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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观烟听雨】【原创小说】繁华调(微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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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这奚琴之声如此厉害,不知不觉已将他一身武功全部压制住,此时还只是半身不畅,一旦僵至全身,不用陈岚丰动手,他自己也会脉息皆停而死。
李延青骇然之间,勉力稳住心神,左手一垂,忽然触到袖内一件冰凉之物。猛地想起身上刚好带着母亲赠与他的一管紫玉箫。陈岚丰能以琴音冻结对手体内奇经八脉的真气,若用箫声将之打乱,使之不能按律而响,则这门功夫算是破了。
麻木之感即将行至腋窝手少阴心经,趁着双臂尚听使唤,李延青从袖里抽出玉箫,放在唇间吹响。
本来夜风之中,只有一缕奚琴之音萦绕在他身周,就如丝线一般越缠越紧,越裹越密。骤然一声洞箫直冲四野,就如一只无形大手,将要撕开这周遭琴音裹缠。
琴音乍变,好似弓弦一拉至满,骏马纵蹄如飞,由缓至疾,紧绷迫切;箫声自始至终低沉平和,便像一座大山屹立不倒,稳稳当当,不为所动。
奚琴声变,隐隐带有惊异之感,但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高亢。李延青心知对方正急催内力,似乎能看见那人手中琴弓疾推急抖,要将箫声全部盖过。
他身上真气本就凝在膻中,此刻压力骤增,胸口已经隐隐发闷,心知内力不及对方深厚,若要硬拼,恐怕凶多吉少。当下曲调一转,隐隐绰绰,好似由山岳变作一泓曲水,涓涓而流。
此时东市之内雪深尺许,狂风急吹,但听这一琴一萧齐鸣,时战时和。琴声本应灵动轻快,却只自顾哀戚,如怨如诉,其中不尽悲苦之意;箫声原该呜咽缠绵,竟反其道而行之,变作飘逸悠然,漫透一阵湖海茫茫,逍遥世外的洒脱之感。
因而奚琴之声虽响,犹如一只带孔篦笼,固然将对手罩住,始终有一二分箫声旁逸斜出,驱之不散,压制不住。
如此僵持一刻,奚琴之声似有衰微。大雪之中,李延青鬓角已隐隐带汗,心道是再而衰三而竭,只肖不被这曲子高调压过,临近收尾,还用怕他不成?
果然一曲将尽,奚琴之声渐渐由高至低,无可再续,又由低渐高,似要奋力一搏。冷不防啪的一声,琴弓弓毛崩断,顿失其力,琴音骤然而停,尾音长荡,颇带不甘之意。
压力一去,箫声却不急着占据上风,仍是不紧不慢,怡然自得,循着曲尾按步而收。
琴箫之声皆散,就听陈岚丰一声悠然长叹:“罢了……小子,现身与我相见。”
李延青拂去衣上雪花,一手持箫,缓步走出墙角,抬眼望去。只见放生池四周点着数盏昏暗灯笼,在风中摇曳不安。一旁石墩上有人盘膝而坐,黑色斗篷将全身盖住,只露出双手扶着一柄漆黑奚琴,竖在膝上。琴弓弓毛尽断,带着粒粒细小微尘,风中飞散。雪花飘落,竟未沾到琴上半分,反倒是他双肩膝头,都落了白花花一层冰雪。


IP属地:河南82楼2019-06-08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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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看此人,满头华发,面容却似未到天命之年,只是相貌愁苦,显得苍老不堪。李延青心中感慨,想不到这位名满江湖的高手,竟和那些流浪卖艺之人相差无几。想来也是因他形貌便于掩盖身份,才能混入长安行事。上前两步,微微施礼道:“见过前辈。”
    眼前少年手持玉箫,神情俨远,不卑不亢,无喜无怒,唯独眉眼之间,颇见英武坚毅,虽然年未弱冠,但这一身卓然气度,远非常人能及。
    陈岚丰凝眉看了他许久,终是开口道:“老夫十余年中未尝此败。你……如何能破我断肠琴曲?”
    李延青道:“前辈此曲,着实厉害,教人无可抵挡。只是……过于自怨自艾,未免怨天尤人,一味自伤。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其九,何苦因昨日之殇,而废明朝欢乐?晚辈斗胆,不敢与前辈抗衡,只是劝前辈莫要执着过往罢了。”
    陈岚丰凄苦一笑:“人生不如意事岂止十有其九……老夫一生失意,才在壮岁之年华发早生,如今想来,这十余年岁月拘泥前事,竟似白过了。”
    说着看向李延青道:“不愧是李元芳之子,年纪轻轻,内功竟有如此修为,难得!难得!令尊一身武艺独步天下,可惜老夫未能与他一见,引为生平憾事。今日见你……李元芳昔时风采,倒也窥见一二。名不虚传!老夫心服口服,今后再不与你为难。”
    李延青微微一笑道:“前辈谬赞!只是晚辈有一事相求,还请前辈转告无宁堂周堂主:我父子与贵派本无过节,不料贵派如此咄咄逼人。李延青纵然不肖,也不至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只盼他将来莫要追悔今日之举!”
