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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陈氏>>原创文】槲寄生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其实我是真的很喜欢贴吧,可是现在的贴吧发文很难。
所以我努力这一次和LOFTER同步更新,看看能不能发下去,不能发的就发图片吧。


1楼2018-10-27 17:47回复
    【楔子】
    “嘶”一声,一道幽蓝色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瓢泼的雨点从这裂开的口子,裹挟着盛大的怒意,狠狠砸到地面上。
    “学姐,你真的决定了吗?”
    “决定了,明天12点,我会自己过来演播室找你。”
    “这……那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了,你也要万事小心。”
    穿着宝蓝色连衣裙的女人蹙着眉挂上了电话,圆圆的脸颊此刻有些淡淡的焦虑愁容,交握的白皙手指上,设计精巧的白瓷戒指在灯光下闪着淡淡柔和的光芒。
    “太太……少爷他……”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佣站在门口,一脸无奈地侧了侧身,露出身后全身不断滴着水的小孩。
    女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有微微的怒气浮上脸庞,语气却隐忍而温和,“宝宝,这是怎么回事?”
    “我再也不要去夏令营了,我的脚痛死了,天天都要跑步,明明就是虐待儿童!”小孩噘着嘴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大得有些过分。
    “所以你就自己偷跑回来?”女人对自己儿子的调皮胡闹,感觉实在难以想象。
    “反正我再也不要去了!”小孩赌气地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说,全身被雨淋湿的冰冷却让他不断发颤。
    “你先去洗澡,然后在房间等着我!”女人原本就有些心浮气躁,此时更是恼怒,却还是努力克制着升腾的怒气,用温和的声线对儿子下了命令。
    窗外的雷声仍旧轰鸣,淡蓝色的闪电犹如刀光剑影,让人心慌。
    “叮叮叮——”尖锐的电话声,让恍惚中的女人几乎神经质地跳起来,用颤抖的手抓起了电话听筒。
    “晚上好呀……你说,这是何苦呢?”
    女人咬着牙,“你做这样恶毒的事情,一定会有报应的。”
    “可是我的报应你是看不到的,那我们——天堂再见,呵呵。”
    通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冰冷而单调的机械声。
    女人擦去额角的冷汗,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二楼靠右的房间,洗过澡的孩子正窝在被窝里簌簌发抖,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乖巧却又狡黠。
    突然“呼”一声,灯光瞬间熄灭,整个房子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
    女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迅速冲到床边,将被窝中的小孩抱起来,塞到最深一层的衣柜里,在孩子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跑出来,如果这次还不听话,妈妈真的不理你了!”
    一道闪电劈过,小孩看见母亲一向沉静温柔的脸上,有满布的惊恐。
    衣柜门被关上,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三排狭长的透气孔,仍旧闪烁着外面世界不曾间断的蓝色雷电。


    2楼2018-10-27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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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個,是虐一位還是三個都虐呢ww


      来自手机贴吧3楼2018-10-27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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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干杯!”
        此起彼伏的碰杯声,间杂着人群里男男女女的说笑声和几个麦霸夸张搞笑的鬼哭狼嚎,宽敞的包厢房间此刻热热闹闹,兴致正酣。
        “等等!主角怎么不见了!”人群里一个男人顿时发现不对,准备一大堆节目要恶搞的对象,突然跑不见了。
        “哎,还真是不见了!师兄太不够意思了吧,不是号称千杯不醉吗?怎么趁着关灯就跑了?我刚刚才灌了他两瓶而已啊!”
        “温尚翊这**肯定又跑去搞艳遇了吧?”
        “蔡Sir你什么意思,我们这么多警花在这里他还搞什么艳遇啊?”
        “你们不一样,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哎,不过没关系,他钱包留在这里诶,等会有人买单就好……”
        ……
        众人口中的主角温尚翊,此刻正斜斜倚在包厢房间外走廊尽头的落地玻璃窗前,闲暇地闭着眼睛吞云吐雾,身上原本熨烫得笔直的浅蓝色衬衫和黑色西裤,经过一天下来此刻有些微微的褶皱。
        烟瘾终究太重。
        这场为了他调任升迁的庆祝活动,从今天第一天上班的大清早,热热闹闹延续到了下班后的晚宴及这个饭后派对,实在忍无可忍,才不得不在中场未到的时分偷偷跑出来先抽一根烟。
        此刻房间里一帮在玩在闹的男男女女,都是他就读警校就认识的同期好友或者是早已打过无数交道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哼,看今晚是谁喝到趴……”
        温尚翊打定主意回到包厢房间和那帮损友决一高下,留恋地深深吸了最后一口,将烟蒂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扔到立式烟灰缸里,抬起头无意识地往玻璃那侧瞥了一眼,却忽然神差鬼使地僵住了脚步——
        透过玻璃望下去,是这座酒店另一个音乐吧的大厅。不算拥挤的卡座散落在四周,中间小小的方形舞台上,钢琴、鼓等一堆乐器陈列在舞台的边缘,让原本狭小的舞台变得更加拥挤。
        舞台一角的乐谱架旁边,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孩子,微微侧着身坐着,一只脚微屈踩在吧台椅上,一只脚脚尖点在地上,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握住立麦,垂着眼歪着脑袋贴着话筒唱着歌。
        这一面玻璃隔音太好,完全听不见那一边的男孩子唱的是什么歌,发出的是怎样的声线,只看到他栗色的头发,清秀的面容,还有漂亮得过分的手指,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中似乎散发出柔柔的光芒。
        看着他的双唇和话筒贴得极尽,似亲吻如倾诉,漫不经心抚着立麦的修长手指,似爱抚似安慰。
        纵然垂眼低唱的脸上极是冷清,可是这一份说不清道不明来由的性感和蛊惑,还是让温尚翊感到一阵急剧的心跳加速和突如其来的微微晕眩。
        根本转不开眼睛,没有任何大脑容量思考。
        时间好像刹那间静止,但他却在一回神间发现那个男孩子已经结束了这首歌,走下了小舞台,走出他俯瞰下去能看到的视角范围。
        彷如大梦初醒一样,温尚翊才紧张地跑到了电梯口,猛按住3楼的按键。
        电梯上下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于温尚翊而言好像是极漫长的十几小时,等到电梯门一打开的时候,他大步跑进了音乐吧找了一圈,刚刚在楼上看到的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请问……你们刚刚那个驻唱歌手呢?”温尚翊直接冲到吧台问酒保。
        “驻唱歌手?”酒保有点疑惑,“你是说刚刚唱歌的那个男孩子吗?”
