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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飘然若流星】
（共一贴）
星光自桃叶缝隙洒下，落在郝眉眼中，泪水分成两行，皆被浅薄月色润亮。
王德仁手持电筒穿行田野，呼喊一阵，终于在田艮外围的桃林找到外孙。
“乖孙儿啊，怎么还哭呢？”
郝眉用湿润的袖口擦拭眼角，低低啜泣两声，没有说话。
“你的爸爸妈妈都忙，今天没法陪你，等他们回来肯定给你买玩具……”王德仁将郝眉从草泥间抱起，拍打外孙屁股上的灰尘。
“我不要玩具，我只要他们陪我！”
王德仁笑：“小眉今天就五岁了，也该懂事听话啦。你爸爸妈妈不是答应你，下个月带你去北京玩吗？北京多好玩儿啊，你不想去呀？”
郝眉倔强别过脸：“我才不想去！我就他们跟我一起！”
去年春天的时候，桃花盛放，幼儿园的老师问，父母是怎么陪伴大家过生日的呢？
轮到郝眉，他回答：“爸爸妈妈出差了。”
去年秋天的时候，荷花凋落，幼儿园的老师问，父母是怎么陪伴大家过中秋的呢？
轮到郝眉，他回答：“爸爸妈妈出差了。”
今年夏天的时候，桂花未开，老师找到郝眉的父母，三位大人在办公室聊了很久。那回周末，一家三口去了动物园，郝眉玩得很开心。
他曾以为，今后四季的所有节日，爸爸妈妈都能陪他一起过了。
王德仁看着外孙委屈的脸，叹了口气：“等过了今年——过了今年，他们就能一起帮你过生日咯。”
“姥爷去年也是这么说的，你就是在骗我！”
“哎呀，姥爷怎么会骗你呢？”王德仁捏住郝眉的脸蛋儿，“姥爷没骗你，只要过了今年，爸爸妈妈就不忙了。”
郝眉咬住嘴唇。
王德仁抱着外孙走出桃林，走过田野，还有两步就是里屋。
郝眉忽然指着天空，透过朦胧的泪水，他似乎看到一闪而过的亮光：“飞机！”
王德仁抬头，瞥见那颗流星最后的光辉：“那不是飞机，乖孙儿，那是很难才能看到的流星啊。”
“就是飞机！”郝眉捏着拳头，坚持道。
王德仁顿了顿，笑：“是啊，是飞机，你的爸爸妈妈坐飞机回来咯。”
“那他们什么时候飞到这儿啊？”
“飞机离我们很远，姥爷猜还要过几天才能飞到这儿。”
郝眉皱眉：“为什么那么远啊？”
“星星远吗？”王德仁问。
“老师说星星很远，我们人如果坐火箭要飞好久好久，才能飞上去！”
“对咯，你看飞机和星星都在天上，所以飞机也远。”
郝眉有些生气：“我不想让星星那么远，我要它们离我近点儿！”
“那你就对着它们喊，近点儿，给我靠近点儿！说不准哪天它们就真离你更近了。” 王德仁诓外孙道。
“那飞机也能喊近咯？”
“姥爷觉得能！”
“那我试试！”
郝眉抓紧王德仁一侧肩膀，猛吸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无穷无尽的星空喊道——
——————————————
远处的广播随夜风传开，楼下两辆自行车前后碾过一洼水塘，邻居的妹妹正大声朗读李太白写的那句“床前明月光”，母亲在身后的厨房一边哼着温柔的曲调，一边洗碗。
张辰举着收音机，站在布满爬山虎的阳台，摇头晃脑、心不在焉地听着新闻。
张何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户，对儿子道：“水烧好了，进来洗澡。”
“爸爸，我想再站会儿。”
张何笑：“明儿是国庆节，爸爸不是和你说好了，要早起去动物园。”
张辰道：“我一定能起来！”
张何跨过窗沿，踩着灰尘来到儿子身旁蹲下：“给爸爸说说，今天你又听了些什么新闻啊？”
“刚才新闻说，咱们国家又发射了卫星呢！”这是张辰唯一记下的那条，前面几则播报时，他的注意力都在邻居家飘来诗句里。
这会儿他指着夜空：“好像是长征几号来着？我刚仰着脑袋看了半天，怎么看不到啊？”
“因为天空很大，卫星很小。”张何解释。
母亲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擦拭手掌的水渍，把头探出窗户：“你们爷俩儿聊什么呢？”
“在聊卫星！”张辰兴奋道。
“辰辰明早不是要去动物园吗，快去洗澡吧！”
“妈妈，为啥明天你不和我还有爸爸一起去啊？”
母亲道：“因为咱们只买得起两张票呀。这回爸爸陪辰辰你去，下回妈妈再陪你去别的地方好吗？”
张辰点头：“好吧，那下回我要去游乐园，坐碰碰车……我这周都不吃零食了！”
“儿子真懂事。”张何在张辰脸颊上用力嘬了一口。
张辰挣脱开来：“老爸你胡子太扎了！诶，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张何与妻子看到夜幕上方一道流星快速闪过，眨眼即逝。
“是流星！”母亲惊喜道，“听人说看到流星马上许愿会非常灵，辰辰你快许愿。”
“我……我希望爸妈一直疼我，别打我，总是我奖励我！”张辰急忙开口。
张何大笑一声：“爸爸就许愿咱们儿子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一生都圆圆满满！”
母亲撩开额前的乱发，眼中是甜蜜的笑意：“那我就盼着一家人永远和和美美，幸福快乐！”
张辰左手牵着父亲，右手拉着母亲，一齐仰望群星闪烁的天空。
橙色的灯光从屋内漫出来，与星光交融，将一家三口温柔包裹其中——仿佛这一瞬幸福的定格，会持续到张辰也数不清的、很久很久以后的日子里。
——————————————
“十、九、八、七、六……”
巨大的屏幕上，荒凉的大漠土地中间，耸立着一枚银白色火箭；屏幕外，所有人员屏息以待，两鬓斑白的张郝仁是其中一员。
“五、四、三、二、一！”
倒数完毕，满目耀眼的盛大火光中，人们注视着这枚火箭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它将在大气层留下一串白色尾巴，而后飞入太空，驶出太阳系，奔向没有尽头的北天极。
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孤独旅程，因为宇宙如此无边。至少在张郝仁有限的人生里，他看不到它所行的终点，但无妨。
“再见。”
张郝仁道。
（共一贴）
星光自桃叶缝隙洒下，落在郝眉眼中，泪水分成两行，皆被浅薄月色润亮。
王德仁手持电筒穿行田野，呼喊一阵，终于在田艮外围的桃林找到外孙。
“乖孙儿啊，怎么还哭呢？”
郝眉用湿润的袖口擦拭眼角，低低啜泣两声，没有说话。
“你的爸爸妈妈都忙，今天没法陪你，等他们回来肯定给你买玩具……”王德仁将郝眉从草泥间抱起，拍打外孙屁股上的灰尘。
“我不要玩具，我只要他们陪我！”
王德仁笑：“小眉今天就五岁了，也该懂事听话啦。你爸爸妈妈不是答应你，下个月带你去北京玩吗？北京多好玩儿啊，你不想去呀？”
郝眉倔强别过脸：“我才不想去！我就他们跟我一起！”
去年春天的时候，桃花盛放，幼儿园的老师问，父母是怎么陪伴大家过生日的呢？
轮到郝眉，他回答：“爸爸妈妈出差了。”
去年秋天的时候，荷花凋落，幼儿园的老师问，父母是怎么陪伴大家过中秋的呢？
轮到郝眉，他回答：“爸爸妈妈出差了。”
今年夏天的时候，桂花未开，老师找到郝眉的父母，三位大人在办公室聊了很久。那回周末，一家三口去了动物园，郝眉玩得很开心。
他曾以为，今后四季的所有节日，爸爸妈妈都能陪他一起过了。
王德仁看着外孙委屈的脸，叹了口气：“等过了今年——过了今年，他们就能一起帮你过生日咯。”
“姥爷去年也是这么说的，你就是在骗我！”
“哎呀，姥爷怎么会骗你呢？”王德仁捏住郝眉的脸蛋儿，“姥爷没骗你，只要过了今年，爸爸妈妈就不忙了。”
郝眉咬住嘴唇。
王德仁抱着外孙走出桃林，走过田野，还有两步就是里屋。
郝眉忽然指着天空，透过朦胧的泪水，他似乎看到一闪而过的亮光：“飞机！”
王德仁抬头，瞥见那颗流星最后的光辉：“那不是飞机，乖孙儿，那是很难才能看到的流星啊。”
“就是飞机！”郝眉捏着拳头，坚持道。
王德仁顿了顿，笑：“是啊，是飞机，你的爸爸妈妈坐飞机回来咯。”
“那他们什么时候飞到这儿啊？”
“飞机离我们很远，姥爷猜还要过几天才能飞到这儿。”
郝眉皱眉：“为什么那么远啊？”
“星星远吗？”王德仁问。
“老师说星星很远，我们人如果坐火箭要飞好久好久，才能飞上去！”
“对咯，你看飞机和星星都在天上，所以飞机也远。”
郝眉有些生气：“我不想让星星那么远，我要它们离我近点儿！”
“那你就对着它们喊，近点儿，给我靠近点儿！说不准哪天它们就真离你更近了。” 王德仁诓外孙道。
“那飞机也能喊近咯？”
“姥爷觉得能！”
“那我试试！”
郝眉抓紧王德仁一侧肩膀，猛吸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无穷无尽的星空喊道——
——————————————
远处的广播随夜风传开，楼下两辆自行车前后碾过一洼水塘，邻居的妹妹正大声朗读李太白写的那句“床前明月光”，母亲在身后的厨房一边哼着温柔的曲调，一边洗碗。
张辰举着收音机，站在布满爬山虎的阳台，摇头晃脑、心不在焉地听着新闻。
张何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户，对儿子道：“水烧好了，进来洗澡。”
“爸爸，我想再站会儿。”
张何笑：“明儿是国庆节，爸爸不是和你说好了，要早起去动物园。”
张辰道：“我一定能起来！”
张何跨过窗沿，踩着灰尘来到儿子身旁蹲下：“给爸爸说说，今天你又听了些什么新闻啊？”
