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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观烟听雨】【原创小说】繁华调(微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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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真公主道:“这是李义珣在狱中托人送来。贫道虽有恻隐之心,奈何敕旨已发,干系极大,未敢妄奏,想请李将军和慕容公子相助。”
李延青看着那块血书,并不作答,慕容则见他如此,便也不去贸然答话,默默站着。一阵风来,松针如雨,刷刷而下。
李延青沉默一刻,又道:“此事并不易办,公主何以想到卑职二人?”
玉真公主道:“非是贸然而决。”说着微笑起身,“多年来,常听圣人提起狄梁公与令尊旧事,每觉追慕不已。狄公乃我唐室砥柱,在世之日,凡我李家子孙有难,必定全力相救,不避危难,令尊李将军亦然。今观将军,大有父风,若知此事,当不会作壁上观。”
李延青面色无改,神情如旧。慕容则听罢在心感叹,李家的公主,都是这般的口齿伶俐么?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玉真公主又道:“再者,你是新晋贵胄,未有家室,与关陇旧族并无瓜葛;慕容公子为人刚正,你们不会为谋一己私利,颠倒是非。因此查寻真相,必无偏差。”
李延青仍不答话,玉真公主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何况……如今长安满城皆道,你二人不过运气非常,得了主上青眼,才以布衣入仕。可贫道看来,纵有天赐运气,也不及实力两字。此事若在旁人,确是棘手,可你二人要管,也非难事。”
话到此处,慕容则无言以对,心中已是呼天抢地,这烫手山芋非接不可了。
谁知李延青道:“卑职有一事,还请公主答允。”
玉真公主道:“将军试言。”
李延青道:“公主虽是方外之人,不理俗世。但若所查属实,还请公主具表上奏,为泽王洗冤。否则,卑职不为。”
玉真公主闻言,星目一凛,看向李延青,柳眉淡晕,凝视不语。


IP属地:河南168楼2019-06-09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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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见她一改淡泊,威严骤起,不禁心惊,李延青浑然不觉,仍是谦恭之态。
    片刻,公主微微一笑,又似月满新出,微云拂汉,幽幽道:“只做武官,太委屈将军了。”
    李延青仍是淡淡道:“乡野匹夫,不敢觊觎富贵。多谢公主美意。”
    玉真公主点头道:“好,贫道答允。你可放心行事,如有力不能及,尽管开口。”
    李延青和慕容则抱拳应是。
    玉真公主又道:“二位今日到三清殿,所为何事?”
    李延青道:“我二人随咸宜公主前来进香,礼毕即去,未有他事。”
    玉真公主道:“所见何人?”李延青道:“此地只有一位咸宜公主。”
    玉真公主看着眼前之人,不由笑逐颜开,真如春日梨花,千万齐放,心中暗道:“此人既是姓李,何不生作我家嫡系!”轻拂肩上松针,转身而去。
    李延青待她走出院门,默默取过桌上血书,折了几折,收入袖中,对慕容则道:“走罢!”
    慕容则脸色有些阴沉,道:“从九仙门出宫罢,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两人出了三清殿,见咸宜公主的步辇还停在外头,默默对视一眼,向西而去。离了宫禁,已是申时三刻,斜阳西下,照的大明宫城墙灿烂如金。
    慕容则忽然道:“你怕甚么?是怕主上对此事不加理会?还是……?”
    李延青摇头道:“为了证实……我心中一个猜测。”
    慕容则惊疑不定,颇为疑惑地看着他,李延青沉吟一声,道:“但愿……我猜错了。”


