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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费里西安诺并不讨厌伊莎贝拉,相反,他很喜欢她的性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罗维诺和伊莎贝拉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总会觉得有点难受。自那天以后,伊莎贝拉就常常到他们家里,有时候罗维诺不在,她也会很积极地给费里西安诺做吃的。费里西安诺感觉她像是在讨好他,那种有些许愧疚的讨好。费里西安诺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样的善意,他的犹豫让他显得有些疏离。
三月底,罗维诺和伊莎贝拉在教堂里举行了婚礼。他们没有邀请多少人,因此教堂里显得有点冷清。费里西安诺坐在最近的位置上,看着盛装的罗维诺,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很遥远,远得根本无法触及。他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被哥哥抛弃的感觉——真是荒谬,自己最亲近的哥哥要去追求他的幸福了,为什么你会觉得难受?这点小事就会让你觉得失去了一切?他很努力地让自己拜托那狭隘可笑的观点,眼前却逐渐变得模糊。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和罗维诺分开的时候,他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罗维诺也只比他大两岁。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生离死别的痛苦,但是当他要和罗维诺分居两地的时候,他很害怕,害怕罗维诺像爷爷一样再也不会回来。罗维诺要走的那天,他死死地抱住罗维诺不肯放手,哭得声嘶力竭,任凭亲戚怎么劝说都不予理睬。虽说后来他逐渐习惯了罗维诺不在身边的日子,但他始终忘不了看着罗维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的感觉,是那么痛彻心扉。所谓无力,不过就是害怕失去却要不断地失去,却对此束手无策吧。
婚后不久,罗维诺准备和伊莎贝拉搬去那/不/勒/斯。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罗维诺很郑重地说,以至于费里西安诺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罗维诺又重复了一遍:“费里西安诺,我和伊莎贝拉准备搬到那/不/勒/斯去住。”
费里西安诺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时间,除了震惊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罗维诺解释道:“这不是一时兴起。伊莎贝拉的母亲在那边,她的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我们过去好照顾她。而且在那边收入会比现在更高,这不是挺好的吗?”
罗维诺的语气非常的谨慎,甚至有些卑微。他观察着费里西安诺的表情,生怕弟弟严词拒绝。费里西安诺默默地看着罗维诺,看得他后背发凉。从小到大,他都最怕费里西安诺陷入这种诡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费里西安诺才缓缓地开口:“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过来呢?威/尼/斯的气候不是更适合居住吗?”
“老人家行动不便,过来住在这里的话,家里空间也不够。”
“那餐馆怎么办?”
“我已经联系到愿意租店面的人了。到那边去,伊莎贝拉家有现成的店面,我在那边继续做生意。”
“你们有足够的储蓄吗?生活习惯又怎样呢?”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生活上的话,我觉得在罗/马待的日子应该还是让我学到不少南边的生活习惯的。”
费里西安诺又一次陷入沉默。罗维诺知道,费里西安诺已经不会再拒绝,于是趁热打铁地补充道:“没关系的费里西安诺,那/不/勒/斯也不算很远,你如果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过去,或者我回来看你……再说了,你也三十岁了,要结婚的话也不早不晚的,留一套空房子给你,不是挺好的吗?”
费里西安诺没有说话,低着头没有看他。罗维诺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近人情,却又不得不逼自己狠下心。他觉得这样的考量对所有人都是最佳选项。
之后罗维诺出去了一趟。费里西安诺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一直到深夜。罗维诺回来后发现他还在原地,便劝他去休息,但他充耳不闻。他起身到厨房里准备找点酒喝,却发现已经没有了。他又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继续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费里西安诺很清楚,无论他同意与否,罗维诺都不会改变他的决定。既然这样,与其哀求他不要离开,不如坦然地接受现实,这样的话,大家心里都不会那么痛苦。
对于费里西安诺的态度,罗维诺起先是感到很不安的。他比谁都清楚这样的要求是多么不讲情理。他当然不愿和费里西安诺分开,他甚至想带费里西安诺一起走。但这不现实。要一个而立之年的男青年和自己的哥哥、嫂子还有哥哥的岳母一起生活?他可不觉得费里西安诺有这么超前的思想和包容的心态。罗维诺只觉得左右为难。他放不下费里西安诺,又牵挂着伊莎贝拉。他被夹在中间,只能希望哪一边能稍微做出一些让步。正因为如此,费里西安诺之后爽快的答应才让他感到无比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