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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迷信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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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奶气同学的二三事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4-20 20:08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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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入玉堂金马不久,官居萍末,同纡朱拖紫还未知隔着青云几重。仕流生活,与我先前所料大为不同,事儿没干多少,规矩倒是一箩接一筐地砸到我身上。乱麻相缠,我缺那锋剑在手,快刀相走。浮荣绊身,挣不开也逃不脱,只得且放白鹿逐青崖。
    枯坐无趣。我寻思起翰林院奇谈中最浓墨的三笔:父母健者,原心亭西南隅不座;中门、角门不启;门前沙堤土丸不碎。
    堂上椿萱断不可拿来冒险;而中门并角门远瞧近看皆与寻常门无二,况且我一人之力动它不得。余下便只有末者能供我求知一二了。
    诌个由头,一脸肃容地出了编检厅。方踏过内室门槛,明晃晃的白光便掷在脸上,照得眼疼,连忙举袖掩面。想是先前室内晦暗,突地见烈日,搏了个一时不适。眨眼缓解了些后,踱数十步直向中门而去。
    目巡一圈,见四下无人注意,装作拾寻东西的模样儿,折身半蹲研究起门前沙堤来。


    2楼2019-04-20 2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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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仰先是我族叔,前岁恩科点了三甲,一心想入翰林院补个庶吉士。我本不屑为他玩弄这些手段,又碍不住家严一封书信千里提命,——翰林官正途出身,前程康庄如锦,我在天官六载,他有这心思倒也不奇。可怜我这族叔诗文做得一般,字还算颇为端正,馆选之际,我便托了个编修替他将文章抄送。如今他得偿所愿,见我却不似此前热络,——我知这乃是人之常情,蝇营狗苟之徒最恨见于自己有恩者,他恨不得将我食肉寝皮好销毁证据,又岂会予我半分青眼?)
      (我公差在身,也懒得料理他这些闲事。不料月前翰林院拣选小教习,周仰先又来求我,这嘴脸便很可憎。我很疲怠,不冷不热地敷衍了两句:真要摆宴,这一月四两五钱银子的席还不足入我法眼。只是父亲的家书催得急,我被缠得没法,是日得空,寻了个由头往翰林院一去。这时辰不巧,打眼未见我那几位故友,只有个人在门前蹲着,我看得有趣,近了背手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3楼2019-04-21 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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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声音窜进我耳时,太猝然。即使他并非故意蹑足而来,我仍没有觉察到他的动静。我过于专心。打小只要遇着自个儿感兴趣的事,便如坐禅入定,罔闻他者。
        霎时间,身体宛如风岸的苇草,失衡不稳,踉跄一下,险些跌到地上。伸手撑地借力起身的瞬间,我触及灰砖隙缝间蒙着的青苔,是纸一般的触感——燥且干。我的第一念头却是:看来炎序已到,藓苔的水分都被汲了去。
        我为我在此情此景下还拥有荒诞不经的想法,而不是为自己的失礼致歉,生出赧然。
        起身的片刻,他亦如一副画卷在我面前展开。我望向他时,受炽烈的耀光所扰,惯性使然地眯了眯眼。以至于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都将他和烈日白光联系在了一起。
        遗憾的是……我并不识得他——四九城的官如天上星,不胜数;再者,如我位卑,也无甚机会接触到大人物。可我识得他补服上簇着的那一只活灵活现的锦鸡,它比掌院身上的孔雀还要威风神气。我慌忙躬身一拜。
        先前想好的借口几欲张口就出,手缩回袖间摸索似要捧出什么物什来。可当我对上他含笑的眼时,便觉自己如清亮的溪底,一看就知,扯不来云霓化雾为自个儿做谎。一时丧了底气,心虚地敲起退堂鼓。
        我是石中璞,只过了一道拙工,棱角尚未平,学不来宦海的拐弯抹角。犹带绿鬓的三分稚心,七分意气,化作十足十的真。诚恳而言。所言愚钝,未属谦辞,我的的确确没有解开谜团。
        “晚学听闻吾院有门前土丸若碎必损翰林的说法,故来考察。可惜晚学愚钝,没瞧出什么名堂!”
        (“周̶老̶师̶!̶这̶道̶题̶我̶不̶会̶做̶!̶不̶会̶做̶!”)
        现下我的状况,说得难听些便是在玩忽职守。如此向他而述,倒让我蕴出几分忐忑——我不知面前是断崖峭壁,还是青穹别露。