        “是,穿着白衬衫,高高瘦瘦的,很好看……”温尚翊连忙回过头指着舞台中央已经空旷的座位说。
        酒保望了舞台一眼,“哦,那个男孩子啊,他不是我们这里的驻唱歌手,应该是附近那个大学的学生吧。”
        “他走了吗?”
        “对啊,刚刚走了。”酒保望了一眼大门。
        温尚翊没有多说话,直接冲出大门,室外干燥而苍凉的夜风直直从脖颈间钻进胸膛,让人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
        顾不上寒冷,左右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道路,微微犹豫了一刻,往右手边大路跑过去,笔直而空旷的长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牵着手走过的情侣,显得这深秋夜晚街头更添几分孤寂。
        温尚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回音乐吧,却才回过神来,摇摇头自嘲笑笑,怎么突然为了一个陌生人冲动地跑下楼来,又跑出了大街呢?
        “请问,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温尚翊回在吧台前坐下,随意叫了一杯酒,却毫不掩饰目的地和酒保攀谈起来。
        “我不知道,我也才来不久。每次他来都只唱一首歌,唱完就走了,我们老板交代我每次拿100块给他。他来了也基本不跟其他人说话,唱完就走。”
        “啊,才100块啊?”温尚翊皱着眉接过酒保递过来的酒,一百块还不够手里这杯酒呢。
        “那学生嘛,可能打工补贴一下生活吧。”
        “他经常来吗?”
        “似乎……我也不太清楚呢。”
        “你这**居然跑来这里!”一双强硬有力的手臂忽然从背后环住温尚翊,将他往后拖,差一点整个人直接摔到地上。
        楼上包厢房间的一群损友大概是从落地玻璃看到温尚翊,立刻大张旗鼓从楼上冲到楼下把这个从派对中途落逃的主角抓拿归案。
        “**,你转性了?我以为下来一定看见你和某个辣妹聊着天,居然是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损友一号蔡玛莎留着中长发,外号拖把头,素以尖酸刻薄一张利嘴驰名整个警队。
        “不对,玛莎,我刚刚听到他在问这位帅哥谁经常来吗,说明还是有艳遇的,只是艳遇刚刚走了……”损友二号石锦航看上去忠厚老实,一双小眼睛笑眯眯起来更显得几乎看不见缝隙,此时此刻八卦揶揄的表情,和他作为反黑组组长时常出现在电视台警讯时威严干练的形象极为不符。
        “够了你们,不就是喝酒吗?上去啊,谁怕谁啊,今晚谁先说回家就把谁的下半身剁掉!”温尚翊反手猛地推了两个损友重重一下,招呼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回到了楼上房间,却仍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刻,忍不住回过头又看了一眼此刻空荡荡的舞台。


        4楼2018-10-28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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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直到夜晚过去,黎明来临,温尚翊才用手遮盖住一夜无法合上的双眼,暗自嘲笑自己的荒唐。怎么已经三十岁的自己,突然像个十六岁的莽撞少年,为了一个只看到一眼的男孩子就这么兵荒马乱了一个晚上呢?
          他以为随着这个微醉的夜晚过去,荒唐也即将远去,谁知道这却只是刚刚开始,当第二晚结束队里的工作下班时,停好车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连饭都没有吃就跑到这个名叫AUTUMN的音乐吧来了。
          那个白衣少年自然是不在的,却不妨碍酒保了然地对他笑笑。温尚翊自然而然在此后一个多月不用加班的夜晚天天到这个音乐吧报到,而向来会跟人打交道的他也顺利成为酒保海马哥的熟客。
          在第四十三个到AUTUMN报到的夜晚,温尚翊仍旧随意点了杯饮品,在酒保面前坐下,几分落寞又几分自在地和酒吧东拉西扯聊几句。
          直到小舞台边的音乐响起,音量不大低音却漂亮得动人的声线慢慢唱起:“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温尚翊猛地转过身看,一个多月前看到的那一个白衣少年,此刻除了身上换上一件薄薄的黑色外套,其他所有都和那晚一模一样,垂着眼认真地唱着这首歌,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握着麦架,漫不经心侧身坐着,眼神一直低垂着,淡然的表情犹如自成一个安静的世界,圈外的一切喧哗与他无关。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晚温尚翊能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不紧不慢,不炫技不张扬,似乎平平淡淡不带任何感情,却又让人莫名感到一种孤独荒凉,就如他整个人一样。
          在微微失神中,唱歌的少年结束了这首歌,走下了舞台,往温尚翊的方向走来。温尚翊一时之间有些慌乱,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手心竟然有些微微汗湿。
          要跟他说什么话?
          你叫什么名字?我等了你很久?赏脸喝一杯吗?
