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底，水被鲜血染成粉红。
猩红的颜色象征着不详，随着水流向四处弥漫。水草被一阵猛烈的冲击掀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羸弱的身影。
年幼的孩童踉踉跄跄的后退，最后被一把推倒在地。
“怪物！”
“丑陋的怪物！”
“坏东西！”
……
几个孩子围着他拳打脚踢，洋洋得意的宣泄着自己的恶意。虽然年纪尚幼，却不妨碍他们做出如此的残忍行径。
小润玉浑身是血污，默默的把自己蜷缩起来。他伤得太重，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也是…割角剥鳞之痛，有几个人受得住？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知道这样的殴打已然成为日常。
……
我的存在，究竟有多么不堪？
……
每日不绝的殴打，小润玉已经习惯了。但今天，似乎事情发生了一些转变。
“还不停手？”脆生生的孩童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她的声线稚嫩却极悦耳。明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孩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围着小润玉的孩子们面面相觑，才发现不远处的石头上有个白色的娇小身影。
是个年纪莫约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着一身白衣，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娇嫩。
“你…你是什么东西？敢阻止我们打小怪物？小心我们连你一块打！”为首的孩子似乎没想到有人会出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我是什么东西？”小女孩面无表情的挡在了小润玉面前，语气冰冷。
“大哥…”有个孩子似乎想起一件事来。
三年前洞庭湖来了位贵客，乃是族长亲自迎接。且下了死令，族中之人不得对其不敬。
那位贵客，似乎就是……一个小女孩。
但他没来得及说话，那小女孩已经开口了。
“若是不滚，我便把你们都吃了。”那小女孩淡淡的说。
她背对着小润玉，小润玉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那群孩子惊骇万分，惊慌失措的逃走了。
等那些人走后，小润玉勉强的想要从地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没了力气。
就在这时，小女孩转过身蹲了下来，眼睛看着小润玉。
小润玉这才发现，她生得极为可爱，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格外明亮。
她并未穿金戴银，只是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裙。小小年纪，便有令人不敢直视的荣光。
看到她的高贵气度，小润玉有些自惭形秽。
他是个面目可憎的怪物，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妹妹。但对方毕竟是出言救了他，善良的小润玉还知晓要道谢。
“谢谢小妹妹…”小润玉不知为何，看到她竟觉得格外亲近。
那小姑娘直直的看他，却并不说话。越看他，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我面貌丑陋怕吓着你…”小润玉不敢看她，拿手想挡住自己的脸。

小姑娘不说话，拉开了他的手，施了个小法术。小润玉也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却又不敢动。
她缓缓靠近了小润玉，粉嫩的手捏着小润玉的下巴，在小润玉的脸上亲了一口。
“小点心，你好香。”她像是馋了很久的样子，看着小润玉的样子，就仿佛在望着什么美食。
小点心？？？
“你…要把我吃掉吗？”小润玉回想起她刚才说的话，怯怯的问到。
但他竟不觉得害怕，或许是孤独太久了。他不认为自己还会在乎自己的生命，就这样被她吃掉…
也好。
“不，当然不。小点心你还太小了，就算要吃，也要把你养大了才好吃你。”小女孩斩钉截铁的否认，同时伸出手去拥抱他。
“我脏。”小润玉满身血污，不敢脏了她那身白衣，急急说到。
