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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状闪电》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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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9-06-23 20:07回复
    本书中对球状闪电特性和行为的描写,均以真实历史记录为依据。


    2楼2009-06-23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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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惊恐地用双手抓住爸爸,我恨她这个动作恨了一辈子,如果她没有那样做,我以后可能至少还有一个亲人。
      它继续飘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终于它找到了。它悬停在爸爸头顶上半米处,啸叫声变得低沉,断断续续,仿佛是冷笑。
      这时我可以看到它的内部,那半透明的红色辉光似乎有无限深,从那不见底的光雾的深渊中,不断地有大群蓝色的小星星飞出来,像是太空中一个以超光速飞行的灵魂所看到的星空。
      后来知道,它的内部能量密度高达每立方厘米两万至三万焦耳,而即使是TNT炸药的能量密度也不过是每立方厘米两千焦耳。虽然它的内部温度高达一万多度,表面却是冷凉的。
      爸爸向上身手,他显然并不是去摸它,而是想护住自己的头部。当他的手伸到最高点时,似乎产生了一种吸力,把它吸到手上,就像一片树叶的细尖吸下了一滴露珠。
      一道炫目的白质,一声巨响,仿佛世界在身边爆炸。
      当眼睛因为强光造成的暗雾散去后,我看到了将伴随我一生的景象:像在图像处理软件的色彩模式中选了黑白一样,爸爸和妈妈的身体瞬间变成了黑白两色的,更确切地说是灰白色,黑色是灯光在褶皱处照出的阴影。那是一种大理石的颜色。爸爸的手仍旧向上举着,妈妈仍旧倾身用双手抓着爸爸的另一条手臂,在这两尊雕像的面容上,那两双已经实话的眼睛仍旧栩栩如生。
      空气中有一种怪异的气味,后来我知道那是臭氧的气味。
      "爸!"我喊了一声。没有回答。
      "妈!"我又喊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向那两尊雕像靠过去,这是我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我以前经历过的恐惧大多是在梦中,在噩梦的世界中我之所以没有精神崩溃,是因为我的一个下意识在梦中仍醒着,一个声音在我意识最偏远的角落对我喊:这是梦。我现在也在心里拼命地冲自己这样喊,这是支撑我走过去的惟一动力。我伸出颤抖的手,去触碰爸爸的身体,当我的手接触到他肩膀那灰白色的表面时,感觉像是穿透了一层极薄极脆的薄壳。我听到了轻微的劈啪声,像是严冬时倒入开水的玻璃杯的暴烈声,两尊雕像在我眼前坍塌下去,像一场微型的雪崩。
      地毯上出现了两堆白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但他们坐过的木凳还在那里,上面也落了一层灰。我拂去上面的灰,看到它的表面完好无损,而且摸上去是冰凉的。我知道,在火葬厂的炉子中,要把人体完全化为灰烬,要在2000度的高温下烧30分钟,所以这是梦。
      我茫然四顾,看到有烟从书架中冒出来,有玻璃门的书架中充满白烟。我走过去拉开书架的门,白烟散尽,我看到里面的书约有三分之一变成灰烬,颜色同地毯上那两堆灰一样,但书架没有任何烧过的痕迹,这是梦。
      我看到一股蒸汽从半开的冰箱中冒出,走过去拉开冰箱门,发现里面的一只生冻鸡已经变成熟的,发出一股香味,还有那些生对虾和生鱼,都熟了,但冰箱完好无损,正发出压缩机启动时的声响,这是梦。
      我身上有些异样的感觉,拉开夹克,一片灰烬从我的身上散落下来,我里面穿的背心被烧成了灰,外面的夹克好好的,我刚才更没感觉到什么。我翻夹克的口袋,手被狠烫了一下,拿出来一看,装在里面的掌上机已经变成一团熔化塑料。这的确是梦,好奇妙的梦啊!
      我木然地坐回我的位子上,我看不到桌子对面地毯上那两小堆灰,但知道它们在那。外面的雷声弱了,闪电少了,后来雨停了,再后来月亮从云缝中探出来,把一抹神秘的银光投进窗。我仍木然地坐在那,一动不动,这时在我的意识中世界已经不存在,我悬浮在无际的虚空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窗外的朝阳唤醒了我,我木然地站起身,拿起书包去上学,我要摸索着找书包,摸索着打开门,因为我的两眼一直木然地看着无垠的远方……
      当一个星期后我的精神基本恢复正常时,记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那夜是我的生日之夜,但那个蛋糕上应该只插一根蜡烛,哦不,一根都不插,那是我的新生之夜,以后的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像爸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说的那样,我迷上了一样东西,我要去经历他所说的美妙人生了。


      4楼2009-06-23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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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篇
        大学
        主要课程:高等数学、理论力学、流体力学、计算机原理及应用、计算机语言及程序设计、动力气象、天气学原理、中国天气、统计预报、中长期天气预报、数值预报等;
        选修课;大气环流、天气学诊断分析、暴雨与中尺度天气、雷暴预测及避防、热带天气、气候变化与短期气候预测、雷达气象和卫星气象、空气污染与城市气候、高原天气、大气海洋相互作用等。
        五天前,我处理了佳丽的所有东西,到这座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来上大学。当我最后一次关上已经空荡荡的家门是,知道自己把童年和青春永远六在那里了,以后的我,将是单纯追寻一个目标的机器。
        看着这份将占据我四年大学生活的课程清单,我多少有些失望。里面大多数的东西是我不许要的,而有些我最需要的东西,比如电磁学和等离子体物理之类的课程,又没有。我知道自己可能报错了专业,应该报物理专业而不是大气科学专业。
        以后,我一头扎进了图书馆,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数学、电磁学、流体力学和等离子体物理上,只有当有涉及这些内容的课是我才去听,其他的课一般都不去。丰富多采的大学生活与我无关,我也不感兴趣。我每天夜里都在一两点才回到宿舍,听着某个室友在梦中喃喃地念着女朋友的名字,这才意识到还有另一种生活。
        有一天晚上,12点已过,我从那本厚厚的《偏微分方程》上抬起头来,以为这间专为夜读的学生开的阅览室中又是只剩我一人了,但看到桌对面坐着一个本班叫戴琳的漂亮女生,她面前没有书,知识用双手撑着脑袋看着我。即使对她的那一大堆追求者来说,这目光也不会让他们陶醉,那是一种在己方阵营中发现间谍的目光,一种看异类的目光,我不知道她已这样看了我多长时间。
        "你这人很特别,看得出来,你不是书呆子,你的目的性很强。"她说。
        "恩?你们没有目的吗?"我随口问,也许,我是在班上唯一一个没同她说过话的男生。
        "我们的目的是泛泛的,而你,你看顶在找什么很具体的东西!"