    IP属地:河南169楼2019-06-09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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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念头俶乎闪过,慕容则浑身一震,喃喃道:“难道主……”
      李延青斥道:“不可说!”慌忙四下一瞧,未见有人,才道:“这是甚么地方,不要命了?!”
      慕容则两手发抖,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李延青长叹一声,遥望宫墙道:“这大明宫看似富丽,真乃世间极坏的去处。生于帝王家,正是天下最不幸事。”
      慕容则惨笑道:“蓬荜有骨肉,富贵无亲情。我区区公府,尚且如此,何况皇室!如今答允了此事,你将如何去办?”
      李延青道:“虽有办法,却须你帮忙。恐要委屈一二。”
      慕容则道:“甚么忙?”
      李延青耳语几句,在他肩头轻轻一拍,道:“如何?”
      慕容则抿唇眯眼,看了他半晌,冷笑一声,眉梢高挑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这种好事都想着我!”
      李延青笑道:“除你之外,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慕容则嗤道:“行了!我答不答应又如何!就怕万一……”说着抬手作掌,在喉间虚划而过,“怎么办?”
      李延青摇头道:“不会。至多……”两手作拳,向外一拉,做勒绳之状,“我教你一招,容易对付!时候不早,这就去准备罢。”
      慕容则苦笑道:“遇见你,我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IP属地:河南170楼2019-06-09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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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宫含光门内,有一处废石台,乃刑部大牢所在,与大理寺中的诏狱,并称长安两大监牢⑤。武周时期,酷吏横行,两地均是人满为患,每日都有朝中高官,李姓皇族锒铛入狱。
        中宗复唐之后,短短数年间皇位更迭,多次大赦,加上李隆基即位后律法严明,禁绝冤狱。此时诏狱之内空空如也,刑部大牢也几乎无人,只有日前因冒称皇族而下狱的前泽王李义珣被关押在此。
        檐角鸱吻衔月,天边星光微微。一个矮小妇人约莫五十多岁,提着食盒蹒跚走入牢房,放在地下,从中取出一壶酒,并四盘菜肴,鸡鸭鱼羊都在其内,摆在桌上。
        李义珣蜷缩在墙角,脊背向外,一动不动。
        老妇发丝灰白,颇显苍老,看着李义珣,满脸不忍,末了见四下无人,颤声道:“王爷……老奴做了你最爱吃的烧鸭、鲈鱼……你……”
        李义珣仍是不理,老妇满眼泪水簌簌而下,哽咽道:“老奴从小将你抚养长大,亲自喂乳照料,早将你当做亲生……王爷别怪老奴……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身后传来重重一声咳嗽,老妇吓得慌忙噤声,擦干眼泪道:“王爷……你就……你就把酒菜吃了罢……免得……免得……”
        耳听李义珣冷笑两声,颇带戏谑道:“我还是吃牢饭罢,至少能见着明日朝阳!”
        老妇一惊,道:“你……你怎么……”
        ⑤此处大牢、诏狱位置并非史实,均是作者杜撰,读者大可一笑置之。


        IP属地:河南171楼2019-06-09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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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未毕,身后走进一个黑衣少年,目光冷寒如冰,反手锁上牢门,一把将老妇推倒在地,双手拉起一条二尺长的牛筋索,上前就向李义珣颈中套去。
          眼看索套兜头,李义珣抬手抓住,猛力一拽,将他双手合拢一处,跟着将牛筋索向他双腕上套了三圈,一拉收紧,将少年按倒在地。
          那少年始料未及,惊呼道:“你不是李义珣!”
          李义珣拎住他后颈提了起来,笑道:“当然不是!怎么现在才来?我可等了你五天!”将少年向地下一抛,“本来怕你将绳索挣断,没想到你用牛筋自缚,那就怪不得我了。”
          说着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剑眉斜舒,丰姿玉韵的俊脸,指了指牢门,“这是给你自己准备的罢?”
          少年朝他怒目而视,忽地转头向躺在地下的老妇人吹了一口气,一道黑芒从他口中飙出,向着老妇面门射去。
          慕容则不及拦阻,大呼糟糕,但见一袭青衫俶乎闪过,黑衣少年的下颚立时给人卸了下来,但为时已晚,滴滴黑血从他口中流出,脖子一歪,没了气息。
          慕容则一探他颈间,摇头将他放开。
          李延青已将老妇人搀扶起来,抬起右手,中食二指指缝间赫然夹着一枚纤若毫发,漆黑如墨的钢针。慕容则看了两眼,心有余悸道:“他们是打算不留活口。”
          李延青点点头,对那老妇晃了晃手中钢针,道:“阿婆,可有话说?”
          老妇早已吓得呆了,颤声道:“老妪……老妪有罪……陷害了我家王爷……”说着大哭起来。
          李延青举目示意,慕容则道:“阿婆别忙哭,如今还有机会为泽王伸冤。”
          老妇人急忙点头道:“是!是……”让慕容则搀扶出了牢房。