“我不嫌你。”小女孩竟然一把将他横抱起来，也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小润玉怔怔的看着她，忘却了语言。
小女孩将他抱到了远离水族的一处小房子，很显然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住。她将小润玉放在床上，血污便脏了干净的被褥。
“我…我还是下来吧。”小润玉坐立难安。
“小点心，给我乖乖坐好。”小女孩轻声说，伸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
双角被剜下之后，那两个小窟窿正流着血。过几日，以他的强大恢复能力，他又会长出新的角来。除却双角，身上的鳞片也是如此。
日复一日，如凌迟之痛。
小润玉看到她一言不发，以为她是在厌恶自己，更是惴惴不安。
不料她施了个诀，小润玉便觉得伤势不痛了，连血都止住了。
小润玉哪怕是个傻子，也该知道眼前的小女孩做了什么。从未有人对他这么好，哪怕是他的生母都厌恶他万分。
做完这些，小女孩便坐在床边看着他。
说不好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眼神…但小润玉显然看见了，她在偷偷的咽口水。
“如果…如果你真的很想吃掉我的话，可不可以等我和娘亲告别再吃？”小润玉小心翼翼的问。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如果是被她吃掉的话，似乎也是不错的未来。
“现在不吃，以后不一定。”小女孩歪了歪头，认真回道。
“哦。”小润玉讷讷的应下。
他连作为食物，似乎都不太合格。
“你身上为什么那么多伤？”小女孩转移话题的问。
“因为…娘亲不喜欢我。”小润玉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只能这样回答。
“为什么？”她又追问。
“我…我不知道。”小润玉茫然的摇头，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娘亲那么讨厌他。
她剥他的鳞，又割去他的双角。虽然是她的孩子，可小润玉却从未感受到母爱。
“或许是因为我面目可憎，是个怪物吧。”提及伤心事，小润玉低下了头。

小润玉在音曦处呆了很久，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音曦并不爱说话，她坐在窗边，可以望着静谧的湖水枯坐一下午。奇怪的是，与她相处，小润玉却并不觉得枯燥。
莫名的亲近感，小润玉也不知从何而来。
“我之后，可以来找你吗？”小润玉小心翼翼的问。
“哪有那么急着送上门的食物？小点心，你是不是被打傻了？”音曦看起来才六七岁的模样，却故作老成的教训起了比她还大的润玉。
“被你吃掉，也是可以的。”小润玉认真说。
她不过是给了他一点点温暖，他就飞蛾扑火般的不想走了。
“不准来。”音曦神色冰冷。
果不其然，小润玉的脸色一下便白了。
也是…他是什么人，小音曦不愿与他往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早应该明白，早应该习惯的，可为什么还是难过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音曦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想法。
她顿了顿，才解释似的说道:“我大多数时间沉睡不醒，你就是来了，也只能看到我在枯坐，这又有什么可看的？”
听到她说不嫌自己，小润玉才提起了一点儿精神。
“就是看着你枯坐，鲤儿也高兴的。”小润玉一急，赶忙说道。
“鲤儿？”小音曦被他的自称吸引了注意力。
“娘亲…便是这样叫我的。”小润玉回过神来，解释道。
“笑话！低贱鲤鱼血脉如何能和你相提并论！你那母亲蠢便罢了，竟敢这般…罢了！”小音曦不知为何生起了气，却又未将话说完。
小润玉不知她为何动怒，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拉她。
她的手极软，又极冷，冷得仿佛寒冰。小润玉一惊，只当她是凉着了。
“你别气。”小润玉想要温暖她的手。
“你不过是我的点心，受不住我的体寒便不要勉强。”小音曦却将手抽了出来，冷冷说道。
如此弱小，竟还妄图温暖别人，真是可笑。
“哦。”小润玉讷讷的。
小音曦说话总是冷冷的，却不曾真的对他发脾气。小润玉心有明镜，分得出好歹。
“算了，你要是想来便来吧。”小音曦从小荷包里掏出小刀，在小润玉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在她手指上割出一道浅浅的伤来。
血珠子从伤处渗出，竟是黄金般的颜色。