        "你看人很准。"我冷冷地说,同时收拾书包站起身。我是唯一一名不需时时对它们表现自己的人,所以有一种优越感。
        "你在找什么?"当我走到门口时,她在后面喊。
        "你不会感兴趣的。"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外面宁静的秋夜中,我看者满天繁星,空中似乎传来了爸爸妈妈的声音:"美妙人生的关键在于你能迷上什么东西。"我现在真正体会到他这话的正确,我现在的人生好比一颗疾飞的炮弹,除了对到达目标时那一声爆炸的渴望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个目标完全是非功利的,达到它就以为着生活的完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儿,我只是想去,这就够了,这是人类最本原的冲动。很奇怪的,到现在为止,我一次都没有去查过它的资料。我和它,像两个要用一生时间准备一场决斗的骑士,当我没准备好的时候,既不去见它也不去想它。
        转眼三个学期过去了,这段时间在我的感觉中很连续,并没有被假期打断,无家可归的我所有的假期都在学校里度过。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宿舍楼中,我丝毫没有孤独感,只有在除夕之夜,听着外面的鞭炮声,我才多少想起了它出现之前的生活,那生活已恍若隔世。这几夜,在停了暖气的宿舍中,寒冷使我的梦格外生动,我本以为这一夜爸爸妈妈会在梦中出现,但他们没有来。记得有一个印度传说,说一个国王所深爱的王妃死去,国王决定为她建造一座前所未有的豪华陵墓,他为这座陵墓耗尽了大半生的心血,当陵墓完工时,他看到正中放着的王妃的棺木,说:这东西放在这儿多不协调,把它搬走。
        在我的心中,爸爸妈妈已经远去了,现在占据了全部位置的是它。
        但接下来的事情,使我自己那本已很简单的世界又复杂起来。


        5楼2009-06-23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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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象之一
          大二的暑假,我回了一趟家,是为了把那套旧房子租出去,以解决我以后的学杂费。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我摸索着开了锁推门进去,开灯后看到了那熟悉的一切。那张曾在那个雷雨之夜放过生日蛋糕的桌子仍摆在屋正中,那三把椅子也扔在桌边放着,仿佛我昨天才离开。我在沙发上疲劳地坐下来,打量着自己的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这种感觉开始很模糊,然后就越来越明显,好像迷雾的航程中时隐时现的暗礁,让我不得不正视它,终于,我找到了这感觉的源泉:
          仿佛昨天才离开。
          我仔细看看桌面,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但相对于我离去的这两年时间,这灰尘确实太薄了些。
          我一脸的汗水和尘土,就走进卫生间去洗脸。打开灯后,看到了镜子中清晰的自己,是的,太清晰了,镜子不应该这么干净的。清楚地记得小学时的一个暑假,我和父母一起外出旅游,只走了一个星期,回来后我就用手指在镜面的灰尘上画出一个小人来,现在我又用手指在镜面上画了几下,什么都没画出来。
          我拧开水龙头,关了两年的铁管龙头,流出的应该是充满铁锈的浑水,但现在流出的水十分清亮。
          洗完脸回到客厅,我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两年前我最后离开时,关门前匆匆看了屋里一眼,怕忘了什么,看到桌上放着我的一个玻璃杯,就想回去把杯子倒扣过来以免落进灰尘,但肩上背着行包,再进门有些费劲,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
          但现在,桌上的杯子是倒扣着的!
          这时,邻居们看到灯光走了进来,都向我说起对一名上大学的孤儿该说的亲切温暖的话,并许诺为我代办房屋出租的事宜,如果将来毕业后不能回来,还负责为我将这套房卖个好价钱。
          "这里的环境好像比我走时干净了许多。"谈到这两年的变化时,我随口说了一句。
          "干净了?你什么眼神啊!靠酒厂那边的那个火电厂在去年投产发电了,现在的烟尘比你走时多了一倍!嘿,现在还有能变干净的地方?"
          我看看那只有薄薄灰尘的桌面,没说什么,但当他们告辞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中是否谁有我家的钥匙。邻居们惊奇地互相看看,都肯定说没有,我相信他们,因为家门共有五把钥匙,现在完好的还剩下三把,我两年前离开时都带走了,有一把现在我带着,另外两把留在我远方的大学宿舍中。
          邻居们走后我又检查了所有的窗户,都牢牢地关着,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还有另外两把家门钥匙,是我父母带着的。但是,在那个夜里,它们都被熔化了。我不可能忘记自己是怎样从父母的骨灰堆中找到那两块形状不规则的金属,那时熔化后又凝结的两串钥匙,它们现在也放在我那千里之外的宿舍中,作为对那种不可思议的能量的纪念。
          我坐了一会,开始收拾东西,这些东西是在房间出租后准备寄存在别处或带走的。我首先收拾的是父亲的那些水彩画,它们是这个房间里为数不多的我真正想保留的东西。我首先把墙上挂着的那几幅取下来,接着取出放在柜子中的,我尽可能地把所有的画都找出来,把它们一起装进纸箱。最后看到书架的底层还有一幅,由于它画面朝下放着,所以刚才没注意到。把这幅画放进箱子前我瞟了一眼画面,目光立刻被盯死在上面。
          这是一幅风景画,画的是我家门口看到的景物。这周围的景色平淡乏味,几懂灰暗的四层旧楼房,几排白杨,因落满灰尘而显得没什么生气……作为一名三流业余画家的父亲是很懒的,他很少外出写生,只是乐此不疲地画着周围这些灰蒙蒙的景色,还说什么没有平淡的景色,只有平庸的画家。而他就是一个这样的画家,这些平淡的景色经过他那没有灵气的画笔的临摹,更添了一层呆板,倒真是这灰暗的北方城市日常生活的写照。我现在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样一幅画,与箱子里许多张类似的画一样。没什么特别引人之处。
          但我注意到画里有一样东西,那是一座水塔,与周围的旧楼相比它的色彩稍微艳丽了一些,想一朵高大的喇叭花。这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外面,那座水塔确实存在,我抬头看看窗外,看到它那高高的塔身在城市的灯光前呈一个漆黑的剪影。
          


          6楼2009-06-23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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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座水塔是在我考上大学之后才建成的,我两年前离开时,塔身只在脚手架中建了一半。
            我浑身颤抖了一下,手中的画掉在地上。在这盛夏之夜,似乎有一些寒气充满了这个家。