“刚才新闻说，咱们国家又发射了卫星呢！”这是张辰唯一记下的那条，前面几则播报时，他的注意力都在邻居家飘来诗句里。
这会儿他指着夜空：“好像是长征几号来着？我刚仰着脑袋看了半天，怎么看不到啊？”
“因为天空很大，卫星很小。”张何解释。
母亲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擦拭手掌的水渍，把头探出窗户：“你们爷俩儿聊什么呢？”
“在聊卫星！”张辰兴奋道。
“辰辰明早不是要去动物园吗，快去洗澡吧！”
“妈妈，为啥明天你不和我还有爸爸一起去啊？”
母亲道：“因为咱们只买得起两张票呀。这回爸爸陪辰辰你去，下回妈妈再陪你去别的地方好吗？”
张辰点头：“好吧，那下回我要去游乐园，坐碰碰车……我这周都不吃零食了！”
“儿子真懂事。”张何在张辰脸颊上用力嘬了一口。
张辰挣脱开来：“老爸你胡子太扎了！诶，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张何与妻子看到夜幕上方一道流星快速闪过，眨眼即逝。
“是流星！”母亲惊喜道，“听人说看到流星马上许愿会非常灵，辰辰你快许愿。”
“我……我希望爸妈一直疼我，别打我，总是我奖励我！”张辰急忙开口。
张何大笑一声：“爸爸就许愿咱们儿子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个好老婆，一生都圆圆满满！”
母亲撩开额前的乱发，眼中是甜蜜的笑意：“那我就盼着一家人永远和和美美，幸福快乐！”
张辰左手牵着父亲，右手拉着母亲，一齐仰望群星闪烁的天空。
橙色的灯光从屋内漫出来，与星光交融，将一家三口温柔包裹其中——仿佛这一瞬幸福的定格，会持续到张辰也数不清的、很久很久以后的日子里。
——————————————
“十、九、八、七、六……”
巨大的屏幕上，荒凉的大漠土地中间，耸立着一枚银白色火箭；屏幕外，所有人员屏息以待，两鬓斑白的张郝仁是其中一员。
“五、四、三、二、一！”
倒数完毕，满目耀眼的盛大火光中，人们注视着这枚火箭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它将在大气层留下一串白色尾巴，而后飞入太空，驶出太阳系，奔向没有尽头的北天极。
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孤独旅程，因为宇宙如此无边。至少在张郝仁有限的人生里，他看不到它所行的终点，但无妨。
“再见。”
张郝仁道。
【第零一章·手可摘星辰】一
（共六贴）
六月的北京已是夏天，热浪穿行街楼，拥堵的路段与停滞的车流嵌合，空气愈发闷热难耐。
这会儿东方天空有几片阴云聚集，往城中无声飘来。
第四中学校门外，林荫道中蝉鸣聒噪，分散而立、等候许久的家长们，目光都朝同一处方向望着。
少年穿着白色校服走出大门，因为是第一个，吸引许多目光。
他较同龄人更高，身材却十分消瘦，一双漆黑有神的眼睛正在无数面孔中搜寻着。
人群有些骚动，因为此刻离考试结束还有整整半小时。
有位家长认出他，是烫着卷发的中年女子：“诶老陈你看，那不是梅梅的同班同学吗？就是很厉害的那个……这么早就出来了，叫啥来着？瞧我，这一会儿忽然就给忘了！”
“叫张辰，一直都年级第一的那个。我儿子陈星老跟我提他。”
“对对对，神童呀！不像咱家梅梅……”
少年成绩出众，理科已自学到高中的部分，因而试卷写得快，出来也快。他并不习惯众人的注视，环顾一会儿，没见到想见的人，便低头继续走。往外走了一截，在熟悉的槐树下，他没有看到母亲平日骑的那辆老旧自行车。
张辰的双目黯淡下来，他知道最近父母在厂里很忙。两人时常加班至深夜，为了赚他高中的生活费。
其实以张辰的成绩，完全能凭奖学金升入本校高中部，但父母为了给他报昂贵的补习班，一天都不敢懈怠。
昨天他们答应张辰考试结束来接他，这是他的中考。
张辰想，或许是自己出来太早了，他便靠在槐树下等，一边等，一边摸着肚皮。
他记得昨天母亲买了比平时还多的食材，要做他最爱的水煮鱼片。想到这儿，他嘿嘿一笑，口中生津。
为了转移注意力，张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封面有些残破的书。这是父亲从厂里的旧书摊弄回来的，书名是《C语言基础入门》。张辰觉得这本书很有趣，比借来的那些高中教材好玩儿多了。
最近他其实没有怎么复习，整天抱着这本书啃。有时心里痒痒，他就跑到同学家去霸占对方的电脑。当然，他得帮同学做完作业，二十分钟搞定，然后能玩一小时。
同学抱怨他拿着电脑居然不上小游戏网站，只会噼里啪啦敲打那些奇怪的符号。
等张辰在心里默写一遍简易加减法计算器的编程代码后，校园里拉响停笔的铃声。所有考生蜂拥而出，有的哭着，有的笑着，被各自的家长领走。
人群与车辆往四面八方离去，张辰在树下站了很久，等到嘈杂散尽他还在等，直到黄昏乌云垂落，天光转暗。
零星的学校教职工也走完，校门“当”的一声被锁上。张辰抬头，合上书，往家走。
没走几步，头顶一道闪电划破阴天，暴雨伴随后至的雷声倾盆落下。
张辰把书包顶在脑袋上，在大雨中跑得飞快。等鞋袜浸湿，裤腿变重，他跑到自家的小区楼下。邻居家的空调外箱吹出温热的风，他对着风口甩掉发梢的水珠。学校规定剃寸头，雨珠三两下便没了。
胃部传来饥饿的呐喊，他在家门口站了会儿，父母还是没有回来。张辰有些委屈，抱着双腿坐在楼梯上。
几分钟后，他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赶紧站起来。
邻居的阿姨下班回来，在楼梯口收了雨伞冲他笑：“辰辰，你自己回来啦？爸爸妈妈呢？”
“还没回来。”
“要不你先到阿姨家等着？你小娟妹妹快期末考试了，你成绩这么好，给辅导辅导呗！”
张辰摇头：“不了阿姨。我爸妈很快就回来，我得等他们给我做饭。”
妇人哈哈一笑，进屋关门。
楼道又安静下来，只剩外头的雨声。张辰盯着入口，把天色盯黑了，也把大雨盯停了。
有一串匆忙的脚步声，只见两个人走来。
张辰眼神一亮，跳下四个台阶冲出楼梯，却没看到父母，而是他们厂里的同事，林叔叔与他的妻子马阿姨。
二人脸色发白，见到他时眼睛一亮，转瞬暗下去。
马阿姨眼眶很红，冲过来抱住他，像是以为他走丢了。张辰的胸口被勒得一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心口也跟着疼起来，比打针还疼。
林叔叔沉默地看着他，吸了很大一口烟，却没有吐出来。
张辰脑袋闪过很多念头，最后什么都没抓住。他往林叔叔身后看去，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停在小区车道，那位只见过两三面的舅舅从车里走下来，面上是烦躁的悲伤。
舅舅的眼神与林叔叔类似，覆盖了一层很厚的阴霾，欲言又止。
张辰忽然感到害怕，他怕再见到同样的表情，无助的目光转到轿车的窗上，又飞到车后的灯光中，灯光后是一片不高不矮的居民楼，最后停到黝黑的夜空中。
小时候，他和父母从这一张天空里，见过幸福的流星。
今夜，依旧到处是星星，却再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明亮。
好饿。他想。
（共六贴）
六月的北京已是夏天，热浪穿行街楼，拥堵的路段与停滞的车流嵌合，空气愈发闷热难耐。
这会儿东方天空有几片阴云聚集，往城中无声飘来。
第四中学校门外，林荫道中蝉鸣聒噪，分散而立、等候许久的家长们，目光都朝同一处方向望着。
少年穿着白色校服走出大门，因为是第一个，吸引许多目光。
他较同龄人更高，身材却十分消瘦，一双漆黑有神的眼睛正在无数面孔中搜寻着。
人群有些骚动，因为此刻离考试结束还有整整半小时。
有位家长认出他，是烫着卷发的中年女子：“诶老陈你看，那不是梅梅的同班同学吗？就是很厉害的那个……这么早就出来了，叫啥来着？瞧我，这一会儿忽然就给忘了！”
“叫张辰，一直都年级第一的那个。我儿子陈星老跟我提他。”
“对对对，神童呀！不像咱家梅梅……”
少年成绩出众，理科已自学到高中的部分，因而试卷写得快，出来也快。他并不习惯众人的注视，环顾一会儿，没见到想见的人，便低头继续走。往外走了一截，在熟悉的槐树下，他没有看到母亲平日骑的那辆老旧自行车。
张辰的双目黯淡下来，他知道最近父母在厂里很忙。两人时常加班至深夜，为了赚他高中的生活费。
其实以张辰的成绩，完全能凭奖学金升入本校高中部，但父母为了给他报昂贵的补习班，一天都不敢懈怠。
昨天他们答应张辰考试结束来接他，这是他的中考。
张辰想，或许是自己出来太早了，他便靠在槐树下等，一边等，一边摸着肚皮。
他记得昨天母亲买了比平时还多的食材，要做他最爱的水煮鱼片。想到这儿，他嘿嘿一笑，口中生津。
为了转移注意力，张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封面有些残破的书。这是父亲从厂里的旧书摊弄回来的，书名是《C语言基础入门》。张辰觉得这本书很有趣，比借来的那些高中教材好玩儿多了。
最近他其实没有怎么复习，整天抱着这本书啃。有时心里痒痒，他就跑到同学家去霸占对方的电脑。当然，他得帮同学做完作业，二十分钟搞定，然后能玩一小时。
同学抱怨他拿着电脑居然不上小游戏网站，只会噼里啪啦敲打那些奇怪的符号。
