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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近日的扬州城很是热闹。这是开元二十一年的春天，人来人往的运河旁渐渐起了花楼架子，一看就是有什么盛事要开。
临河不远的酒楼上坐了一桌衣着颇为亮眼的年轻男女，望那靠墙倚着的双剑长枪便知定是江湖中人。
叶常暼着河边热闹的人群，捏了一杯不知真假的龙井茶，表情有些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桌子对面则趴了一条红彤彤的天策，正伏案对付着面前拳头大小的灌汤包，终于不耐烦一口吞进嘴里，烫的呼哧呼哧龇牙咧嘴的喘。另一边则是一个体态颇小的丫头，细细的手指捏着一跟细细的麦管，滋滋的小口吸着鲜美的汤汁。三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陆恒终于把嘴里的包子咽了下去，伸手往腰间取下一个碧绿的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凉酒才缓了过来，心有余悸：“这包子好阴险！”却被叶小小白了一眼：“谁让你吃这么快了？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还不是因为狗吃的太快了。”转头扭向了叶常，语调一转，“不过扬州菜也没传说中那么好吃，还是师傅做的鸽子汤比较好吃呢。”陆恒早就习惯了这浑丫头的区别对待，脸色不变，若无其事的把叶常面前的汤包划拉到了自己面前。
叶常终于把眼神从窗外转回了屋内，脸上带了一丝笑：“反正鸽子多，回去想吃多少吃多少。狗恒你来一趟江南不容易，想吃我做东就是了。离天黑还有一会儿，再点些菜吧。”陆恒喜笑颜开，转头呼来了小二，嘟哝着“你们藏剑山庄就是有银子”，便又顶着叶小小的冷眼加了几道肉菜。

叶常叫住了正要走的小二，微笑递过几颗碎银，问道：“我们今天刚到扬州，不太清楚今天的灯会是个什么流程，能麻烦小哥给我们说道说道吗？”小二笑得咧出一排上牙：“嗳，不麻烦，不麻烦，我一看你们几个仪表堂堂，威风凛凛就知道客官们肯定是为了今天七秀坊的灯会来的。”
“这灯会是七秀坊为着坊内待字的女侠办的，一年一次很是热闹，算来也有了五六年的历史了。今年尤其热闹，广邀天下侠士豪杰一同参会。不过要见着女侠求芳心那可不容易。灯会之前，七秀坊的姑娘们会一人坐一小画舫漂在运河中，画舫以花名为编号，上船者才可和女侠见面。”“若是浮水轻功，那有谁不会？这可不是要挤塌了画舫门？”“哎，侠士你有所不知。这上船呀，不容易。首先须得是持请帖的侠士才能前去一试。起点往画舫的水路上由四面花楼拉了许多唐门特制的铁线，坚韧无比却又细不可见，若是缠上想脱身可就难逾登天。铁线上更系了小银铃，一旦触线听得银铃响，花楼上便会瞬间改变铁线排布以示惩罚。但排线完全是按七秀的九音惊弦阵排布，想要穿阵而过却不触铃那就是神仙手段了。近船后，船内女侠虽不可露面，却可用冰心诀出招试探，若是被女侠功夫打落，那又前功尽弃。”“那又如何算是成功呢？”“需得水不沾衣鞋，线不缠臂膀，又见到了女侠的芳面，才能算是成功。要是成功了画舫上便会放一和画舫名字相应的花灯。后来者若要挑战可就要迎接两人的联手了。非得一方侠士落水才算分了胜负。待时间结束，七秀坊更会在上游免费发放莲灯和孔明灯，那时候，这一扬州天上水上的灯能把全城照的白昼一样。美煞！”

