槽恨不能将徐心宁生吞活剥了。但导演没喊卡就是默许了徐心宁的加戏。此时若是因她重来就太丢脸了。于是古芊菁转念极快，瞬间整理好表情，漠然道：“我和陛下的关系，你根本就不会了解。”
从片场下来，古芊菁头也不回地往休息区走，一双绣花鞋竟踏出几分高跟鞋的声响来。她路过方若绮时甩了一句：“你过来一下。”
虽然她堪堪挽回面子，但这略狼狈的回应到底让她输了一局。
方若绮看了徐心宁一眼，对方也在看她，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都心知肚明。于是她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跟上古小姐。
古芊菁的休息室，木窗木门很有些古意。她前脚踏进屋，把门摔得震天响，方若绮后脚跟进来，不禁为门兄心疼了两秒。只见古芊菁转过身珠连炮一般对她说：“你看到她今天在片场的样子了？要骑到我头上来了！她当年在明志也是这样吗？这个靠睡男人上位的bitch。”
静等古小姐消气，方若绮只是站在一边不说话。直到她不断起伏的“波涛汹涌”渐渐平静，她才开口：“反正现在还是你压着她一头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不错。”古芊菁傲气地扬扬下巴，心中稍许平衡，“她想超过我，投胎重造吧！”
看看，都是拼男人，拼爹的总要高贵一些。方若绮心里虽然鄙视，脸上却平常地说：“所以啊，处在劣势的分明就是她啊，保持平常心就行了。”言及此，她似乎又颇有感慨，“其实，你已经比大多数人拥有的都多了。”
这句话从多角度解读能品出很多层意思。古芊菁一双猫眼在方若绮身上一转，突然灿烂地笑开：“放心，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了。”
方若绮没接话，只是回她一个同样灿烂的微笑。
“我是想不明白，古芊菁和徐心宁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要撕成这副样子。”只是一个下午，方若绮就觉得自己心力交瘁。晚上在房间里，她一边往脸上涂黑泥一边和杨青青八卦。
“所以说你真是研究表演研究傻了吧。”杨青青刚拆一包面膜正往脸上贴，“古小姐是什么人啊，一心想全方位发展，本身实力又一般。还好有个名导演的爹，从出生就活在闪光灯下，在演艺圈里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这一代年龄差不多的小花里头也就徐小姐比较有存在感。最近一张单曲直接周榜就把古小姐挤下去拿了冠军。而且啊……”
她脸被糊着看不到表情，但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唱而优则演，徐小姐也想全方位发展。这不是紧往大荧幕使劲儿么。她身上一直都有不太好的传言，这下和岳行空的风言风语也出来了。”
“和岳行空？！”方若绮吓得黑泥都皱了。难怪啊，她心里嘀咕，古芊菁一口一个靠男人，说话都不打草稿。若真是和自己爹，这不共戴天的新仇旧恨，不撕碎徐心宁都是给足面子了。
“谁知道了。”杨青青靠在床头上把面膜抹抹平，“反正也没有证据，单凭一张嘴呗。”
“你觉得她俩哪个实力强？”将黑泥抹好，方若绮起身去洗手。
“半斤八两。”杨青青无不鄙视，“也不称称自己的分量，各个都想着要全方位发展。看看这娱乐圈十几年真能做到全方位发展的有几个？”
“不就只有你家黎华一个？”方若绮在厕所里笑着揶揄她。
对她的回答非常满意，杨青青姑且补充说：“高明权也算吧。不过没有黎天王那么厉害就是了。”
如果说起娱乐圈绝对顶点的艺人，那非黎华莫属。他独步天下近十年，有过无数接班人，却没有一个真能接成他的班。唱得好演得好长得好，待人处事得体又没有架子，但凡圈内圈外提起他没有不说好的。但这样的好，有时反而会让方若绮觉得不太真实。人都是有缺点的，不是吗？
杨青青是地道的天王死忠。说起自家偶像，粉丝滤镜美化磨皮，把黎华形容得简直是神仙下凡。方若绮想举例反驳，但之前和黎华几次接触，对方展现出的风度气质又实在让她挑不出差错来。
偶像的意义是什么？正在跑龙套的方若绮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模模糊糊地想大概就是像那位天王一样，凡是喜欢他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感到无比骄傲吧。
十年啊，已经足够可以影响一代人了。
对床的杨青青正小声地打着呼噜，方若绮伸手开了一盏头顶的小灯。暖黄色的光线流水一般洒下来，将她笼罩在一个看似狭小实则广袤的空间里。她翻开那本失而复得的笔记，想到这厚厚的本子曾经在天王手里辗转，不知怎的，竟让她心跳加快起来。
怎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粉丝一样！她在心里如此鄙视着自己。
将今天的记录整理复习好，方若绮又把明天要拍摄的部分提前预习过。别看她只是个龙套，但这本剧每一场每个镜头，估计就连场记都不一定比她熟。
本子不知道被反复翻看了多少遍，页脚已经软塌塌的甚至有些卷曲了。纤细的手指捻着一页页膨胀起来的纸张向前翻阅，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那一声声富有节奏感的哗啦，像记忆的潮水，一波波让人分外安心。
突然，她的手指在某一页停了下来。
这一页上记录的是摄政王劝诱浮生入宫的戏。
古芊菁也许不是那么优秀但她依然是个好演员。在这场戏里，她将浮生爱恋摄政王的那段隐秘心事处理得非常好。因为她爱他，所以当他让她进宫时，即使千般不愿她也依然微笑着点头。
可是方若绮却有些自己的想法。她在本子里这样写着：浮生爱慕着摄政王，所以她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请求。这样的解释看上去自然而然。可是真的只是这样吗？我认为在这本剧中浮生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均源自于她的本心，绝非妥协和逼迫。她爱他，也了解他，她明白对于摄政王这个男人来讲，权利与成就要远远高于谈情说爱。那么她愿意成为他的剑，而不是在他身边默默地做一只金丝雀。
当时她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因为苦于无人交流而非常气闷。她在本子上用彩色笔乱涂了几下，然后又发牢骚一般在下面写道：有没有人告诉我，我的想法到底有没有问题？！？！
无声的疑问，不奢求任何人的回答。可是现在，真的有个人在下面留了一行漂亮的字。他说：嗯，真巧，我和你一样是这么认为的。
眼泪止不住的流，可是她却不能发出声音来。

方若绮的眼睛亮亮的，那里面闪烁的生命力不禁让金勇惊叹。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莫伟会向他推荐这个女孩子。只是很可惜，他们无法共同前行了。他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既然对方这样说，他也就不强求：“你有这个想法确实很难得。没关系，虽然很遗憾我们不能合作，但是至少还可以交个朋友。”
方若绮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金大侠肯和我这种小辈交朋友，我会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的。”她转向莫伟，语气欢快道，“莫叔，这顿算我的哈！”
“当然没问题。”莫伟也跟着笑了起来。
三个人正说得起劲儿，有人推门进了餐厅并径直走了过来。方若绮不禁抬头打量了来人一番。这位青年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一头毛茸茸的刺猬头看着精神极了。他长得很帅，浑身有股朝气蓬勃的英气，笑起来格外乐观开朗。她正狐疑着不知道这人是谁，就听那青年朝金勇道：“爸，我来了。”
不想是金大侠的儿子，方若绮暗自惊讶，另一边金勇适时开口介绍道：“皓薰，快来认识一下。这位是犬子，今年也是22，和若绮同年。”

简单的认识过后，金皓薰便加入了他们的闲聊。方若绮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是个很聪明的人，甚至他对娱乐圈的理解大概比他爸爸更适合当经纪人。不过他也才22岁，同样是社会新鲜人。所谓生活是最好的老师，作为已经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一年的前辈，方若绮的心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送走j/in 家父子，方若绮有些抱歉白费了莫叔的苦心。