等张辰在心里默写一遍简易加减法计算器的编程代码后，校园里拉响停笔的铃声。所有考生蜂拥而出，有的哭着，有的笑着，被各自的家长领走。
人群与车辆往四面八方离去，张辰在树下站了很久，等到嘈杂散尽他还在等，直到黄昏乌云垂落，天光转暗。
零星的学校教职工也走完，校门“当”的一声被锁上。张辰抬头，合上书，往家走。
没走几步，头顶一道闪电划破阴天，暴雨伴随后至的雷声倾盆落下。
张辰把书包顶在脑袋上，在大雨中跑得飞快。等鞋袜浸湿，裤腿变重，他跑到自家的小区楼下。邻居家的空调外箱吹出温热的风，他对着风口甩掉发梢的水珠。学校规定剃寸头，雨珠三两下便没了。
胃部传来饥饿的呐喊，他在家门口站了会儿，父母还是没有回来。张辰有些委屈，抱着双腿坐在楼梯上。
几分钟后，他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赶紧站起来。
邻居的阿姨下班回来，在楼梯口收了雨伞冲他笑：“辰辰，你自己回来啦？爸爸妈妈呢？”
“还没回来。”
“要不你先到阿姨家等着？你小娟妹妹快期末考试了，你成绩这么好，给辅导辅导呗！”
张辰摇头：“不了阿姨。我爸妈很快就回来，我得等他们给我做饭。”
妇人哈哈一笑，进屋关门。
楼道又安静下来，只剩外头的雨声。张辰盯着入口，把天色盯黑了，也把大雨盯停了。
有一串匆忙的脚步声，只见两个人走来。
张辰眼神一亮，跳下四个台阶冲出楼梯，却没看到父母，而是他们厂里的同事，林叔叔与他的妻子马阿姨。
二人脸色发白，见到他时眼睛一亮，转瞬暗下去。
马阿姨眼眶很红，冲过来抱住他，像是以为他走丢了。张辰的胸口被勒得一疼，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心口也跟着疼起来，比打针还疼。
林叔叔沉默地看着他，吸了很大一口烟，却没有吐出来。
张辰脑袋闪过很多念头，最后什么都没抓住。他往林叔叔身后看去，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停在小区车道，那位只见过两三面的舅舅从车里走下来，面上是烦躁的悲伤。
舅舅的眼神与林叔叔类似，覆盖了一层很厚的阴霾，欲言又止。
张辰忽然感到害怕，他怕再见到同样的表情，无助的目光转到轿车的窗上，又飞到车后的灯光中，灯光后是一片不高不矮的居民楼，最后停到黝黑的夜空中。
小时候，他和父母从这一张天空里，见过幸福的流星。
今夜，依旧到处是星星，却再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明亮。
好饿。他想。
【第零一章·手可摘星辰】二
“好的老夏，我知道了……嗯，挂了。”郝彬挂断电话，客厅是长达一分钟的寂静。而后他在身旁的钢琴上敲下两键沉重的音，由于太过用力，手指关节发白。
许久，他长叹一声，见妻子从二楼走下来。
“老郝，怎么了？”王慧原本打算去厨房接一杯果汁，看到丈夫深锁的眉头，有些担心。
郝彬点燃香烟，使劲儿抽了几口，呛人的烟味让王慧咳嗽两声。
最近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儿子乖巧听话，王慧很久没见到郝彬这样的状态。她上前把丈夫嘴里的掐掉，扔进烟灰缸：“你不是戒烟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你还记得北京的老张吗？”
王慧默想一阵：“就是你那位中学老同学，当年借钱给你，帮你启动公司的那位？”
“是。”
“你们不是快七年没联系了，怎么忽然提到他？”王慧不解。张何她也曾见过几面，为人陈恳，当初虽然家境不好，也坚决不要郝彬给的利息。王慧知道丈夫一直感激张何，但后者太过实诚，从不接受郝彬多余的心意。几前年北京见过后，两家便联系不多了。
时间一久，王慧差点儿忘了这人。
郝彬端起烟灰缸，将烟头倒进垃圾桶：“他们夫妻两个昨天……忽然走了……”
“什么？”王慧惊道，“怎么会？”
“车祸。说是两人在路上被闯红灯的卡车一齐碾过去。他们骑的自行车，没有保护，当场就不活了。”
王慧捂住嘴巴，费了些力气才回过神：“我记得他们还有个儿子？”
郝彬点头：“比郝眉大一岁。”
“真可怜……那这孩子怎么办？”
“他舅舅一家接过去。”
王慧心中唏嘘：“真是世事难料……这好好的大活人……哎……”叹息未落，二人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少年郝眉背指着书包，手里提一篮贝壳蹦进屋：“妈妈，我今儿和于半珊去了趟海边，又捡了不少海蛎子，晚上我想吃油爆海蛎子！”
郝彬沉默示意，妻子会意。
“儿子回来啦？今天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明年你就要中考了，功课千万不能耽误！”
郝眉抹掉额头的汗水：“我知道啦！这回期末考试我肯定拿第一，您就别操心了！”
——————————————
刘丽芬坐在沙发上削好苹果，听见开门声，抬眉瞟了眼回家的张辰。她把苹果递给身边看书的儿子：“遥遥，休息会儿，把苹果吃了。”
张辰嘴唇干涩，面无表情看着堂弟手中的苹果，几步走到刘丽芬跟前，细胳膊递过早上收到的高中录取通知书。
刘丽芬刚要说话，忽然剧烈咳嗽几声，她拍着胸口接过侄儿的通知书，慢慢等通红的脸缓和。
“辰辰，你这高中的学费啊，可贵滴呀！”刘丽芬扫过纸上的内容，张开涂抹鲜艳口红的嘴，声音与她平日逛菜场时一样尖锐。
张辰捏住衣角，依旧沉默着，他大概猜到舅妈会说什么。
“辰辰你也是知道的，你弟弟明年也要上高中了，而且是私立贵族学校呢，学费就好几万嘞……”刘丽芬盯着十指刚做的美甲，“我和你舅舅商量了一下，你就去咱小区边儿上那所技术学校吧？听说老师都很亲切，而且学了出来马上就能找到工作，多棒呀！”
张辰低头，轻声道：“我想上大学。”
“妈，我还想再吃一个！”堂弟林遥噘着嘴，表示没吃够。
刘丽芬应了一声，没理张辰，继续削苹果去了。
张辰杵在原地，舅妈头也没抬：“冰箱里留着昨天的菜，你很爱吃我做的青菜炒蘑菇吧？快去微波炉打一下。哦对了，吃完后你把衣服晾起来，顺便把厨房的垃圾带到楼下倒掉。”
就着一碗白米饭，张辰吃掉半盘青菜，只见到一朵蘑菇。他起身洗碗，而后打开洗衣机，开始晾衣服。
林遥伸着懒腰，放下手中纸笔：“妈，我写完了，啥时候吃饭啊？”
刘丽芬笑：“你爸爸一会儿就买虾回来，晚上妈妈给你做油焖大虾！你现在要不先去玩会儿电脑？只能玩半小时啊。”
林遥欢呼着跑到书房，张辰将厨房的垃圾袋拴紧，准备下楼。
“十点前回来，晚了不给开门！”舅妈咳嗽两声，等侄子出门，开始洗菜。
张辰点头，刘丽芬没有看到，他飞快下楼。
每晚扔掉垃圾后，他都会到处散步，逛北京的大街小巷，每条路走得仔仔细细，像是在找什么一直找不到的东西。今夜张辰朝原来的家走，一月过去，那里已经住进厂里的别人。
他花了四十分钟才回到熟悉的楼道口，抬头看房里的灯光，是白色的，和原来橙色的不一样。窗帘的花纹改了牡丹，阳台的爬山虎也被清理过。
张辰看了好一会儿，站到天黑，脖子生疼，心口似乎就轻松一些。
他转身离开小区，漆黑的转角处突然窜出五个人，都是高中生，迅速把他围到墙角。
“十块！”领头的人扯开一张凶狠的脸，找张辰要钱。
“我没有。”
耳旁风声划破，拳头重重落在张辰左脸上：“我叫你给钱！”
“没有。”
许多双手往他身上的口袋拉扯，还有人踹了他一脚。张辰蜷缩在墙边，胳膊被人拽得很疼。他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掌心，低吼一声，猛地站起来。
他不会打架，只能奋力挣脱众人的拉扯，胡乱挥舞双臂。而后他宛如发狂的野兽扑向领头的混混，两人扭打作一团。牙齿咬住对方胳膊，双腿盘住对方身躯，直至牙龈出血，其他人也无法把张辰拉开。
领头的哀嚎一声，又有几拳落在张辰背上。
“有……有警察！”远处有位少年大喊了一句，声音带着遮掩不住的恐惧。
领头的死命踹开张辰，叫骂两声，领着众人飞快消失了。
“好的老夏，我知道了……嗯，挂了。”郝彬挂断电话，客厅是长达一分钟的寂静。而后他在身旁的钢琴上敲下两键沉重的音，由于太过用力，手指关节发白。
许久，他长叹一声，见妻子从二楼走下来。
“老郝，怎么了？”王慧原本打算去厨房接一杯果汁，看到丈夫深锁的眉头，有些担心。
郝彬点燃香烟，使劲儿抽了几口，呛人的烟味让王慧咳嗽两声。
最近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儿子乖巧听话，王慧很久没见到郝彬这样的状态。她上前把丈夫嘴里的掐掉，扔进烟灰缸：“你不是戒烟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你还记得北京的老张吗？”
王慧默想一阵：“就是你那位中学老同学，当年借钱给你，帮你启动公司的那位？”
“是。”
“你们不是快七年没联系了，怎么忽然提到他？”王慧不解。张何她也曾见过几面，为人陈恳，当初虽然家境不好，也坚决不要郝彬给的利息。王慧知道丈夫一直感激张何，但后者太过实诚，从不接受郝彬多余的心意。几前年北京见过后，两家便联系不多了。
时间一久，王慧差点儿忘了这人。
郝彬端起烟灰缸，将烟头倒进垃圾桶：“他们夫妻两个昨天……忽然走了……”
“什么？”王慧惊道，“怎么会？”