        4楼2019-04-21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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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太着急了(我平伸出手,轻拍了拍他肩上莫须有的尘土:其实该替他揩一揩手心的泥,毕竟翰林的手应用来执笔,有些东西生来便不容为人所污)人从低往高,往往头晕目眩,看不清、站不稳。其实起身并不太难,——可这不难处往往是世间大难,对不对?
          (再一摆手,令他不必拘礼,我仍揣着这一点笑,待他的话落尽了)土丸若碎,必损翰林,那么,你是不是翰林之一?
          (这院中上如学士、侍读、侍讲、下至修撰、编修、检讨,甚至新科未除官的举子统统可称翰林,若这些人的脑袋、命运,都维系在这小小土丸之上,实有些归于可笑。日极喧嚣,昭然、炽然地照彻着,使他迎光的面目显得过曝而不清晰,我为日光打动,实不忍苛责这青葱稚气的少年。)
          (我背着手,绕着这沙堤踱去,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你是怕自己的官运为人无意所损,还是要构害你的同窗,——若这传言为真,谁是你有意要损的翰林?!


          6楼2019-04-22 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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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机会!!!在奶气老师封顶前,一定要和奶气戏一场不这么严肃的!初见的故事太正经辽!_(:з」∠)_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9-04-24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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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我是谁?(我已绕这沙堤走罢一圈,正与他迎面,或是因今日阳光太艳之故,这少年面上有一种新鲜又明媚的锐意。我笑了笑,没有告诉他,在我这一身仙鹤补服之前如此背手喟叹,实为有些失礼,——“三告投笔”的年轻人天生有权失礼。)
              (我遂耐心地告诉他)若你早来几年,我还是吏部侍郎,照例兼就此处教习,这一拜便更名正言顺一些。你未上过我的课,我未收过你这学生,真叫我有些可惜。
              (沙丘寂静,像虔诚而蠢笨的学生,我在他话音中缓慢而刻意地践踏其中一颗沙丸至碎,任它四分五裂,死无全尸,而我已不屑再多分它青眼)它已碎了,可你仍站在这里,它们没有办法动摇你分毫。是人踩在地上,将它夯实或者打碎,不破不立,这就是我的答案。
              至于语言,它是一种工具,一种折射,甚至一种伪装,你幼时学道,便应知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我看你对答如流,已学得很好。(他说道法自然时的神态似有一种狂诞可爱的天真,而这也很公平:我回答了一个问题,他也该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9楼2019-04-25 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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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哽了一下,讪讪而笑,脸上犹作小儿无赖状。
                “一日为‘师’,终身也是‘师’,晚学也不算失了分寸。”
                振袖倾言,倾出一句尾音上扬的话来,疑惑中又恍然一悟。他提及曾兼任教习,如水竭石现,倒使悉数明晰起来。
                “大人姓……周?”
                年盛如焰又官搏厚禄者,世无其二;除了绍贞二年名动天下的状元郎,舍他其谁。
                “晚学裴和光。”
                幽州城的绿,向来太浅薄,甚至庭树也媲不过南国蓊郁,难抵骄阳疾雨。幸而有云翳变幻,赊出晦与明。在光影绰约下,我与他皆不真切起来。我忆及幼时知晓的一个道理: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或许伊始我便未想玄道混同,故取字时下意识间摒弃“和”字,只由“光”伸延——我堪成光,不愿作影,也毋须相和他者。
                “字乐只,‘邦家之光’的那个‘乐只’。”
                我生出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是介于自负与自卑之间难以概述的心境。我信我非蓬蒿之辈,骏爽不减亦锐气不消,扬眉向他。
                “晚学不如做那狂生一回——但愿下次大人听见我的名姓非是我这儿,而是他人之口。”