莫伟丝毫没有在意。他只是欣慰地拍了拍方若绮的肩膀：“没关系，我很高兴你能有自己的想法。看到你这么坚定，我就放心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满是感慨，“人活在世就这么几十年，真能随心而活放手一搏也是一件乐事。”
40多岁的莫伟，许是因为生活忙碌已略显老态。自从筱筠的母亲去世，这位高大的男人便同时肩负起了当爹当妈的重任。他没有再娶，只是守着这个当年和妻子一起经营的民歌餐厅，看着一波又一波怀揣梦想的青年们或星光熠熠或黯然神伤。人到中年，大概对生活有了更多的感悟吧。
转眼，SUN应征的日子来了。
方若绮扛着吉他匆忙赶到公司的时候，范晓爱已经在大门口等得着急了。她今天一身线衣短裙小皮靴，灵动又可爱，和她整个人的气质非常搭。看到方若绮，她赶忙迎上去语气难掩紧张：“若绮，你终于来了。我和你讲，今天来了好多人！”
虽然在过去一年里不知道面试了多少次，但这一次饶是面试狂人方若绮也不免有些紧张。手指冰凉地抓着吉他，她咽了咽口水试图平静一下：“很正常，这可是SUN。而且培训生计划可不常见。”
“我提前来给我们俩取了号码。”范晓爱将一个粘性号码牌递给方若绮，“好像是按照报名顺序排的。我们俩报的有些晚，号码有点儿靠后。不过也还好。”
方若绮一看自己是119号，范晓爱是118号。19，方若绮笑了一下。她想到当年应征提神饮料广告时也是19号。大概能带来好运吧。
等待总是漫长的，看着一个个进去的年轻人或兴奋难抑或垂头丧气，方若绮觉得自己越来越紧张。范晓爱不时在走廊里踱来踱去，然后拉着各种旁人讲话来分散注意力。有人在一旁做简单的发声训练，还有的干脆闭上眼睛试图进入冥想状态。方若绮只是攥着吉他，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
范晓爱进去的时候方若绮开始在脑海里默默唱歌。她一遍遍回忆着这一年时光里她所经历的一切。今天准备了一首歌。让她不安的是这首歌的曲风和SUN不是特别契合，但是她犹豫良久还是选择了它。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范晓爱大叫她的名字，然后抱住她说：“若绮！我通过了！”
伙伴的存在有时候会是一柄双刃剑。他们一方面会成为一种动力，另一方面又会化为一种压力。方若绮只觉得心头仿佛加上一颗砝码，更加沉重了。
她深吸一口气进入面试场。开门的刹那，她从没觉得舞台灯光这样刺眼过。
台下坐着三个人。坐在中间的那位男性只倨傲地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问了一句：“119号方若绮？”
方若绮应了一声，拉过舞台一侧的椅子坐到麦克风前将吉他抱稳。她看了看坐在中间的男人，男人桌上的牌子写着他的名字——季青平。
这是一首民谣，名字叫《追梦人》 。诗一般的词曲，将她的心境娓娓道来。这一年里在她身上发生了许多事。快乐的，失意的，洒脱的，纠结的，现在想来这些经历过的起起伏伏似乎比她过去的二十年还要多。
在浮生剧组的两个月，生活将她逼进了一个狭缝，只要一步走错便努力尽付。徐心宁的猜忌，古芊菁的淫威，哪个都让她透不过气来。她是三个人里最卑微的那一个，所以她别无选择，只能捧着少得可怜的筹码陪她们玩儿这个赌局。还好，她还有懂得她的人，还有一个人在对她说千万不要气馁。而这，足以让她背上行囊继续前行。
悠扬的吉他缓缓倾诉着深藏的心语。也许并非唱给评委而是唱给自己。
一曲完毕，她收起吉他才恍然回神。台下三位评委已经有两位亮出了结果牌。一位Fail，一位Pass。
给她Fail的那位是小熊 。他带着一顶帽子有些不耐烦地坐在位子上。他给Fail太正常了。方若绮知道这人最讨厌的曲风就是民谣，自己还真是直接撞在枪口上了。
给她Pass的是一位大约40岁的中年男人。样子说不上英俊在娱乐圈里算是普通。他的打扮也极为普通。和倨傲的季青平，非主流的小熊坐在一起实在不太起眼。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迟浩。方若绮心道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季青平新签的制作人，据说刚从美国回来。
1：1，方若绮的命运全在季青平手里。
房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紧张。方若绮握了握手，掌心一片汗湿。季青平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看他不断转着手中的结果牌显然心里也有些纠结。
方若绮几乎已经绝望了。就在这时，有人开口说话了。他说：“老季，这个姑娘我保了。”
这句话仿佛是一记重磅炸弹直接在房间里炸开。所有人包括方若绮，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说话的男人。迟浩神色平静，好像语出惊人的不是他一般，然后就缩在椅子上，不打算再开口了。
脸上的大墨镜遮住了小熊的表情，而季青平就只盯着方若绮恨不能将她盯出花来。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不断在她身上打转，试图寻找这女孩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特质能让这位人送外号迟老倔的天才制作人铁了心要留下她。他承认自己在识人方面不如迟浩。良久，他给出了他的结果。
Pass。
方若绮长出一口气。
季青平冷眼看着方若绮开心地向他们致谢，心中虽然未明，但至少有一点确定的是，他不能让关古威的失误再犯第二次。

十五、Sun's Night
林立翔和范晓爱的适时归来暂时缓解了卡座内的剑拔弩张。童古二人想是不愿将二人的不和之姿被外人看到，各自偃旗息鼓不再作声。
范晓爱贴心地帮方若绮拿了不少填肚子的食物。因为练舞的消耗量太大，两人便也顾不得形象大快朵颐起来。方若绮默默看着范晓爱巧笑嫣然地和林立翔说话，不由得在心里给关古威点了一根蜡。她心道不知道阿威有没有请晓爱去宴会。
其实也不能怪范晓爱，只是林立翔这人实在太招人喜欢。他不是花花公子，也不会用那些让女孩子脸红心跳的暧昧蜜语来博人眼球。他头脑聪明，博学多才，和他讲话你永远也不会无聊。冷漠如童靖阳，古怪如古芊菁，阳光如范晓爱，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他似乎都可以应对自如。他仿佛是一瓶润滑油，把这四个生涩又毫无交集的零部件整合成了一部可以灵活运转的机器。八面玲珑，没有什么词比这个更恰当了。
“若绮你还好吗？看你晚上都没怎么讲话。”林立翔给方若绮倒了一杯饮料，方若绮赶忙友好地道谢。
“若绮，立翔好厉害哦，D-Max很多歌都是他写的。”范晓爱在一旁兴奋的起哄，俨然成了林立翔的粉丝。
“你那么大声，地球人都知道了。”方若绮随口揶揄她，换来对方倏然通红的小脸儿。
“他会的东西可多了，以后让他慢，慢，教给你。”古芊菁在一旁转着手里的打火机兀自冷飕飕地插嘴。她把慢慢这两个字拉得特别长，阴阳怪气又讳莫如深地朝林立翔冷笑。
对于童靖阳和古芊菁这种亲和力为负的人，范晓爱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她只能往后坐了坐，拿起饮料来掩饰尴尬。
“没想到芊菁这么了解我，没白费辛苦给你写了两首歌。”林立翔悠然靠坐在沙发上，一手提着啤酒杯，半长的刘海借着pub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留下一片阴影。
他俩这场往来似乎颇有内涵。方若绮一双眼睛咕噜转了一圈。

古芊菁正要说什么，有两个人刚好路过他们卡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么巧，你们今天人不少么。”
众人抬头看去，来人竟是最近舆论正热的情侣，马志文和林妮雯。据八卦媒体爆料，他俩去年年末正式确定关系，一直以来都高调到不行。
一晚上见到这么多明星，范晓爱和方若绮都有些恍惚。
马志文不愧是老牌打星，为人英武不凡，略长的头发带着股大侠的狂放不羁。他怀里搂着的是他的女朋友——著名艳星林妮雯。方若绮看着他俩就有种乔峰和康敏搅在一起的错觉，把自己雷够呛。林妮雯今天穿着一件紫色低胸T恤，外面开襟套着一件皮衣。一双巨乳呼之欲出，即使是女孩子都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林立翔赶忙起身让座。
这位性感度爆表的人在这里一站，在场的三个女孩子立马被衬托成了高中生。似乎和这些人都是老相熟，马志文落座后便和林童二人聊开了。