          不不不,太随便了……
          但温尚翊还没来得及想好第一句开场白,唱歌的男孩子突然被卡座中一个男人拉住了手臂。
          男孩子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神色仍旧淡然,只是略微侧过脸扫了那个男人一眼。
          卡座的男人有几分得意得看着对面的女伴,对男孩子倨傲地说:“我女朋友今天生日,你,来给她唱首开心的歌。”
          男孩子不动声色抽回了手,不出一言转身就要走开。
          卡座男人顿时就发怒了,猛地站起身,扯住男孩子的手臂,“你这什么态度?唱不唱不会说句话吗?”
          男孩子一眼都没看他,没有任何语气地说了一句:“不唱。”
          卡座男人在女伴面前被削了面子,不由得恼羞成怒,右手猛地抓住男孩子往怀里圈住,左手拿起酒瓶往桌子上用力一摔顿时变成最可怕的凶器,犹如猛兽利齿的玻璃片紧紧贴住唱歌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
          “我再问你一次,唱不唱?不唱我让你做鬼都走不出这里。”卡座男人青筋暴起,脸上隐隐的酒意浮起。
          周围的人们尖叫起来,卡座男人的女伴拼命哭喊着“不要冲动”,反应过来的温尚翊已经举着枪冲到了挟持着唱歌少年的男人面前。
          “警察!快点放开他!”温尚翊黑着脸举枪指着卡座男人,一双手却忍不住发颤。
          作为一个受训十年的警察,他此刻竟然慌乱到这样的地步,完全无法冷静考虑要用什么策略来解救人质——他只看到少年被破碎玻璃片抵住的脖颈,已经流下浅浅一道红色液体,卡座男人只要将玻璃片再递进数毫米,少年的大动脉将立刻破开。
          身后围观的人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就连温尚翊也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晃动,可是此刻风暴中心的少年,清秀白皙的脸上和刚刚唱歌时一样清淡的神色,一双圆圆的杏眼,眼珠子特别黑特别大,透着一股特别无辜好奇的孩子气,双手闲暇地插在上衣的口袋里,几乎是全场最平静淡然的一个,完全无视脖颈处形状可怕的玻璃片。
          看着他这样澄澈而安静的目光,温尚翊只觉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卡座男人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忽然回过神来,被几分薄醉和一时意气绑架的理智顿时回来,惊慌地扔下了玻璃碎片,放开了唱歌少年,整个人后怕地瘫倒在沙发上,似乎他才是刚刚被挟持的一个。
          少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外套,转过身往门外走去,经过酒保的吧台时,微微顿了顿,伸手拿过台面上的一张纸币,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走出了大门。
          犹如大梦初醒的温尚翊边跑边收起枪,紧跟着跑出了大门,门口三三两两的过路人安静走过,刚刚那个背影却已经完全看不见。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一个人不可能凭空从大门外消失,温尚翊回过头看看左手边的几条小巷,一条一条走过去,有些弯曲有些暗的巷子,微微花费了一点时间。
          温尚翊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也许又得等多四十几天才可以见到这个少年。而且,经过这样一个夜晚,那个少年还会不会再来,尚未可知。
          他却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
          颓然地寻找到第五条巷子,灯光影影绰绰,越来越靠近大路的电线杆下,有个缩成小小一团的身影蹲在路中间,正烧着一团什么,橘红色的灯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剪影,蓬松的头发投射在墙上的轮廓,也有说不出的可爱。
          可是,明明是如此美好的场景,温尚翊却只觉心里一痛,似乎眼前看到的是无数枯败黄叶在萧瑟的秋风中飘落。
          尤其是,当他看清那个少年澄澈目光注视着燃烧的那一团,是一叠祭拜死人用的纸钱。


          5楼2018-10-29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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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很不容易


            8楼2018-10-30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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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of看完了,也来爬个楼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8-10-31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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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您终于也来贴吧了呜呜呜呜呜


                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8-11-01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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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居然忘记更新这边了——
                  【7】
                  两人并肩走出电梯门时,彼此都沉默着,一直话很多的温尚翊第一次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陈信宏有些犹豫,第一次主动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微微低下头说:“谢谢你。”
                  温尚翊抬起眼看着他,虽然好像笑不出来,却还是努力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别想太多。”
                  陈信宏微微顿了顿,似乎是点了点头作为告别,转身就要走出大门去。
                  “诶,等等……”纵然心情有些复杂需要厘清,温尚翊仍旧不愿意这样直接让他离去,“我送你,你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没有好好吃东西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陈信宏没有像之前的那个夜晚那样不管不顾,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用黑漆漆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温尚翊,目光仍旧那么澄澈,就像一个做了错事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孩。
                  温尚翊只觉心里蓦然漏了一拍,然后又是一股难以自已的心疼,忍不住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我们先一起去吃东西,好吗?”
                  陈信宏点点头,安安静静地尾随着他一路走到停车场,默默地上了车,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双手交握着,有几分局促不安。
                  像只被主人丢弃的流浪猫。
                  没有来由地,温尚翊脑海中突然飞过这样的比喻,虽然只是一瞬,却已经足够叫他心酸。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二十四年的人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走到今时今日这样的地步。
                  二十四岁,明明是人生各种美好正要展开的时候,为什么属于他的人生却是这样的?
                  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让他疑惑,可是在此刻他却一个也问不出。
                  知道陈信宏根本不会说要吃什么,温尚翊也没有问,直接带他到某家以菜式繁多而闻名的餐馆,将餐牌递给陈信宏,看着他微微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就拿起笔勾了四五个菜名。
                  这些分量对于两个人来说,其实太多了,但温尚翊没有出言制止他,反而自己又增加了几个招牌菜。
                  可能真的饿了一天一夜,陈信宏明显吃得很快,飞舞着筷子认认真真吃着,犹如做着一件需要全神贯注的事情,认真得过分可爱。
                  将近十道菜,哪些一筷子都不碰,哪些几乎一直都在对付,已经让喜好暴露得很彻底。温尚翊忍不住面露宠溺微笑,不是错觉,对面坐着的人真的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今晚,还要去我家吗?”