          IP属地:河南172楼2019-06-09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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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蹲下身,从靴筒中抽出重影短剑,向那黑衣少年后背一挥,衣襟裂处,背心上方三寸处赫然有一刺青。李延青细细一看,目光登时幽微莫测。
            回到玉真观,玉真公主听罢前事,看着跪在脚边瑟瑟发抖的灰衣老妇,问道:“赵氏,你与泽王情同母子,为何诬告?可有人指使?”
            赵氏哭道:“老奴该死!老奴之子犯罪,杀了许王府上家人,被他们扣在府中,要挟老奴诬告王爷,否则便将我儿交到官府。老奴生有八个子女,都死在岭南,只剩这一子,素来溺爱。老奴私心,为救亲儿,这才……”说着抽噎不止。
            玉真公主蹙眉道:“许王?是许王亲自要你诬陷泽王么?”
            赵氏哭声一住,颤声道:“老奴不敢胡言,是……是要挟我的人亲口所说!还有……今日晌午,他要我送酒菜给王爷,也说是许王吩咐!老奴不会听错。”
            玉真公主轻叹一声,对慕容则道:“将她带下去,见见泽王罢。”慕容则领命而行。
            玉真公主起身朝殿后走了几步,对李延青道:“李将军,你看此事……当真是许王所为么?”
            李延青道:“泽王削爵下狱,许王兄弟最是得益,确有动机。但如此设计,也太无忌惮。未成之事,岂能大意;阴图之谋,不可明言。”又想许王兄弟自以为聪明,恐怕也是不知不觉,进了他人彀中。
            玉真公主笑道:“将军之言甚合我心,此事只凭许王……他怕还没有此等心机胆略。”
            沉吟片刻,忽地问道:“听说近来,有传言……宁王怀不臣之心,见疑于上。将军在圣人左右,以为如何?”
            李延青默然片刻,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⑥。”
            玉真公主看着他轻轻一笑,道:“慎言慎行,将军可谓智士!”
            李延青抱拳道:“卑职与泽川不过是行分内之事。敢请公主,将此事上奏,勿提我二人半字。”
            玉真公主幽幽道:“将军真是奇人!这偌大长安,不知有多少人用尽解数,以求晋升之道,入仕之途。为何你竟对此避之不及,畏如虎豹?”
            李延青道:“卑职妄言。试看昨日之泽王,明日之许王,足教卑职如此了。”
            古往今来,无数叱咤风云的人物,权势滔天,富贵无极,却只在一夕之间就身败名裂?
            李延青未及弱冠之年就有如此见识,玉真公主禁不住对他更高看一层,点头道:“将军为我李唐着想,贫道在此谢过,也当略尽绵薄,否则何以为报?”
            ⑥出自《史记·张仪列传》,原指众口所责,虽坚如铁石之物,亦告熔化;毁谤不止,令人难以生存,而遭毁灭。后喻舆论作用极大,众口一词,积非成是;流言可畏,能颠倒是非,置人于死地。


            IP属地:河南173楼2019-06-09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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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是玉真公主生辰,宁王李宪、申王李捴、岐王李范、薛王李业四位亲王,并寿昌、荆山、薛国、代国、凉国、鄎国、金仙、霍国八位长公主都来为其庆贺,明皇于是大宴兄弟姊妹于兴庆宫东南的花萼相辉楼。
              皇后及三妃、诸王、公主在座陪宴。
              席上锦绣争辉,晶灯绽莲,玉盘金盏,海陆珍馔。宫中教坊乐舞演奏《众仙乐》《春光好》《帝台春》诸曲,宁王李宪善笛,岐王李范善琵琶,明皇自执丝竹,三人为玉真公主奏《万年欢》。
              玉真公主手捧明珠映月杯,敬谢兄长道:“三位哥哥奏得妙曲,胜过教坊十倍。”
              岐王笑道:“华琼⑦谬赞了,为兄多日不弹,颇觉指法生疏,还是圣人技艺最佳。”
              明皇笑道:“四弟勿自菲薄,阿瞒多学少成,如何能比大哥?”
              宁王忙谢道:“笛乃民间粗艺,难登大雅,岂有丝竹悦耳,可娱君子之心。”
              明皇大笑举杯,与宁王对饮。
              王皇后又向玉真公主敬酒,祝道:“公主满饮此杯,福寿康永,实我所愿。”