林妮雯坐在方若绮身旁，看了看方范二人不禁笑道：“有新面孔？”
方若绮礼貌地朝她和马志文笑笑，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听到她是新人，林妮雯俏眉一挑，不禁暗暗打量了她一番。
古芊菁下巴一抬：“若绮，去喊下服务生，我们再点点儿东西。”
被她使唤惯了，即使不愿意方若绮也只能服从。不成想，她刚把屁股抬起来，林妮雯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只听林妮雯说：“服务生喊一下就行，干嘛还要专门去叫？”
一下被噎住，古芊菁气得不轻又不好发作，只能闷闷地去抓酒，却被童靖阳一把拦下：“开车喝酒，你活够了吗？”
她虽然骄纵非常，但对于前后辈的意识很足。马林二人出道都比她早，尤其是马志文，连黎华都要称他声前辈。喝酒也被拦下，古芊菁一脸不爽地拍了童靖阳一下说：“走，跳舞去。”不等童靖阳应声，她率先站起来一步三摇地下了舞池。
方若绮默默地将自己缩进卡座来降低存在感，然后又感激地看向林妮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另一边林立翔已经招呼服务生过来了。
“这位大小姐绝对是被惯坏了。”林妮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若绮应声看去，这女人可真美。那是一种盛放的艳丽，即使同为女性都不由得被她吸引了目光。明艳动人这个词似乎为她而生，女性独有的性感和成熟在她身上被诠释到了极致。方若绮从没接触过这样恍若罂粟一般的女人。
感觉自己的眼神有些花痴，她连忙眨了眨眼睛。
林妮雯将酒杯放在嘴边笑道：“古芊菁对新人像来苛责。你们能入了她的眼，还被带到Pub来玩，也是有本事了。”
方若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她，古芊菁，徐心宁，三个人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实在不好向外人道。
随意聊了一会儿，方若绮便被林妮雯拉着去舞池跳舞。此时古小姐和童靖阳的贴身热舞已经High翻了全场。方若绮一边随意地动动身体，一边看着扭在一起的童古二人 。这两人的关系让她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说他俩好吧，一旦吵起架来恨不能砍死对方，若说他俩不好吧，眼前这个场景实在是缺少说服力。
在浮生片场，方若绮以为古芊菁是对黎华有好感的。不过听她刚刚的话好像黎华完全不是她的菜。没想到真有女人可以抗拒黎华的魅力，这位古小姐倒也是有趣。

她自己在这脑内得正高兴，有人突然挨近她耳朵说：“你跳得这么慢吞吞，不是荒废了这好音乐？”
呼吸突然擦过耳廓，吓得方若绮缩了一下。她转头一看，却是一脸笑意的林立翔。只见他一个侧滑步入场，朝她递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小看我吗？方若绮傲气上涌也迅速跟上他的动作来了段wave。
林立翔仔细打量着这位和他近距离跳舞的姑娘。卫衣牛仔裤加板鞋，从头到脚都是一副优等生的打扮，和整个Pub的氛围完全不搭。她的舞现在还略显青涩，但举手投足间的干净利落又和那些夜店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情。女孩子非常骄傲，只是偶尔的视线交汇，那目光中的倔强似乎比头顶迷离的灯光更加光彩夺目。
“美女跳的不错啊！”来人是林妮雯。接到表扬，方若绮笑成了一朵花。她同样恭维道，“还是妮雯你厉害。”大美人来邀约，方若绮自然甩了林立翔。她和林妮雯说笑着跑了，只留林立翔郁卒地转身去找范晓爱。
舞池闪烁的灯光洒在林妮雯那头瀑布一般的长发上，晃花了方若绮的眼。她再一次感慨造物主的力量竟然造就了如此美的一个女人。仿佛是世间最烈的酒，不仅醉了男人，也醉了女人。那浓烈的只属于女性的魅力无数次让方若绮从心灵深处产生一种向往。林妮雯看了方若绮一眼，然后勾起嘴角扯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微笑伏在她颈边说：“你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吃了。”
暧昧的话语缠绕着撩人的气息吹进方若绮的耳朵，一种名为禁忌之恋的藤蔓弯弯绕绕地从泥土中爬出来。方若心脏狂跳脸却像个孩子一样红了起来。她故作暧昧地勾起对方一束头发，却挖空心思也想不出后面的话。这样的秘之尴尬让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香烟，美酒，女人。三样和Sexy紧密缠绕在一起的物事此刻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林妮雯青葱一般的手指涂着亮晶晶的紫红色指甲油，反射着酒吧里的流光显得异常妖冶。她喝得有点儿多，于是她眯着眼睛对方若绮说：“姐姐是娱乐圈有名的坏女人，别跟我学坏了。”方若绮一手支着头也是一脸迷离地看着她笑，抬手喝了一大口加水的威士忌。
她俩早就不知道其他人在什么地方了。从舞池里出来，林妮雯带着她这个Pub新手坐在吧台前把各种叫得出名的酒都尝了个遍。两人边喝边聊，彼此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方若绮做梦也想不到这位以三级片闻名的性感女星竟然是如此的性情中人。她为自己最初对她的刻薄评价产生了一丝愧疚。
马志文来找林妮雯说差不多要回去了。林妮雯顺手勾住马志文的脖子在方若绮面前深深一吻，看红了方若绮的脸。然后林妮雯掏出手机和她交换了号码，这才被马志文拖出了Pub。
方若绮躺在出租车后座迷蒙地望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街景。芜杂的环境被一点点甩到身后，耳朵就出现了短暂的鸣音。光怪陆离的人间灯火此时在她眼中好像尽数退到了遥远的异世界。就连耳边范晓爱那不知疲倦的唠叨，都显得飘忽不定。
她说若绮你怎么和林妮雯打上交道了，若绮她可是拍三级片的。
三级片怎么了？！方若绮在心里咆哮着。这世界上人前光鲜人后肮脏道貌岸然的还少么？林妮雯真性情不矫情。她认认真真地和马志文恋爱，既没破坏人家庭也没去当小三，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方若绮转头好像第一次认识似的上下打量着范晓爱。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平板身材跟白开水一样的小姑娘，真是没意思透了。

十六、擦身而过的病友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会的节目一万年都不会有丁点儿变化。黎华随手扯了扯领带，感觉有些透不过气。他现在身边没人，刚好可以趁机偷个懒。他太需要找个地方安静一下了。
郝友乾借他的名义举办这个酒会，表面上是庆祝他拿了影帝，实际不过找个机会结交权贵。说不尽的客套话，饮不尽的杯中酒，饶是他习惯了这种场合也不禁有些疲惫。毕竟从法国回来他还没有好好休息过。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长绒地毯吸收了脚步声。骤然离开那个嘈杂的空间，这里安静得恍如鸿蒙初始。一扇虚掩的门内传来高明权的声音，黎华停住了脚步。
“不行不行。”高明权的语气中透着股不耐烦，“赶快炒掉。”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啧了一声，“我又不是不给钱怎么就招不到助理了？你什么都别说，赶紧给我找，越快越好，就这样。”他气急败坏地挂掉电话，转头便看到好友正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抄着手靠在门框上。
“你又把助理炒了？”黎华迈开大长腿走进房间。他将自己全身放松地陷在沙发里，闭上眼睛捏了捏睛明穴。
“又不能怪我，让她帮我做点儿饭简直难吃得要死。”高明权双手插兜坐在黎华对面。
黎华抬了抬眼皮，嗤笑一声：“当你助理还真不容易。温柔细心身材好，肤白貌美厨艺高。你这哪里是找助理，分明是找老婆。”
高明权抖着翘起的二郎腿脸上露出丝痞气。他向来不和黎华做口舌之争，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于是他转移了话题：“今天看你脸色不太好，劳模也有身体不舒服的一天？”
黎华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每天只睡三小时，你来试试？”
高明权做了个恐怖的表情，心想这天王当得也够辛苦的。