                10楼2019-04-26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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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和光,你少仗着年轻肆意,学那些自谓风流的无礼狂士,仔细我惩你一个失礼不尊之罪,摘了你这贡生的帽子。
                  (我仍含着笑,不温不火地提醒他,那些魏晋风骨,名士风流都是过去式了,他们都早死了,只存活于史书间:人当然可以用许多笔墨去夸赞、钦羡他们,——死人就是如此得天独厚。可他不同,他得活着,既入职翰林,就该学会在高官面前省去这几分不讨喜的天真轻狂,——当然,我除外,我舍不得怪罪这块未开蒙的璞玉。)
                  好,你既以师生之礼拜我,我也不能枉受。不错,免贵姓周,二年乙卯科春闱大比,为当今圣上钦点文科一甲头名,如今官在都察院右都御史。(我背着手,如先前踱步于那沙丘一般,绕行至他身后:他是如此年轻,就像一株新抽条的柳,我盯着他这条整整齐齐的辫子片刻,吟道)乐只君子,邦家之光,好。你这愿望不难,我现在便可成全。你是广州省怀雄七年的贡生,父讳上玉下成,祖讳上望下舒,家风殷实,兄弟亲厚。我读过你的文章,的确丰神秀逸,斐然可观,字也写得端正,不愧对这名字,也不愧对你这志向,——裴和光(我将剩下半圈走完,再至他面前,笑道)以你的人品学识,今后定成大器,这“他人之口”,不过是时间远近而已,我是第一个。
                  但(我将食指在他肩头一点)若你不想到此为止,我劝你把字换了,邦家之光是好,万寿无疆,恐怕就不是太好。我朝开国至今,一字杀头者数以万计,一日为师,我点到即止,你自己衡量。你是个聪明人,我有意收你做我的门生,如何,你可愿意?


                  11楼2019-04-27 0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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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了一天,我来挨打回戏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9-04-27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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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挨在我肩上的动作很轻,我却仍感到雷霆之势。
                      我有些可惜。一惜便如他所言效不得名士风流,他我未能托生在魏晋之时,不然今日可得好好辩上一辩,为《世说新语》再添上一添;二惜他我非是同年同秩,若我再早生几年,抑或他再晚生个几年,想必能多赠千秋几笔击节叹赏的故事。
                      从幼渐长,裴六画我,老爱将我与竹子画在一块儿。他以为我遍院植竹,是慕松筠高节,雅人深致。后来的我,的确如此;但最初的小裴九,仅仅抱着削竹而剑、侠走天涯的天真念头。很多事,都是人单方面的自以为是。如同我对他的所有揣测,不过是我臆想中的他。时间是把极好的刀,需不时一拭与一试。
                      来日方长,且待来日。
                      平生所愿不过三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若我能得其一,便此生不枉。我的路漫且修远,故此,值得我将我的恣肆一点一点弭藏进空气里——我只是借地安放,他日再取;哪怕一贮百年,它仍为我驱。而后怀揣着人工的谦逊,复又向他一拜。更易的称呼,便是我给的答案。
                      “谢先生提点,晚学知晓了。”
                      今日三拜,不知他日情史又如何书?略停又添,掷地有声。
                      “君若乃伯乐,我自当为良驹,志驰八荒,葺六合罅隙。”
                      我先于同侪往所谓的深渊行去,但前方亦是青云万里。
                      ——我知,故无惧


                      14楼2019-04-27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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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你既入我门下,便与我要更亲近些,怎还端着这些虚礼。
                        (我扶他,不真不假地,只要令他先起身,我不喜欢与学生们屈就着说话)裴和光,你很有志气,二十岁的时候入官场,这些话还可算是“童言无忌”。不过我还要再劝你一句:永远不要把你的大志像这样交托出去,除非你已下定决心,为它付出一切,时间、金钱,乃至生命、良心。
                        可惜,我们在得到的同时必须学会失去,而这得失不是由你我来决定的(我指了指那土堆,又指了指天。)
                        (日渐渐斜了两分,云聚复散,那土堆的影子方才还向着西,如今却已成了短短的,瞧不出左右的一截。它黑黢黢地横罩在地上,像一只笨重的手印,胡乱按下,认罪呈堂。我怀着一种诡秘、恶劣的期冀诱导他走向我的结论)我是伯乐,你是良驹?良驹是要被人驾驭的,你做好被驾驭的准备了吗?
                        别着急,想想再告诉我。(我没有等他回答,他现在什么也不该回答,那样只会显得过于急躁,不真诚:在他方才那一番意气风发的剖白后,他不该太快地拒绝或者答应我)等你想好了,有了答案,再来北兵马司胡同找我。我若不在北京,你便告诉门房,说你找胡魄添,直说你是广东来的,姓裴,——他自然知道怎么对你。
                        不过(与他分别之前我忍不住提醒他)我不日即要启程南下,胡魄添有时候记性不是太好,你要是来得太迟,他说不定便忘了,——又或者他这人还有个毛病,十分小气,等着等着就开始收起利息。裴和光,别让我等得太久。


                        15楼2019-04-28 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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