谢过了小二，叶常沉默着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描述中。忽然扭头笑对陆恒：“狗恒要不你去试试？你应该有名贴吧，闯着玩玩嘛。”陆恒脸色大变：“去你的你可别害我，我可是有情缘的。让她知道了非得墩死我不可。”说着晃了晃手上的那个小葫芦。顿了一会儿，他又说：“倒是你，这是为了沈姑娘才卧槽！”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叶小小缓缓把脚从他的脚上挪走，满面寒霜。随后转头看了一眼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的师傅，眼神里有些担忧。“我不闯阵。”叶常突然开口，也不知道是在对两人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二.
渐黄昏，而后夜幕四合，华灯初上。人潮起了，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三人也顺着人潮缓缓往运河边逛去。快到时，叶常带两人走入了小巷，熟门熟路的七拐八绕，直绕到沿河的一棵大柳树下。
“好地方！”陆恒啧啧称奇，“没人视野又好。”确是如此。这柳树栽在一处高台上，下面的沿河路上挤满了人，放眼过去整个运河河道一览无余。画舫已经离岸，每一艘都装饰了独一无二的花纹：芍药，牡丹，月季……灯光照耀下正与扬州春景相应，仿佛百花集在了运河之上，颇为壮观。

三人吃着沿路买来的零食，聊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忽听远处鼓声响动。原来是起点处的侠士们终于出发了。远远见得河面上人影起伏，不同的功法真气在河面依次炸裂，或轻快飘逸，或一往无前，向着河心的画舫飞去。不多时，月季舫上便有了侠士登船而上，引起河边一阵羡艳的惊呼。更激起了尚未出发的侠士们一亲芳泽的决心。当然，更多人还是不免狼狈入水，黯然离场。月季舫上燃起了一盏月季样式的花灯，高高悬在船的上方，灯烛熠熠，照在运河的波光里，仿佛击碎了一水的金银，又像是河中另有一方迷离的天地。

叶常沉默了，静静看着河中，右手缓缓捏紧。叶小小欲言又止，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陆恒大口吃着独食，风卷残云似的把所有食物一扫而空。随后起身：“东西吃完了，再去买点吧。”“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是猪狗吗？”“别啊。”陆恒笑了笑，拍了拍叶小小的肩膀，“走，我给你买糖葫芦。”叶小小一愣，看了一眼无言的叶常，换换起身，随陆恒退回巷子中。远远的，忽然传来陆恒传音入密的声音：“叶哥，沈姑娘在木棉舫上。”叶常并无反应。许久，才缓缓张嘴，苦笑着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啊。”

三.
开元十五年正是大唐盛世最为鼎盛的时候，武林江湖亦如是。七秀坊赢得名剑大会所铸御神，更是让同处江南的两派互通有无。也正是这年，17岁的叶常随师傅叶蒙一道拜访扬州七秀坊。
七秀内坊怕是天下男子向往之地，但叶常在其中却绝不自在。他相貌仪表均是平常而已，自幼随师傅叶蒙铸剑练剑，极少涉足江湖。对这莺莺燕燕的美妙景象只觉得不知如何应对。那日便偷溜出了七秀坊在扬州街上逛。也不知怎么七绕八绕，穿街走巷，正绕到一处大柳树下，俯瞰河景，心旷神怡。

叶常正惬意地倚在柳树底下准备不浪费这好春光的睡一觉，背后却传来了脚步声。一扭头，正与一张从柳树后探出的小脸面面相觑。来人发出一声可爱的惊叫，倒退一步脚下一绊，一屁股坐在了柳树旁的地上，直痛的眼冒泪花。叶常目瞪口呆的看着，思考着自己到底先扶她起来还是道个歉。姑娘却先开口了：“我，我认得你。你是藏剑山庄过来的客人。”“嗯？”叶常打量了眼前的姑娘一眼，年纪比自己略小一些，眉眼整齐，透着江南人的温润。一身粉色的七秀坊制式弟子服很是好认。“怎么，你是来找我的？”叶常奇到，顺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不是，我一般来这里练功。因为转圈跳舞老是练不好，这里人少又开阔，做错了也不会丢脸。”“那你完了，我想在这里睡个午觉，要不你等我睡着了再跳？这样就不会丢脸了。”姑娘气鼓鼓的：“人家可不是每次都犯错丢脸的。”“行吧行吧。”叶常找了个角落复又坐下，晒着暮春的太阳，看着眼前转圈圈的粉色身影，渐渐眼皮打了架……
“喂，喂！”叫声把叶常惊醒了 。“我不叫喂，我叫叶常，叶家的叶，平常的常。”带着点倦意，叶常直起身，“怎么了？”“也没怎么，你睡了这么久了，还姑且算是个客人，我带你在扬州城里转转吧。”