正说话间，有人突然轻轻敲响了敞开的房门：“你们两个竟然都躲在这。”
是周映彤。
她一脸笑意地走进来，随手关上了门。她今天穿着一件藏青色Dior礼服，整个人温婉又端庄。虽然贵为EAMI负责人，她的年龄也不过刚过30，对于女性来说正当时。不过因为制作人黄袍加身，在穿衣打扮上不免老气了些。
黎华显然是累极了。知道是她，便动也没动。倒是高明权不禁一脸八卦地问：“映彤，今天阿威身边那个小姑娘你有打听是什么来头么？”
周映彤将香槟放到茶几上，坐在了长沙发的另一头：“那小姑娘叫范晓爱，是SUN选中的培训生。虽然和阿威青梅竹马，现在不过是一般朋友。”说着她目光转向黎华，“哎，前两天我给你听的两个DEMO里面有一个就是她。”
似是有些兴趣，黎华睁开了眼睛，就听周映彤接着说：“你看好的那个女孩子很可惜也被SUN签走了。本来我还想让阿威找她来见一面。”
“映彤，你这就不对了。”高明权故作不满地“挑刺”，“黎华他一直没来公司你可以找我啊。你看，结果被SUN捷足先登了吧。”
“如果是你，肯定要以平衡公司男女比例为由把她俩都签下来。不说另一个女孩子，范晓爱是肯定不合格的。”
“我也是为你好啊。你看你都30了，粉丝都说你在搞后宫，以后要怎么嫁人。”眼瞅着周映彤脸越来越黑，显是触了她的逆鳞。高明权不作不死，赶忙服软道歉，“我说错了啊，说错了还不行么。”
周映彤面色一冷，恶狠狠地盯着正憋笑的黎华道：“本来我想把迟浩拉进EAMI，再招个女歌手进来。结果迟浩没来，你的女歌手也飞了。还不知道都怨谁。”
见她又提这茬，黎华无奈地耸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映彤你又何必这么介意呢。”
周映彤冷哼一声：“迟浩说的太对了。黎华你仔细想想这几年你到底放了多少心思在唱歌上？”
见她如此固执直接，黎华也不想和她再作分辨，只是面色冷淡地一手支头，一副任其说教坚决不改的架势。
高明权看不过去了：“映彤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看看黎华现在的行程表，你还要让他再多放心思在唱歌上，真当他是神吗？而且他每年的专辑数量，词曲数量，演唱会场数也没见少，质量也不差啊。”
“明权，我们三个当年也算是一起走过来的。你认真想想现在的黎华和八年前的黎华。”
似乎一下被打中七寸，高明权抿抿嘴不再多言了。
只见黎华从沙发上起身，沉默地走到窗前，不知道在望什么沉思许久。然后，他突然转过身来，琥珀色的双眸仿佛两潭深不可测的湖水。他说：“映彤，你太心急了。谁也不能说迟浩一定会在SUN呆一辈子。”
高明权噗嗤一笑，在心里给好友竖了个大拇指。不管过了多少年，这家伙抓重点的本事从来都比任何人高明。
果然，就看周映彤眼睛一亮：“你有办法把他挖过来？”
黎华耸耸肩，然后突然笑了一声：“等。”他只说了一个字。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黎华将窗子推开让外面清新的空气可以清醒一下他的大脑。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大概要出幻觉了。天边闪烁着几颗星星，在那窅黑的幕布上微弱得极为不起眼。可他却觉得很美，好像看不够一样。大概有些太无聊了吧，他不禁嘲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很无聊啊。
方若绮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了。没有范晓爱提醒，她跳舞跳得忘记了时间。整个舞蹈教室只有她一个人。她想大概整个SUN大楼也只有她一个人。任由自己全身酸软地躺在教室坚硬的地板上，她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脑子空了半晌。范晓爱今天晚上跟阿威去参加黎华的庆祝酒会，于是她一个人便乐得在这里想跳到什么时候就跳到什么时候。
四肢软绵绵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她举起手挡在眼前，手指在灯光下微微发抖。她想她需要回家了，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舞蹈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方若绮惊坐而起，随即眼前一黑。一个男人正沉默地站在门口，是迟浩。
自打面试后她就再没见过他。这人今天和那天没什么分别，也是一副普通的路人打扮，甚至好像衬衫都是同一件。他似乎只是站在那看她，目光里带着评判和审视，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情绪。方若绮紧张起来：“迟老师，您好。”
迟浩回过神来，朝她点点头，评价道：“跳的还可以。不过缺少爆发力。”
他的声音很低，话也不多，只是一句便指出了关键所在。不等方若绮再做请教，就听他问了一句：“你有看过黎华跳舞么？”
方若绮一愣，然后茫然地摇摇头。她想起杨青青曾经提到过，他当年是黎华的制作人。这么说来，两人既然颇有渊源，他为什么不去EAMI而是来SUN呢？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迟浩丢了几个字过来：“找来看看。”
眼见他转身离开，方若绮突然意识到她一直没有就那天面试的事向他道谢。
“迟老师等一下！”她猛地起身，突然心道不妙，只觉两条腿软得如同两坨棉花。她脚上一个趔趄，跟着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鼻腔中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有冰凉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注入血管，冻僵了整条手臂。方若绮睁开眼睛的时候，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白色。有人站在他的视线中央，身着白大褂，手中拿着病历本正奋笔疾书。
方若绮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将声音撕成了几条。她称那个人：“欧医生？”
欧凯文合上手中的病例，推了推鼻子上的金丝边眼镜微笑着对她说：“方若绮，好久不见了。”
和欧凯文相识还是大一的时候。那时候欧凯文还是回生医院的实习生。因为父母突然离世，自己受到这位善良的小医生不少照顾。没想到几年过去，当年的实习医生已经博士毕业成为正式医生了。
“我这是？”刚刚的昏厥让她心有余悸，也切实体会到范晓爱那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的真意。她害怕自己万里长征还没开始就出了大问题。好在欧凯文给她吃了定心丸，他说你只是劳累过度。
“今天刚好是我值夜班。”欧凯文的笑容温柔得如一缕春风，“看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好在只是低血糖。”他皱了皱眉，“方若绮，你进娱乐圈了？”
方若绮点点头，正好奇欧凯文是怎么知道的，就听他说：“送你来的人说你是在舞蹈室晕倒的。”
想到迟浩她不禁问：“送我来的人在哪里？”
“他看你没事就离开了。”
方若绮这才放了心，转而对欧凯文笑道：“欧医生今天谢谢你。”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欧凯文将病历本帅气地插进病例槽里，“今天很晚了。我帮你办了手续，你可以在这张床位上过夜。明天早上再回家吧。”他指了指床头的呼叫铃，“有事就按铃叫人。”
从输液室出来，欧凯文只觉得双肩愈发沉重。楼上VIP病房里还有个大麻烦在等着他。
此时这个大麻烦正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打点滴。谁也想不到宴席结束后，这位万人瞩目的天王巨星就直接开车到医院打针来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竟然接了两个劳累过度的病人。”站在VIP病床前，欧凯文抄着手语气夹着丝揶揄。
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黎华一边吊着盐水一边勉强睁开眼睛抱怨了一句：“吵死了。”
“你最近到底有多辛苦，以至于要来医院打营养针？”
黎华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完全就是好不容易找到床忙着会周公管你说什么的模样。欧凯文无奈地叹口气退出了VIP病房。