“车祸。说是两人在路上被闯红灯的卡车一齐碾过去。他们骑的自行车，没有保护，当场就不活了。”
王慧捂住嘴巴，费了些力气才回过神：“我记得他们还有个儿子？”
郝彬点头：“比郝眉大一岁。”
“真可怜……那这孩子怎么办？”
“他舅舅一家接过去。”
王慧心中唏嘘：“真是世事难料……这好好的大活人……哎……”叹息未落，二人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少年郝眉背指着书包，手里提一篮贝壳蹦进屋：“妈妈，我今儿和于半珊去了趟海边，又捡了不少海蛎子，晚上我想吃油爆海蛎子！”
郝彬沉默示意，妻子会意。
“儿子回来啦？今天上课有没有认真听讲？明年你就要中考了，功课千万不能耽误！”
郝眉抹掉额头的汗水：“我知道啦！这回期末考试我肯定拿第一，您就别操心了！”
——————————————
刘丽芬坐在沙发上削好苹果，听见开门声，抬眉瞟了眼回家的张辰。她把苹果递给身边看书的儿子：“遥遥，休息会儿，把苹果吃了。”
张辰嘴唇干涩，面无表情看着堂弟手中的苹果，几步走到刘丽芬跟前，细胳膊递过早上收到的高中录取通知书。
刘丽芬刚要说话，忽然剧烈咳嗽几声，她拍着胸口接过侄儿的通知书，慢慢等通红的脸缓和。
“辰辰，你这高中的学费啊，可贵滴呀！”刘丽芬扫过纸上的内容，张开涂抹鲜艳口红的嘴，声音与她平日逛菜场时一样尖锐。
张辰捏住衣角，依旧沉默着，他大概猜到舅妈会说什么。
“辰辰你也是知道的，你弟弟明年也要上高中了，而且是私立贵族学校呢，学费就好几万嘞……”刘丽芬盯着十指刚做的美甲，“我和你舅舅商量了一下，你就去咱小区边儿上那所技术学校吧？听说老师都很亲切，而且学了出来马上就能找到工作，多棒呀！”
张辰低头，轻声道：“我想上大学。”
“妈，我还想再吃一个！”堂弟林遥噘着嘴，表示没吃够。
刘丽芬应了一声，没理张辰，继续削苹果去了。
张辰杵在原地，舅妈头也没抬：“冰箱里留着昨天的菜，你很爱吃我做的青菜炒蘑菇吧？快去微波炉打一下。哦对了，吃完后你把衣服晾起来，顺便把厨房的垃圾带到楼下倒掉。”
就着一碗白米饭，张辰吃掉半盘青菜，只见到一朵蘑菇。他起身洗碗，而后打开洗衣机，开始晾衣服。
林遥伸着懒腰，放下手中纸笔：“妈，我写完了，啥时候吃饭啊？”
刘丽芬笑：“你爸爸一会儿就买虾回来，晚上妈妈给你做油焖大虾！你现在要不先去玩会儿电脑？只能玩半小时啊。”
林遥欢呼着跑到书房，张辰将厨房的垃圾袋拴紧，准备下楼。
“十点前回来，晚了不给开门！”舅妈咳嗽两声，等侄子出门，开始洗菜。
张辰点头，刘丽芬没有看到，他飞快下楼。
每晚扔掉垃圾后，他都会到处散步，逛北京的大街小巷，每条路走得仔仔细细，像是在找什么一直找不到的东西。今夜张辰朝原来的家走，一月过去，那里已经住进厂里的别人。
他花了四十分钟才回到熟悉的楼道口，抬头看房里的灯光，是白色的，和原来橙色的不一样。窗帘的花纹改了牡丹，阳台的爬山虎也被清理过。
张辰看了好一会儿，站到天黑，脖子生疼，心口似乎就轻松一些。
他转身离开小区，漆黑的转角处突然窜出五个人，都是高中生，迅速把他围到墙角。
“十块！”领头的人扯开一张凶狠的脸，找张辰要钱。
“我没有。”
耳旁风声划破，拳头重重落在张辰左脸上：“我叫你给钱！”
“没有。”
许多双手往他身上的口袋拉扯，还有人踹了他一脚。张辰蜷缩在墙边，胳膊被人拽得很疼。他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掌心，低吼一声，猛地站起来。
他不会打架，只能奋力挣脱众人的拉扯，胡乱挥舞双臂。而后他宛如发狂的野兽扑向领头的混混，两人扭打作一团。牙齿咬住对方胳膊，双腿盘住对方身躯，直至牙龈出血，其他人也无法把张辰拉开。
领头的哀嚎一声，又有几拳落在张辰背上。
“有……有警察！”远处有位少年大喊了一句，声音带着遮掩不住的恐惧。
领头的死命踹开张辰，叫骂两声，领着众人飞快消失了。
【第零一章·手可摘星辰】三
张辰浑身都疼，嘴里全是铁的味道，他靠上墙壁缓缓蹲下。那位出声的少年跑过来，原来是熟人，初中的同桌——陈星。见到他，张辰阴沉的眼眸终于亮了几分。
“张辰儿你没事儿吧！”陈星往高中生逃走的地方瞄了好几眼，脸色苍白如纸，不知是病的还是给吓的。
走近后，他又被鼻青脸肿的张辰吓住，一时手足无措：“你……你没事儿吧？疼不疼啊……咋，咋办啊？”
张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问：“你家住哪儿？”现在这幅样子，他不想回到舅妈家，事实上他从来都不想回到那里。
陈星一愣，弱弱道：“你可别！你想到我家去？不行，完全不行！我要把你这样儿的带回去，我爸妈非打死我不可！不过……”他忽然想起来，张辰作为年级第一全校闻名，也是爸妈眼中的学生榜样。
他有些犹豫。虽然初三去学校的次数不多，但陈星也听老妈说了，张辰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了。没了双亲，现在还被人打了，多可怜啊！他还想起初一初二的时候，对方给他讲过很多题，而且自己还……
“那你跟我回去吧，今晚你可以跟我一起睡！呼……”陈星说着大喘一口气，面色看着十分疲惫。
张辰擦去嘴角的血迹，拍掉衣服上的鞋印，扶着墙站起来。他发现陈星比记忆里的瘦弱许多，走路同样有些踉跄，两人难兄难弟似的。
张辰接过陈星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一瓶酱油。“我帮你拿。”他说。
“不用。”
理科班中，陈星是靠语文提高分数的文艺少年，大部分时候他都活泼开朗，乐于助人。但初二时他没来学校参加期末考试，张辰听人说，他得了大病。
大概是为了验证传闻，陈星刚走没几步，就靠在电线杆下不停喘息：“哎哟喂，我肚子又疼了……”
张辰扶住他，后者脸上竟然全是冷汗。
陈星捂着肚子，指向远处街对面一家网吧，声音十分吃力：“我家……开网吧，就是那儿，你扶我过去吧。”
张辰的肩膀被陈星的汗水打湿，他忽然想起以前体育课时，陈星总是跑两步就停下来，然后坐在看台上，挥舞双臂替他一个人加油：“张辰儿，你快跑啊！”
“我背你吧？”张辰说，也不等回答，就在陈星跟前蹲下，双臂张开。
陈星张嘴想说啥，但只是沉默地靠上去。
“你答应放暑假来找我玩儿的。”脑袋贴在张辰的后颈，他轻声道。
“对不起。”这个暑假，张辰失去了父母。
“你的爸爸妈妈我听说了……你，你千万别太伤心啊。”
张辰摇头。陈星虽然瘦，但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依旧不小，眼前这段去网吧路程很短，对两人而言都很长。
——————————————
刘丽芬拔高音调，满脸惊讶：“你说啥？你不读书了？”
张辰点头。
“去网吧当网管？”刘丽芬打量张辰的身高，确实比同龄人更高，乍一看应该不算童工吧？她一瞬心思转了很多，认真思考侄儿当网管的可行性，他们一家人可不能因此承担任何责任。
刘丽芬不愿给张辰付学费，即使是便宜的职业技术学校，所以张辰的决定使她生出没敢放在脸上的喜悦。
她为儿子看中的那所私立学校学费相当昂贵，一家人提前一年便勒紧了裤腰带。如果可以，她不会把可以节约的每一分钱，浪费在张辰身上。
晚上丈夫林伟回家，与刘丽芬两人一合计，同意了张辰的决定。出门前，两人反复嘱咐张辰，如果被人问起，一定要说自己满十六岁了，平日都和舅舅舅妈住在一起。
林伟与刘丽芬送张辰到网吧后，只是看侄儿自己搬行李，两人与陈星父母聊了两句，便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走得如此干脆，就如张辰的父母。后来，他只在外公的葬礼上见过舅妈，双方都没有说话。
刘丽芬离开前脸上那股按捺不住的轻松劲儿，让陈星的父母连连摇头。他们早先便听街坊邻里说过张辰寄宿在林家的遭遇，儿子陈星苦苦哀求之后，夫妻二人才决定让张辰来网吧住下，以网管的名义。
毕竟，儿子能求他们的事不多了，他们也希望张辰能成为陈星所剩不多的时日里的玩伴。
老天爷对他们一家何等残酷——只是这份陪伴，对张辰何尝不是另一种残酷。
衣物安置好后，陈星走进屋拍拍张辰肩膀，吃过药后，他的面色好了很多，笑得很开心：“欢迎，张辰儿！”
“谢谢你……”张辰抱住陈星，在他心中，后者不只是普通的玩伴，更是特别的存在。他曾经有些懵懂，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张辰记得很清楚，两人初次见面时，陈星便嬉笑着勾搭他的肩膀，还自来熟地叫他：“张辰儿。”儿化音之清脆，在北京人里都数一数二，他觉得很好听。
成为同桌后，他给陈星讲数学题，注意力总被对方浓密的睫毛吸引。还有一回，他的抽屉躺着几封女生偷偷送的情书，陈星气呼呼地拿过去丢进垃圾桶，他觉得很好笑。
再后来，陈星因为生病不再去学校，张辰发觉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失落，他似乎怕他再也见不到对方。
但他见到了。昨天陈星站在远处搭救自己，两人得以重逢，张辰心中压抑许久的疼痛因之缓和一些。没有多想，他只想跟着他走。
但张辰很聪明，在看到陈星父母的脸色后，他猜出后者的病情很严重，短暂而微弱的舒缓后，张辰变得越发沉默不言。
张辰浑身都疼，嘴里全是铁的味道，他靠上墙壁缓缓蹲下。那位出声的少年跑过来，原来是熟人，初中的同桌——陈星。见到他，张辰阴沉的眼眸终于亮了几分。