                  陈信宏顿了顿,微微低下头说,“我想回家。”
                  “那我送你。”温尚翊浅笑着看着他,却又忽然想起后座的袋子,转过身拿来递给陈信宏,“上次见到你之后,我就去超市买了润手霜,你手指头都干裂了。每天记得擦一下,倒刺就不要再撕了,会很疼。”
                  陈信宏垂头专注看着手上的胶袋,脸上淡淡地看不出什么表情。
                  “里面……还有一个手机,也装好卡了。我存了我的号码在里面,你如果想找我,随时打电话给我,我永远都不关机的,”温尚翊默默开着车,看着前方的路,又突然轻声笑了笑,“白色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只是觉得白色很适合你。”
                  陈信宏没有答话,只是手指紧紧抓住了胶袋。
                  车子在一栋楼龄至少已经三十年的古旧公寓停下,陈信宏默默地打开车门下了车,却还是忍不住在关上门的一刻,回过头看了温尚翊一眼。
                  温尚翊看见他湿漉漉的眼神,心中又是顿时一酸,几近叹息,“我叫你什么好呢?”
                  陈信宏微微愣了愣,垂下了目光半晌,又抬起头认真地说:“我的名字叫陈信宏。”
                  “好,阿信,我以后都这样叫你。”温尚翊笑着说。
                  没关系,你想要我叫你什么,都可以。
                  不管是真是假。
                  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
                  你喜欢,就好了。
                  陈信宏不再说什么,默默转过身,走进公寓灯光昏暗的大门。
                  温尚翊默默看着他寂寥孤独的背影,渐渐融入这一栋只有几格光亮犹如一片荒凉森林的老楼,溢满整个胸襟的,是说不出的心疼。
                  提着胶袋晃晃荡荡的少年,一步一步慢慢爬上漆黑的楼梯,推开不必上锁的门,扯开门后的按钮,苍白暗淡的灯光顿时铺呈在萧条的家具上,墙上做工粗糙的简陋书架,满满当当各式各样的书本。
                  将胶袋放在圆形小桌子上,将内里的物事一件一件取出,白色的手机,米绿色的护手霜……还有一个蓝色的长方形纸盒。
                  纤长的盒型,海水一样的蓝色,细细的花体英文,是一串“ROTHMANS”的字母。
                  少年将它拿在手中静静看了一会,轻轻扯开顶端的开口,抽出一根形状优美的香烟,拿在左手,用打火机轻轻点燃,将它架在干净得似乎从来没有用过的烟灰缸上,托着脸颊静静看着这一根烟升腾而起的云卷云舒。
                  空气弥散开来的烟味,终究和记忆中的味道,不太一样。
                  原来,如果只是静静燃烧,不被留在唇间,烟也会很孤独而落寞,就跟人一样。


                  14楼2018-11-04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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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是怪兽把阿信送进飞影的吧???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8-11-05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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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信就是那个小孩子嘛???他跟怪兽是怎么认识的啊???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8-11-05 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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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醒来的午夜,窗外繁星满天,枕头的另一侧,闭着眼的男人,紧紧握住他的手贴在唇边,睡得昏沉。
                        他心里一暖,活着真好,没有死掉真好,还可以被这样的温暖手心包裹着。
                        伤好之后,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彼此都默契地不提起那个吻。
                        有时候他会恍惚,也许那个失去意识之前的吻,不过是濒死那一刻他脑海中想做却没有做成的事情而已,现实里根本没有发生。
                        怪兽对他总是温柔而宠溺,尽管脸上总是喜欢佯装不耐烦的表情,却认真对付着他各种胡搅蛮缠的无厘头要求,默默吃掉他随意扔给他的青菜,慵懒伏在床上闭着眼小憩任由他像个小恶魔一样把他当做人型枕头压着,翻来滚去一刻不曾安稳地看着书。
                        每一个被恐惧梦魇缠绕的夜里,就算困乏得睁不开眼睛,他都清晰知道身边的这个人,将他紧紧揽入并不宽大的怀抱,用带着厚厚硬茧的手指,轻轻擦去他脸上苦涩的泪水,用温热的吻,一点一点温暖着他冰冷的额头和脸颊。
                        他分不清是梦是真,那带着厚厚硬茧的手指,一次次轻轻抚摸过他的双唇,却也仅仅只是抚触而已。
                        十九岁那年的冬天,怪兽越来越忙,回来越来越少,不再天天陪着他在这间破旧公寓看书聊天,长街尽头的餐馆,怪兽一次也没有再去过了。
                        而他的生活没有太多变化,任务时多时少。有时候整整两个月都待在家里看书,他就会一个人跑去刷盘子,换来一点点微薄的报酬,除了买书,他都会攒起来,等着怪兽回来的时候一起去吃火锅。
                        等到他偶尔回去飞鹰的大脑基地领取武器装备时,才知道怪兽已经成为飞鹰新的主事,伤病缠身的“老爹”飞鹰本人,在私人病房里病入膏肓,靠着氧气管才能勉强呼吸。
                        他从来没有和飞鹰内里的其他人走得太近,原本作为杀人的工具,彼此之间也不允许存在私人关系。他跟随众人站在角落里,身后不是杀手的那些人交头接耳讨论着新家主,他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静思中。
                        散场的时候,他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看着怪兽,怪兽也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尽管那一刻两个人脸上都是平静得几乎没有波动的冷淡,可是只有彼此才能看到彼此的眼中,一模一样的热切和温柔。
                        那一天回去的路上,长街上圣诞树和星星灯一如往年热热闹闹让人快乐。他买了香槟酒和烤鸡,静静坐在破旧公寓的小桌子边,说不出理由,他却相信这个夜晚怪兽一定会回来。
                        他趴在桌子上沉沉睡着的时候,感觉有人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一张极好看的脸,线条分明,笔划深邃。
                        他揉揉朦胧的睡眼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会回来的。”