你们这些娱乐圈的人呐。

十七、出道
来医院接方若绮的是范晓爱和莫筱筠。她只是在手机聊天群里说了一句昨天累进了医院，这两人就大呼小叫地专程来看她。莫筱筠无微不至地嘘寒问暖，范晓爱拎着一袋小笼包扬言今后要肩负起盯牢她的重任。
“筱筠，你知道吗？若绮现在竟然在跑步机上练唱歌啊！”
因为身体原因，方若绮今天果断请假了。在这个问题上她必须要引起重视。不过除了在家里休养，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于是她给杨青青打了电话。
杨青青一进门就说，方若绮你赶快换房子吧。这么难找的小区，房子还这么老。
方若绮将散乱一地的衣服胡乱塞进不知名的角落，随口应道：“那还不好，将来发达了狗仔都找不到我。”她将写字台上的杂物随便理了理，清出一块能放电脑的空位，然后拉过两把椅子又扯过一袋垃圾食品，“快来快来，东西带来了没？”
杨青青将一个光碟包从包包里掏出来，也跟着坐到桌前：“说吧，哪年的？我都标号了。”
方若绮朝她竖起大拇指：“你这粉丝可真尽职。迟浩只是让我看他跳舞，没说哪年。你给我推荐一个？”
杨青青手指频率飞快地翻着，如数家珍：“那就是出道头几年的。哎呀，好多年前啦，视频清晰度都差得很。”说着她抽出一张光碟，“给你看最经典的这个，我的压箱底之宝。”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光碟插入光驱，“这是他出道第五年的金曲奖Special Live，向MJ致敬，跳的著名的Smooth Criminal。”
一听曲名，方若绮就十分配合地做出了个吃惊的表情。这段舞蹈太经典了，几乎所有的舞者都会想去试试。视频时间有将近五分钟，不过MJ的舞只有最前面的一分多钟，后面部分是他当年的霸榜神曲Killer。在这短短的一分多钟里除了涉及版权的反重力倾斜，大部分经典动作都被巧妙地衔接在了一起。
五六年前的影像，清晰度不佳，放在高分辨率的电脑屏幕上不过一个豆腐块大小。但舞台上的那个人，他的歌他的舞他的感染力哪怕时隔多年依然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对话。
黎华没有在试图复制MJ。那个神一样的流行乐之王根本就是无法被复制的。经典的白色西装加白色礼帽，熟悉的扶帽动作和太空步，不同人演绎便有了不同的味道。这是属于黎华的Smooth Criminal，带着由衷的尊敬又极富个人主义风采。
而等到Killer部分，这种个人风格便被展现得淋漓尽致。舞步简单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明明每个动作都有恰到好处的爆发力，可最终落到脚步上却变得格外轻盈。就是这样一个Killer，他灵巧优雅地游走在善恶之间，将人性玩弄于股掌之上。
在练习跳舞的这段时间里，方若绮看了很多国外著名舞者的视频，也让她深深苦恼于这种种族天赋上的差异。而就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迟浩没有说出口的教诲。她无法成为谁，她只是方若绮。
电脑前的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似乎这个时候讲话是件破坏气氛的事。直到方若绮点击了重放键。这一次，她才注意到观众席上的周映彤与高明权。显然，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被这五分钟震撼的都不单是她一个人。
杨青青说：“我没记错的话，这一届金曲奖的最佳女歌手就是周映彤。时间过得太快了。”她感慨着。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阶段里总有一件事会成为一个非凡的里程碑。如果让杨青青回顾那些年发生在黎华身上的往事，大概说上整整一天都不会歇口气。她从高中就开始喜欢黎华，转眼过去十多年了。那时候黎华刚出道，红得恍若燎原之火，没人能挡得住他的势头。同时期的这些男艺人里，唯有一个高明权能和他竞争一二。只可惜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盛大的辉煌过后，他开始疯狂被黑。
说起那段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的往事，即便是时过境迁的现在，杨青青依然难掩激愤。她说，当年论坛上几乎全是黎华的黑贴，还因为学历的事被喷得很厉害。媒体狗仔几乎24小时蹲点跟拍，今天拍他去夜店明天说他召妓，污蔑他性丑闻，巴不得他恼羞成怒动手打人这样又能得来一个大头条。更过分的是，他的演唱会竟然还有别家粉丝买票进来拉横幅专门骂他。当时黎高两家是娱乐圈有名的对头，针锋相对到在一次金曲奖上大打出手。
这件事方若绮当年听说过。是莫筱筠给她科普的。作为高粉，莫筱筠义愤填膺地指责黎粉没素质。当然这些话方若绮是断然不会告诉杨青青的。斗殴事件在整个圈子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最后是黎华和高明权本人出面平息了此事。娱乐圈从来都是里外两个世界。谁能想到粉丝间不共戴天的两个人，现实里竟是私交甚密的朋友！自此开始，俩家粉也就偃旗息鼓和平相处了。
“那段时间可真辛苦啊。”杨青青叹道，“姑娘们在论坛上删帖都删哭了。那些真情实感为偶像流的泪，现在看来一滴都没白流。黎华自始至终的淡定一直是我们的力量。他从不说谁的坏话，还安慰我们不要和他人起冲突。无论境况多么艰难，他始终坚持着他应该做的事。人气跌到谷底的时候，别人不想拍的电视剧他可以拍，甚至不惜剃光自己的头发。上综艺被人借梗掌掴，他也是一笑置之。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于是看着他，我就觉得我也不可以放弃。”说到这，她无比骄傲地仰起头，“最后我就有幸见证他一步步从低谷爬上来，把所有人都踩在了脚底下。”
这首Killer就是黎华再度走上巅峰的标志性作品，也是他和迟浩合作的最后一支舞曲。这届金曲奖之后周映彤退出歌坛转幕后成立EAMI，迟浩也差不多时间出国，一去就是五六年。
方若绮说不清自己的心情。除了对黎华越发敬仰之外，她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她体会不到杨青青作为粉丝的煎熬，也体会不到黎华作为当事人的焦虑。这个只有云端之人才有资格拥有的体验，对她来说就像一个甜蜜的痛苦。
步履坚实地笔直向前，是黎华传达给她的。那个当红明星的世界对她来讲，依然是个充满奇幻瑰丽的梦境，甚至可以忽略随之而来的种种不快乐。
《浮生若梦》在这一年暑假伴随着童靖阳和古芊菁扑朔迷离的绯闻热闹上档。虽然训练很忙，但是闲暇时间方若绮还是把这本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意料之中的话题度，让此剧成为了这个炎热夏季里一条醒目的标签。虽然方若绮没什么镜头，但凡是认识她的，见到她都免不了问一句：你是不是在里面？于是她在SUN又变得小有名气了。
训练生涯总会让人觉得极为漫长。在这条看不到光明和前方的黑暗之路上，只有不断坚定自己的信念，才能在流不尽的汗水中静待未知的曙光。生活渐渐变得拮据，一年的时间足以消磨太多人的意志。30个训练生，最终走过来的只有10人。SUN的很多人都知道这里面有个女孩子叫方若绮，她是最努力的一个。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两千年前的唯物主义思想影响了很多后世之人，其中包括方若绮。
于是就在加入SUN一年后的汇报演出上，她以惊艳众人的舞台表演让季青平当场敲定方若绮成为这一年里唯一出道的训练生。
世界在向她微笑。经历了近两年半的漫长跋涉，她终于迎来了阳光初升的那一刻。眼泪一瞬间溢满眼眶，心中充斥的快乐让她想放声尖叫。她给古芊菁伴过舞，给林立翔合过音，她曾站在舞台的阴影里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拿着话筒成为聚光灯的焦点。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也比任何人都要执着。上天没有辜负她，她理应享有这一切。
范晓爱第一个跑过来向她道贺，然后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方若绮无声地拍拍她的肩膀给以安慰。范晓爱抽噎着说：“若绮，对不起，明明是你的大喜事。可是，我真的很难过。”