    陈岚丰心中一震,这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狂妄,莫非他自以为是林见虹的对手?
    心中固然讶异,却对李延青平添欣赏之意,点头道:“老夫答应你,自会转达堂主。小子,方才听你一曲,倒是勾起我归隐之意。你……你很好!可惜我门下没有你这等人才,传袭衣钵。”说着撩开斗篷,垂脚下地。
    李延青这才看清,他一条左腿空空荡荡,几乎齐根而断,只用一根木棍撑地而立。
    陈岚丰最后看他一眼,摇头叹道:“李元芳万幸!若使我有子如此,虽死何恨!”手提铁琴,转身便走,木棍点在雪地之中,发出笃笃闷响。
    李延青目送他转过巷角,忽听陈岚丰又道:“我虽未取回诛杀令,自会有人来取,小子好自为之!”微微抿唇,仍是答道:“多谢前辈!”
    那几盏灯笼骤然熄灭,耳听四下均有簌簌踏雪之声,李延青目光一凝,这周围不知埋伏了多少人预备动手,见陈岚丰对他弹压不下,只得罢手。
    他不敢耽搁,匆匆回到酒肆,慕容则正等得不耐,见他回来,慌忙问道:“怎样了?”
    李延青道:“今夜无事。他们几个如何?”
    慕容则道:“这迷香好生厉害!恐怕还要三五个时辰,药劲才能消退。”当下令人将张拯四个送回各自府上,又对他道:“今日我不回府,就去你家罢。”


    IP属地:河南83楼2019-06-08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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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点头不语。两人回到昭国坊,刚进内堂,就见李延青身子一颤,摇摇欲倒。
      慕容则大骇,慌忙扶住他道:“怎么了?”
      李延青眉头微蹙,只觉胸口窒闷难当,喃喃道:“断肠琴曲……名不虚传……”
      慕容则将他扶到坐榻上,讶异道:“你从回来就已受了内伤?居然运劲强压到现在?”
      李延青道:“方才东市仍有杀手暗伏,我若不强撑,恐怕咱们几人……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只是小伤,三日内就可恢复。”
      慕容则目光复杂,向旁坐下道:“血气冲喉,还要装作无事,你可真是够狠……等等,你说‘断肠琴曲’,莫非是陈岚丰?”
      李延青点头道:“今晚我以箫声与他奚琴抗衡,本无输赢,他却自愿认输,也不与我动手,更不觉得有损威名。果有一派高手的气度。”
      慕容则挑眉道:“你定是不敢和他硬拼,否则哪能回来?”
      李延青笑道:“一旦硬拼,立时就会露了底细。如此虚虚实实,无宁堂才不敢贸然动手。”说着盘膝运气,慢慢将内息调匀。
      慕容则正色道:“鸿飞,你……怎么敢如此有恃无恐,和无宁堂为敌?你凭的甚么?”
      李延青睁开双目,神光暗敛,定定道:“就凭……他们不知李延青是何等人!”
      慕容则看着他无奈而笑:“倘若与你素不相识,我定会觉得你是疯子!”


      IP属地:河南84楼2019-06-08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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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所受内伤不重,加上他所练镈焰元气功颇有疗伤之能,三日之后已尽复如初。不觉月余,开元十二年元夕一过,这日已是上元佳节。
        长安城自人日开始,家家结彩,户户张灯,预备上元前后三日游乐,是夜未到日落,街巷之中已然行人如织,灯轮高筑。如此家人团圆之时,慕容则等人自然不能外出,李延青与双亲幼弟分离已久,值此佳节,倍感思念,也只得把酒遥祝,独游灯市。
        上元观灯在南北朝时就已蔚然成风,犹以各色灯轮花树最为巧妙,鸟兽花草,栩栩如生。南朝梁简文帝《列灯赋》有“草含春而色动,雪飞彩以偕来”,“斜晖交映,倒映澄鲜”之句,隋炀帝也作“灯楼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盛赞制灯之技奇巧,相比之下,却远远比不上唐人制灯巧夺天工。
        李延青不及去看那一架二十丈高,以丝绸裹缠,金银为饰,悬灯万盏的五色灯轮,只面前这一架灯楼,高一百五十尺,挂着珠玉花,金银穗,雕龙绘凤,画豹刻虎,也足够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了。
        平康坊附近立着一架百尺灯树,枝叶具备,光彩夺目,树下伶人作歌,百戏乐舞,里里外外围了三匝人墙,只听孩童嬉闹,叫好喝彩之声喧呼不绝。
        李延青生性不喜这等热闹,随意漫步,正要往西再走,忽见暗处巷子里两个人影鬼鬼祟祟,扛着一物闪入平康坊内,他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上元夜金吾不禁,多有年轻女子、富家千金外出看灯,如此出现贼人专门掳劫少女,卖入妓坊青楼之中,妓坊假母再将她们转手卖往远地,以防家人寻见生事。这平康坊内几乎囊括长安所有的风月之地,若他没看错,刚才那两人就是作此勾当,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眼见一家妓坊后门微开,那两人正偷偷摸摸地关门而入。李延青跃上房顶,看着二人上了一座两层小楼,进了楼南尽处一间客房。
        李延青潜至客房上方,揭瓦一看,两人将肩上麻袋放下,其中一个鼠眼瘦子一面解袋口,一面嘻嘻笑道:“这小娘生的标致,一身金银更是值钱得很,你去找假母来,看她能值几个价?”