“张辰儿你没事儿吧！”陈星往高中生逃走的地方瞄了好几眼，脸色苍白如纸，不知是病的还是给吓的。
走近后，他又被鼻青脸肿的张辰吓住，一时手足无措：“你……你没事儿吧？疼不疼啊……咋，咋办啊？”
张辰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问：“你家住哪儿？”现在这幅样子，他不想回到舅妈家，事实上他从来都不想回到那里。
陈星一愣，弱弱道：“你可别！你想到我家去？不行，完全不行！我要把你这样儿的带回去，我爸妈非打死我不可！不过……”他忽然想起来，张辰作为年级第一全校闻名，也是爸妈眼中的学生榜样。
他有些犹豫。虽然初三去学校的次数不多，但陈星也听老妈说了，张辰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了。没了双亲，现在还被人打了，多可怜啊！他还想起初一初二的时候，对方给他讲过很多题，而且自己还……
“那你跟我回去吧，今晚你可以跟我一起睡！呼……”陈星说着大喘一口气，面色看着十分疲惫。
张辰擦去嘴角的血迹，拍掉衣服上的鞋印，扶着墙站起来。他发现陈星比记忆里的瘦弱许多，走路同样有些踉跄，两人难兄难弟似的。
张辰接过陈星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一瓶酱油。“我帮你拿。”他说。
“不用。”
理科班中，陈星是靠语文提高分数的文艺少年，大部分时候他都活泼开朗，乐于助人。但初二时他没来学校参加期末考试，张辰听人说，他得了大病。
大概是为了验证传闻，陈星刚走没几步，就靠在电线杆下不停喘息：“哎哟喂，我肚子又疼了……”
张辰扶住他，后者脸上竟然全是冷汗。
陈星捂着肚子，指向远处街对面一家网吧，声音十分吃力：“我家……开网吧，就是那儿，你扶我过去吧。”
张辰的肩膀被陈星的汗水打湿，他忽然想起以前体育课时，陈星总是跑两步就停下来，然后坐在看台上，挥舞双臂替他一个人加油：“张辰儿，你快跑啊！”
“我背你吧？”张辰说，也不等回答，就在陈星跟前蹲下，双臂张开。
陈星张嘴想说啥，但只是沉默地靠上去。
“你答应放暑假来找我玩儿的。”脑袋贴在张辰的后颈，他轻声道。
“对不起。”这个暑假，张辰失去了父母。
“你的爸爸妈妈我听说了……你，你千万别太伤心啊。”
张辰摇头。陈星虽然瘦，但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依旧不小，眼前这段去网吧路程很短，对两人而言都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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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丽芬拔高音调，满脸惊讶：“你说啥？你不读书了？”
张辰点头。
“去网吧当网管？”刘丽芬打量张辰的身高，确实比同龄人更高，乍一看应该不算童工吧？她一瞬心思转了很多，认真思考侄儿当网管的可行性，他们一家人可不能因此承担任何责任。
刘丽芬不愿给张辰付学费，即使是便宜的职业技术学校，所以张辰的决定使她生出没敢放在脸上的喜悦。
她为儿子看中的那所私立学校学费相当昂贵，一家人提前一年便勒紧了裤腰带。如果可以，她不会把可以节约的每一分钱，浪费在张辰身上。
晚上丈夫林伟回家，与刘丽芬两人一合计，同意了张辰的决定。出门前，两人反复嘱咐张辰，如果被人问起，一定要说自己满十六岁了，平日都和舅舅舅妈住在一起。
林伟与刘丽芬送张辰到网吧后，只是看侄儿自己搬行李，两人与陈星父母聊了两句，便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走得如此干脆，就如张辰的父母。后来，他只在外公的葬礼上见过舅妈，双方都没有说话。
刘丽芬离开前脸上那股按捺不住的轻松劲儿，让陈星的父母连连摇头。他们早先便听街坊邻里说过张辰寄宿在林家的遭遇，儿子陈星苦苦哀求之后，夫妻二人才决定让张辰来网吧住下，以网管的名义。
毕竟，儿子能求他们的事不多了，他们也希望张辰能成为陈星所剩不多的时日里的玩伴。
老天爷对他们一家何等残酷——只是这份陪伴，对张辰何尝不是另一种残酷。
衣物安置好后，陈星走进屋拍拍张辰肩膀，吃过药后，他的面色好了很多，笑得很开心：“欢迎，张辰儿！”
“谢谢你……”张辰抱住陈星，在他心中，后者不只是普通的玩伴，更是特别的存在。他曾经有些懵懂，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张辰记得很清楚，两人初次见面时，陈星便嬉笑着勾搭他的肩膀，还自来熟地叫他：“张辰儿。”儿化音之清脆，在北京人里都数一数二，他觉得很好听。
成为同桌后，他给陈星讲数学题，注意力总被对方浓密的睫毛吸引。还有一回，他的抽屉躺着几封女生偷偷送的情书，陈星气呼呼地拿过去丢进垃圾桶，他觉得很好笑。
再后来，陈星因为生病不再去学校，张辰发觉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失落，他似乎怕他再也见不到对方。
但他见到了。昨天陈星站在远处搭救自己，两人得以重逢，张辰心中压抑许久的疼痛因之缓和一些。没有多想，他只想跟着他走。
但张辰很聪明，在看到陈星父母的脸色后，他猜出后者的病情很严重，短暂而微弱的舒缓后，张辰变得越发沉默不言。
【第零一章·手可摘星辰】四
完全熟悉网管的工作花了张辰两月，对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许多事情很复杂，也很累，但他渐渐适应了。
陈星躺在床上的次数越来越多，轮班休息时，张辰都会去房间陪他，两人聊的不多，都在做各自的事。
张辰通常会拿纸写一些计算机编程的符号，他已经自学到C+语言。陈星则看古诗词，他很喜欢那些精妙的文字，尤其爱李白的诗。汪洋恣意，天马行空，偶尔念一句，陈星还会模仿古人摇头晃脑，煞有介事。
等念过的诗句越多，陈星能吃的东西就越少。张辰想跟着他每天喝粥，对方却不同意，他认为张辰必须多吃白米饭才能长高。
天气转凉以后，陈星的胃口好起来，吃药依旧按时，他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网吧里人不多的时候，张辰就骑车载他去郊外看星星，比起上小学那会儿，天空的雾霾隐藏了许多星辰。
有天夜里两人走得很远，几乎看不到周围的楼屋，空气里的尘埃不多，头顶上的星空罕见得璀璨。
“好漂亮啊！”陈星笑，“上学的时候，女孩儿都说她们想要天上的星星，我虽然是男孩儿，但我也想摘星星啊……可惜周围没有高山。”
“你想去爬山？”张辰喂陈星喝下保温杯的热水。
“当然想啦！你还不知道吧，我姐姐在四川上大学，暑假的时候去爬峨眉山，到金顶上拍了星空的照片，看起来特别亮特别近！就是……近到那种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抓到的那种！要是等我长高点儿，刀山上去说不定真能摘到星星……”
“那我以后带你去。”张辰说，尾音几乎不可闻。
陈星笑得很开心：“那你以后替我去就好啦，我可舍不得离开北京呢。”
两人都懂话里的意思，所以都没有继续说话。陪陈星来看了这么多次星空，张辰再也没见过小时候与父母一起看过的流星。
母亲说流星可以许愿，很灵，他希望陈星的病能好起来。但如果真等到了，张辰也不开心，因为母亲当时许愿的一家人幸福美满，根本没有实现。
张辰的眼眶有些湿润，陈星想到以后的事也默默流泪。但他忽然看到前者似乎要跟着哭了，便笑道：“嗨张辰儿，你知道李白的那首诗吗？危楼高百尺，伸手摘星星……”
“手可摘星辰。”张辰纠正。
陈星是故意念错的，他接着笑道：“你记得很熟嘛！”
张辰知道他是想逗自己笑，看着对方勉强做出的笑脸，他却笑不出来。
“手可摘星辰！”陈星又念了一遍，最后两字咬得很重，而后他眼神一亮，忽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张辰儿，你看这一句，里面有咱们两个人的名字哎，这是缘分，缘分呐！”
“嗯。”
“其实……”陈星将头扭到一边，“其实那啥……我一直挺喜……喜欢你的。”
张辰打翻手中的保温杯：“……你说什么？”
“嗨，这还能有假的吗？”陈星双手捂住脸，透过指缝看向张辰，“你不记得初一开学第一天嘛？我跑到你身边坐着了。”
“为什么？”
“你不知道啊！我那时候刚一进门，哎哟我去，咋会有那么帅的男同学坐在第一排啊，这不……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就走过去了呗。”
“后来你又走了。”
“哼，隔壁两个女生一直盯着你看，我老不开心了，就去别地儿坐着了。”
张辰说：“你把我收到的情书都扔了。”
陈星捏住对方的耳朵：“她们写的都是啥玩意儿啊，文笔太差了。还没有我写的一半好！所以我……我才帮你扔了的，都没让你谢谢我呢。”
张辰于是恍然，他这一刻才忽然明白，内心懵懂的情绪是喜欢，而且这份喜欢不是单向的，陈星竟然也喜欢他。
“对了，我不是还偷偷塞给你一封我写的情书嘛，最后也不知道你看了没？”