于是两人在扬州里逛起了街。扬州繁华，虽说杭州也不差，但总有些独一无二的特点。那姑娘明显熟门熟路，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竟带的不重样，一直到天色渐暗了才想起来得回坊。
走到坊前，叶常笑着说：“姑娘好本事，是个扬州通，该赏。”迟疑了一下，问道：“不知姑娘叫什么？”眼前丽人张嘴刚要答，忽听到坊内传来低低的笑声，扭头发现内坊门前早已挤成了一团粉云似的看着她。姑娘大窘，脸红直红到了耳根，低头匆匆跑进了坊内，连个告辞也没有。叶常这可懵了，因为今晚可是夜宿驿站啊。
回程路上连铁塔似的叶蒙也看出这个弟子有心事，可他哪里懂这些细微心思，只是递过酒葫芦问自己的弟子要不要。叶常接过猛灌一口，把自己辣了个七荤八素。

四.
回庄的日子总是单调的，练剑铸剑日复一日。不过叶常练剑不知怎么比平时勤奋了许多，他天资又不差，持剑灵动精妙，不似叶蒙。叶蒙也推荐他去找叶炜讨教些剑技，却被叶常拒绝了，说是随师傅铸剑对剑法也有好处。谁也不知道他悟出了个啥，反正剑法总是一日日精进，让叶蒙很是放心。
春光短暂，初夏的蝉已经畏畏缩缩地叫起来了。这一日忽然有家丁进庄喊叶常，说是有客人找。叶常内心没来由的一跳，快步走向山庄门口，果然看见一朵粉云落在了眼前。那团云带着一股香气飘到眼前，脆脆的嗓音响了起来：“喂，我叫沈水心，我来找你玩，你负责带我逛一下杭州嘛。”

西湖美景自然是美的，但叶常从未觉得有今天这么美。初夏太阳似乎有点太亮了，照得叶子太绿，水光太碧，山色太翠，而人太美。他觉得今儿整个世界都太妙了些以至于自己脸上有些绷不住的笑意。两人走入湖畔林中，天气有些暖，眼前人的鬓角发丝微微粘在了皮肤上，洁白的后颈格外耀眼让人想看又不敢看。“喂！你那天不是挺能说嘛，今天这么这么呆啊？”叶常看着眼前的粉衣少女，忽然笑了：“明明这里的桃花都谢光了，为什么还开着呢？”“你在说什么啊？”叶常不答，只是小心翼翼地搂住了那团桃花：“做我情缘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去买橙子。”沈水心挣扎了一下，没逃开，只好回应：“快放开我，我身上好多汗。”顿了顿，“如果我不答应，我怎么会来杭州找你呢？”“橙子就算了，我要吃西湖醋鱼，你请我吃吧。”
临走时，两人从驿站那里买了两只信鸽，一公一母，以方便日常联系。重新找回了语言能力的叶常笑着说：“它们以后可以生小鸽子，小鸽子长成大鸽子再生小鸽子，最后就能变成一只信鸽连。那样我每次可以给你寄一本章回小说。”此言论遭到了沈水心的白眼伺候。叶常突然又说：“不过应该没有这一天。”“为什么？”“因为那时候我们早成亲了，还寄什么信，到时候只能留着给你煮鸽子汤喝。”

五.
“今天铸剑特别顺利，被师傅夸了。突然想起七秀双剑也是剑，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式轻重的，等闲下来我给你铸一对。”
“近日练剑有所感，确实觉得剑理相通，不知道当初那个运河边转圈圈的小姑娘有没有什么困惑要向本天才询问？不收你钱哦。”
“我要随师傅去边境几日，信鸽偷偷带去，但是路途遥远，可能要晚至。”
“莫担心，我这里并未上前线，狼牙军再盛也抵不过我大唐军威。何况如果真有战事，我又岂能置身事外？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最差不过马革裹尸而已。”
“不不不，宝宝你别生气我就只想说些帅一点的台词我会注意安全的你不要担心。今天在前线遇到一个天策府的臭小子，功夫不错脾气也不小，非要和我单挑比武，被我鹤归孤山敲到头了。”
“我已归山庄，事务繁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