            我把那幅画塞进纸箱,把箱子严严实实地盖好,转身去收拾其他东西。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正在干的事上,但我的思想仿佛是一根用细丝悬吊着的铁针,而那个箱子是一块强磁铁,我可以努力将针转向其他方面,但只要这种努力一松懈,针立刻又被吸回了那个方向。外面下雨了,雨滴打在窗玻璃上发出轻响,我总觉得这响声是从那个箱子中发出来的……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我快步走向纸箱,把它搭开来,把那幅画拿出来,小心地将画面朝下拿着它走向卫生间,掏出打火机从一角点燃了它。当画烧到三分之一时,我忍不住又将它翻了过来,画面上的那座水塔更加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画纸上凸现出来。我看着火焰吞没了它,画出它的水彩被烧焦了,火苗呈现一种怪异而妖艳的色彩。我把将要烧尽的画扔进盥洗池,看着它烧完,然后打开水龙头,将灰烬冲走。关上水龙头后,我的目光落到了盥洗池的地沿上,看到了刚才洗脸时没注意的东西。
            几根头发,很长的头发。
            那是几根头发,有的全白,与池面几乎融为一体;有的则白了一半,正是那些黑的部分使我看到了它们。这不可能是我两年前留下的,我从来没有过这么长的头发,更没有白发。我轻轻拿起其中一根半黑半白的长发。
            ……拔一根长七根……
            我将头发扔掉,仿佛它烫手似的。那根头发在空气中漫漫飘落,竟拖着一道尾迹,那尾迹是由许多头发自身的转瞬即逝的映象组成,就好像我的视觉暂留时间延长了许多时间似的。这根头发并没有落回地沿上,它只落了一半的高度就在半空中消失了。我再看地沿上其他头发,它们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把头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好长时间,然后木然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听着外面的雨声。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是一场暴雨,但没有雷声和闪电。雨打在窗上,听上去像一个人或许多人的低语,仿佛在提醒我什么。听久了,我渐渐想象出了那低语的内容,它一遍遍地重复着,听起来越来越真实:
            "那天有雷,那天有雷,那天有雷,那天有雷,那天有雷……"
            我再次在一个暴雨之夜在家里一直坐到天亮,然后再次木然地离开了家,我知道自己把什么东西永远留在这里,也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7楼2009-06-23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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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新学期开始了,炎热的夏天到来了。夏天对我的意义又多了一层:雷雨将出现,这使我感觉自己离它更近些。
              这天张彬突然来找我,他给我们上的课在上学期就已结束,我几乎把他忘了。
              他对我说:"小陈,我听说你的父母都不在了,经济情况比较困难。今年暑假,我有一个项目缺一个助手,你能来吗?"
              我问是什么项目。
              "是对云南省一条设计中的铁路进行防雷设施的参数论证,另外还有一个目的:在国家正在制定中的新防雷设计规范中,计划把以前全国通用的0。015的落雷密度系数改为依各地区的情况分别制定,我们是去做云南地区的观测工作。"
              我答应了他。我的经济虽然不宽裕,但还过得去,答应去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实际接触雷电研究。
              课题组有十几个人,分为五个小组,分布在很广的范围内,相互之间相隔几百公里。我所在的这一组除了司机和实验工,正式成员只有三个人:我、张彬和他的一个叫赵雨的研究生。到达研究地域后,我们住在一个县级气象站里。
              第二天早上,天气很好,将开始第一天的野外作业。当我们从那间当作临时仓库的小房中向车上般仪器设备时,我问张彬:"张老师,目前对雷电内部结构的探测有什么好办法吗?"
              张彬目光敏锐地看了我一眼,他显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从目前国内工程建设的需要来看,对雷电的物理结构研究不是首要任务,当务之急是对它的大面积设计研究。"每当我的提问涉及到球状闪电,哪怕是像这次这样远远地涉及,他都避而不答,看来这人对没有实用价值的研究真是深恶痛绝。
              倒是赵雨回答了我的问题:"手段不多,目前闪电的电压都无法直接测定,只能通过其电流值来间接推算。至于研究雷电物理结构最常用的仪器,就是这东西。"他指了指仓库一角放着的一堆管状物,"这叫磁钢记录仪,是记录雷电电流的幅值和极性用的,它是用具有较高剩磁的物质制造的,在它的中部的导线接闪时,就可根据雷电电流产生的磁场在记录仪中形成的剩磁,来计算雷电流的强度和极性。这是60si2mn型,还有塑料管型、刀片芯型和铁粉型。"
              "我们这次要用到它吗?"
              "当然,要不带来干什么?不过那要是后面了。"
              第一阶段的任务是在观测区域安装雷电定位系统,这种系统通过大量散布的雷电传感器把信号集中到计算机中,可对特定区域的落雷数量、频度和分布进行自动统计。这实际上是一个只会记数和定位的系统,不涉及雷电的物理参数,所以我不感兴趣。主要的工作是在野外安装传感器,这是一项辛苦活儿。运气好还可以把传感器装到电线杆或高压塔上,但大部分情况还要自己竖杆子。几天下来,实验工们都连连叫苦了。
              赵雨是一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人,对自己的专业尤其如此,在工作上能拖就拖,能懒就懒。他开始还对周围热带雨林风光赞叹不已,后来新鲜劲过了,便显得没精打采。但他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我们也很谈得来。
              每天晚上回到县城,张彬总是在房间里埋头整理当天的资料,而赵雨有机会就溜,拉着我到县城里那条古朴的小街上去喝酒。那条街常常没有电,古老的木屋在烛光中时隐时现,使我们回到了那没有大气物理学和其他物理学,甚至没有科学的时代,一时忘记了现实。这天我们坐在一家小酒店的烛光中,醉意朦胧,赵雨对我说:
              "如果这雨林深处的人们见过你的球状闪电,他们一定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
              我说:"我问当地人,他们早就见过,也早就解释了:那是鬼魂的灯笼。"
              "这不就行了?"赵雨手一摊说,"很完美的,那些等离子体啦孤立子-谐振腔啦能告诉你的东西也不见得比这个学说多。现代化就是复杂化,我不喜欢复杂化。"
              我哼了一声:"像你这号人,这样的工作态度,也就张教授这样的导师能容你。"
              


              9楼2009-06-23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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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提张彬,"赵雨醉醺醺地挥挥手,"他是这种人:如果一个钥匙掉到地上,他不会循着刚才发出响声的方向去找,而是找来一把尺子和一枝粉笔,把整个屋子的地板打上方格,然后一格一格挨着找……"
                我们都埋头笑了起来。
                "他这种人只会干那些将来注定要全让机器干的活儿,创新和想象力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在学术上他们用所谓的严谨和严肃来掩盖自己的贫乏和平庸,你也看到了,大学里充斥着这号人。不过话说回来,时间长了,一格一格总能找到些东西,所以这些人在专业上也混的不错。"
                "那张彬找到些什么?"