        说话间,另一人出了门,鼠眼瘦汉拔开麻袋,一枚瓒珠金钗先从女子发间露了出来,珍珠大如龙眼,饶是屋中只有一盏昏灯,仍旧发出淡淡光晕。
        李延青凝目细看,只能见是一个梳着惊鹄髻的少女,双手双脚被缚,正自挣扎,口中有物塞堵,呜呜有声。
        瘦子伸手摘下她头上珠钗,两眼放光道:“好大珍珠!这一支钗儿也够几万钱了。”
        又见少女髻上点缀数朵金菊华胜,另有一对金簪,用红宝石雕成香瓜佛手,耳边垂着两颗碧玺明珠,就连双腕也带着两只包金白玉环,鼠眼瘦子愈发觉得这女孩身上首饰价值千金,今日撞了大运。正要一并取下来,冷不防后颈给人重重一击,登时昏死过去。
        那少女本已又羞又恼,眼眶中双泪盈盈,强忍不肯落下,乍见这瘦子倒地,不由一怔。


        IP属地:河南85楼2019-06-08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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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伸手将她从麻袋里捞了出来,正要离开,就听楼梯上笃笃之声,一个中年女子道:“又有甚么好货了?这般火急。”
          一旁男子接道:“妈妈看了便知,保准满意!”
          李延青不欲生事,将窗户推开,把那少女搂在怀中,着地一滚,两人躲入大方榻之下。此时顾不得男女之防,李延青平躺于地,少女伏在他身上,谁都不敢出声,四只眼睛紧盯着房门。
          步履声近,一双凤头履突突而见,继而一道花花绿绿的裙摆撞进门来,自然是妓坊的假母。乍见瘦子倒在地下,惊呼一声道:“啊呀!怎么回事?”
          少女身子微微一颤,心跳如擂,见李延青好整以暇,不以为意,只得紧紧伏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另一个粗壮男子匆匆进门,四下一瞧,见窗户大开,怒道:“娘的!竟给这小娘跑了?!老子去把她抓回来!”说着转身下楼。
          假母也骂道:“真是晦气!进了老娘地界就别想逃脱,来人!给我去把这蹄子追回来!”说着腾腾下楼,楼下又是一阵喧闹之声。
          李延青待两人都到楼下去了,细听一阵,这才同那少女从塌下爬出,替她解开绳索。少女满脸感激,不待她说话,李延青已拉着她出门,说声:“别怕!”伸手拉住她腰间,施展轻功跃上房顶。
          少女乍见他这般纵跃,几乎惊叫出声,慌忙伸手掩口,呼吸之间,李延青足下不停,两人已从数间房舍上掠过,转眼间到了平康坊外的巷子里站定。
          李延青轻出一口气,这才细看少女,见她不过十二三岁年纪,生的月眉星眼,玉骨冰肌。颊染胭脂,髻绾惊鹄,发间佛手金菊,颈悬珠玉璎珞,穿着一身秋香色经锦复襦,下着单丝罗裙,裙摆皆绣琪花碧草,繁华富丽。虽然形容幼小,却似玉叶着金枝,更兼有琼姿花貌,显然出身非富即贵。
          少女兀自惊魂稍定,仍不忘出声道:“多谢大哥哥搭救!本……我……我一时大意贪玩,竟然……竟然……”
          李延青微微一笑,安抚她道:“不碍事,你叫甚么名字?家人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少女迟疑道:“我……我叫琪儿。”提起回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髻,想起那只瓒珠金钗落在平康坊内,正自为难,却听李延青道:“你先把衣衫发髻整理一番。”说着从袖中取了珠钗递过。
          琪儿双眼一亮,又惊又喜,慌忙接过,簪回髻上,拂一拂衣上土迹,笑道:“多谢大哥哥!这还是阿娘给我的!若不见了,定要受罚……我还不知你叫甚么?”听他答道:“李延青。”又是一喜道:“你也姓李?可是宗室么?”李延青微笑摇头。
          琪儿也不多问,自顾道:“嗯……我现在不想回去,肚子好饿。”说着撅起小嘴,娇俏可爱。
          李延青见她一派天真,不谙世事,十足是个闺中弱女,于是笑道:“好罢,你跟我来。”


          IP属地:河南86楼2019-06-08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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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并无宵禁,除东西两市之外,各坊商铺皆不关闭,两人到了崇仁坊,李延青先买了几个酥炸粉团,又到一家点心铺坐了,叫了獐肉毕罗,炙鹅腿、杏仁酪、玉露团、酥蜜寒具几样小食。
            琪儿显然饿的狠了,眼见美食上桌,忍不住直咽口水,却仍是坐态端方,慢条斯理,看着李延青落箸,这才夹了一个粉果,轻轻咬开。
            粉果用滚油炸的酥脆,包着麻芯馅料,热得烫口,她也不急躁,细细吹凉,小口轻咬,吃相颇雅。就连鹅腿也不用手抓,只将箸头轻戳,把鹅肉一块块撕了下来,然后送入口中。
            李延青一看便知她平日在家极有规矩,想来不止吃饭,就连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曾受过教导,也不点破。
            桌上都是平常饭食,琪儿却似觉新鲜,样样都加细尝,啧啧称赞道:“想不到市井吃食如此美味,比……比我家里做得还好!”说罢小口喝着杏仁酪,又夹起一枚粉果:“这个好吃!”