              IP属地:河南174楼2019-06-09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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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真公主谢道:“三嫂虽尊无倨,待下宽仁,母仪之风,后福无穷。”
                武惠妃、刘华妃、赵丽妃也依礼向公主齐敬。
                玉真公主谢罢,看看武惠妃,再看王皇后,不禁暗暗担忧。三妃虽于开元十二年正月一齐受封,位份仅次皇后,但刘华妃、赵丽妃均已失宠,与武惠妃远不能比。
                明皇早有废后之意,只是皇后谨慎无过,这才迟迟未下决心,武惠妃目下宠而不骄,谦恭守礼,但时日一久,难保不生觊觎。这女子聪慧至极,皇后与后宫妃嫔无一能与相比,来日明皇果真废后,又该如何?
                玉真公主失神之际,赵丽妃状似无意对明皇道:“妾有一言,圣人明鉴:趁着宁王在此,十八郎养在王府多年,如今长大,也是时候接回宫中,与惠妃和陛下团聚。”
                明皇微微一笑,向武惠妃道:“你以为如何?”
                武惠妃看了赵丽妃一眼,心知她是怕太子地位受到威胁,出言试探。微笑道:“妾身以为,今日是为玉真公主贺寿,不宜谈及此事。再说十八郎与宁王妃情同母子,妾身虽是生母,却也不忍将其拆散,日后再议罢。”
                赵丽妃哑口无言,讷讷不语。明皇大悦,不着痕迹握住惠妃玉手道:“我就知你识大体,十八郎何时回宫,早有打算,只是委屈你,再等些时日。”
                武惠妃悄悄挣脱明皇,侧身低眉道:“有琪儿在身边,妾身已深感皇恩,不觉委屈。”
                明皇见状更是怜爱,巡视四座,问道:“为何不见琪儿?”


                IP属地:河南175楼2019-06-09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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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惠妃横波美盼,歉然笑道:“这……妾身不知。”
                  明皇正要打发高力士去寻,忽见舞裙逦逸,广袖翩翩,建平公主与咸宜公主盛装而出,献舞殿上。一时席间寂然无声,众人忽看二公主起舞,均是诧异不已。
                  只见婉转顿足,若合符节,两个少女又都姿容玉色,盛饰华颜,将一支《西凉》舞尽风流。诸王和长公主见了此舞,神色各异,就连明皇也似动容,玉真公主举杯微饮,含笑不语。
                  李延青和慕容则在廊下对视一眼,心道这怕是玉真公主有意安排。天授元年,则天太后受禅称帝,睿宗子女献舞明堂,玉真公主是要以此旧事,唤起明皇手足之情。
                  忽听不远处,两个千牛卫低低私语。一人道:“看甚么!这二位公主舞得虽好,难不成你还想做驸马?”
                  另一少年正是那日被李延青夺刀反制的杨洄,答道:“我便作此想,有何不可。”
                  那人喃喃道:“这些贵主可不好伺候!”
                  杨洄笑道:“我母亲就是,也未见不妥。”说着盯住场中佳人舞姿,满眼倾慕。
                  待到舞毕,两位公主向明皇和玉真公主下拜祝颂,明皇大笑,吩咐赏赐二女五华八展裙,温玉七宝珞,咸宜公主和建平公主谢恩归座。
                  武惠妃看了咸宜公主一眼,微带责备,咸宜公主一吐小舌,乖乖低头坐好。
                  只听荆山长公主道:“记得昔日,皇祖母在明堂大宴群臣,我姊妹弟兄各自献艺。”说着看向寿昌长公主和代国长公主,“长姊和四妹华婉,便是对舞《西凉》,当时华婉年方四岁,还未有华琼。情景依稀,对舞之人却换做琪儿姊妹。不想眨眼之间,大哥两鬓微霜,我等俱已中年了!”
                  玉真公主笑道:“三姊说的是!岁月催人,华年不待。想先帝子女众多,到如今,也只剩在座兄姊,还有我和小妹。人道天家无情,骨肉血亲,不及近侍;谗言间语,可断手足。今观圣人,友爱如此,与我等手足情深。谗言不侵,天下称羡,若先帝有知,也当含笑。”
                  明皇微微一笑,道:“华琼所言,为兄有愧!”