                "他好像主持研制过一种高压线上用的防雷涂料,仅从防雷来说效果还不错,使用这种涂料的高压线路可以省去最上方的那根随线路走的避雷线,但那涂料成本太高,如果大规模使用算下来成本比传统的避雷针还高,所以最终也没有实用价值,就为他赚来几篇论文和一个省级科技成果二等奖。至于别的,他好像也没什么了。"
                项目最后进展到我所期盼的测量雷电物理参数的阶段。我们到野外去安装大量的磁钢记录仪和接闪天线,每场雷暴过后,再去把已接闪的磁钢仪取回来记录数据,这时要十分小心,不能震动,不能接近输电线和其他磁场源,一面磁钢仪中的剩磁被扰动影响精度。再用磁场强度针(主体是要用去磁机给每个磁钢仪去磁,然后再把它们装回原位以准备下一次接闪。
                这一阶段的具体工作干起来同样枯燥艰苦,但我兴致很高,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亲自对雷电进行定量测量。赵雨这小子看到了这一点,干起活来更加偷懒,张彬不在场时干脆把全部工作推给我,自各儿到旁边小河中钓鱼去了。
                "这不就行了?"赵雨手一摊说,"很完美的,那些等离子体啦孤立子-谐振腔啦能告诉你的东西也不见得比这个学说多。现代化就是复杂化,我不喜欢复杂化。"
                我哼了一声:"像你这号人,这样的工作态度,也就张教授这样的导师能容你。"
                "别提张彬,"赵雨醉醺醺地挥挥手,"他是这种人:如果一个钥匙掉到地上,他不会循着刚才发出响声的方向去找,而是找来一把尺子和一枝粉笔,把整个屋子的地板打上方格,然后一格一格挨着找……"
                我们都埋头笑了起来。
                "他这种人只会干那些将来注定要全让机器干的活儿,创新和想象力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在学术上他们用所谓的严谨和严肃来掩盖自己的贫乏和平庸,你也看到了,大学里充斥着这号人。不过话说回来,时间长了,一格一格总能找到些东西,所以这些人在专业上也混的不错。"
                "那张彬找到些什么?"
                "他好像主持研制过一种高压线上用的防雷涂料,仅从防雷来说效果还不错,使用这种涂料的高压线路可以省去最上方的那根随线路走的避雷线,但那涂料成本太高,如果大规模使用算下来成本比传统的避雷针还高,所以最终也没有实用价值,就为他赚来几篇论文和一个省级科技成果二等奖。至于别的,他好像也没什么了。"
                项目最后进展到我所期盼的测量雷电物理参数的阶段。我们到野外去安装大量的磁钢记录仪和接闪天线,每场雷暴过后,再去把已接闪的磁钢仪取回来记录数据,这时要十分小心,不能震动,不能接近输电线和其他磁场源,一面磁钢仪中的剩磁被扰动影响精度。再用磁场强度针(主体是要用去磁机给每个磁钢仪去磁,然后再把它们装回原位以准备下一次接闪。
                这一阶段的具体工作干起来同样枯燥艰苦,但我兴致很高,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亲自对雷电进行定量测量。赵雨这小子看到了这一点,干起活来更加偷懒,张彬不在场时干脆把全部工作推给我,自各儿到旁边小河中钓鱼去了。
                磁钢记录仪测得的闪电电流一般在1万安培左右,最大的一次达10万安培,由此可推算闪电中的电压高达10亿伏!
                "在这样极端的物理条件下,你想会产生什么东西?"我问赵雨。
                赵雨不以为然地说:"能产生什么?核爆炸和高能加速器中的能量比这大得多,也没产生出你想象的那种东西嘛。大气物理学是一门很平常的学问,你偏要把它神秘化。我这人同你相反,习惯把神圣的东西平凡化。"他说着,感慨地看着气象站周围那墨绿色的热带雨林,"老兄,你去追逐那神秘的火球吧,我可要去享受平凡人生了。"
                他的研究生学业已接近尾声,不想再读博士了。


                10楼2009-06-23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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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总不能作为能源吧,造雷耗能更多。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我想开个玩笑,"用雷电杀人?"
                  她点点头。
                  我哈哈一笑说:"那你们得解决瞄准问题,闪电的路径是一种很随机的折线。"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是以后考虑的事,现在连雷电的生成问题还远没解决,我们对雷雨云生成的雷电不感兴趣,关键是生成晴天也能出现那种罕见的干闪电,但现在观测到它们都很困难……你怎么了?"
                  "你是当真的?"我目瞪口呆地说。
                  "当然!我们观测,这项研究将来最有价值的应用是建立起一个高效率的防空系统,在城市或其他保护目标上空生成一个广阔的雷电场,敌人的攻击飞行器一进入这个雷电场就引发放电,在这种情况下你刚才所说的瞄准问题并不重要。当然,如果把大地作为雷电场的另一极的话,也可打击地面目标,不过这样问题就更多了……其实我们只是进行可行性研究,提出概念,再在最基础的研究方面找找感觉。如果真得可行,具体的实现还要靠你们这些更专业的机构。"
                  我松了一口气:"你是军人?"