                        两年前买的那对漂亮的杯子,又一次满上了金色的香槟酒,他们靠得很近,肩膀贴着肩膀,他拿着杯子眉开眼笑地和怪兽碰了碰杯,然后开开心心一口把杯里的酒吞下。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杂糅着甜蜜与苦涩的酒气翻涌,将原本就早已藏不出的依赖、软弱和迷恋都一一坦承,他拉扯着怪兽的双臂缠缠绕绕,攀住了他的脖颈,就像无数次睡梦中怪兽对他做的一样,拉近他的脸庞,亲吻上刚毅的额头、瘦削的脸颊、坚挺的鼻尖,最后微微颤抖着闭上眼,将微凉的双唇贴上面前人薄薄的下唇。
                        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忧伤,说不清是甜蜜还是期望,说不清是一时醉酒的失控还是隐忍太久的冲动,就如一年前那个不可能有任何歧义的无声告白,一年之后,他还是偏执地选择了这样的告白。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如一年前直接晕倒过去,他忐忑地睁开眼,想要知道怪兽的回答。
                        那一双好看得令人沉沦的眼睛,此刻有暖暖的笑意,也有浓浓的悲伤,让他的心瞬间仿似被切了一块地发疼。
                        怪兽极是温暖的手指,来回摩挲着他的脸颊,犹如一根柔柔的羽毛在心上轻轻地拂动,久久交望的目光,似乎凝固在此刻无声的时光中。
                        那一个带着硬茧的指尖,停留在他柔软的唇边很久很久,久到以为就此天荒地老下去,怪兽却突然扣住了他的后脑拉近了他的脸,让唇与唇在这一刻毫无缝隙地贴近。香槟的甜蜜与烟草的微涩,在这一刻明明白白地交汇,舌尖的柔软裹挟着气息的热切,温柔吮吸与霸道掠取同时上演,克制的理智唤不回久经沉沦的灵魂,无处安放的柔情蜜意渴望着更深更多的拥抱与奉献。
                        长着厚厚硬茧的温热掌心,沿着他修长的脖颈往下滑,带着微痛的热吻,一点点落在白皙柔软的肌肤上。薄薄的衬衫,纽扣一颗一颗被解开,衣袖从手臂上剥去,微冷的空气让他微微颤抖了一下,也许是寒冷,也许是渴望,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紧紧抱住此刻火热吻着他的这个人的脖颈。
                        恨不得在这一刻,互相融化到彼此的血肉之中,永永远远都不要有片刻的分开。
                        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在无尽的温柔与诱惑中迷失了魂灵,也许是沉沦于深情的奉献,也许是渴求于温柔的依赖,当空气中芬芳甜腻的暧昧气息越来越浓,他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地抱住了身上人的肩膀,不经意的颤抖夹杂着说不出的热切,“怪兽……”
                        迷醉的男人微微抬起了眼,身下少年白皙而单薄的上身,此刻满是绯红而缭乱的吻痕,稚气未脱的清秀脸庞上,蒙上一层雾气的杏眼恍惚失神,有一点点期待的甜蜜笑意,有一点点紧张的不知所措。
                        也许是这样一张太过干净青涩的脸,让怪兽的心忽然一惊,好像有一盆冰冷的雨水从天而降,将他浇得清醒而绝望。
                        猛地倒退两步,来不及拉扯好凌乱的衣物,落荒而逃似地开了门下了楼,跳上车一路狂奔而去,剩下身上热潮来不及退去就怀抱落空的孤零零少年,坐在清冷的床上不知所措,疑惑、尴尬,还有……渐渐蔓延开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伤心。


                        22楼2018-11-0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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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从那一天以后,怪兽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公寓来。
                          像个孤魂野鬼,一个人做任务,一个人回来,一个人受了点伤,一个人包扎伤口,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去刷盘子,一个人在长街游荡。
                          那个从八岁起陪伴在他身边十二年的人,突然地疏远,突然变得陌生。
                          他们的见面,从原本破旧却温暖亲切的公寓,变成了戒备森严的秘密基地。
                          那个看上去似乎是废弃在半山的工厂,是活跃在这个国度几百个杀手真正的幕后执行大脑。那些具有策划、管理能力的杀手,在拥有极其丰富的实战经验后,会被纳入这个计谋结构,指挥着以血肉之躯的杀手,作为一个工具,尽善尽美完成客人所下的订单。
                          他站在角落,远远望着那个坐在电脑前沉吟不语的男人,忽然想起第一次杀人的那个夜晚,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抱住恐惧彷徨的自己,告诉自己,他那天杀掉的是一个经常欺负女孩子的坏人。
                          “ASHIN——”怪兽冷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带着一点点回响,“这是你第四次失误了。”
                          十六岁一战成名的少年神话,在二十一岁的时候遭遇了滑铁卢,完全不合理的路线规划,让他的目标人成功脱逃,而他自己差一点被警察拦截。
                          他从来不去推敲幕后大脑发来的路线规划,饶是如此,作为一个经验并不空白的杀手,他隐隐察觉那些路线规划被人动过手脚,却不想深究。
                          他从来不想做一个好杀手,他害怕看到鲜血,不敢面对那些临死之人绝望的眼神,他从来不喜欢这样漂浮虚空地生活着。
                          从前,有个人告诉他,他努力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可以回到他身边——为此他咬着牙苟延残喘了八年;后来,有个人跟他说,他可以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为了那一点点看起来很大很大的温暖,他努力做一个和那个人一样优秀的杀手,在那个人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挺身而出保护他。
                          而现在,那个人已经不需要再和他一样充当一个杀手,不需要在舔舐鲜血品尝残酷中讨得生活;而他,逐渐变成一个被嫌弃被苛责被陷害的过气工具。
                          他很少和飞鹰的其他人来往,却也能听到背后的议论声。他们说,新家主不喜欢ASHIN这个杀手,狂妄的少年不懂韬光养晦处处想要表现,曾在怪兽执行任务的时候突然杀入,二十秒解决了十三条人命,这是对怪兽赤裸裸的侮辱。他们说,新家主担心狂妄少年利用外力杯葛自己的势力,他们说……
                          他很想笑着跟他们说,你知道吗,他是唯一让我想要活下去的人。
                          他很想笑着跟他们说,你知道吗,我们曾像恋人一样深吻对方,拥抱着沉睡。
                          他很想笑着跟他们说,你知道吗,我很爱很爱他。