            李延青微微一笑,问道:“上元看灯,你身边怎也不带仆从婢女?”
            琪儿嘟起小嘴,小声道:“我……我是宁王妃的……侄女,去宁王府探亲,趁着家人不察,偷偷跑出来看灯,这才……”说着息声不语。
            李延青先前见她一身衣衫妆饰价值不菲,已知她是豪门贵女,而宁王妃元氏出身显赫,如此也不奇怪,便不多想。
            宁王府就在崇仁坊之东的胜业坊,占据全坊东南,时因宁王颇得圣宠,冠于诸王,宁王府大门就在胜业坊东南坊墙上单独辟开,不经坊门与闲杂人等同行,另有外墙将王府单独环卫。
            唐律规定,王府外墙街巷虽只一墙之隔,平民百姓却不得擅入其内,否则可以当场杖毙。李延青送琪儿回宁王府,也只得在外墙乌头门止步。
            琪儿朝王府大门看了一眼,又对他道:“大哥哥,我不会忘记你的!将来……嗯……将来一定报答!”
            李延青摇头笑道:“不必如此。我救你,可不是要你报答。快进去罢。”
            琪儿眼中光彩莹莹,看着他嘻的一笑,道:“谢谢你!我走啦!”说着一路小跑,在阍室前轻轻敲门。
            王府正门朱漆飞檐,映着她一身耀眼妆饰,更增富丽。阍室小门轻开,琪儿转头朝他一笑,提了裙摆进门。李延青眼看她进了王府,这才放心离去。


            IP属地:河南87楼2019-06-08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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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之后春闱大考,正是二月初二,寒春飘起绵绵细雨。李延青送慕容则到礼部南院考场之外,但见四周均有严兵把守,院墙之上满堆荆棘,层层围隔。
              春闱共历时一昼夜,期间贡院大门封闭,不待结束绝不开启,是以众赴试士子都带着干粮饮食,笔墨砚台。或是富家子弟自备炭火取暖,亦或带着照明脂烛,一个个手提肩负,加上胥吏呵斥搜身,又点名盘问,人人心中惴惴,均有狼狈之色。
              慕容则却似全不关心,看了一眼贡院上空的漠漠阴云,对李延青:“明日一早,别忘了带一坛好酒给我。贡院走完一遭,我说甚么也要大醉一场!”
              李延青点头道:“放心!”说着递过两个小小锦袋,“这个给你!”
              “甚么东西?”慕容则接过,见其中一袋是一枚莲纹银制小香合,盛了十粒口含丁香;另有一只琉璃小瓶,内装三枚龙眼核大小的熟结沉香香丸。
              时人颇爱香料,男女均以香事为乐,就连慕容则自己也是香不离身,只不过丁香固然常有,这熟结水沉香却是千金难买。
              李延青道:“沉香放入随身香囊即可规避周遭异味,若是困了,口含丁香,甚有提神之效。”
              慕容则微微一笑,打开另一锦袋,其中却是一只精制铜管紫毫笔,另有一块幽兰墨锭,虽只尺许长短,其上兰草竟雕的栩栩如生,好似迎风而动,不用化开,也能闻见淡淡兰花香气。
              只这四样物事,已不下千钱之价,慕容则略一挑眉,将锦袋收好,悠悠而笑:“古云‘尚书郎怀香握兰⑫’,而今我前途未明,不见得能比尚书郎,你不怕白费了这上好异香,还有这精致文房?”
              李延青笑而不语,抬手道:“进去罢,莫误了时辰。”
              慕容则扬声道:“贡院秉烛夜,何人复添香!明日再见!”说罢大步入内,颇有一派风萧水寒,壮士不返的派头。
              春闱答卷夜以继日,即便白日未曾答完,入夜之后可以燃烛再答,但以三条木烛为限,燃完不可再续。也有人本就体弱,经历一番奔波劳顿,再加入场惊吓,考试半途竟至毙命,尸横其中。这贡院朱门呯然关闭,看似平静,其中却不知有多少人,将身家性命托付在一场春闱大考之中?
              李延青沉吟片刻,转身出了礼部南院,竟出安上门,沿街一路南来。路上行人稀少,雨势渐大,他撑开纸伞,刚过兴道坊,从东边巷内转出一个人来,拦住他低声道:“阁下留步!”
              ⑫出自《汉官仪》,东汉应劭撰,汉代制度仪制之书。


              IP属地:河南88楼2019-06-08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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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抬起伞沿一看,来人是个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四五,神情冷峻,周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于是驻足站定,却不开口。
                那人见状又道:“家师请君一晤,且随我来!”说着抬手一挥,路旁走过四个黑衣汉子,默默站在李延青背后。那人下巴微抬,目光中尽是轻蔑,显然这趟不去也得去了。
                李延青面色平静,淡淡道:“就请带路罢!”