                  她自我介绍叫林云,是国防科技大学的博士研究生,专业是防空武器系统。
                  雷雨停了,夕阳从云缝中射出万道金光。
                  "呀,你看世界多新鲜,好像是从刚才的雷雨中新出生的呢!"林云惊喜地喊道。
                  这也是我的感受,不知是由于刚才的雷雨还是面前这个姑娘,反正我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
                  晚上,我、林云和赵雨三个人出去散步,不久赵雨被站里的电话叫回去了,我和林云沿着山上的小径,来到天街上。这时夜已深,天街上弥漫着一层薄雾,街灯在雾中发出迷蒙的微光。这高山之夜很静很静,下面的那些喧闹仿佛已成为很遥远的记忆。
                  雾散了一些,天上有稀疏的星星出现,这星光立刻映在她那清澈的双眸中,我把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告诉了林云。我给她讲了许多年前那个噩梦般的生日之夜,还告诉她我决定用尽一生去干的那件事。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些。
                  "你恨球状闪电吗?"林云问。
                  "对于一件全人类都还无法了解的神秘莫测的东西,不管它给你带来多大的灾难,你是很难产生恨这种感情的。开始我只是对它好奇,随着知识的增加,这种好奇发生了质变,我完全被它迷住了,在我的心目中,它就像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在那个世界里,我能见到许多梦寐以求的美妙神奇的东西。"
                  这时,一阵令人陶醉的微风吹来,误完全散了。天空中,夏夜灿烂的星海一望无际地显现出来,在远远的山下,泰安的万家灯火也形成了另一片小小的星海,仿佛是前者在一个小湖中的倒影。
                  林云用她那轻柔的声音吟诵起那首诗: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是闪着无数的星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是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跟着吟下去:
                  "我想那飘渺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这美丽的夜中世界在泪水中抖动了一下又变得比刚才更加清澈。我明白自己是一个追梦的人,我也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生之路是何等的险恶莫测,即使那雾中的南天门永远不出现,我也将永远攀登下去--
                  我别无选择。


                  15楼2009-06-23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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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彬
                    博士研究生的两年很快就过去了,这两年中,我建立了自己的第一个球状闪电数学模型。
                    高波是个出色的导师,他的长处在于能很好地诱发学生的创造力。他对理论的痴迷和对实验的忽视同样极端,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数学模型成了一个完全没有实验基础的天马行空的东西。但论文答辩还是通过了,评语是:立论新颖,显示出深厚的数学基础和娴熟的技巧。模型在实验方面的致命缺陷自然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议,答辩结束时,一个评委出言不逊:"最后一个问题:一个针尖上能站几个天使?"引起一阵轰笑。
                    张彬是论文答辩委员会的成员之一,他只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枝节问题,没有发表太多的意见。这两年来,泰山的事我一直没向他提过,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我预见到,那将迫使他说出一个使他深受伤害的秘密。但现在我就要离开学院了,终于忍不住想把事情问清楚。
                    我去了张彬家,向他说了我在泰山所听到的事。他听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板一个劲儿抽烟,一枝烟抽完后,他沉重地站起身,对我说:"你来。"然后带我走向那扇紧闭的门。
                    张彬一个人住着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他的起居都是在一个房间里,另一个房间的门始终紧闭着。赵雨告诉我,有一次他的一个外省的同学来看他,他想起了张彬家,问是否能让同学在那儿住一晚,张彬竟说没地方。从平时看,张彬交际虽少,但还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所以我和赵雨都觉得那个紧闭的房间有些神秘。
                    张彬打开那个房门,我首先看到的是一排摞得高高的纸箱子,饶过它们,里面的地上还堆放着一些纸箱子,除此之外,房间里好像没有别的大东西了。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戴眼镜的女性的黑白照片,那位女性留着那个时代的短发,镜片后的双眼很有神。
                    我说;"张老师,您对自己的工作也应有一个正确的评价:我们迷上了什么东西,并尽了自己的努力,这就够了,就是一种成功。"
                    "谢谢你的安慰。"他无力地说。
                    "我也是在对自己说,当我到了您这个岁数,也会这么安慰自己的。"
                    张彬又指了指周围的纸箱;"这些,还有一些磁盘,你都拿走吧,有兴趣就看看,没兴趣就算了,总之它们都没什么意义……还有这个笔记本,你也拿去吧,看到它我就有这种恐惧感。"
                    "谢谢!"我说,喉头有些哽咽,我指指墙上那张照片:"我能否把它扫描一份?"
                    "当然可以,干什么用呢?"
                    "也许有一天能让全世界知道,她是第一个对球状闪电进行直接测量的人。"
                    张彬小心地从墙上取下照片递给我:"她叫郑敏,北大物理系63届毕业生。"
                    第二天,我就从张彬家把那些纸箱子全部搬到我的宿舍,现在那里看上去就像个仓库。这几天,我没日没夜地读那些东西。我像一个没经验的登山者,筋疲力尽地攀上了一个自以为无人到过的高度,但环顾四周时却看到了前人留下来的帐篷和他们继续向上延伸的脚印。到现在为止,我已经看完了张彬构筑的三个数学模型,个个都是精妙无比的,其中一个与我的博士论文是一个思路,只是比我早十几年就完成了。更让我汗颜的是,在这个手稿的最后几页,他指出了这个模型的错误,这是我、高波和其他论文答辩评委都没有看出来的。在另外两个模型后面,他也同样指出了错误。但我看到最多的还是不完整的数学模型,张彬在构筑过程中就发现了错误。
                    这天晚上,我正埋头在稿纸堆中,高波来找我。他打量了一下周围这堆积如山的计算稿,摇了摇头。
                    "我说,你真想像他那样打发一生吗?"
                    我对他笑了笑,说:"高老师……"
                    他摆了一下手:"我已不是你的老师了,弄好了以后是同事。"
                    "那我这话就更好说了。说实在的,高教授,我还从未见过您这么有才气的人,这绝不是恭维,但恕我直言,我觉得您这人干事总缺少恒心,比如前一阵那个建筑防雷系统CAD,多好的项目,只是花点力气就完成了,结果您把开拓性的工作做完后又嫌麻烦推给了别人。"
                    


                    16楼2009-06-23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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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像这样的恒心,像这样一辈子干一件事已不符合时代潮流了,这个时代,除了基础科学,其他的研究都应快刀斩乱麻。我这次来就是向你进一步证明我是如何缺乏恒心的,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如果你的论文通不过,我就辞职。"
                      "可现在通过了。"
                      "我还是要辞职。哈,你现在看到了,这个许诺多少是个圈套!"