“你怎么伤着自己了。”小润玉急急的伸手想替她包扎。
小音曦却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那滴血珠滴入了他的嘴巴里。
暖洋洋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小润玉竟觉得自己仿佛在重生。力量感从他身体里迸发，他仿佛脱胎换骨般。
但那种感觉只维持了很短的一瞬，便消失无踪了。
“这湖里，也就是你受得住我的纯血了，有了它，你之后便可进入我的结界。”小音曦手上的伤几乎是顷刻愈合，但她的脸色却苍白了许多。

“纯血？那是什么？”小润玉急急扶住了她。
那时的他，还不知晓音曦给他的，究竟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这血可让你身体更强健一些。看你浑身是伤才给你，省得你早早就死了。你若是死了，我可不吃。”小音曦嘴硬的说道。
习惯了小音曦的口是心非，小润玉并未放在心上，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回了房间，才不放心的走了。
回到娘亲处，又是少不了一顿毒打。
但今夜，他似乎并不觉得疼痛难以忍受了。
第二日，他偷偷跑去看了小音曦。她坐在床榻上，金色的结界如气泡包裹了她，她似乎清醒着，又似乎沉睡多年。
小润玉不敢打搅她，只在旁边看了许久。
而这一次，她的修行长达整整七十年。
七十年间，她未曾睁开过眼睛。
她沉睡得太久太久，以至于小润玉都担忧，她是否还能醒来。

对于人类而言，七十年几乎等同于漫长的一生。而对于修仙者而言，七十年不过是白驹过隙的弹指一挥间。
七十年过去，小润玉也只是变成了不那么小的润玉。
又是在遍体鳞伤之后，他轻车熟路的来到小音曦处。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他唯一的慰藉，也是他最大的秘密。
七十年前，小音曦喂他喝下一滴纯血。纯血赋予他更健康的肉体，更快速的恢复能力。
小音曦在保护他，他知道。然而她的好心却为他招致了更大的灾难，娘亲本就厌恶他，见他恢复能力如此强，便更变本加厉。
每日不停的殴打和辱骂，让他越发谨小慎微。
透不过气的生命中，似乎只有音曦所在之处，是他唯一可以喘息的地方。
他看着金色结界中的小音曦，逐渐感到安静平和。
结界中的她，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改变。时间停留在她的脸上，七十年过去，她竟没有任何变化。
小润玉伸出手，想要触摸她，但却停留在金色结界上不肯再存进半分。
小音曦当年曾喂他喝过她心头纯血，他可以穿过那层结界。然而小润玉没有那么做，大抵是害怕自己惊扰了她的修行。
若是闭关被惊动，轻则重伤，重则丧命。这是后来，他娘亲殴打他时，无意中提及的。
“音曦…”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他又太多太多的负面情绪，却不想和音曦说。他不想影响她，即使她可能听不到。
令小润玉错愕的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金色结界上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那条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大。
小润玉忽然惊慌起来，第一时间竟是想伸手去捂住那条裂缝。
音曦不能有半点损失，在那个瞬间，小润玉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但已经来不及了，裂缝如蜘蛛网一般扩大，在小润玉错愕的眼神中轰然碎裂。
随之碎裂的，还有结界中的小音曦。
“音曦！！！”小润玉不顾一切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她是他唯一的朋友了，她不能出事！
“转过去。”
寂静中，小润玉听到了熟悉而稚嫩的嗓音。那是音曦的声音，小润玉确定无疑。
他却没意识到，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便看到了小音曦的身体一寸一寸的碎裂…如同一个精巧的陶瓷般碎裂。
碎片一片片落下来，小润玉看到了那碎片下白皙的肌肤。仿佛一个茧，茧中的小音曦正在重生。
她没穿衣服。小润玉忽然意识到，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急急的转过身去。