                青年见他不怒不怖,心中微诧,旋即心想:“这小子强装镇定,且看他能撑到几时。”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李延青在后跟随,那四个黑衣大汉也跟了上来,生怕他寻机逃跑。
                一行人过了漕河,直奔长兴坊,坊中有数家邸店,各色行人往来,一行人并不扎眼,穿过坊间十字巷,青年往西南一座小院轻轻叩门。
                院门微开,只看见满园荒草萧疏,其中有一座两层小楼,青年将他带到楼梯之前,闪身让路道:“家师就在楼上,请罢!”
                李延青收了伞放在一旁,撩起前襟登梯而上,青年在后跟随,四个大汉守在楼下。
                不料李延青忽地驻足转身,对那青年道:“你是何人?”
                青年抬头一愕,看他居高临下,低眉睥睨,自有一股凛凛之威,不禁气为之夺,颤声道:“在下薛霁寒……”
                李延青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快步登上二楼,薛霁寒只觉威压骤去,竟不禁长出了口气。李延青上楼一看,此处并不宽敞,屋中方圆不足三丈,轩窗大开,能见檐头滴答落雨,远处烟树蒙蒙。
                屋里四角燃烛,桌上却还点着一盏昏灯,东面竖着一架漆屏,满室器具皆显陈旧,独独这扇屏风光亮如新,显得格格不入。
                李延青刚一站定,薛霁寒快步入内,向屏风后禀报道:“师父,他来了。”
                李延青早知道屏风之后必定有人,只是自己竟然听不见他呼吸之声,不禁有些骇异。


                IP属地:河南89楼2019-06-08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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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霁寒倒退两步,从后转出一个年过不惑的男子,方面无须,相貌堂堂,双目如电,不怒有威。
                  李延青心道:“莫非此人就是林见虹么?”但见他一呼一吸久而无声,内功修为显然极深,这番猜测便又坐实几分。当下行礼道:“见过前辈。”
                  那人颔首道:“罢了。”说着向旁一指,“坐。”自己落座桌旁。
                  李延青也不推辞,依言而行,就听他道:“小子,可知我是何人?”
                  李延青道:“晚辈不知,但能猜得一二。若前辈姓林,那就不必猜了。”
                  那人大笑道:“小娃子倒是爽快!老夫喜欢!不错,我就是林见虹。”
                  林见虹成名数十年,江湖中无人不知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怎料李延青面色平静,不为所动,淡淡道:“久闻大名,不知前辈此来何意?”
                  薛霁寒在旁腹诽,心说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家师父纵横江湖之时,他还不知在哪,竟敢如此托大?
                  谁知林见虹并不恼怒,幽幽道:“你既接了诛杀令,老夫不想落个欺凌小辈的骂名,乖乖跟我回总坛,我不为难你。”
                  李延青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也颇为忐忑,凭他此时武功,根本不是林见虹的对手,若真给他擒回湘西,到时就是要父亲亲自来救,李元芳也必然乖乖入彀。若真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拼个鱼死网破。
                  转念一想,当真动起手来,凭林见虹的手段,只怕不会给他自尽的机会,但他不到昭国坊内直接绑人,却秘密约自己到这里见面,着实奇怪。想起之前的红衣舞女和陈岚丰,两人皆是乔装打扮才敢现身,而今林见虹也是如此,莫非无宁堂在长安果真有所忌惮?
                  顷刻之间,李延青心中念头急转数次,拿定主意,惊惧渐去,饶有深意道:“前辈凭甚么以为,我会束手就缚?就凭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么?”
                  林见虹未料他如此答言,盯着他默然片刻,道:“令尊李元芳,才是真的天下第一,老夫也是慕名已久,可惜无缘一见。但不知你学得他几分本事,莫非要在我面前一试身手?”
                  李延青摇头轻笑道:“晚辈不才,未能尽得家父武学精髓,也不想和前辈动手,但绝非畏惧前辈实力。我若贪生怕死,今日岂会和前辈相见。”


                  IP属地:河南90楼2019-06-08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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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芳何等厉害,林见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二十年前萧延死后,他成为江湖第一高手,并非是因己身实力,而是李元芳隐匿不出,这才成全了他。
                    而今李延青越是这般气定神闲,林见虹越发不敢轻举妄动,只觉眼前少年犹如裹了一团迷雾,教人看不清楚。
                    李延青又道:“况且,晚辈也有一事不明。就算陈先生未能取回诛杀令,无宁堂高手如云,何须前辈亲自出马?”
                    林见虹一时无言,不答反问道:“是何缘故,我不会告诉你。但是小子,我有把握将你一举成擒,你可相信?”
                    李延青见他面色微凝,点头道:“晚辈自然相信,就算家父也未必能胜过前辈。只是……前辈当真动手,除非十招之内取胜。否则你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恐怕也走不出这长安城一步!”