张辰一愣：“没见到，你把我抽屉里所有情书都扔了。”
陈星一愣：“难道说……我丢别人写的情书，顺便把自己的也给扔了？”他有些激动，脸颊上布满细微的汗珠。
张辰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在发呆。陈星初三时几乎没有去学校，他以为两人再也不会见面，因此放弃心中的期待。但他今天明白了陈星的心意，明白为什么对方总是在自己眼前晃悠，也明白为啥他和他能在这里看星星。
“你那天为什么在我家楼下？”他问。
陈星得意道：“因为我妈说你家里出了事儿，所以我就去找你，结果晃荡了一个月，每天打酱油，都没见着你。后来我妈说你搬到别的地方住了，我还是去你原来的家走走，指不定哪天你回去了，咱们就能见着了！”
因为陈星的坚持，两人真的见到了。
张辰道：“谢谢。”
“咱们谁跟谁啊，你甭客气。”
回程的时候陈星捂着肚子靠在张辰背上，汗水浸湿了两人的衬衫，张辰骑得飞快。得知两人相互喜欢，他却来不及开心。心底压着的石头越发沉重，不论他走多快，都无法甩开即将到来的悲哀。
因此，这一瞬微弱的喜悦，反而更令人感到痛苦。
完全熟悉网管的工作花了张辰两月，对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许多事情很复杂，也很累，但他渐渐适应了。
陈星躺在床上的次数越来越多，轮班休息时，张辰都会去房间陪他，两人聊的不多，都在做各自的事。
张辰通常会拿纸写一些计算机编程的符号，他已经自学到C+语言。陈星则看古诗词，他很喜欢那些精妙的文字，尤其爱李白的诗。汪洋恣意，天马行空，偶尔念一句，陈星还会模仿古人摇头晃脑，煞有介事。
等念过的诗句越多，陈星能吃的东西就越少。张辰想跟着他每天喝粥，对方却不同意，他认为张辰必须多吃白米饭才能长高。
天气转凉以后，陈星的胃口好起来，吃药依旧按时，他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网吧里人不多的时候，张辰就骑车载他去郊外看星星，比起上小学那会儿，天空的雾霾隐藏了许多星辰。
有天夜里两人走得很远，几乎看不到周围的楼屋，空气里的尘埃不多，头顶上的星空罕见得璀璨。
“好漂亮啊！”陈星笑，“上学的时候，女孩儿都说她们想要天上的星星，我虽然是男孩儿，但我也想摘星星啊……可惜周围没有高山。”
“你想去爬山？”张辰喂陈星喝下保温杯的热水。
“当然想啦！你还不知道吧，我姐姐在四川上大学，暑假的时候去爬峨眉山，到金顶上拍了星空的照片，看起来特别亮特别近！就是……近到那种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抓到的那种！要是等我长高点儿，刀山上去说不定真能摘到星星……”
“那我以后带你去。”张辰说，尾音几乎不可闻。
陈星笑得很开心：“那你以后替我去就好啦，我可舍不得离开北京呢。”
两人都懂话里的意思，所以都没有继续说话。陪陈星来看了这么多次星空，张辰再也没见过小时候与父母一起看过的流星。
母亲说流星可以许愿，很灵，他希望陈星的病能好起来。但如果真等到了，张辰也不开心，因为母亲当时许愿的一家人幸福美满，根本没有实现。
张辰的眼眶有些湿润，陈星想到以后的事也默默流泪。但他忽然看到前者似乎要跟着哭了，便笑道：“嗨张辰儿，你知道李白的那首诗吗？危楼高百尺，伸手摘星星……”
“手可摘星辰。”张辰纠正。
陈星是故意念错的，他接着笑道：“你记得很熟嘛！”
张辰知道他是想逗自己笑，看着对方勉强做出的笑脸，他却笑不出来。
“手可摘星辰！”陈星又念了一遍，最后两字咬得很重，而后他眼神一亮，忽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张辰儿，你看这一句，里面有咱们两个人的名字哎，这是缘分，缘分呐！”
“嗯。”
“其实……”陈星将头扭到一边，“其实那啥……我一直挺喜……喜欢你的。”
张辰打翻手中的保温杯：“……你说什么？”
“嗨，这还能有假的吗？”陈星双手捂住脸，透过指缝看向张辰，“你不记得初一开学第一天嘛？我跑到你身边坐着了。”
“为什么？”
“你不知道啊！我那时候刚一进门，哎哟我去，咋会有那么帅的男同学坐在第一排啊，这不……两条腿不由自主地就走过去了呗。”
“后来你又走了。”
“哼，隔壁两个女生一直盯着你看，我老不开心了，就去别地儿坐着了。”
张辰说：“你把我收到的情书都扔了。”
陈星捏住对方的耳朵：“她们写的都是啥玩意儿啊，文笔太差了。还没有我写的一半好！所以我……我才帮你扔了的，都没让你谢谢我呢。”
张辰于是恍然，他这一刻才忽然明白，内心懵懂的情绪是喜欢，而且这份喜欢不是单向的，陈星竟然也喜欢他。
“对了，我不是还偷偷塞给你一封我写的情书嘛，最后也不知道你看了没？”
张辰一愣：“没见到，你把我抽屉里所有情书都扔了。”
陈星一愣：“难道说……我丢别人写的情书，顺便把自己的也给扔了？”他有些激动，脸颊上布满细微的汗珠。
张辰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在发呆。陈星初三时几乎没有去学校，他以为两人再也不会见面，因此放弃心中的期待。但他今天明白了陈星的心意，明白为什么对方总是在自己眼前晃悠，也明白为啥他和他能在这里看星星。
“你那天为什么在我家楼下？”他问。
陈星得意道：“因为我妈说你家里出了事儿，所以我就去找你，结果晃荡了一个月，每天打酱油，都没见着你。后来我妈说你搬到别的地方住了，我还是去你原来的家走走，指不定哪天你回去了，咱们就能见着了！”
因为陈星的坚持，两人真的见到了。
张辰道：“谢谢。”
“咱们谁跟谁啊，你甭客气。”
回程的时候陈星捂着肚子靠在张辰背上，汗水浸湿了两人的衬衫，张辰骑得飞快。得知两人相互喜欢，他却来不及开心。心底压着的石头越发沉重，不论他走多快，都无法甩开即将到来的悲哀。
因此，这一瞬微弱的喜悦，反而更令人感到痛苦。
【第零一章·手可摘星辰】五
深秋，10月24日那天，陈星用压岁钱给张辰买了好大的生日蛋糕，庆祝后者十六岁的生日。陈星没法吃，他的父母吃不下，全让生日主角自己吃了。
这是张辰第一次吃奶油蛋糕，和母亲做的葱油饼一样好吃，真想让母亲也尝一口。
等到冬至，北京城大雪纷飞，陈星有整整两个月没有出门。
姐姐陈果从学校回家，她打算休学一年，与父母一同陪弟弟走过最后一程。网吧里又多了一位愁眉苦脸的人，只有陈星自己，总是坚强地笑着，仿佛周围人的悲伤，不该为他而存在。
春节前后，网吧里许多人都在玩一款新出的网络游戏《幻想星球》。游戏特别火爆，网吧生意变得繁忙，张辰来回奔走的时候，陈星就走出卧室，坐到无烟区，饶有兴致地看别人玩儿。
张辰偷空时陪他一起看，陈星怂恿他：“要不你也玩儿幻想星球？我看着可好玩儿了，但手没劲儿，你替我玩儿呗。”
张辰虽然答应，但空闲时候不多，况且随着陈星的食量日益减少，他的心开始往下坠落，正在自学的黑客技术也放下了。
除夕当夜，母亲一系有位长辈来网吧找到张辰，想接他回老家过春节，他拒绝了。外头的烟花闪烁光彩，网吧里五人都没有出门去看。他们在看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小品的每个包袱，陈星都会笑。
“要不……你就……玩儿……花箭吧！”节目结束后，陈星对张辰道，这是幻想星球里的一种游戏职业，因为衣着华丽，他很喜欢。他说这句时很虚弱，只能短语接着短语。
时间流逝飞快，勾勒的沉郁则缓慢难捱——至少他陪伴他将近一年。
一月飞雪，两人在网吧穿着厚棉袄看了一夜。
三月花开，张辰替陈星捡了满满一盆芬芳的花瓣，有桃花，还有梨花。
六月中旬，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陈星陷入持续的昏迷不醒，父母借钱把他送进医院住院部。张辰从网吧消失了。
四天后他回到北京，比往常更加沉默，锋利的眉毛凝结在眉心，仿佛永远都不会再舒展。他手里拿着一张峨眉山夜空繁星的明信片，最后没能送出去。
陈星已经被送去火化。
张辰烧在墓碑前烧掉明信片，站了一整天，直至被烈日晒昏过去，醒来时躺在医院病床上。他朝窗外看了会儿，成片行道树联结成碧绿的树叶之海，充满无声、却悲哀的生机。他起身离开医院，漫无目的地走。
就像父母去世那会儿，他找不到可以往前走的路——或许无处不可去，但却无处可以去。
最后，他回到网吧。
姐姐陈果见到他，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眼泪扑面。末了，陈果给他一封信，是陈星写给张辰的。
张辰收好信，最后看了眼头顶的招牌，兴欣网吧，转身离开。他在这里待了一年，是快乐的一年，更是绝望的一年。
看着少年的背影远去，陈果仍旧在为弟弟哭泣，直至许多年后，她才重新见到张辰。
不知去何方，张辰只是本能地想要离开伤心之地。每个十字路口都亮堂得很，仿佛拥有无数的选择，但他找不到选择。走了很久，他也累了，靠在路边的树下休息。
商场的玻璃橱窗摆着一排崭新售卖的电视，其中一台正采访各地结束中考、拿到第一的学生。
支持人笑着问：“哇，没想到咱们青岛的小状元这么帅呀！那么郝眉同学，你能为我们分享一下你平时是怎么学习的吗？”
张辰扫了眼电视画面，屏幕中自信满满，眉飞色舞的少年，与一年前的他何等相似。他是去年北京市的中考状元，本来可以凭借奖学金免费去到最好的高中，但舅妈从来没有去了解过。