方若绮理解。她只是说：“我明白的。”她们两个都清楚，这次机会一旦错过，下一次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而女孩子的青春又能等几年？对不起这句话方若绮说不出口，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出道时间定在圣诞节，距离现在还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我会安排你作为D-Max演唱会的嘉宾来为出道预热。”季青平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将两只脚大模大样地搁在桌上。
无论怎样，方若绮终于成为一名真正的歌手了。
方若绮最近都住在民歌餐厅。托杨青青那个乌鸦嘴的福，她租的那个老房子前两天半夜楼上漏水，楼下跟下大雨一样。还好她被打在脸上的水滴惊醒奋起抢救物资才不至于损失惨重。两位房东在打嘴仗，被各种善后维修的事搅得烦躁，她索性收拾了贵重物品暂住在莫筱筠这里了。
与方若绮范晓爱熟识后，林立翔也成了民歌餐厅的常客。莫叔专门为他们这伙人开辟了一个小包厢作为秘密基地。D-Max的演唱会确定在10月20日。因此方若绮和林立翔偶尔会在民歌餐厅商量一些演唱会细节。有时候赶上几个好朋友在，大家也会一起讨论。
莫筱筠终于找到了工作，而且还是个让人艳羡的工作——大明星高明权的助理。找到工作那天她请方若绮和杨青青吃了顿饭，再度感谢杨青青不凡的识人功力。这份工作给她带来了极大的满足，让她整个人神采奕奕。
方若绮笑得狡猾。她说：“上次我说等我发达了给你介绍高明权，结果现在你倒是提前就把线搭上了。”
关古威见缝插针道：“这还不得感谢我！”正因为他偶然把高明权带来了民歌餐厅才促成了莫筱筠的新工作。
莫筱筠满脸通红，下意识瞟了眼正一边和范晓爱讨论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林立翔。她说：“高明权是我老板，你们看到他可别瞎说。”
林立翔并没把心思放在这边。他一手支着头一边用笔轻轻点着白纸，半晌抬头对方若绮说：“若绮，我觉得你的出场最好还是从这个位置，一边弹钢琴一边从舞台下方升上来。”
几个人同时看过去，就听范晓爱拍手附和道：“好诶好诶，这样的若绮好像公主一样。”
“若绮的出道曲风格还没有确定，初登台还是保守一些比较好。”莫筱筠对林立翔的意见表示赞同。
方若绮看着舞台布局想了想说：“我觉得这次舞曲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也这么想。”林立翔朝她打了个响指，“所以这次我俩的合唱曲我也打算写成舞曲。”
“立翔，演唱会上的歌是你来写吗？”范晓爱又是崇拜又是羡慕。
林立翔自信地笑道：“是啊，这可是若绮的第一首歌呢。”
和林立翔的眼神对上，方若绮不由得心跳快了半拍。她不明白对方这听上去有些暧昧的话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于是只好假装不懂硬生生避开了视线。
范晓爱和莫筱筠都没发现林方二人的不正常。她俩正热烈地和林立翔讨论着这首新写的歌。方若绮有些无所适从，然后她发现关古威不见了。

十八、多角关系
民歌餐厅昏暗的后巷里只有烟头的光亮忽明忽暗。
“周映彤允许你抽烟吗？”
来人突然发声，吓了关古威一跳。掉落的烟灰烫得他手一抖。他转头看向来处，方若绮正背光站在巷口看不清表情。待她走近，只见她手上拎着两罐啤酒。
将一罐递给关古威，方若绮自顾自开了一罐，随身坐在了靠墙摞好的啤酒箱上。
关古威没客气，开了罐大大地喝了一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方若绮好像从来没有这般单独相处过。
男生和女生之间到底有没有纯洁的友谊？以方若绮的三观来看大多数情况应该是没有的。不过，如果男孩子喜欢着自己的好朋友也许两个人之间会产生一种革命情谊吧，就好像她和关古威。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非常亲密。说简单点儿大概是可以一起吐槽玩乐的朋友，保持着让彼此舒适的距离。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借着昏暗的灯光，关古威看了看方若绮。那人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全是了然。于是他也没有遮掩，说道：“我昨天和晓爱表白了。”
方若绮吃了一惊：“昨天？”范晓爱没和她提过，表白的结果也可想而知。她心中惋惜，不由叹道，“一年前如果你能把那句话说出口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黎华的庆祝酒会结束后，方若绮曾经旁敲侧击向关古威打听他和范晓爱的进展。当时关古威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还反问她有什么事，惹得方若绮分外尴尬。
有些烦躁地猛吸一口烟，关古威不由得自嘲一笑：“林立翔确实挺好，她喜欢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呢？”方若绮直直地看过去。被她那眼神刺到，关古威登时语塞。方若绮一把抢过关古威指间的香烟，狠狠地在墙上按灭，“所以，你就放弃了是吧。”
关古威一愣，随即苦笑：“当不了情人当朋友不是很好嘛？我们已经决定继续做朋友了。”
方若绮冷笑：“我要夸奖你情商高吗？也是，你既没有胆量把晓爱抢回来，也没有信心让自己比林立翔更强。所以，你也就是这样吧。”她用手将易拉罐捏扁，轻松丢进墙角的垃圾桶，然后双手插兜，头也不回的将关古威一个人丢在了黑暗里。
林立翔不负他音乐才子的名头。一首舞曲，写得是又快又好。方若绮拿着谱子一边轻哼一边小幅度地踩着步子。这首歌叫《Dancer》，主要描写了那些在舞池里尽情跳舞的青年男女。整体感觉不是颓废火辣，反而带着股阳光和朝气。
莫筱筠正在给高明权装饭盒。她自从当了高明权的助理便顺带成了他的专职厨师。她那费尽心思变着花样的午餐便当每每拿出来都会引来一片赞扬之声。今天她打算用米饭和紫菜做一个熊猫脸。
一边用手团着饭团一边听方若绮唱歌，莫筱筠不禁赞扬道：“若绮，这首歌真是好适合你哦。”
方若绮放下曲谱，转身看她装盒不禁调笑道：“是我唱得好，还是林立翔写得好？”
“若绮，你真是。”莫筱筠赶忙低头专心捏饭团，耳朵跟着红了。
方若绮迅速从饭盒里偷出一根烤香肠。莫筱筠扬手去打，还是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副胜利的表情将香肠全都塞进嘴里。
“我要是高明权就直接把你娶回家。”
“他是我老板。你再这么说我要生气了。”莫筱筠白她一眼，将捏好的熊猫耳朵放进饭盒里。
“喂，每天吃着你的爱心便当，百炼钢都成绕指柔了好么。”对上莫筱筠愤怒的目光，方若绮讪讪地闭上了嘴。
“若绮，说真的，你觉得立翔怎么样？”莫筱筠显是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打算探探方若绮的口风。
“挺不错的啊。有才华，双Q高，人长的帅，现在又正当红。”
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莫筱筠低低嗯了一声脸上不禁有了笑容。
方若绮双手支着下巴，换上一脸严肃：“筱筠，你知道晓爱因为他拒绝了阿威吗？”
手一抖，紫菜被剪出一个缺口。莫筱筠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就听方若绮说：“作为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俩因为一个林立翔闹不愉快。不过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如果你和立翔真的互相喜欢，也不必介意晓爱。”
莫筱筠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地说：“若绮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立翔没什么的。”
方若绮戳了戳她的脸：“当我傻吗？如果立翔对你有表示，你肯定跟他跑了。”
莫筱筠没回应，只黯然地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方若绮默默地看着她，心里把林立翔从头到脚骂了个遍。这家伙一出现就把她们三个都搅得不得安宁。那首《Dancer》总让她想起那个在pub跳舞的晚上。他们的距离很近，他的目光是那么专注。
“一，二，三，走……向前……退后……Wave……”编舞老师有节奏地打着拍子，教室里众人便跟着他的提示起舞。展臂，跳跃，扭腰，甩头，每个动作都力求完美。