                    “放肆!”薛霁寒勃然大怒道:“臭小子,你找死么?你可知道……”
                    林见虹却道:“小子,你……此话怎讲?”薛霁寒只得愤愤息声,对李延青怒目而视。
                    李延青不答,伸手从荷包内取出那枚云纹玉佩,掂在手中,幽幽道:“前辈可认得此物?”
                    林见虹定睛一看,不禁心头大震,耳听刷的一声,一旁薛霁寒脸色铁青地拔刀出鞘,却被林见虹抬手一按,长刀应声还入鞘中,一出一进,其声隐然合一,只在屋中一道寒光闪过,足见林见虹出手之快。
                    李延青冷眼看着师徒二人,心中一时喜怒莫辨,将玉佩收起。
                    林见虹盯着他凝眉不语,良久方道:“你……你知道了甚么?”
                    李延青道:“晚辈只知眼下,京城网罗密布,正等着贵派高手来投。倘若前辈身份暴露,定会有人大喜过望,不惜一切留前辈在京城盘桓。”
                    林见虹沉声道:“你要怎样?”
                    李延青摇头轻笑道:“前辈怎地问我?该我问贵派才是!”
                    林见虹冷声道:“莫非你要驱狼吞虎么?”
                    李延青淡淡道:“晚辈无心驱狼,也没兴趣吞虎。只问前辈今日,还要带我回你湘西总坛么?”
                    林见虹默然一刻,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得很!陈岚丰所言不差!你小子有见识,有机谋,更有胆略!倒也不辱没令尊一世英名!你……且去罢!”
                    薛霁寒诧异道:“师父……!”林见虹恍若不闻。


                    IP属地:河南91楼2019-06-08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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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起身施礼道:“晚辈告辞。”说着转身欲走。
                      背后薛霁寒断喝一声:“等等!把万象盒留下!”呼声未落,后心一寒,那柄长刀已然出鞘,堪堪朝他背心刺到。
                      李延青并不停留,反手一挥,一物闪着金光,直奔薛霁寒双目而来,迅疾如电。
                      薛霁寒是林见虹大弟子,绝非泛泛之辈,见状慌忙收刀回拦,护住面盘。刀锋过处,啪的一声将暗器削落在地,那物断成两截,兀自金光闪闪,竟是那枚纯金打就的诛杀令!
                      耳听李延青在楼下扬声笑道:“此物我要来没用,送给你罢!”
                      薛霁寒惊怒交迸,碍于师父在旁,不敢发作,只得直喘粗气道:“师父,为何放他回去!这小子欺人太甚!”
                      林见虹沉吟道:“霁寒,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薛霁寒道:“弟子知道,他是李延青,就算他老子是李元芳,师父还怕他不成?!”
                      林见虹摇头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甚么?”
                      薛霁寒一时语塞:“这……师父的意思是……?”
                      林见虹道:“这个小子绝不简单。他身负上乘武功,虽然年幼,功力尚浅,你却未必是他对手。我等虽知李元芳是何人,却不知他是何人。”
                      薛霁寒点头道:“弟子明白了。”
                      林见虹蹙起眉头,大惑不解道:“他居然拿出斡云符……不对,他是如何知道的?”
                      薛霁寒道:“可要查查此事?”
                      林见虹摇头道:“不可。他说得对,如今我们留在京城是自投罗网,传令所有弟子,不得擅动!”薛霁寒领命而去。
                      林见虹抬手扇灭那一盏孤灯,心中却忍不住慨叹,适才短短一晤,李延青临危不惧,有胆有谋,全不似一个年仅十九的少年,薛霁寒比他虚长数岁,气度修养竟大差了。可惜他是李元芳之子,不然收于门下,加以栽培,定然是个极好的苗子。转而想起刚才他抬手掷出诛杀令的手法,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IP属地:河南92楼2019-06-08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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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青出了长兴坊,这才长呼一口气,蓦地发觉后背已然全湿。刚才林见虹若是出手,凭他此时武功绝无逃脱的机会。想不到只是诈林见虹一诈,再加上一番半真半假的言语,竟然逃过一劫。也是他强装镇定,若有半分破绽,恐怕都已被林见虹识穿了。
                        拿出那枚云纹玉佩,细看纹样,李延青心中疑惑更甚,这东西究竟有何玄机?依照薛霁寒的反应,这股势力多半和无宁堂是敌非友,但与无宁堂为敌,却又未必不和自己为敌。
                        能在这帝都长安广布手眼,看来这云纹背后之人来历非凡。只不过林见虹若知李延青只是大胆诈他,全然不知玉佩云纹的含义,恐怕要捶胸顿足,大呼上当了。
                        次日礼部南院大门一开,慕容则当先飞奔而出,夺过李延青手中酒壶,仰头猛灌,一口气灌下大半壶酒,这才抬手一抹,大呼道:“痛快!痛快!”说着又是一气将酒喝干,把壶往地下猛地摔了个四分五裂,道:“总算活着出来了!”
                        李延青见他神情大异,不知出了何事,只得道:“这可是上好的荥阳土窟春,你如此狂饮,也品出滋味没有?”