小音曦出关了，喜悦笼罩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
“过来。”她熟悉的声音平静无澜。
“你，穿好衣服了吗？”小润玉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去。
他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非礼勿视，小润玉明白。
“你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小音曦的声音懒洋洋的。
小润玉听出她话语中淡淡的威胁意味，才小心翼翼的朝她走了过去。
“抬头。”她再度开口。
小润玉闭上眼睛，咬了咬牙，抬起了头。
冰凉而柔软的小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他嗅到了她身上幽冷的香气。
她似乎贴近了自己，微凉的鼻尖从小润玉脸上缓缓划过。
“小点心，你怎么越长大越诱人了？嗯？”她轻声开口，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你今天要吃掉我了吗？”小润玉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这一次出关，似乎更有压迫感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她身上莫名的震慑力。
“你送上门，不是为了当我的食物么？”她淡淡的问。
小润玉哑口无言，半晌之后才讷讷说到:“如果是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你今天吃掉我，会难过吗？”
反正也不会有人为了他的死而难过吧？音曦呢？她会不会因为他难过？
他心底又生出了一点点不该有的期待，但很快这期待便成了全然的失望。
“不会。”小音曦斩钉截铁，说得无比笃定。
小润玉只觉得一颗心落到了谷底。
“是……是吗？”终究是他一厢情愿，把太多感情加诸在她身上，却没想过，她根本就不愿意承担他的一厢情愿。
“我今天还不打算吃你，不过看你这么迫不及待，我也不是不可以吃。”小音曦松开手。
“我没有迫不及待。”小润玉急忙睁开眼睛解释。
“哦？那你方才为何一脸视死如归？”小音曦故作老成的挑了挑眉。

这时候，小润玉才看清了她的模样。方才一地的狼藉都已经恢复如常，而小音曦看起来似乎长大了许多。
也长大得有限，莫约是十岁左右的模样。小润玉脑海中她身无寸缕的情况并未出现，一身漆黑的长裙穿在她身上，将她的身体拢得严严实实。
连纤细的颈脖，都拢得严严实实。
“看够了？那解释一下，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小音曦用法术倒出两杯水来，眼睛瞥了一眼小润玉。
他倒也是有本事极了，总能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可她也恼怒，当年她救下他，他们应当懂得她的意思。她警告过了之后，小小的洞庭湖水族竟还敢忤逆她的意？是嫌命太长了吗？！
小润玉看她沉思，却不敢同她说实话，只得低着头一言不发。
“食物要有食物的自觉。”小音曦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追问。
来日方长，她总会找到原因的。
“音曦的本体是什么？为何闭关那么久？”小润玉急急转移话题，不想让她深究。
小小年纪需要长时间闭关的，实在不多见，小润玉难免有些好奇。
“日后你自会知晓。”音曦没有直接回答。
小润玉茫然的看着小音曦，最终没有刨根问底。
小音曦，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可嗅到她身上幽冷的清香，可看见她漆黑的眼瞳深处如万千星辰。
小润玉的心停了半拍，随即下意识的想要躲起来。
他本就是怪物，怕别人看到他这番模样。
更怕小音曦看到。
不料小音曦忽然伸出了手，她白嫩的手指缓缓划过他银白的鳞片。她动作极轻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叹。
在那个瞬间，小润玉忽然意识到她并不嫌自己的怪异模样。
他分明看见她偷偷咽了口口水…那么，作为食物，他应当还算是合格的吧？
她的指尖极冰，似乎越来越冰冷，冷得他几乎要颤抖。
“我等了许久你也没来，约好的事情，怎能中途变卦？”小音曦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收起手，故作老成的指责他道。
小润玉不说话，只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他不敢去见小音曦，生怕她看到自己丑陋怪异的模样。他不能去见小音曦，也做不到。