“好。”音乐停止，编舞老师拍了一下手，“今天上午就到这里，大家中午休息吧。”
伴舞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方若绮一边大口喝着矿泉水，脚下还小幅度地重复着刚刚的舞步。
“立翔，我们中午吃什么？”范晓爱的声音不管在哪里都极富存在感。
“没什么想法。你想吃什么？带你去。”林立翔的声线很温柔。
“公司对面开了一家日式快餐店。我们去吃牛肉饭好不好？”
“行啊。若绮，一起？”林立翔朝方若绮扬扬下巴。
方若绮简单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筱筠今天刚好在映像广告，就离这一条街，我们打算中午一起吃。”她颇有深意地朝林范二人眨眨眼睛，“我们俩可不想当大功率电灯泡。”
范晓爱脸上一红。林立翔似是没有听出她的话外音，笑道：“她就在附近？那太好了，我刚好有东西要给她。到时候快餐厅见。”
这样的四人组合让方若绮有些坐立难安，她开始异常思念关古威。
范晓爱话题不断，她一个人几乎占据了林立翔所有的心思。莫筱筠默默吃饭，看上去似乎味同嚼蜡。林莫还是林范，若是让方若绮来回答，那是哪个都不行。感情无分对错，但总有合适与不合适。
饭吃到一半，莫筱筠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说要先走。
“高明权找你？”方若绮问。
莫筱筠点点头。方若绮想，这样也好，省着她在这里受虐。
“筱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林立翔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抽出一张CD样的东西。
“Oasis的黑胶！”不及拿到手上，莫筱筠眼睛一亮，忙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立翔，谢谢你。”她将唱片仔细地抱在胸口，望向他的眼中满是爱意。
“没事。”林立翔微笑着说，“前一阵子在英国一家老店偶然遇到。想起你之前说想要一张，刚好买了送你。”
高明权放下电话就对上黎华戏谑的眼神，他想都没想直接一扬手：“你啥都别说，我什么也不想听。”
他这反应倒把黎华逗笑了。他说：“三十几岁老大不小了，你也知道自己丢人啊。”
他们俩这次是来给一本著名的女性时尚杂志MarieSu拍摄金秋特别刊——男人之间金色的友情。高明权上午便来了，黎华中午才到。下午他们将做个访谈并拍摄两人的合照部分。
被黎华这么一说，高明权不禁老脸一红：“你少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看哪天找个和你一样伶牙俐齿的，好好治治你。”
黎华耸耸肩：“我不知道谁能治得了我，但是你已经被那小助理治住了。”
高明权一脸愤恨地往嘴里塞了一颗割成八爪鱼样的香肠，就听黎华笑道：“别整天吃些幼稚园的东西，智商都退回幼稚园了。”
高明权噗的一下，呛得满脸通红。
莫筱筠一个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她安静地坐在角落，腿上放着林立翔中午送给她的唱片，静待高明权工作结束。
她感觉幸福极了，原来自己无意间说的话他都记在心里。那他是不是也有点儿喜欢自己呢？思及此，她又有些忧伤气馁。要是自己能和晓爱一样健谈就好了。
“女孩子要笑起来才好看。”一个男声突然在头顶响起，莫筱筠抬头对上高明权一脸探究的笑容。
“高先生。”她赶忙将东西放到一边站起身，“拍摄结束了吗？”
“和你说过不要叫我高先生。” 高明权随意地靠坐在莫筱筠对面的折叠椅上。他穿着卡其色西装裤，上身的白衬衫解开了领口的几颗扣子，略长的头发被扎成了一个马尾，整个人十分性感。
莫筱筠有些局促。自从做助理以来，她一直恪尽自己的本分，从不肖想和偶像近距离接触会有怎样的福利。这让她从心底对高明权产生了一种隔阂，除了高先生她不知道要叫他什么。半晌她试探着开口：“老板？”
虽然这也不是一个让人特别满意的称呼，但若是让她叫些有的没的，被黎华知道了免不了又要被吐槽致死。于是他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莫筱筠以为他累了赶忙问：“您想喝点儿什么？我去帮您拿。”
“不必。”高明权摆摆手，“你也坐着吧。”他扫了眼莫筱筠刚刚放在身旁的物品，不禁咦了一声，“Oasis的黑胶？”
莫筱筠难得开怀地将唱片拿在手里，点头说：“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她的眼睛明亮极了，宛如一潭清澈的湖水，说到朋友的时候又染上了一丝羞涩。高明权有些不是滋味：“男朋友？”
“不是的。”她连忙解释，脸上却一红，“只是普通朋友。”
看她的样子，高明权也明白了八九分，心里恨不能把这唱片掰折了。他故作无意地问：“你喜欢收藏黑胶？”
莫筱筠笑着摇摇头：“也没有了，只是偶然说起，刚好朋友去英国就给我带了一张。”
“这东西现在差不多都是用来收藏了。我家里也有不少，最贵的是The Beatles的一张，据说现在可以拍到上万美元。”莫筱筠崇拜的目光让高明权非常受用，于是他状似随意地说，“哪天有机会可以带你见识一下。”

二十一、好久不见
上次亲历这种一男三女的修罗场还是几个月前和林莫范三人。方若绮无奈地想，难道自己天生自带惹事体质吗？总要被各种夹在中间。彼时一起吃饭的四个人是好友，虽然关系乱得可以但到底气氛融洽。可这次，方若绮将嘴巴里的寿司吞下肚，包厢里的微妙气氛简直让人消化不良。
徐心宁甚是斯文地小口尝了一下三文鱼刺身，然后抬头对黎华甜甜地笑道：“这家店的菜色真不错。看来这次拍摄我们有口福了。”
她那个我们很是含义丰富，黎华只低头喝茶微笑不语。
怎能让她抢了先机！甄红银牙一咬：“这算什么。”她眼睛看向黎华，“天王大人，这附近可是有不少好店呢，就让红红带你一家一家地吃过来。”
黎华的定力着实了得，面对二女爆棚的战力竟毫不变色。只见他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下，抬头对坐在他斜角的方若绮道：“方小姐只在剧组呆一周，有些可惜。看来我们要加快下馆子的频率了。”
方若绮刚塞进一口沾满芥末的北极贝，一下被呛得泪眼朦胧。趁着这说不出话来的当儿她也不用思索回答，只是朝他们摆摆手示意自己缓缓。
就听甄红笑道：“方妹妹，这家店的料可是下得很足的，你要小心啊。”说完，她继续针对徐心宁，“徐妹妹，你今天晚上都没怎么吃呢。是不是不合口味啊。”
很是看不惯她一副主人的样子，徐心宁面子上却也过得去，只是说：“我胃口比较小，已经吃饱了。”
“天王请客，你客气什么。”甄红状似热情地推了推眼前一盘没动过的天妇罗，“这家店的天妇罗也很正宗呢。”
看着那满满一盘卡路里，徐心宁脸都变色了。她嘴角抽搐着状似得体地说：“红姐太客气了，我真的已经吃饱了。倒是你晚上好像没怎么吃呢。”
“这家店我经常来的，不把你们招待好怎么行？你说是吧天王大人。”甄红说着又把盘子往徐心宁的方向推了推。
徐心宁要被气炸了。她转而一脸求助地看向黎华。
黎华在心里叹气，面色如常地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出一根炸虾说：“我可是注视它很久了，你们不要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他沾了一下酱汁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点头道，“不愧是招牌菜，心宁你是没口福了。”说着他抬头看向方若绮，“味道很好。”
方若绮一愣，天王丢过来的包袱她不能不接，于是她故作嗔怒地对甄红说：“红姐，你还真是关心心宁。她没口福，我有啊。”说着她也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颗青菜。抬眼对上黎华的视线，两人心照不宣，将手上的食物尽数吃光。
黎华这个人，真是不让人佩服都不行。他贴心的夹走了盘子里最后的炸虾，留下了一些蔬菜给她。这一晚上他的话并不多，既不过分亲密也不过分疏离，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在场所有女性都不太能摸得清他的想法。徐甄二人拼命地煽风点火，他则操起一根大火钳游刃有余地将爆碳通通丢给方若绮灭火。方若绮想自己还真是被抓来帮他挡烂桃花来了。
这一顿吃得甚是纠结。从餐馆出来，方若绮看了看表，晚上八点半不算太晚。如果从这里打车回家，还有时间做运动把刚刚吃进肚子的天妇罗消化掉。她正想和这伙人说再见就听黎华问：“你们今天开车过来的么？”
“没有啊。”甄红拎着红色小手包娇滴滴地最先回答。