                          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从来没人问他为什么,没人问他怎么了,他也从来没有机会对别人说为什么,从来没有机会跟别人说他怎么了。
                          唯一那个会听他笑听他哭听他说话的人,已经不要他了。
                          怪兽大概真的不想见到他,所以指派给他的任务越来越少,从刚开始几近一个月一次,渐渐变成三个月一次,到后来是半年,最长的一次是八个月。
                          不被重用的杀手,渐渐会变成什么,他知道,却无所谓。
                          反正怪兽说他是一颗寄生于他的野草,那大树要野草生也好,死也好,都可以,都没有关系。
                          他的生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他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被闲置的生活,有许许多多等待打发的时间,游荡在街头的时候,他看到那所大学外面有一个不太起眼的画室,画室外露天的小庭院,栽种着一大片各式各样的植物,三三两两七八岁的小孩子在院子里架起了画架,认真描绘着眼前盛开的花朵。
                          那一刻脑中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景象飞过,让他移不开脚步,静静站在门口,看着某一个小孩的画笔不断在白纸上涂涂抹抹。
                          “妈妈,我这个画不好!”一个小男孩握着画笔转过身来,肉肉的小脸缩成一团,冲着那个女人几分撒娇几分耍赖地说。
                          “你个小坏蛋!”院子中间茶几边坐着的一个女人站起身,虽然佯装生气,语气却温柔而又透着笑意,“一定又是不想画了是吧……”
                          “嘿嘿妈妈!你就让我休息五分钟好不好?”小男孩挤眉弄眼笑嘻嘻地说。
                          “就五分钟哦,”女人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你要是五分钟后没来继续画,我就要打你屁屁了!”
                          “知道啦,啰嗦的老妈!”小男孩做着鬼脸一溜烟跑进了后面的小楼房。
                          他很少注意别人,可能因为这个女人带着笑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他神差鬼使地转过头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大概四十岁上下,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微笑着坐到画架前,拿起了画笔涂涂抹抹。带着笑的侧脸,好看的肩甲线条,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场景。
                          画着画的女人大概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笑着点点头,“进来坐一下呀。”
                          他不太会和陌生人打交道,那天却还是微微笑了笑走进去转了一圈,看着那些孩子画着画的样子,有一种很奇怪却又很舒服的感觉浮上心头。
                          “想试试看吗?”那个很和善的女人走过来笑着对他说,指了指背后的画架。
                          他有些意外,却有点期待,“可以吗?”
                          “可以,没关系的,你来试试。”那个女人把画笔和调色盘放到他手里,笑着点了点头。
                          他从来没有画过画,那一天用画笔随手涂鸦了一番,那些长久压抑在心头的惆怅与悲伤,却好像在那几个钟头中莫名地不见了,只剩宁静。


                          24楼2018-11-07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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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二十一岁那年的圣诞夜,长街的星星灯与圣诞树依然绚烂,他买回了烤鸡和香槟酒,在一个人的房间,静静地等着,直到窗外的天变白变蓝。
                            二十二岁那年的圣诞夜,他坐在没有开灯的小圆桌边,静静看着桌子上的烤鸡和香槟酒,犹如过气玩具,在黑暗里摆了一晚,无人问津。
                            二十三岁那年的圣诞夜,他没有带烤鸡和香槟酒回家了。他不忍心它们跟他一样,像没人要的野草,留在黑暗里等待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买了画具回家学画画,在小小的窗台栽种各种说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日子越是看上去静好安宁,每一个深夜越是在黑暗中不断沉沦。
                            每一次回去领取武器和任务的时候,远远看见那个人,就算早就习惯每次看见他,他身边总有些烈焰红唇萦绕左右,却还是会忍不住心酸,让好不容易强打出来的安宁顿时消散。
                            那个伴随他所有记忆的人,如今距离他很远很远,如同这座黑暗炼狱里的其他人一样,称呼他为ASHIN,冷冰冰交给他任务,无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挑刺般奚落他的失误。
                            那一夜他又一次去音乐吧唱歌,如同往常一样唱完下台,有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那个男人叫他做什么他没有听清,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后来那个男人突然用破碎的玻璃片抵住他的脖颈,他觉得很可笑,被抵住的地方是脖颈处的大动脉,那个他曾无数次用凶器抵住别人的地方。如果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人物手里死掉,怪兽一定会觉得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大笨蛋吧。
                            不……他可能连他怎么死的,或者死了没,都不知道,也不关心。
                            周围的惊呼尖叫,都距离他很远很远,有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到身前,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的方向,他忽然觉得很轻松也很惬意。
                            他只祈求抵住他脖颈的人手法准一点,眼前持枪的人枪法好一点,让他死得快一些。
                            可是那个男人却突然放开了他,瘫软地跌坐到座位上,他微微叹了口气,人生还真是无趣啊。
                            他从吧台取过那张钞票,跟阿婆换了冥币,走回第五个巷子口,在黑暗中点燃那一叠又一叠的纸钱。
                            死去的人,还有灵魂存在吗?