小时候，父亲希望他考个好大学，如今，这个梦想已经随着双亲模糊的身影，一并消失在远方。在尽头消失的，还有陈星。
两次痛彻心扉的离别，让张辰从内而外，失去所有力气。
电视中郝眉的采访结束，张辰低头打开陈星送他的信。笔迹是姐姐陈果的。
深秋，10月24日那天，陈星用压岁钱给张辰买了好大的生日蛋糕，庆祝后者十六岁的生日。陈星没法吃，他的父母吃不下，全让生日主角自己吃了。
这是张辰第一次吃奶油蛋糕，和母亲做的葱油饼一样好吃，真想让母亲也尝一口。
等到冬至，北京城大雪纷飞，陈星有整整两个月没有出门。
姐姐陈果从学校回家，她打算休学一年，与父母一同陪弟弟走过最后一程。网吧里又多了一位愁眉苦脸的人，只有陈星自己，总是坚强地笑着，仿佛周围人的悲伤，不该为他而存在。
春节前后，网吧里许多人都在玩一款新出的网络游戏《幻想星球》。游戏特别火爆，网吧生意变得繁忙，张辰来回奔走的时候，陈星就走出卧室，坐到无烟区，饶有兴致地看别人玩儿。
张辰偷空时陪他一起看，陈星怂恿他：“要不你也玩儿幻想星球？我看着可好玩儿了，但手没劲儿，你替我玩儿呗。”
张辰虽然答应，但空闲时候不多，况且随着陈星的食量日益减少，他的心开始往下坠落，正在自学的黑客技术也放下了。
除夕当夜，母亲一系有位长辈来网吧找到张辰，想接他回老家过春节，他拒绝了。外头的烟花闪烁光彩，网吧里五人都没有出门去看。他们在看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小品的每个包袱，陈星都会笑。
“要不……你就……玩儿……花箭吧！”节目结束后，陈星对张辰道，这是幻想星球里的一种游戏职业，因为衣着华丽，他很喜欢。他说这句时很虚弱，只能短语接着短语。
时间流逝飞快，勾勒的沉郁则缓慢难捱——至少他陪伴他将近一年。
一月飞雪，两人在网吧穿着厚棉袄看了一夜。
三月花开，张辰替陈星捡了满满一盆芬芳的花瓣，有桃花，还有梨花。
六月中旬，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陈星陷入持续的昏迷不醒，父母借钱把他送进医院住院部。张辰从网吧消失了。
四天后他回到北京，比往常更加沉默，锋利的眉毛凝结在眉心，仿佛永远都不会再舒展。他手里拿着一张峨眉山夜空繁星的明信片，最后没能送出去。
陈星已经被送去火化。
张辰烧在墓碑前烧掉明信片，站了一整天，直至被烈日晒昏过去，醒来时躺在医院病床上。他朝窗外看了会儿，成片行道树联结成碧绿的树叶之海，充满无声、却悲哀的生机。他起身离开医院，漫无目的地走。
就像父母去世那会儿，他找不到可以往前走的路——或许无处不可去，但却无处可以去。
最后，他回到网吧。
姐姐陈果见到他，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眼泪扑面。末了，陈果给他一封信，是陈星写给张辰的。
张辰收好信，最后看了眼头顶的招牌，兴欣网吧，转身离开。他在这里待了一年，是快乐的一年，更是绝望的一年。
看着少年的背影远去，陈果仍旧在为弟弟哭泣，直至许多年后，她才重新见到张辰。
不知去何方，张辰只是本能地想要离开伤心之地。每个十字路口都亮堂得很，仿佛拥有无数的选择，但他找不到选择。走了很久，他也累了，靠在路边的树下休息。
商场的玻璃橱窗摆着一排崭新售卖的电视，其中一台正采访各地结束中考、拿到第一的学生。
支持人笑着问：“哇，没想到咱们青岛的小状元这么帅呀！那么郝眉同学，你能为我们分享一下你平时是怎么学习的吗？”
张辰扫了眼电视画面，屏幕中自信满满，眉飞色舞的少年，与一年前的他何等相似。他是去年北京市的中考状元，本来可以凭借奖学金免费去到最好的高中，但舅妈从来没有去了解过。
小时候，父亲希望他考个好大学，如今，这个梦想已经随着双亲模糊的身影，一并消失在远方。在尽头消失的，还有陈星。
两次痛彻心扉的离别，让张辰从内而外，失去所有力气。
电视中郝眉的采访结束，张辰低头打开陈星送他的信。笔迹是姐姐陈果的。
【第零一章·手可摘星辰】六
“张辰儿，虽然我要死了，但真的很开心，因为你到最后都陪着我，爸爸妈妈姐姐也都陪着我，我真觉着没啥好遗憾的啦。这封信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可惜我没法儿自己写，只能请我姐帮忙了。
“其实我想说你别太伤心了，但你肯定比我想得还要伤心，我寻思这可咋整啊？不如就留个愿望，然后你帮我去实现愿望吧。我想你一定会答应的！没错，就是你！
“首先呢，我希望你学会做菜，这样以后就不怕饿着自己了；然后是好好学那啥……电脑编程是吧？你觉得你特有天赋，虽然我看不懂，但就是感觉很厉害。等你学好了，找着工作了，就更不怕饿着自己了是吧？
“第三个事儿呢，我希望你空的时候去玩儿幻想星球。以前老爸说等我十六岁就破例让我在网吧玩儿，本来还挺期待的，可惜等不到那天啦！说好了哈，就玩儿花箭，我觉着特帅，特符合你的气质！最重要的是，你要玩的开心……
“最后我想说——也有些不好意思哈——以后你一定要找个超帅的男朋友！起码得有我两倍帅的那种！初一开学的时候，我发现喜欢你后特害怕，生怕被别人看出来，日日提心吊胆的。不过我真觉得你好酷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反正我特喜欢。
“哦对了，原来写给你的那封情书我其实在空间里存了一份，但我很久没上，把密码给忘了！现在身体越来越疼，信里写的啥我怎么也回忆不完整，所以很可惜你看不到啦。但我不管，你要记住，我真的给你写过，这点很重要哈！
“最后的最后，就是和你说拜拜了。写信的时候，你好像不见了，姐姐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但你肯定会回来的，我信你。我除了想给你说谢谢，还要说对不起啊！那天夜里我就不该去你家楼下找你，如果没有找到你，你就不用送我离开了。对不起……当然我不后悔你能陪我这一年，我想你肯定也不会后悔的啦，就是让你这么伤心，真的很对不起。再说一次，拜拜。你以后，一定要活得开心呀……”
张辰合上信纸，闭上眼睛。
电视频道切换为情景喜剧，传来热闹的欢笑声，气氛如此快乐，他听不下去便匆匆逃走。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他在路边摊买了瓶啤酒，第一次喝，真的很难喝——半瓶下去，他醉倒在胡同里。
如果能够不醒来，多好。
但他醒来了，夜风微凉，张辰坐起身花了很久才清醒。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亮着网吧的招牌。他托着疲惫的身体，走进网吧。
“上网啊？”老板娘张凤问，见来人面色惨白，她忙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儿吧？”
“我……应聘网管。”
陈星留了很多事给张辰做，所以他只能继续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需要工作。九年义务教育，初中文聘，除了有一年经验的网管，张辰什么都做不了。兴欣网吧他不愿回去，便选择醒来后最先看到这一家。
第一个月，张辰如同木偶，面无表情地上班、吃饭、睡觉；第二个月，他学会烧几道菜，老板娘称赞特别美味，他自己却吃不出任何味道；第三个月，他重拾编程与黑客技术，敲出一串字符后顺利进入陈星的空间，看到那封情书：
火山飞涌雪花黑夜的霞，
落叶老成新芽煮灰的虾；
看得懂的陌生听得见的画，
你给我的戒指我许你的家。
张辰读了许多遍，才读懂句子里悲哀的浪漫。短短四句，其实并不是情书，而是陈星早知自己身患重病，明白两人不可能存在的未来，写下的望而却步。这些意象都无法成立，就像陈星与他。
三个月过去，沉重的缅怀已经完成漫长的告别，悲伤是永远无法恢复的伤疤，但时间总该给张辰一张止痛的膏药。
陈星叫他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他能努力而开心地活着。前者的年纪虽小，却因为生死看到很多。
等火山真正喷涌雪花，张辰大概会忘掉这两年接踵而至的悲痛，他前进的脚步虽然没有停下，到底心底还是活成一座冰山。
网吧里每日加班，还在一家餐馆找了帮厨的兼职，张辰通过身体的劳累，来屏蔽心中的苦痛。张凤心疼他，劝说他，少年却沉默地一意孤行。
次年除夕，再也没有父母的年关，再也没有陈星的年关，只有北京的雪重新落下。
这晚幻想星球注册玩家突破一亿，张辰所在的起点网吧贴满游戏海报，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谈论这款它。
张辰终于从疯狂的工作中停下脚步，坐到电脑前，鼠标点开游戏，选择最新的服务器“长安月下”。
七种职业展现在眼前，陈星最喜欢的职业是花箭，这是张辰心中唯一的选择。点击创建，角色背后的弓箭修长精致，身上的服装飘逸华美。
系统：请输入角色姓名。
张辰十指在键盘上停留数秒，敲出五个字：
“手可摘星辰”。
“张辰儿，虽然我要死了，但真的很开心，因为你到最后都陪着我，爸爸妈妈姐姐也都陪着我，我真觉着没啥好遗憾的啦。这封信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可惜我没法儿自己写，只能请我姐帮忙了。