                        慕容则冷笑道:“滋味十足!”这才抬手一指那朱红大门道:“老子从今往后,再也不进此门!”
                        话音刚落,就见慕容平从阶上慢慢走下,脸有鄙夷之色,冷冷道:“往年落第不中者,可是有人在这门内走过七个来回。大哥休要出此狂言,免得惹人笑话。”
                        慕容则大笑道:“笑话么?那我先祝你题名高中,再祝你授官得爵!到时由你笑话。”说罢拉起李延青就走,大步流星,衣襟带风。
                        李延青心知他在考场内定是遇到了甚么事情,否则就算不满,凭他的性子也不会当众发作,若看他这番举动,想来也是愤懑填膺,强忍不下了。
                        果然慕容则脚步急急,一路也不说话,出了安上门,豫国公府早有马车等候,他挥手道:“回去禀报,今日我不回府了!”仆从脸色一僵,见他神情反常,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
                        李延青但看不语,慕容则长出一口气,闭眼道:“可惜了一壶土窟春,没尝出甚么滋味。”
                        李延青道:“无妨,我已在家中备了数种好酒,你不是要一醉方休么?”说着向道旁招手。
                        一个灰衣伙计牵过两匹健马,慕容则握缰笑道:“你准备的倒是齐全!”翻身上鞍,两人并肩疾驰而去。


                        IP属地:河南93楼2019-06-08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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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94楼2019-06-08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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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昭国坊,在内堂坐定,家人抱了一坛坛美酒摆在一旁,各自用鸡首壶盛好。慕容则从怀里取出一只锦袋递与他道:“香合宝瓶我留下,这东西还你。”
                            李延青打开一看,紫毫笔笔尖沾墨,幽兰墨也用去了半截,微微一笑道:“可还好用?”
                            慕容则眸光一黯,沉声道:“多亏你送了这两样,否则我怕要交一通无字白纸了。”
                            说着上前抓起一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赞道:“好!好新丰酒!”又拎起一壶,尝后大赞:“这是桑落酒!还是十年陈酿!”自顾一样样试过去,将七八种好酒喝了个遍,灌得四襈衫前襟全是酒渍。
                            李延青心知他要借机发泄,也就不加阻拦,默默陪他喝酒。
                            往日慕容则酒量甚豪,虽不及李延青千杯不醉,却也是百杯不倒,不料此刻心事萦怀,才干三坛,就醉的舌头大了,言语含糊不清。两人各自手执一壶,坐在榻上,他抓住李延青道:“鸿飞,你可知道……我当初离家远游,根本不是为了长甚么见识,学甚么武功……你说,名利算甚么?富贵算甚么?比得上骨肉至亲么?!”
                            李延青默默听着,并不打断,慕容则摇头笑道:“我想把自己变成一个纨绔……做个没用的浑人!这样就不必做甚么‘谢家宝树’,甚么‘长安十俊’!可惜,学个神似,终究……终究学不得精髓……”
                            他说到这里猛地灌了一口酒,又道:“十几年……貌合神离,诡计百出。我若真与他一般见识,他母子二人早已死了千百回!可惜……可惜我下不了手……哈哈!我下不了手!”
                            李延青无言以对,只得看他似笑似哭,躺倒在榻上,闭眼挥手道:“去他的荣华富贵!去他的爵位功名!我不稀罕!不稀罕……”
                            李延青看他这般,心中也是微酸,将他扶到榻上歇息。慕容则与慕容平参加春闱,两人各提一只描红漆盒盛放笔墨,李延青将慕容则提来的盒子打开一看,其中几只毛笔,笔头皆是根根散落,墨锭外观无异,却是包了一层薄薄的墨壳,其中全是香灰,显然都被人动过手脚。
                            用这等笔墨赴试,自然要交白卷,到时慕容则定会成为京城贵胄的笑柄,难怪慕容平那等胜券在握的模样,此计不可谓不毒。李延青送慕容则笔墨,只不过是以防万一,想不到真个派上用场,想来十五日放榜还有一场好戏,慕容则岂是等闲之辈,只会忍气吞声?
                            果然到了二月十五,春闱放榜,一众举子在朱雀门前围得水泄不通。当日共赴考场一般无二,放榜之日却是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流涕痛哭,更有甚者,当街大号,如丧考妣,教人唏嘘不已。
                            张拯拉着慕容则和源弼,只管往第一榜去看名单,双眼一亮,大呼道:“泽川,你第三名!我第五名!源弼是第七名!”
                            慕容则微微一笑。源弼道:“再看再看!可还有么?”
                            张拯道:“韦斌第十名,张均第十五名……李有容第二十二名!”
                            此次开科取士,一共不过三十人,源弼大笑道:“这下咱们几个齐聚曲江,可算热闹了!”
                            张拯向榜首一看,蹙眉道:“第一名孟承郴?孟承郴是何人……?”
                            不料人群之中有人喊道:“抢进士了!”