                      "然后去哪儿?"
                      "大气科学研究院的雷电研究所聘请我去当所长,我对大学已经厌倦了。你呢,对今后有什么打算?跟我过去吧!"
                      我答应考虑考虑,过了两天,我答应了高波。那个地方我不太了解,但毕竟是国内最大的雷电研究机构。
                      在离校前两天的夜里,我还在读那些演算手稿,听到有人敲门,来人是张彬。
                      "要走了?"他看了看我已打好的行装说。
                      "是的,后天走。听说您已经退休了?"
                      他点点头:"昨天刚办完手续。我也到岁数了,只想好好休息休息,这辈子太累了。"
                      他坐下来,我给他点上烟,沉默了好一会,他才说:"我来是再向你说一件事,这事怕也只有你能理解了。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痛苦的是什么?"
                      "我理解,张老师,要想从这种情结中解脱出来确实很难,毕竟三十年了。但您这三十年来并非只干了这一件事。再说,这上百年,为研究球状闪电终其一生的人可能也不少,他们中也不会有人比您更幸运。"
                      张彬笑着摇了摇头:"你完全误会了。我经历的事情比你要多得多,对科学和人生的理解想来比你也要深一些,对这三十年的研究我没有遗憾,更不会感到痛苦,正如你所说的,我尽了自己的努力,我怎么会在这上想不开呢?"
                      那又是什么呢?我想到他丧妻后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郑敏的死对我是个打击,但,我想你也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全部身心长期被某种东西占据着以至最后这种东西成了你的一部分,生活中的其他事,再怎么看也是第二位的。"
                      "那还能是什么呢?"我不解地问。
                      张彬又苦笑着摇了摇头:"难以启齿啊。"继续猛抽着烟。我一头雾水,这里面真可能有难以启齿的事吗?但由于共同的追求,我和他早已心有灵犀一点通,很快恍然大悟。
                      我问:"您好像说过,您这三十多年一直没有间断过在寻找球状闪电?"
                      他长长吐出一口烟说:"是的,郑敏死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坏,腿疾恶化,出远门少了,但寻找没有间断过,至少在附近,几乎每次雷雨我都没放过。"
                      "那么……"我顿住了,我一瞬间体会到了他的全部痛苦。
                      "是的,你猜到了,这三十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球状闪电。"
                      同其他神秘的自然现象相比,球状闪电并非十分罕见,调查中至少有百分之一的人声称他们见过。但它的出现没有任何规律,十分随机和偶然,三十多年在雷雨中苦苦搜寻而未谋一面,这只能怪命运的残酷了。
                      张彬接着说:"早年看过一本俄文小说,说一个富裕的庄园主,生活中唯一的乐趣是美酒。有一次他从一个神秘的旅人那里买到一个从古代沉船里打捞上来的美酒,瓶底还剩一点点酒,他把那点酒喝了以后就全部身心陶醉于其中。旅人告诉他,那艘沉船中一共捞上来两瓶这样的酒,另一瓶不知流落何方。庄园主开始没在意,但对那酒的回味使他日不能终夜不能寐,以至于最后卖掉了庄园和所有的财产,浪迹天涯去寻找那另一瓶酒。他历尽千辛万苦,走遍了世界,从年轻找到年老,最后终于找到了,这时他已是一个病魔缠身的老乞丐,他喝光了那瓶酒,然后在幸福中死去。"
                      "这人是幸运的。"我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敏也是幸运的。"
                      我点点头,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张彬说:"怎么样,对我所说的痛苦,你还抱着刚才那种超然的态度吗?"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夜色中的校园:"不,张老师,我超然不了,您那种感受在我这儿已不是痛苦,更是一种恐惧!如果想让我看到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多么险恶,那您这次算做到了。"
                      是的,他做到了。我能忍受一辈子耗尽心血毫无建树,我能忍受抛弃生活中的一切,孤独地终了医生,我甚至可以在需要时献出生命,但我不能忍受一生中再也见不到它!正是对它的第一次目击决定了我的一生,我们真的不能忍受再也见不到它!这点别人可能很难理解,但你能想象,水手能忍受一生见不到大海吗?登山者能忍受一生见不到雪山吗?飞行员能忍受一生见不到蓝天吗?
                      "也许,"张彬站起身来说,"你能让我们再次见到它。"
                      我茫然地看着窗外:"张老师,我不知道。"
                      "但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个希望了。我该走了,那张照片扫描完了吗?"
                      我回过神来:"哦,扫完了,我早该还您,可拆下来的时候把镜框弄坏了,我想买一个新的装上,可这些天一直没时间出去。"
                      "不用了,那个旧的就行。"他接过照片,说,"这些天总觉得屋子里少了些什么似的。"
                      我又回到窗前,看着我的导师的身影小时在夜幕中,他的腿比平时瘸的更厉害了,步履看上去那么艰难。


                      17楼2009-06-23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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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象之二
                        张彬走后,我熄灯睡下,但总是睡不着,所以,当那件事情发生时,我肯定自己是处于绝对清醒的状态。
                        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无法分辨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它似乎充满了整个黑暗的空间。我警觉起来,脑袋离开了枕头。
                        又听到了一声叹息,很轻很轻,但能听出来。
                        这时学校已经放假,这懂宿舍楼几乎是空的。我猛地坐起来,扫视着黑暗的防金,只看到了那些纸箱子,暗中像一堆随意垒放的方石块。我打开灯,在日光灯完全亮起前的那几下闪动中,我看到纸箱上放隐约有一个影子,是白色的,只一瞬间,它就消失了,没有看清形状。我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幻觉,但影子消失时我看到它向窗子的方向移动,后面拖着一条尾迹,那显然是一串它自己的转瞬即逝的映像,像观察者延长的视觉暂留。
                        我想到了那根头发。
                        我开着灯躺回到床上,但更不可能入睡了。漫漫长夜很难熬,就索性起来,打开一个纸箱子,继续看张彬的计算稿。从上次看到的地方开始,翻过了十几页,有一页引起了我的注意:这页稿子上有一半的推导过程被一个大叉划掉了,那大叉墨水的颜色和原稿有很大的差别。在页边的空白处,重写了一个简洁的公式,显然是要代替那些被划掉的部分。这个公式所用的墨水和打叉的一样。吸引我注意的是那个公式的笔迹,娟秀精细,与张彬的原稿明显不同。我拿出了张彬送给我的那个被隔页烧掉的的笔记本,小心地打开来,将上面的笔迹与那个公式对照,结果虽令人难以置信,但我还是预料到了。张彬是个很仔细的人,没部分计算稿上都标有日期,这一部分标着的日期是1983年4月7日,距他妻子的死已有十二年。
