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青对他一笑,上前将剩下一个纸包的毕罗也递给他道:“你留着下回吃罢。”
那花子忙不迭地将毕罗藏在衣内,又道声谢,继续大口吃着剩下半个。李延青倒退几步,转过街角,忽然被拦腰提在手中,待看清来人,欢声叫道:“爹爹!”
李元芳抱着他问道:“你的毕罗呢?”
李延青朝花子看了一眼道:“给了人啦。”
李元芳道:“你不饿?”
李延青点头道:“我饿。”
李元芳道:“那还全给了他?”
李延青认真道:“一只毕罗,于我只是点心,于他却能救命。”
李元芳微微一笑:“你手中有钱,干么不直接给他?”
李延青摇头道:“我本想给他,又觉不妥。一个花子有许多钱财,旁人会说他偷盗。况且他年纪幼小,若是有人把钱抢去,再打他一顿,谁会过问?行善不当,反是害人。倒不如买了毕罗,总不会有人从花子手里抢食罢?”说着又看向那小乞儿。
李元芳未曾料到他小小年纪,思虑如此周到,大是诧异,深深凝视儿子,忽然笑道:“小子,你将来,定比你老子强。”
李延青正自出神,回头道:“爹爹说甚么?”李元芳笑而不答,抱着他又到饼店中买了几样毕罗胡饼,父子俩回来找如燕。
歇息一阵,离了茶肆,正见市中官兵列队,压着数辆囚车经过,车后跟着男女老幼,牵衣顿足,神情狼狈,官兵叱骂赶打,哭喊连天。
李元芳抱着儿子侧身微闪,对如燕低声道:“是依附太平公主的官员。”
连月以来,东西两京处置太平亲信,都是这般抄家杀头流放,牵连甚多。如燕叹道:“难怪叔父在时常说,‘为官者,祸福只在旦夕之间’。”
李延青忽然问道:“娘亲,甚么是‘祸福只在旦夕之间’?”
如燕摸摸他小脸道:“你看这些人,数月前还是锦衣玉食,富贵享乐,如今怎样?”
李延青看着那些老弱妇孺,神情肃穆道:“可是……他们并没做错事。”
如燕道:“论罪连坐,只能如此。”
李延青喃喃道:“看来为人短虑,会累及无辜,是取祸之道。”
李元芳和如燕对视一眼,均感诧异。如燕忍俊道:“你这孩子,如此说话,从何处学来?”
李延青道:“孩儿近读《汉书》,偶有此想。”
李元芳将他放在地下,幽幽对妻子道:“我如今知道他像谁了。可惜狄公没见他这般,不然定会十分喜爱。”
如燕笑道:“叔父为官数十年,留下一世英名,他哪里能比?”
李延青不知父母打甚么哑谜,疑惑抬头,忽然拉着父亲衣袖,蹙眉不悦道:“爹爹,孩儿有一事不明,可否告知?”
李元芳低头笑问:“何事?”
李延青正色道:“怎地旁人都有兄弟姊妹,独我没有?”
李元芳万没料到他以此发问,一时无措道:“这……”含糊道:“你一个人不好么?”
李延青小嘴一嘟:“形单影只,有甚么好?”
李元芳无言以对,只得道:“从前为父不期多子,得你一人足矣。既然你如此说,容我考虑……”
李延青略微嫌弃道:“古人说,‘四十不惑’,爹爹还用考虑么?”
李元芳哑口无言,看向妻子。如燕见他刀山火海也无畏惧,此刻却给小儿三言两语,问的满脸窘迫,早已笑得肚痛,赶忙道:“孩子问你,看我作甚么?”
李元芳实在无奈,摸摸李延青头发道:“好罢,咱们回了江南,教你如愿就是。”
如燕闻言变色道:“甚么?你……我可没答应!”
李元芳笑道:“可我答应了。一言既出不能收回,你该不会教我失信于孩子罢?”
如燕哼了一声,转身便走,父子俩赶忙跟上,各自赔礼诱哄,归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