                            身后忽然有人一把将张拯抱住,大叫道:“这是张舍人的公子及第了!”旋即一群衣着相同的汉子将张拯向后拖了便走。
                            源弼叫道:“你们干甚么……”一语未毕,也是给人抓住两臂,在身旁呼道:“这是源宰辅的公子!也及第了!”又有一群人去拖源弼。
                            于时进士及第颇为荣耀,各府公卿皆欲招之为婿,怎奈每科及第者不过三十左右,僧多粥少,如此一来便有豪门权贵嘱咐家人,专在放榜这日将新科进士抢回家中,以致往年曾有上百人一齐为争进士而厮打。
                            慕容则大惊道:“糟糕!糟糕!怎地忘了此事!”转身欲走,早被一群汉子围个正着道:“这是豫国公府的大公子!”伸手来抓。
                            慕容则斥道:“闪开!”说着腾空而起,从人群上方纵跃而过,不料刚一落地,立即有人扑上前来抓住他两臂双肩。


                            IP属地:河南95楼2019-06-09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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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何处鸿胪传金殿


                              慕容则待要挣脱,忽地东西大街又涌出无数大汉,看衣着都是贵胄府上的仆役,当先一个管家挥手道:“给我上!”众人一拥而上,与这几家正抢进士的争夺起来。
                              对方见状也就放下几人,迎上互殴,一时呼喝叫骂之声大起,场面混乱至极。慕容则三人得以脱身,慌忙便向外跑,不料又给一众别府家仆拦住。
                              幸而此时各府家人均想:“家中主人吩咐,我若一无所得,大家一道空手而归。”因此只顾互相厮打,竟不去顾及一众进士。
                              慕容则三人东躲西藏,几乎连滚带爬才从人群中脱身而出,一路跑进兴道坊躲藏,这才长出一口气。
                              耳听远处厮打叫骂之声隐隐传来,张拯心有余悸道:“往年只听说过……有人抢进士,谁想……谁想……”说着呼呼喘气,显然累得不轻。
                              源弼道:“这要是给人抢去,不明不白做了女婿,家中如何交代……?若是配个美貌姑娘也还罢了,就怕乱配丑女悍妇,那……那……”
                              慕容则道:“今日躲过一劫,来日恐怕还有!莫忘了不仅放榜,往年杏园宴、曲江会都有抢进士的!咱们可得小心了……”
                              一语未毕,从巷曲内走出十几个仆役,将三人围住,为首一人上前行礼道:“三位公子,恭贺登第!我家主人请公子过府一叙。咱们是贺少卿府家人。”
                              慕容则三人面面相觑,心说贺少卿,不就是贺知章?这是改抢为“请”?
                              源弼偷偷耳语道:“我听说贺府有三个姑娘,贺少卿久有诗名,人品甚佳,女儿却迟迟未曾出阁。这是要把咱们拉回去成亲么?!”
                              张拯听罢,对一众贺府仆役大声喝道:“闪开了!不然我可不客气!”
                              贺府管事不以为意道:“三位公子名闻京畿,文武双全,小人早已知道。”
                              对两旁仆役一招手,众人纷纷从腰间解下一样样物事,张拯定睛一看,有粗绳、麻袋、绳网,还有……套索?!登时一身冷汗,这可是出游打猎的家伙,如今用来捉进士?当爷们是**么?!
                              想到此处登时火大,抬手一拳朝管事脸上殴击。不料从旁伸过一只套索,将他手臂缚住。不待挣扎,一张绳网兜头罩下,竟从身上缠了几匝,把人裹成粽子一般。
                              张拯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却也挣脱不得,管事不去理他,只对慕容则二人道:“二位不如跟小人回去罢。”言下之意,你不反抗,我也不来动粗。
                              慕容则看一眼身周诸人,拿着麻袋绳网跃跃欲试,再看看网兜缠身,呼天抢地的张拯,只得道:“贺少卿还真是好客!罢了,我跟你走一遭。”
                              一语未毕,背后只听一声女子断喝道:“你敢!我看你们谁敢擅动!”旋即脚步声踏踏齐响,竟是数十个衣饰鲜明的带甲府兵,将贺府家人团团围住。
                              宁安郡主一身胡服骑装,飒爽英姿,翻身下马,走进人群,环视一圈,最后看着慕容则道:“抢进士么?本郡主今日也来凑凑热闹!”
                              眼见宁安郡主到来,慕容则心中一喜一悲,喜的是定可安然脱身,不必去贺知章府上,悲的是宁安郡主如此行事,自己还不知下场如何。
                              贺府管事认得这是宁王爱女,再看这些甲士也都是宁王府亲兵,只得笑道:“郡主若是要人,小人不敢违抗,就将张舍人和源宰辅的公子交与郡主罢……”
                              宁安郡主嗤笑一声:“笑话!两个怎么行,他们三个我全要!贺少卿若有异议,只管来宁王府找我!”说着对抓住张拯的贺府仆役斥道:“干甚么?还不将他放下!”
                              仆役不敢违抗,只得依言解开网绳。张拯感激涕下,心中连说郡主威武霸气,连我也甘拜下风,慌忙挣脱束缚逃了出来。
                              贺府管事眼见如此,只得道:“罢了,小人不敢,郡主不怪小人鲁莽冲撞就好!”说着带领众人呼呼啦啦狼狈而去。


                              IP属地:河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96楼2019-06-09 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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