                  IP属地:河南176楼2019-06-09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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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真公主忽然敛容而出,起身长告道:“兄长何愧!小妹打搅诸位兄姊兴致,才是有愧。但事关重大,虽有犯颜之举,却也不容不告。”
                    席上王公贵主,见玉真公主神情郑重,不禁面面相觑,都猜她所告何事。
                    公主从道袍袖中取出李义珣血书,并一封奏表道:“日前泽王以‘冒认皇亲,妄图袭封’之罪削爵下狱,泽王狱中血书,求救于我。小妹心知事关重大,未敢妄奏,详查之下,才知是许王李瓘和李璆兄弟二人,因利泽王爵邑,而加陷害。详情具表,请皇兄御览,还义珣公道。”
                    高力士慌忙上前,接在手中,呈送明皇。
                    明皇看罢血书,又观奏表,凝声道:“所查属实?”
                    玉真公主道:“如有丝毫捏造,华琼愿意领罪。”
                    明皇又向宁王李宪和申王李捴道:“二位兄长以为如何?”
                    宁王迟疑道:“臣……不敢妄言。华琼素来端谨,既如此说,定有别情。”
                    申王点头道:“大哥所言甚是!”
                    明皇当即下令,将许王李瓘并泽王李璆收入诏狱,大理寺及宗正府详查此事,李义珣暂离刑部大牢,转入宁王府看押。
                    又向玉真公主道:“华琼身在玉真观,却能知其中隐情,当有能人相助!”
                    玉真公主笑道:“确有。皇兄善政广播,恩及天下,纵是草莽,也多忠义之士。但世外闲人不恋富贵,助小妹查清真相之后,已重归江湖了。”
                    明皇叹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⑧。不期贤士常愿归于民间!何日能得天地成网,罗尽世间英才,皆为我用?”
                    诸王公主慌忙把盏齐祝道:“愿圣上得偿所愿,大唐万世千年!”满座同饮,又是一派欢乐祥和之气。
                    ⑧出自《论语·公冶长》,意思是即使只有十户人家的地方,也一定有忠诚信实的人。


                    IP属地:河南177楼2019-06-09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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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王李嗣升目光内外逡巡几番,心道玉真公主平日多与隐者君子,文人骚客为伍,看似不管俗世,实则不容小觑。但要查出许王陷害泽王,绝非文士所能为。
                      暗中相助的恐怕不是旁人,只有那位不满弱冠的李将军。想到此处向殿外遥望一眼,颇觉疑惑,此人立下大功却要隐瞒,还真教人捉摸不透。
                      李嗣玄向咸宜公主笑道:“琪儿,你怎想到,为九姑姑献舞祝寿?还选了这样一支舞!”
                      咸宜公主笑道:“六哥是觉得我跳的不好?”
                      甄王笑道:“绝无此意!琪儿心思奇巧,六哥刮目相看。”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递过,笑道:“瞧瞧我给你带了甚么好玩意?”
                      咸宜公主接过一看,喜道:“哦!是我要的玳瑁胭脂盒!多谢六哥!”
                      陕王道:“琪儿可想出宫么?不如三哥接你到府里住几日?”
                      咸宜公主和陕王素来亲近,胜于同母兄弟,欣喜应是,却又讷讷道:“可是……阿娘未必允准。”
                      陕王笑道:“无妨!哥哥去跟惠妃娘娘说。让你三嫂进宫请安时接你到府。”
                      咸宜公主点头笑道:“好!”
                      玉真公主忽然表奏,为泽王李义珣伸冤,许王李瓘兄弟下狱,一时朝野大哗,纷纷猜测明皇会如何处置。大理寺诏狱,一向关押王公亲贵,朝廷重臣,是以牢房之中设有桌椅床褥,并不苦寒。
                      慕容则站在廊道入口,煞有其事道:“京中素有传说,当日吴王李恪蒙冤下狱,在此被长孙无忌缢杀。吴王死前大骂,若是祖宗有灵,也教长孙无忌灭族。死后怨气不散,身影常现此间,多有狱卒看见。要不……我就在这里等你?”
                      李延青微微一笑:“死且不避,你会怕鬼?说来鬼都不信!”