黎华随后看向徐心宁和方若绮，两个女孩子都摇摇头。于是他说：“那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哎呀，有机会坐天王的座驾呢。”甄红屁颠屁颠地跟上黎华毫不客气地开门进了副驾驶。
方若绮本来想不麻烦他自己打车回去，但看这两人都一副天王接送三生有幸的样子，不好挑单拒绝，只能跟着徐心宁钻进了后座。等四个人坐好，黎华转向甄红说：“你来指路？”
黎华的车是一辆黑色宾利，深沉又低调。它平稳地穿梭在无边的夜色里，任由缤纷的灯火为它镀上一层灿烂的光辉。
方若绮和徐心宁全程无话，只有甄红一个人在前头叽叽喳喳。她不愧是综艺咖，话题天南地北从来不会冷场。也亏得有她在，这车里的气氛才不至于太过尴尬。这个时候，徐心宁应该非常郁闷。方若绮幸灾乐祸，只面向窗外借着车窗反光看着甄红为了和黎华多呆一会儿不停地指挥绕圈子。
等到那位甄大姐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浪费天王的油钱，她终于恋恋不舍地下了车。看着她已经安全进入小区，黎华发动了车子。方若绮不知道他要干嘛。按说他应该问一下她家住哪里吧，但是车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这时候如果她出声提醒好像有些奇怪，那索性就什么都不说看看黎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开始有些怀念那个嗲嗲的甄大姐了。
不久，车子停在了徐心宁家楼下。徐心宁欲言又止，碍于方若绮在场，只好寡淡地和黎华道了别，顺便白了方若绮一眼，便下了车。
车内就只剩下黎方两个人了。
方若绮终于明白了黎华的意图。看来天王是想和她叙叙旧啊。
果然黎华并没有持续他的沉默：“好久不见。”
方若绮朝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新专辑非常不错。”
“谢谢。”
“看来迟浩终于找到了他的人生目标。”大概想起了当年和迟浩一起做音乐的事，他一时间有些感慨。
虽然对这段历史非常好奇，但方若绮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迟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制作人。”对于这位伯乐，她一直都非常尊敬。
对方得体的分寸感让黎华很满意。他点点头，然后突然笑了一声：“你的眼光不错，小甜甜确实是一首会红的曲子。”
方若绮暗暗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想唱哪个怎么会是我来决定的。但至少要让古小姐唱我不想唱的那张。”
黎华似是有些兴趣。他看了看后视镜：“说来听听？”
方若绮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天王大人问我的第一个问题，难道不应该是我家在哪里吗？”
黎华失笑：“那么方小姐，请问你家在什么地方？”
方若绮向他报了路名。她那个藏得特别深的老小区还真不好和黎华说起。黎华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不好意思，我还是开导航吧。”
方若绮不禁笑了起来。
等黎华打开车载GPS，方若绮身体前倾一手扶着驾驶座，另一手去确认目的地。收回手的时候，她无意中对上黎华的眼睛，琉璃一般，漂亮得好像能把灵魂都吸走。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肩膀都擦在了一起。对方身上的香水味隐隐传来，清新的干净又充满了生机。方若绮一阵心跳加速。她赶忙坐回后座将脸转向窗外。还好车内光线不足，他看不到她通红的脸颊。
“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了吧。”黎华的声音适时响起，缓解了刚刚的尴尬。
方若绮无奈地耸耸肩：“你也知道古小姐这个人，她从来都对别人感兴趣的东西感兴趣。”
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城府，黎华不禁又看了她几眼：“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方若绮忍俊不禁：“天王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黎华笑道：“只能说你身上谜团太多。”
方若绮俏皮地歪了歪头：“咦？竟然被那个最富神秘感的艺人说谜团太多？”
前方的路灯变成了红色。黎华将车停下来，一根手指下意识敲了敲方向盘。他的手白皙修长，没有男性常见的大骨节，却有种灵巧的韧性。
“那我姑且承认你为除了我以外谜团最多的艺人好了。”
方若绮哈哈大笑：“好吧，看在你之前帮过我很多次的份儿上，你就再问一个吧。”
没有在意自己如何帮她许多次，黎华正了正色，看向后视镜里的方若绮问：“你和徐心宁是什么关系？”
他果然敏锐。方若绮笑容一滞，然后无奈地说：“我们是同班同学。”
“哦？你是明志毕业的？”
“没想到吧。明志毕业的还混成这幅德行。”方若绮自嘲。
“混成哪副德行？”黎华犀利极了。
“苦苦挣扎了三年才勉强爬到这个地方。而徐心宁还没有毕业就已经是国民玉女了。”
“不同人不同命。明志每年毕业上千人，演艺圈里每年出道几个人？三年很长吗？有多少人唱了一辈子依然是个驻唱歌手。方若绮，你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黎华的声音平稳温和。他并不是在教育她，也没有在嘲讽她，可是却莫名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方若绮靠在后座，长长的睫毛敛住目光。他说得对，自己确实很幸运了。不同于影视城那些背井离乡寻找机会的小演员，她刚踏入演艺圈就认识了莫叔。那位待她视如己出的长辈为她挡掉了多少未知的危险，又给她介绍了多少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她总觉得自己委屈，和古芊菁比，和徐心宁比。而事实上，比起她失去的，到底还是得到太多了。
良久，她对黎华说：“谢谢。其实，这声谢我一直都很想当面对你说。”
“我不曾记得有帮助过你。所以我受之有愧。”
“你并不需要记得，只要知道你当得起我的谢意就好了。”她话音刚落，车子便停在了目的地。她到家了。
“我到了，今天谢谢你。”方若绮将身体移到右侧作势打开车门。
“你不觉得今天对我说了太多谢吗？”黎华一手扶着方向盘，转过身来，“你确定是这里？怎么看上去一幢住宅楼都没有？”
“没事的。走一段路就到了。”
黎华皱起好看的眉：“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一个女明星走在路上多危险。”看到方若绮像孩子一样抿了抿嘴唇，他叹气道，“接下来怎么走？”
他的侧颜仿佛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方若绮看着他，心里的温暖好像要化成泪水涌出来。当年父母还在的时候，爸爸就会在这样的夜晚走出一段路来接她放学。后来他们突然离开，就没有人再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了。多奇怪啊，她的朋友们都觉得她无所不能，而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竟来自一个陌生人。
宾利的车灯似乎是这条巷子里唯一的亮光。在拐了不知道几个弯，又压过一个水坑溅了一车水之后，黎华忍不住开口问：“你确定我一会儿能出去？”
方若绮笑道：“放心。一会儿直着开下去就上大路了。那段是单行，所以只能这么绕。”
“方若绮，换个房子吧。”
这句话同时从黎华和杨青青嘴里面说出来还有些戏剧性。方若绮语气轻松地说：“一穷二白的新人要攒钱买房，哪里那么容易说换就换。哦，就是这里了。”
方若绮推开门的时候，被黎华叫住了。她疑惑地望向他，却见他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说：“今天晚上的话，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
今晚月色很好，明亮皎洁，就连这昏暗的小巷都仿若天明。有小虫子围在路灯周围四下飞舞，砰砰地向光亮处飞扑。方若绮低着头，看着几束银光在她鞋尖上跳跃，脸上的热度始终未消。自己还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能够翻页吗？这个楼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