                        但这是郑敏的笔迹。
                        我仔细地看那个公式和被划掉的部分,是计算低耗散状态等离子流体边界条件的公式,很简洁,可以代替被划掉的繁琐推导,因为这个公式是用了一个现成的参数,这个参数是三菱电机的一个实验室在1985年得出的。他们当时是为了研制用等离子体流束代替转子的高效发电机。这个项目最后虽然失败了,但它的副产品,那个等离子流体参数后来却被广泛应用,不过这是985年之后的事了。
                        我立刻将后面的几个还没有开过的箱子都大概翻了一遍,又发现了五页稿纸上有相同笔迹的修改,如果仔细找找,可能还会找到。而张彬写出这些计算稿的时间都在八十年代以后。
                        我在床沿上呆坐了很久,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我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我把它启动了,从硬盘上调出了白天扫描的郑敏的照片。这张照片是用高精度扫描仪描下来的,我仔细地观察着它,尽量躲开照片中的人那很有神的目光。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立刻手忙脚乱地启动了一个图像处理软件--我平时要处理大量的闪电照片,所以电脑里这类软件很丰富,现在打开的这个软件可以将黑白照片自动转化为彩色的。软件很快将这张照片处理完毕,虽然色彩有些失真,但我还是达到了目的,黑白照片上的人总是显得年轻,这张照片是郑敏遇难前一年拍的,现在,彩色揭示了被黑白两色掩盖的一个事实,照片上的郑敏比她的实际年龄要苍老了许多。
                        照片中的郑敏身着一件实验室的白大褂工作服,照片中显示出工作服左胸的一个衣袋,衣袋里装着一片东西,衣袋的布很薄,透出那东西的一些形状和细节。它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将那一块图像剪切下来,放到另一个图像处理软件中进行处理,试图提取出更多的细节。经常处理那些模糊的闪电照片,使我干这个很熟练,很快使那片东西的轮廓和细节凸现出来。现在可以清楚地看出,那是一张3英寸电脑软盘。
                        5英寸软盘在八十年代初才在国内普遍是使用,3英寸盘的使用就更晚些了,她的衣袋中应该装着一卷黑色的打孔纸带才对。
                        我猛地扯掉电脑的电源线,却忘记了笔记本电脑还有电池供电,只好用颤抖的手移动鼠标关机,点完关机键后,立刻将电脑合上。在我的感觉中,郑敏那幽幽的目光仍穿透合上的电脑看着我,夜的死寂像一只冰冷的巨掌将我攥在其中。


                        18楼2009-06-23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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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空霹雳
                          在我告诉高波将随他去雷电研究所的决定时,他说"在你做出最终决定前,我应该把事情说清楚: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想的是球状闪电,虽然我们的出发点不同,我也对这个项目看好,但你要知道,一开始,我不可能让所里用很大的力量搞你这个项目。你知道张彬为什么失败吗?他钻到理论里出不来了!但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条件所限。这两年我给你的印象是忽视实验,错了,你做博士项目时我没考虑实验,是因为这种实验的投入太高了,照我们现有的条件,根本做不好,不精确甚至不真实的实验结果会拉理论的后腿,最后理论和实验都搞不出什么东西。我招你来,是让你搞球状闪电研究的,这点毫无疑问,但必须在实验基础都具备时才能正式开始搞。现在我们需要的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你要和我齐心协力去搞钱,明白吗?
                          这番话使我重新认识了高波这人,像他这样在学术上思想如此活跃,在社会上又如此现实真是不多见,这可能就是麻省理工出来的人的特点吧。其实我想的同他一样,我明白建立起基础实验设施对球状闪电的研究是必不可少的,因为球状闪电研究成功的标志是人工产生它。这些实验设施首先应该包括大型的雷电模拟装置,还有复杂的磁场发生装置,以及更复杂的传感探测系统,这套系统的预算肯定大的吓死人。我不是个书呆子,我知道要实现理想就得从现实开始一步步走。
                          在火车上,高波突然向我问起了林云的事。自泰山一别已两年,林云的影子一直没有从我的脑海中消失过,但是因为对球状闪电的专注,这记忆并没有发展成某种无法控制的东西。与她在泰山上度过的短暂时光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珍藏,对她的回忆往往是在最劳累室浮现出来,这使就像听一首柔美的音乐,是一种很好的休息。高波曾说他很羡慕我这种状态,因为感情生活就要超然度外,陷进去就不好了。
                          高波谈到林云时说:"她向你提起过雷电武器系统的事?我对此很感兴趣。"
                          "你想搞国防项目?"
                          "为什么不?军方不可能有完善的雷电研究机构,他们最终还得靠我们。这类项目经费来源很稳定的,也是一个极有潜力的市场。"
                          自分别后我与林云再没联系过,她只给我留了一个手机号,高波让我到京后立刻同她联系。
                          "你要搞清楚军方雷电武器研究的现状,注意,不要直接问她,你可以先请她吃顿饭或听听音乐会之类的,待关系发展成熟了再……"高波这时看上去像个老奸巨滑的间谍头子。
                          抵京后,还没安顿下来,我就给林云打了电话,当那熟悉的声音传来时,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听得出来她得知是我也很惊喜。按高波的意思,我应提出到她工作单位去看她,但这话实在说不出口,倒是她出人意料的请我过去。
                          "你到新概念来找我吧,有事同你谈!"她接着给了我一个北京近郊的地址。
                          "新概念?"我立刻想到的是亚历山大的英语教材。
                          "哦,我们这样叫惯了,是国防大学新概念武器开发中心,我毕业后就在这里工作。"
                          我还没有到新单位报道,高波就迫不及待地让我去找林云。
                          汽车出四环路后又走了约半个小时,公路边出现了麦田。这一带聚集了很多军方的研究机构,它们大都是高大围墙内式样简朴的建筑,大门没有标牌。但新概念武器开发中心却是一幢外形很现代很张扬的20层高楼,看上去像哪个跨国公司的写字楼,同附近的其他机构不同,大门口没有哨兵,人们随意进出。
                          我通过自动门进入宽大明亮的门厅,乘电梯上楼去找林云的办公室,发现这个地方类似于一个文职行政机构,从走廊两册几个半开的门望进去,看到里面是现在办公场所的分格组合式布局,许多人在电脑和文档纸堆中忙碌着,如果不是他们的军装,真会误以为走进了一家大公司的写字楼。我还看到几名外国人,他们中有两人甚至还穿着本国军装,与中国军人混在一个办公室中谈笑风生。
                          


                          19楼2009-06-2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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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间标有"系统评价二部"的办公室中,我找到了林云。当身着少校军装的她带着灿烂的笑容向我走来时,一种超越时尚的美令我怦然心动,我立刻明白了她是属于军队的。
                            "这里与你想象的不同吧?"打过招呼后她问我。
                            "太不同了,这到底是干什么的?"