                      IP属地:河南178楼2019-06-09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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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则强笑道:“心存敬畏,总无坏处。”
                        李延青心知他有意回避,好教自己与李瓘说话无所顾忌,点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泽川!”
                        慕容则笑道:“不敢当!李将军的心思,我可半分也猜不透。我在此处守着,你尽快罢,一旦宵禁,咱们还在这种地方留宿不成?”
                        李延青转身入内,径到关押李瓘的牢房之中。打开牢门,李瓘正坐在床上出神,乍见一个俊逸英武的少年站在眼前,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慌忙向后蜷缩成一团,大叫道:“你是甚么人!你……你……你别过来!”
                        李延青见他满脸惊慌,眼神却丝毫不乱,心知他怕遭人灭口,故意装出癫狂之态,直接道:“谁为你进言,让你陷害李义珣,夺其爵位?”
                        李瓘一怔,眼有震惊之色。李延青又道:“恐怕也是此人,献计毒死李义珣,装作畏罪自杀,以免有人为他翻案。”
                        李瓘气息微微粗重,嘴唇不禁有些颤抖,慌忙抿紧。
                        李延青凝声道:“你既不反驳,看来此事不假。那人是谁?”
                        李瓘忽然抬起头道:“你……你怎么知道?又为何……为何问他?”
                        李延青道:“因为你有今日,全是拜他所赐。”
                        李瓘冷笑道:“难道不该是我咎由自取么?”
                        李延青淡淡道:“你为何不想一想,无缘无故,他唆使你陷害泽王,你兄弟二人多添一份爵位封邑,对他有何好处?况且他献计之后,你刚一动心,还未想办法,李义珣乳母赵氏就来为儿子求情免死,莫非是上天给你机会,助你成事?”
                        李瓘凝眉不语,渐渐平静下来。
                        李延青道:“他提议毒杀李义珣,万一泽王暴毙,来日真相大白,你兄弟二人,当真只是削爵而已么?”


                        IP属地:河南179楼2019-06-09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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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瓘忽然道:“你……你是李将军!”
                          李延青默默点头。
                          李瓘忽然双眼一亮,忽地扑到地下,咚咚磕头道:“将军救我!将军救我!若我将此事如实相告,能否求将军向陛下言明,保我兄弟二人性命?”
                          李延青早已避在一旁,不受他叩拜。
                          李瓘见状又道:“听说将军……是狄公外孙,想必也如狄公一般,力保李唐皇室……我兄弟乃高宗皇帝亲孙,求将军看在狄公份上,救我一救!”
                          李延青默然片刻,扶起他道:“好,若真有隐情,我或能让你兄弟从宽惩处,不为庶人。但你若有隐瞒……”
                          李瓘忙不迭点头道:“是!是!将军肯救,我绝不隐瞒!是我王府长史窦卢建,为我进言,说泽王李上金诸子只剩义珣,若能将他除去,主上定会教我弟李璆出嗣泽王。”
                          说到此处,李瓘偷偷查看李延青神色,见他并无怒意,才道:“当时我虽未驳斥,但事关重大,并不放在心上。过了几日,李璆来府做客,窦卢建又提此事,我兄弟一时利令智昏,这才……问他可有办法。
                          他确似有备而来,说泽王乳母之子杀人,被他收容,只需匿在府中,就可威胁赵氏,去告李义珣冒认皇亲。以乳母之言,当能取信天下,教泽王无从辩驳。”
                          李延青沉吟不语。李瓘又道:“后来此计……果然收效……我弟李璆做了泽王。本要重谢窦卢建,谁知他却坚辞不受,说此事未完,万一有人替泽王鸣冤,尚能翻案,到时可就大祸临头了。”


                          IP属地:河南180楼2019-06-09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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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心想,此人不着痕迹就把李瓘兄弟赚入彀中,操控在手,恐怕也非临时起意。
                            李瓘接着道:“当时李璆为保王位,极力请窦卢建谋划,去除后患。我虽觉不妥,但也已不能收手,只好让他负责此事。后来他回禀事已办妥,泽王不出三日就会……畏罪自杀。我二人信以为真,也就……不加过问……”
                            李延青取出那枚云纹玉佩,递给李瓘,道:“你在窦卢建那里,可曾见过此物?”
                            李瓘接过,看了两眼,点头道:“似乎有一个,是青玉所制,比这个略小。他平日贴身收纳,并不轻易示人。”说着一指玉佩侧面,道:“我记得此处还有一个刻纹,填了朱砂,如同印章一般。”
                            李延青收回玉佩,微微一笑道:“昨日此人徒然暴毙。你不觉得太过蹊跷?”
                            李瓘战战兢兢道:“这……这事虽然蹊跷,可……可决不是我……不是我杀人灭口!”
                            李延青道:“窦府家人却说,长史是吃了许王兄弟所赐的酒菜,旋即身亡。”
                            李瓘脸色大变,张口结舌道:“我……我冤枉!李将军,我是冤枉的!不是我!不是我……”说着竟然又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喊冤。
                            李延青并不动容,淡淡道:“你如今冤枉,可曾想到李义珣历尽艰辛,苟且活命,终于恢复身份,却因你兄弟一时贪念,无辜获罪,削爵流放。
                            你明知一旦事败,必定身系牢狱,富贵成空,仍冒不韪,更起杀心,要置他于死地。而今事发,后果不堪承负,又大呼冤枉。既有今日,为何不想当初!”说罢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IP属地:河南181楼2019-06-09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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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棠棣无华生御苑