小音曦看他沉默不语，心中已然猜出了七八分。她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掌心沉默了片刻，随即变出一副纯黑色的手套戴在手上。
她掐了个诀，绿色的灵息便从她翻飞的指尖溢出，飘至他身上。
小润玉身上所有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昨日被剜下的角渐渐生了出来。疼痛消失了，新生的鳞片烨烨生辉。
施完这一个法术，小音曦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她的身形晃了晃，恢复了人形的小润玉急急伸手去扶她。刚一碰到她，小润玉便感受到了一阵几乎将他冰封的寒意。
随即，他被小音曦推开了。

“不要碰我！”小音曦少见的提高了音量，话语中满是警告意味。
“不要为我浪费灵力，我本就是个丑…”小润玉只当她是厌弃自己，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笑得太勉强，眼中的失落根本掩饰不住。
“你不丑，在我眼中比所有人都好看。”小音曦喘了两口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小润玉只当她是在安抚自己，又是勉强的笑了一下。若是真如她所说，她怎么会这样高声喝止自己呢？
因为丑陋被厌恶，所以连触碰她都是一种亵渎。小润玉年纪虽小，却不是不懂。
小音曦施了法术为他疗伤，自己却也不太好受。她本就年幼，治疗的法术她又不擅长，更是让她不舒服。
但看着小润玉无精打采的模样，她歪了歪头，还是伸出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小音曦啊，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小姑娘。
她的手只是轻轻落入了小润玉的手中，小润玉却隔着手套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那股寒意几乎将他冻伤，又让他极度茫然。
怎么会…这么冷？
“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又受不住我的寒气。不让你碰，是为你好。”小音曦转过身去，小声解释道。
说完，她便想抽回自己的手。
但小润玉却没让她如愿，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一定，很冷吧？”他轻声问，声音里带了几分心疼。
那时候的小润玉只不过是个孩子，他身上却有着珍贵的良善。他没有想过其他，只是心疼小音曦。
难怪每一次见她，总感觉她身上无比幽冷阴沉。
那么冷，一定很难受吧？
小音曦愣了愣，转过头去佯装不在意的说道:“这本就是我顺应天道而生的证明，是神之寒，才不会觉得冷呢？”
只是，有一点点觉得冷。

小润玉早已习惯她的口是心非，温和的望着她，却不揭穿她的小小伪装。
过了一会儿，小音曦才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遗失的温暖让她有些遗憾，然而她却也很清楚，现在的小润玉承不住她的寒气。
她的寒气，是致命的武器。
“昨日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么？”她站了起来，看着小润玉问道，眼睛里有一点掩饰不住的期待。
年幼期的她总是在沉睡与修行之间，清醒的时间只能以日来计算。
正因为如此，她才格外珍惜这些时光。
小润玉素来懂得由己及人，懂得小音曦的想法。若不是娘亲将他伤得太重，他也不会失约。
眼下小音曦又特意为他疗伤，他自然没有失约的理由。
但看了看头顶明亮的光，小润玉迟疑了片刻之后，才带着歉意开口。
“怕是要等晚上才能去….”他有些局促的抓着下摆。
“为何要等晚上？”果不其然，小音曦皱了眉头，大惑不解的看向他。
“因为要带音曦去的地方…有鸟族。”小润玉想到这里，有些惊慌。
他原也不知道鸟族的凶残，只是好奇为何水族不得离开洞庭湖。之后有一日，他疼得无法忍受，便偷偷的浮上了水面。
那一回是他侥幸，没被鸟族发现。可被簌离发现的小润玉，还是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
但也是那一回，他见到了鸟族的凶残。后来从簌离那里听言，鸟族终日在洞庭湖上方盘旋。虽不知道鸟族为何针对洞庭湖水族，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