                            "顾名思义嘛。"
                            "什么是新概念武器?"
                            "比如,二战中苏军把炸药绑在经过训练的军犬身上,让它们钻到德军坦克下面,就是一种新概念武器,这种想法甚至到现在都算新概念,不过它有很多变种:比如把爆炸物拴到海豚身上让它们去攻击潜艇,或训练一群携带小型炸弹的飞鸟等,这里是一种最新的想法--"林云伏身到她的电脑上,调出了一份图文并茂看上去像昆虫知识网页的文档,"把卫星的强腐蚀性液囊装到蟑螂之类的昆虫身上,让它们去摧毁敌人武器系统的集成电路。"
                            "真有趣。"我说,在看电脑屏幕时,我距林云很近,闻到了隐隐约约的清香,这是一种去除了所有甜分的香,有一种令人舒适的微苦,令我联想到暴雨后初晴阳光中的青草地……
                            "还有,看这个,一种液体,喷洒后可使路面变得光滑而不可通行;这个,一种能使车辆和坦克发动机熄火的气体;这个就不太有趣了:一台激光器,可像电视显像管上的电子枪那样扫描一个区域,使身处这个区域内的所有人暂时或永久使命……"
                            林云的举动让我很吃惊:似乎他们的信息系统中的任何东西都可以随便调出来给外人看。
                            "我们是生产概念的,这些概念大部分都没用,有些甚至看上去像个玩笑,但其中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有可能变成现实,就很有意义了。"
                            "那么这是个思想库。"
                            "可以这么说。我所在的这个部门的工作,就是从这些想法中发现可行的,并着手进一步的研究,有时这种研究可能深入到相当的程度,比如我们马上要谈的雷电武器系统。"
                            她这么快就谈到了高波想知道的东西是个好兆头,不过我还是问了她另外一个让我很好奇的问题:"这里的那些西方军官是怎么回事?"
                            "访问学者。武器研究是一门科学,也需要交流。新概念武器离实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它只是一个概念。这个领域最需要的是思想活跃,需要大量的信息和各种思想的碰撞,交流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那就是说,你们也向对方派过访问学者。"
                            "两年前从泰山回来,我就到欧洲和北美,作为访问学者在他们的新概念武器开发机构呆了三个月,他们哪个机构叫做武器系统超前评估委员会,在肯尼迪时代就有了……你这两年怎么样,还是每天追踪球状闪电吗?"
                            我说:"当然,我还能干什么,不过目前只能从纸上追踪。"
                            "那我送你一份礼物吧,"她说着又移动鼠标从电脑中找什么,"这是一份球状闪电的目击者的叙述记录。"
                            我不以为然地说:"这类东西我见过上千份了。"
                            "但这份不一样。"林云说着,屏幕上出现一段录像:在一个林间空地上,有一架军用直升机,直升机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陆军作训服的林云,另一个穿着轻便飞行服,显然是这架直升机的驾驶员,后面的远景中还可以看到几个升上半空的气球。林云介绍说:"这是王松林上尉,陆航的直升机驾驶员。"
                            接着我听到了录像中林云的话音:"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给我那位朋友。"
                            上尉说:"好吧。我是说我哪次见到的绝对是你说的那种东西。那是1998年长江抗洪的时候,我出航去灾区空投抢险物资,在700米的高度,不小心飞进了一片雷暴云,这是绝对的禁飞区,但我一时转不出来了。当时云中的乱流使飞机像一片风中的树叶上下颠簸,我的头一下字撞到舱盖上;大部分的仪表指针胡乱抖动,无线电里什么都听不清。外面黑乎乎的,突然亮起一道闪电,然后我就看到了它,有篮球大小,发出橘红色的光,它一出现,无线电里的干扰声猛然增大了……"
                            "注意听下面的话!"林云提醒我。
                            "……那光球绕着机体飘,飘得不太快,先是从机头绕到机尾,然后又垂直着上升穿过旋翼,又再次穿过旋翼降到机腹下,就这么飘了有半分钟,突然不见了。"
                            "等等,回放一下这段!"我喊道。正如林云所说,这个目击记录确实有不寻常之处。
                            录像回放了,放完这段后接下去,画面中的林云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你当时是飞着还是悬停着?"
                            "我会在雷暴云中悬停吗?当然是飞着,速度至少有400,我在找云的出口。"
                            "你肯定记错了,你当时应该是悬停着的,否则就不对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邪门就邪门在这,那东西根本不受气流的影响!就算我记错了或当时有错觉,但旋翼可是一直转着,那气流也是很大的,再说空中没有风吗?可那个火球就那么慢悠悠地围着机体转,算上相对速度,它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但它绝对不受气流影响!"
                            "这确实是个重要信息!"我说,"以前许多记载中也看了一些这方面的迹象,比如有目击记载说球状闪电从门或窗户中飞出室内时,风正从外面刮进来;还有的目击记录直接描述球状闪电逆风飞行,但都不如这次目击这样真实可信。如果球状闪电的运动真的不受气流影响,那它是等离子体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而这是目前大部分球状闪电理论的基础。我能见见那个飞行员吗?"
                            林云轻轻摇摇头:"不可能了。好了,我们谈正事吧。首先我要让你看看我们这两年都干了什么。"她说完就拿起电话来,像在联系什么参观之类的事。看来完成高波的任务是轻而易举的了,我便打量起林云的办公桌来。


                            20楼2009-06-2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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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真实名字叫丁仪


                              32楼2009-07-20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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