                              开元十二年四月庚子,常朝如故。已在家中闭门谢客两年之久的广平郡开国公宋璟,忽然来与朝会。不少大臣都在暗暗猜度,看来宋璟重获圣宠,又将执掌朝政。毕竟其人骨鲠铮铮,时进长策谕主,虽非圣臣,却有魏征遗风。
                              文武排班之时,张说自退一步,位居宋璟之后。看着面前老者发已苍苍,仍然脊背笔直,张说暗叹一声:明皇对宋璟素来敬惮,自即日起,又要受其桎梏,不得自由了。
                              须臾明皇入座,文武礼见,宣政殿内敕旨又下,李义珣复爵嗣泽王,嗣许王李瓘及其弟李璆夺爵,贬李瓘鄂州别驾,李姓诸王出嗣旁支者并令归宗。
                              群臣大感震惊。武周朝中李唐皇族惨遭屠戮,多有王公后继无人,而今出嗣者归宗,大批爵位将遭废除,李氏主支岂非只剩睿宗李旦一脉?
                              敕旨读毕,礼部侍郎韩休出列奏道:“圣人明鉴:古云‘一家有吉,百家聚之,合而为亲。’今令嗣子归宗,臣恐皇族衰微,于国不利。圣人三思!”
                              户部尚书张嘉贞也执笏而出,附议道:“臣以为韩侍郎言之有理。前代宗室,历经武朝,十不存一。如还出继嗣子,今后太庙行祭,衣冠寥寥,圣人何堪?”
                              明皇默然片刻,点头温声道:“二位所言,乃因人伦,不无道理。”说着看向宋璟、张说。
                              两人都是握笏而立,神色却大不同,宋璟眸含赞许,张说不以为然。
                              明皇微微一笑,又道:“然我高宗之孙,睿宗之子。我祖我父,皆太宗嫡系。我非假子。何须假子与人。”
                              明皇语声平平,群臣听罢,却如芒在背,一时噤声。大唐开国以来,自太宗到睿宗数代帝王,皆是皇后嫡出,唯独明皇,因先帝嫡子辞让而登大位,语及此事,谁敢多言?
                              韩休、张嘉贞不禁冷汗涔涔而下,战战兢兢退入班列。张九龄等人见状,都道明皇曾被过继给孝敬皇帝李弘,对出嗣旁支颇有介怀,故此令嗣子归宗。
                              张说以为不然。历代大唐天子杀伐果决,不避内外,太宗铲除同母兄弟,高宗杀嫡亲舅父长孙无忌,明皇更诛姑母太平公主。至亲尚且如此,更何况而今的宗室诸王血缘已远?
                              只怕明皇早有心削弱旁宗,正好将泽王之事作为由头罢了。废而复立,泽王还是泽王,须臾间李氏族人已有了高低之分,亲疏之别。这正是明皇的可怕之处。
                              李延青垂眸看地,静如寒潭,方才朝上宣读敕旨,君臣问答,竟都没听见一般,实在教人看不出他是何态度。
                              张说看着他,着实感慨:都道人有相似,连不经意间神情都能如此相似的,除了父子再无旁人。可惜李元芳为官时,无心权势,更不似这般深沉莫测,否则也不至跟随狄仁杰左右,供他驱使。而今这位李将军,明皇想也留之不住,弃官出走,早晚而已。
                              李延青自然不知张说这老狐狸的心思,就是知道,也会不加反驳,大点其头。



                              IP属地:河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83楼2019-06-10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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