                            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那些在他手里死去的人,为什么不回来找他索命呢?
                            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这些给过他温暖的人,会在天上静静看着他吗?
                            纸钱燃尽的时候,那微薄的温暖和光亮也瞬间消失,眼前的世界又堕入无边的黑暗。
                            他慢慢站起身,走出大路,走回长街,身边有人拉住他,模模糊糊中张着嘴巴说着什么,他听不见,也不想听。
                            那个人却一直跟着他,直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把他拉入怀里,那一刻他突然闻到他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浓郁,而又清冽。
                            那疏远很久很久的烟味,在这一刻弥漫在周围,温暖而又感伤。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去看眼前的这个人,一双大眼睛坚毅明亮,犹如刀刻一样深邃的眉眼鼻尖,有说不出的好看,灿烂的笑容在这样清冷的夜里犹如暖阳,有些晃眼。
                            神差鬼使般,他第一次主动问一个陌生人:“你,抽什么烟?”
                            那个人唠唠叨叨和他说了许多话,他没有全部听见,随着他上了车,跟他一起吃了夜宵,还随着他回了家,在他的沙发上睡了一个夜晚。
                            醒来的时候,那个人跟他说:快点刷完牙上学,不然你就迟到了。
                            记忆中某处混沌,叠上眼前的面孔,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却还是听话地站起了身,洗漱收拾了一番。
                            那个人写了一张纸条给他,“温尚翊”三个字显得特别好看,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有趣,于是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告诉他:我的名字是陈信宏。
                            拥有记忆的这些年,这一个名字,第一次告知一个陌生人。
                            他手里捏着那一张写着名字和电话号码的纸条,走进属于别人的校园,在晨风中的大树下坐了很久,想要扔掉,最终却还是紧紧捏在手心。
                            口袋里有一处微微震动,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摸出来,是一个有些老旧的黑色手机。
                            “ASHIN,回来。”冰冷的文字毫无波动地通知着信息,预告着又有生命即将被终结。
                            他回到半山腰的基地办公室,眼观鼻鼻观心,认认真真看着任务目标的外形特征和路线规划安排。
                            目标算得上半个熟人,十六年前一同进入这个炼狱集训的三十人之一,代号键盘,今年二十四岁,平时不执行任务的时候,在一间酒吧上班。
                            他不知道组织为什么要这个人死,但是他能明白他们为什么安排他去,因为一同受训的他们,太清楚彼此的实力差距了,只有他这张脸才可以让目标乖乖自杀。
                            生而为人,到底是有多不自由呢,就算是死亡的方式,也由不得自己选择。
                            离开基地办公室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却没有看到想看的那个人,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到那个人了。
                            他在酒吧门口等得有些困,很想回去睡觉,距离规定的时间却还没到,这还是第一次任何武器都没带就来执行任务呢。
                            他觉得有点好笑,如果键盘不肯就范直接拿枪崩了他怎么办,虽然那一刻脑海中闪过一千种一万种自救的方式,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幽幽说着:那就不如这样结束吧。
                            夜色已经苍茫的时候,他走进酒吧的员工办公室,在左手旁第一间的门板上敲了敲,推门进去。
                            一身齐整工作制服的男人,像个最普通的上班族,丢在人海里谁也不会多看一眼,谁能想到这个人的手上也流淌过不少人的鲜血。键盘转过身看到是他,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却似乎早有预料,对着他凄凉笑了笑。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还是想试试看。”
                            他从来没有和目标人聊天的习惯,但是今天任务完成的方式是自杀,他没办法不让他说下去,于是在堆满杂物的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得几乎不存在。
                            “我真的不想再杀人了,只想陪着老婆女儿好好活着,我自食其力辛苦赚钱,我愿意穷困辛苦过这一生,可是,原来真的不可以。”
                            “叮——”电话响起,面前哀伤的男人看了一眼手机接通,电话那头甜美的声音有说不出的雀跃,“老公啊,我带着宝宝到达了,我们在这里等着你过来喔。”
                            “好,好……老婆,我爱你,你帮我跟宝宝说,爸爸爱她。”键盘红着眼说完,慢慢挂上了电话。
                            也许是太久没有执行任务了,陈信宏第一次有一丝犹豫,不合时宜地在脑海编造了一场大戏,想要帮忙眼前这个人逃脱,让他去和家人团聚。
                            键盘却早以了然,就算逃过了这一个夜晚,也逃不过其他夜晚,飞鹰要让谁死,还真的没有一个人能逃脱过。
                            键盘凄然一笑,“ASHIN啊,相识一场,我们都是一路吃苦过来,没想到最后关头,是你陪在我身边……祝福你我来世,不要再有如此苦涩的人生吧。”
                            纵使都是二十四岁风华正好的年纪,他们却都只能寄希望于来生,不管是眼前这个将死之人,还是他这个仍旧活着却形同行尸走肉的人。
                            键盘笑着拿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开出此生的最后一枪,和从前无数次一样,在凄清的夜晚,轻巧地解决一条阻碍了别人道路的生命。只是这一次,他结束的是自己的。
                            几乎算准了时间一样,办公室门被打开,几个警察冲进来,和坐在沙发上一脸平静的陈信宏打了个照面。


                            26楼2018-11-08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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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早在几年前就有过一次,当时接待他的也是这位小眼睛小个子却身材健硕的警官,脾气不太好,说话不多,总是透露着一股不怒而威的威严。
                              那一次逗留不到半个小时他就被送出了警局大门,那时候有一辆车停在门口大树下的阴影里,有个人坐在车里抽着烟吞云吐雾,看到他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时,笑得既无奈又开心。
                              “怕不怕警察?”那个人浅笑着问他。
                              他“哼”一声挑了挑眉,“反正你会来救我。”
                              那个人伸手挠乱了他栗色的头发,让他心情不好了好一会,最后那个人看着噘着嘴假扮制冷空调的小孩无可奈何,路过夜市时给他打包了一份最大份的鸡蛋饼,才让他心情多云转晴。
                              那晚的天空有很多很多星星,特别特别的漂亮,让人觉得热热闹闹,一点都不孤单。
                              “麻烦你配合一点!”桌子对面不耐烦的男声,将他从回忆里生硬地拉回来,他茫然地看着眼前亮得发白的审讯室,觉得特别冰凉。
                              他很累很想睡觉,却被拖着问了很久很久,直到后来看东西都有些重影。他伏在桌子上,几乎就要睡过去,可是黑暗中,一颗心却不停地往下沉。
                              半个小时过去,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五个小时过去,天亮了,过午了,傍晚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搭救他。
                              他知道不被信任的杀手会被当做弃子扔给警察抵罪,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这是那个人的意思吗?
