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夜，堪堪停了半日的雪又簌簌落了下来，府中人多已安歇，只余一盏宫灯似萤火，扑簌着留有一丝余温。夜极静，霜风劲吹，远处枯枝断落，寒鸦惊飞，衬得雪地上步子没那般突兀，好似也并非那般孤寂。夜凉如水，而心凉似夜。）
（忽有灯火闯入梦中，烛影幢幢，有如引魂，心有戚戚，便鬼使神差地朝着那盏灯缓步行去。入小院，久立院中，人影摇窗，正欲旋身离去，忽闻门吱呀一响，抬眼，望进一双明眸，不作声色叹了一气，良久无言。）

（她披雪而来，落在雪地上的每一步皆是为我一人，也独为我一人。于是便在那一刹，心中的麻木好似柔和了些许，面上的冰霜终化作一团苦笑，寒雾袅袅。她温声一语，心下没缘由地泛了酸——我万不该至此，遂连连伸手抚了抚冰凉的鼻尖，缓和片刻失意，垂手时，便又是副从容的模样。）
：好——
（随她入室，屋中银炭烧得正旺，暖意袭面而来，尘封了大半日的知觉终是慢慢回暖。解了披风，交由身后小婢，方上前辟一菱凳入座。侧首，见她前后张罗，再敛裙坐回跟前时，却是满面的愁容。便强撑着三分笑意，打破这僵局。）
：这般晚了，怎还没歇下？

（她入宫闱数载，做事惯是妥帖又周到的，蓦地遭她握紧了手，摊开来，落入手中的是一暖炉，被荷包包裹着，温度正好。姜汤奉上，执匙轻轻搅动，热气氤氲，许是这屋子隔绝了外头的天寒地冻，抑或是这檀香安神，这一日的疲惫好似一扫而空，略有困意上涌，饮了姜汤，以手抚额阖眸小憩了片刻，轻声应道，又似喃喃自语。）
：无非就是些令人生厌的事，兴许我原就不该走这条路的。
（抬眼，带了三分不解，观她眸，好似要寻个答案。）
：落得这般结局倒也无甚要紧的，只是遭亲近之人在背后将了一军，心有郁结罢了——
（不由嗤笑两声，沉声一续。）
：他竟怨恨我至此。
（念及此，便又觉头疼欲裂，暗叹口气，转而温声一语。）
：同我揉揉罢。

（静夜无声，屋外纵是如何的冰天雪窖，皆被这一面墙阻隔开来，于是，便得以在这袅袅生烟的檀香炉旁得了片刻的安歇，好似外头的雪虐风饕皆与我毫无干系。她起过身来，近身是隐约的柑橘香，衣袖拂面，又添了味广藿的安神。素指纤纤，力度又恰到好处，方才的不适缓和了些许，随即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困倦，便带着几分困意，笑着同她言说。）
：许些事是不由人主的，虽也劝慰自己无须介怀，终究还是难过自己这一关。我知人心叵测，自己也并非善类，然做事总归还会顾及几分情分，殊不知，你原以为的情分已遭他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之入骨。如此亦可，总归是不用被那些劳心事烦心，焉知福祸？
（闻她提及年少事，乍一睁眼，而后却又阖了眸，轻笑一声。）
：昔日马场比试，便教我窥得你一二本心，这些年岁如此拘谨，委屈你了。
（肩上略一沉，反手握其柔荑，轻叹。）
：有你这句话足以，朝中如何，在家总还是安心的。你也无须担心，我自有打算。

：家中不似外头，本就是要求个安心，那些个规矩给外人瞧瞧便可。既是在府上，由着性子即可，况且，我也欢喜你这般模样。
（我原也是恣意之人，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四处望去，皆是悬崖峭壁，昔日友人大都反目，便是午夜梦回都能惊起一身冷汗，这般刀尖上的时日，确也是教人厌倦了。于是，我便不愿府中人也如此战战兢兢，人活世上不过几十载，何必时刻以面具示人。闻她问，调笑一句。）
：彼时若你未入宫，想必我二人也不会提前相识，旁的不知如何，但今夜定是不会踏入呈台了。
（烛影摇红，投一双璧影相依。）
：人有千面，见惯了端庄知礼，这般模样倒是更鲜活些，你如今已然很好。
（困意上涌，侧首轻倚在其手背处。）
：今日便在此处歇下，让下头人进来备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