鸟族无辜杀戮了诸多的洞庭湖水族！
从这一点而言，现在的洞庭湖水族，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但不知为何，鸟族中也有能在水中捕猎的高手，却从不敢下水。
而小润玉要带小音曦去的地方，需得避开鸟族的耳目才行。鸟族夜间的搜寻并不如白日严密，小润玉自认能够躲过他们的搜寻。
小音曦是唯一亲近他的人了，他自然不会让小音曦犯险。
只是那时候的小润玉没想到，就是这一回偷溜出去，为他们招致了大祸。
听罢小润玉的话，倒是小音曦无动于衷，甚至冷笑了一声。
“不过就是鸟族罢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她冷冷说道。
小润玉没听出她话中的傲然，只当做她年幼，性子又一贯倨傲。没见过鸟族的凶狠，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啦，我知道音曦最厉害了。但若是见到鸟族，还是要跑远一些，若是被伤到了便不好了。”小润玉不由自主的哄她，又不放心她。
听到小润玉的关切，小音曦心中温暖了几分。但素来嘴硬惯了的她，脸上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小小鸟族而已，我看他们谁敢伤我！”她哼了一声，又说到:“你本也不是常人，何须怕他们？”
“鸟族凶残至极，还是不要同他们作对的好。”小润玉极诚恳的说，他实在是怕极了音曦逞强。
“你…很讨厌鸟族？”小音曦看他那番模样，沉吟了片刻，小声问道。
小润玉并未听出，素来冷傲的小音曦，在问这句话时，有些小心翼翼。
“有些讨厌，若不是他们，我们就不用这样躲躲藏藏了。”小润玉脱口而出。
小音曦没说话，片刻之后竟是看着他，极认真的说了一句话。
“有朝一日，我定让你自由翱翔在六界之间。世间万物，终将要被我踩在脚下。到那时，我便赠你无拘无束的自由。”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轻声说道。
这是她的承诺。
誓重如山。

小润玉只当她是在说胡话，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又是哄了两句，才哄好了她。
过了一会儿，她又懒懒开口道:“我不愿等晚上，现在就出去吧。”
小润玉还想劝她些什么，她倒是又开口了。
“若是你不放心，我也有法子瞒过鸟族的眼睛。”她这般说。
……
小润玉本不想同意，他不愿意让音曦冒一点儿险。
但他终究是拗不过音曦，只得带着她向水面游去。
不知道是因为她年幼，还是因为她方才用过了法术体力不支。方游了一小段路，她的脸色便白了许多。
这水中游族，她这样水性不好的也是极少见。小润玉这般想着，咬了咬牙，将她背在了背上。
“不要逞强，你的水性实在不佳。”见她挣扎，小润玉也顾不得其他，急忙说道。
听到他的话，音曦才渐渐老实了下来。
但她仍是嘴硬，在他背上咕哝了一句:“我本就……比不得你的水性也是正常。若不是帮你疗伤，我也游得极快的。”
小润玉本还想说些什么，听到她后一句话也明白过来了，心中有几分羞愧。
是了，小音曦年纪本也不大，为他疗伤想必伤神劳力。

他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歉意，游了片刻之后，才接着说道:“下次不要为我伤神了，我身子骨好得很，很快就会愈合的。”
“不行，不许你拒绝我！”小音曦下意识的提高了音量。
“我没有拒绝你，只是不想你劳神……”小润玉无奈，只得耐心哄道。
他心中的音曦是与旁人不同的，既然不同，便不愿让她受一点儿伤害。
“我不管，我就是见不得你受伤。你不过是我的小点心，不准命令我。”小音曦执拗的不肯松口。
“我没有拒绝你……”小润玉不得不继续哄她。
二人说着话，不多时便来到了浅水区。还未出水，便看到水面上无数飞影掠过。
偌大的影子像是怪物般笼罩了洞庭湖的水面，不知道天空中究竟有多少鸟族在飞行。
小润玉看着上方的影子沉吟着，思索着如何才能避开这些鸟族浮上水面。
他想得入神，却没发现身后背着的小音曦意外的沉默。她趁小润玉不注意，从手中凭空变出一根黑色的羽毛来。
那根黑色的羽毛漆黑至极，如同最深沉的夜色凝成。
她口中默念了一句口诀，无形的波纹便从那根漆黑之羽向外扩散。在那个瞬间，她的眼瞳深处仿佛有金色的熔岩流动。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那令人畏惧的颜色便消失了。
那道波纹没有惊动任何水族，甚至连背着她的小润玉也不曾发现。她松开手，黑色的羽毛随着水流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