                              他知道那个曾经为了他拼命活下来的小孩,如今被当做替罪羊扔给了警察吗?
                              他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已经不在乎而已。
                              他心里其实很害怕,很恐慌,甚至会想,要不要抢走警察身上的配枪,直接逃出去——就算死在乱枪中,身上会有很多窟窿很丑很痛,他也不要去监狱窝囊而没有自由地度过剩下的人生。
                              反正人生如此之苦,本来就没什么好留恋的。
                              一分一秒前行,一点一点磨损着他的耐心,增加他的恐惧,几乎让他已经决定暴起铤而走险为自己冲一次:他才不要像键盘那样,他就算要死也要自己选一个合意的方式。
                              就在他打算动手挟持对面坐着的警员的那一刻,审讯室的大门突然被打开,另一个警员走进来说:“阿荣,温Sir要保释他。”
                              原本紧绷的身体忽然松懈下来,他又一次看到前天的那个男人,那个带着他吃夜宵,带着他回家,然后送给他一张纸条,告诉他,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的男人。
                              原来他是一个警察,原来他竟然会来保释他。
                              那个人带着他吃了挨饿挨冻十七个小时之后的第一餐饭,那个人贴心没有多问地送他回家,即使已经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学校的学生而是鲜血沾满双手的职业杀手,却还是温柔地问他,今晚要不要去他家过夜。
                              他并非不懂感恩,相反,每一个对他释放微弱善意的人,他都心怀浓浓的感激,所以他努力地转过身,说了一句“谢谢你”——再多感激,也只能说一句谢谢罢了。
                              放在烟灰缸里的香烟燃尽,荒凉公寓内的空气又一次变得孤独而清冷。
                              他蜷缩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困乏睡去,那些从来不曾放过他的噩梦,依旧在每一次闭上眼轮番上演,梦里外的人生,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冰冷。
                              当他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很高,黑色古旧的手机里静静躺着一条短信:回来。
                              他慢慢地洗了一个悠长的热水澡,换过一身干净的衣服,将那个古旧的黑色手机塞进口袋准备出门,却在关上门的一刹那,神差鬼使地停下手回过头走到小桌子旁,静静看了那个白色的手机几眼,伸手将它调成静音,塞进外套的口袋里。
                              通往郊区的老式公车,从来没有多少乘客,他习惯性地坐在公车的最后一排,看着窗外慢慢往后挪动的枯败树木。这条路他这八年经过很多次,路上的这些树木,见证他这些时光以来,从心慌,到心酸,再到心关。
                              走进基地办公室的时候,面无表情的人对他点点头,“怪兽哥还在休息,你去那边等他吧。”
                              他在属于怪兽的私人寓所大厅静静等着,窗外冬季的风凄冷萧瑟,忽然变得阴沉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眼望去的山间野草,枯槁苍黄,看不到一线生机,只有无尽的荒凉。
                              “怪兽哥,起床吃东西啦,我好饿啊……”房间里甜腻的女声隐隐约约。
                              “哪里饿……昨晚不是喂得很饱吗……”睡意夹杂调笑,无比清晰,声线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啊……你好坏哦……”甜腻的女声微微一声惊呼,而后是犹如银铃般的笑声。
                              “嗯……啊……怪兽哥……不……不要……嗯——啊……”
                              ……
                              他静静站在窗前,一脸淡漠地看着窗外山间说不上好看的野草,背后不断传来的喧哗杂音,如从前的每一次,甜腻放纵糜烂狂乱了很久,很久。
                              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终于从天边消逝,静谧了很久的房间忽然打开了门,一个烈焰红唇的女人整理着衣摆走出了房间,夹着烟走过他身边,走出了大门。
                              他忍不住转过头微微一瞥,女人白皙的脖颈上,是丝丝点点的殷红吻痕,密密麻麻,犹如被拉了焦距的电影画面,就算已经见识过无数次,却还是无比刺眼。
                              身后的房间依然静谧,一扇密闭的门依然严严实实。
                              他忽然就不想再等了。
                              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直接走出了大门,走出了围栏,走出了半山,走进一片苍茫的夜色,走上只剩司机的公车。
                              坐在最后一排,任由公车穿过夜色一站一站往前行走,当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无声的震动,他的心感到窝囊厌恶却依然不可自制地狠狠跳了一下,尚未期待却已经开始酸楚。
                              用三秒凝住有些模糊的视线,伸手拿出那个摸索过无数次的黑色手机,静悄悄,冷冰冰,就跟一块冰冷的石头一样,一动也不动。
                              口袋里的震动仍耐心一遍一遍继续,他难以置信地又伸手摸进了口袋里,慢慢掏出那个白色的手机。
                              此刻,光鲜亮丽的屏幕上,做着鬼脸的头像笑得灿烂而明媚,轻快的一声声震动,犹如美妙的圣诞歌在奏响。


                              27楼2018-11-09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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