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想,最初是怎么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如果要我现在突然和他在一起的话,我估计我会紧张得要死。大概是当初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无所畏惧。
我十六岁那年嫁给了王爷。他是个病秧子,我是个庶女,门当户对,本来要当妾的命,捞了个王妃,我当时是心肝情愿的,而且他长得那样好看,我真真觉得自己命好。
但我嫁给他的一段日子里,基本没有交集,他每天读书批文,我捧着画本子看个没完。要不是当初我爬了那棵树,我都快忘了我还有个丈夫。
说起来那棵树,来头可不小,为什么我们相敬如宾,它还要有不小的功劳。我那天爬到树上去——大概是摘花吧,听见下面一声吼,吓得我一哆嗦,差点掉下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王爷和他初恋一起栽的,他没被我气的去见阎王爷都是老天开恩啦。
王爷喜欢读书,自己的诗书文章也不在话下,据说那时皇帝都自愧不如。不过我读不太懂,只能大体读个意思语气出来。我有一天在他桌子上看到了一首小情诗,别误会,那不是写给我的,是写给他的初恋的。哈哈,我们王爷的初恋任你想也想不到,是那时的皇后。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被皇帝和我分别截胡。我真是欲哭无泪。
后来他身体越来越差,天天吐血,我在旁边侯着,生怕看不到他最后一眼,后来那天我给他去端个枇杷汤,回来就瞧见他趴桌子上了。我手里的碗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我真是怕,怕极了,真怕他一声不吭的就把我丢下了。我一步一步下心翼翼的往书桌边上走,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走到他边上,我就蹲下来,去看他的脸——跟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像白玉似的,我看着看着,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你哭甚?”
“……王爷,你太好看了……”
“……谢谢。”
我都没想过王爷要是真死了我会怎么样。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天天待在他身边,看他读书,批公文,听他弹琴,偶尔说上几句话,日子越过越快,树叶枯了,北风一吹全都掉了,雪也下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王爷吃的汤药换了又换,郎中说,王爷的病没救了,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我指着窗外的树说,您能不能让他熬到花开的时候啊?郎中摇头,难啊难啊。
我上街上买了一堆白缎子,白天陪王爷到处溜达,晚上就缝啊缝。
油灯晃悠悠的,晃得我眼睛疼,我的手指也疼,我看着那一大堆白段子,一边哭一边缝。
雪积了有脚腕那么深时,王爷就下不了床了,我坐在他床边,喂他喝药,顺手递给他个小暖炉,他接过去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问我:“你这手指怎么红成这样?”
“没事没事,最近练刺绣练的。”
他深深瞧我一眼,又低头看书。过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来揉了揉我的脑袋。
快到腊八时,皇后生了个公主,吆喝着满月就在宫里办喜宴,普天同庆。我瞧着满大街挂着的红灯笼,觉着王爷那脸颊也红的跟灯笼似的,上面两抹黑眼圈,拿着张手帕,捂着嘴咳个不停,我跟他说,王爷你要挺住啊,小公主的喜宴你不想去吗?身子好了就能去了。王爷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后来一转眼,快到小公主的满月宴,我那一百朵绢花缝好了。王爷的身体居然有了一点好转,常会伏案写点东西,或者出门稍微转上一转。要么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我抱着胳膊,想着王爷这么好看,要是生个娃娃,还不得跟个仙子似的,比那小公主好看个一万倍。
满月宴那天我张罗着贺礼,又叫人新做了两套衣裳,让他们送到卧房里,让王爷换上,别耽误了时辰。
王爷把衣服捏在手里左看右看,掂量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不去了。”
嗯?
我惊得目瞪口呆,看着王爷叫人上报他咳疾发作。愣是没去。
我一整天没缓过神来,盯着王爷一来一去的笔尖发呆。
王爷斜眼瞧我:“傻了?”
“没,”我连连摇头:“就是好奇您为啥不去了。”
“不想去,闹得慌。”
“奥。”
瞧着王爷脸色越来越好,我也忘了绢花的事儿。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