“其实我想说你别太伤心了，但你肯定比我想得还要伤心，我寻思这可咋整啊？不如就留个愿望，然后你帮我去实现愿望吧。我想你一定会答应的！没错，就是你！
“首先呢，我希望你学会做菜，这样以后就不怕饿着自己了；然后是好好学那啥……电脑编程是吧？你觉得你特有天赋，虽然我看不懂，但就是感觉很厉害。等你学好了，找着工作了，就更不怕饿着自己了是吧？
“第三个事儿呢，我希望你空的时候去玩儿幻想星球。以前老爸说等我十六岁就破例让我在网吧玩儿，本来还挺期待的，可惜等不到那天啦！说好了哈，就玩儿花箭，我觉着特帅，特符合你的气质！最重要的是，你要玩的开心……
“最后我想说——也有些不好意思哈——以后你一定要找个超帅的男朋友！起码得有我两倍帅的那种！初一开学的时候，我发现喜欢你后特害怕，生怕被别人看出来，日日提心吊胆的。不过我真觉得你好酷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反正我特喜欢。
“哦对了，原来写给你的那封情书我其实在空间里存了一份，但我很久没上，把密码给忘了！现在身体越来越疼，信里写的啥我怎么也回忆不完整，所以很可惜你看不到啦。但我不管，你要记住，我真的给你写过，这点很重要哈！
“最后的最后，就是和你说拜拜了。写信的时候，你好像不见了，姐姐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但你肯定会回来的，我信你。我除了想给你说谢谢，还要说对不起啊！那天夜里我就不该去你家楼下找你，如果没有找到你，你就不用送我离开了。对不起……当然我不后悔你能陪我这一年，我想你肯定也不会后悔的啦，就是让你这么伤心，真的很对不起。再说一次，拜拜。你以后，一定要活得开心呀……”
张辰合上信纸，闭上眼睛。
电视频道切换为情景喜剧，传来热闹的欢笑声，气氛如此快乐，他听不下去便匆匆逃走。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他在路边摊买了瓶啤酒，第一次喝，真的很难喝——半瓶下去，他醉倒在胡同里。
如果能够不醒来，多好。
但他醒来了，夜风微凉，张辰坐起身花了很久才清醒。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亮着网吧的招牌。他托着疲惫的身体，走进网吧。
“上网啊？”老板娘张凤问，见来人面色惨白，她忙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儿吧？”
“我……应聘网管。”
陈星留了很多事给张辰做，所以他只能继续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需要工作。九年义务教育，初中文聘，除了有一年经验的网管，张辰什么都做不了。兴欣网吧他不愿回去，便选择醒来后最先看到这一家。
第一个月，张辰如同木偶，面无表情地上班、吃饭、睡觉；第二个月，他学会烧几道菜，老板娘称赞特别美味，他自己却吃不出任何味道；第三个月，他重拾编程与黑客技术，敲出一串字符后顺利进入陈星的空间，看到那封情书：
火山飞涌雪花黑夜的霞，
落叶老成新芽煮灰的虾；
看得懂的陌生听得见的画，
你给我的戒指我许你的家。
张辰读了许多遍，才读懂句子里悲哀的浪漫。短短四句，其实并不是情书，而是陈星早知自己身患重病，明白两人不可能存在的未来，写下的望而却步。这些意象都无法成立，就像陈星与他。
三个月过去，沉重的缅怀已经完成漫长的告别，悲伤是永远无法恢复的伤疤，但时间总该给张辰一张止痛的膏药。
陈星叫他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他能努力而开心地活着。前者的年纪虽小，却因为生死看到很多。
等火山真正喷涌雪花，张辰大概会忘掉这两年接踵而至的悲痛，他前进的脚步虽然没有停下，到底心底还是活成一座冰山。
网吧里每日加班，还在一家餐馆找了帮厨的兼职，张辰通过身体的劳累，来屏蔽心中的苦痛。张凤心疼他，劝说他，少年却沉默地一意孤行。
次年除夕，再也没有父母的年关，再也没有陈星的年关，只有北京的雪重新落下。
这晚幻想星球注册玩家突破一亿，张辰所在的起点网吧贴满游戏海报，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谈论这款它。
张辰终于从疯狂的工作中停下脚步，坐到电脑前，鼠标点开游戏，选择最新的服务器“长安月下”。
七种职业展现在眼前，陈星最喜欢的职业是花箭，这是张辰心中唯一的选择。点击创建，角色背后的弓箭修长精致，身上的服装飘逸华美。
系统：请输入角色姓名。
张辰十指在键盘上停留数秒，敲出五个字：
“手可摘星辰”。
【第零二章·美人卷珠帘】一
（共六帖）
冰冷的海风吹过二月的青岛，郝眉关上车窗，低头给于半珊发去一条信息：“你们都上线了？等等哥啊！”
正放寒假的他刚从钢琴兴趣班逃出来。
郝眉今年十六，上高一，父亲郝彬却给他报了个钢琴班。在此之前从未学过琴，他认为自己的手指长度已经没法继续发育了，但母亲王慧说：“这是为了陶冶情操，你必须得去！”
就算是为了陶冶情操，那也不用在寒假吧？尤其是今天，大年三十的下午，竟然还有一堂课！老师们太敬业了……都不用回家吃年夜饭的吗？
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郝眉直接溜出课堂。今天他和好友于半珊约好一起去网吧，玩当下最火爆的游戏《幻想星球》。
那门钢琴课看似在学琴，实则是有钱人家的社交场合，郝眉被母亲强行套上西装，每个人都装作优雅，他只觉气氛无聊至极。这会儿他在出租车上扯掉领带，揣进口袋，十分钟后来到网吧。
刚一见面，于半珊催促他：“你快建号呀，我们都练到三级了。”
“不是吧，你们也不太够意思了，都不等我！”郝眉赶紧打开电脑，“你们的职业都是啥啊？”
“我是鬼剑。”
“玄冰。”
“我练的神盾！”于半珊得意笑道，因为神盾是游戏中相对稀有的防护职业，需要较高的操作技术。
郝眉嘀咕：“物理与法系DPS（输出职业，主攻击）有了，T（坦克职业，主防护）也有了，那咱们还缺个奶（治疗职业）啊？”他点开游戏的人物创建界面，开始浏览。治疗职业共有三类：春生、圣光与天医。
他首先排除春生，因为角色头上戴着藤蔓状的装饰物，不符合他的审美。再者是圣光，预设武器为冰冷的单手锤，毫无美感。
天医成为郝眉最后的选择，然而这个职业只能建立女性角色，但看着那把漂亮的白色法杖，他不再犹豫。
起名时有些犯难，郝眉忽然想起今日钢琴课上，口音很重的老师把“莫扎特”念成“莫扎他”，他笑得很大声，以至于打断了全场的钢琴弹奏。
“就叫莫扎他吧！”如此，他的游戏角色建立完毕，进入新手村。
刚一上线，屏幕间充斥着黑压压的人头，清风镇的每个角落都站着新手角色，莫扎他寸步难行。
“这也太火爆了吧？”莫扎他想要奋力钻出人海，但朝三个方向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他郁闷之余，突然注意到左手边的人群中，有位高瘦的角色十分扎眼。那人身穿亮橙色配明黄卷云纹的长袍，背后是雕刻精致的箭筒，箭支的尾羽来自七彩的孔雀羽毛。
郝眉知道那人的职业是花箭，服饰华丽，技能炫彩，虽是男性职业，但大都是妹子们在玩。
除了外表，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花箭矫健的身姿。对方在拥挤的人潮中左右摆动，见缝插针，很快走出清风镇。
这是高手啊！莫扎他来不及赞叹，在原地拼命打滚，从无数双腿中硬生生挤出一条通道，直奔花箭所去的方向。
“这位大侠，等等我啊！”莫扎他喊道，花箭却一骑绝尘，没有回头。
眼看对方便要消失在视野中，郝眉立刻记下对方的ID：手可摘星辰。他迅速发去好友申请，被拒绝；再次发送，再被拒绝。七八回合之后，他没法继续发了，因为手可摘星辰屏蔽了莫扎他。
电脑前的郝眉抱怨道：“嗨呀，好不容易遇见位高手，咋这么高冷呢？”
“你怎么还没来？”于半珊解决掉清风镇郊外十只花纹鳄，得闲往郝眉屏幕看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猛拍大腿，奇道：“郝眉，你居然玩女号？你这个人妖，笑死我了！”
于半珊此话一出，另两位同学赶紧围过来，目光灼灼盯着郝眉的脸。
郝眉朝于半珊胸口来了一拳，竖起眉毛：“哥这不是为了给你们当治疗嘛！天医这么完美的奶妈职业，你居然敢嫌弃我？哥告诉你，待会儿你想要治疗的话，我可不答应……”
“切，这游戏的怪都很弱，打我的神盾根本不掉血，我才不稀罕你的治疗呢！”于半珊说完此话后过了半小时，他便在游戏中找到莫扎他，死死抱住后者的大腿。
“美人儿，美人师兄！你快来，我们下副本需要你的治疗啊！”
郝眉没理他。
于半珊赶紧换了称呼：“英俊无敌的眉哥，新手村首个副本掉落当前最极品的装备，咱仨差一点儿就能通关……要不，您这位妙手回春的治疗赏个脸，帮帮我们？”
郝眉撩开刘海，叹气：“罢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哥，哥也就不好再推辞了。”
副本的难度并不高，有了治疗的后勤保障，四人一番狂轰滥炸，完美通关。出来后，于半珊满脸喜色，因为他爆到一件很不错的盾牌。
莫扎他这边更是收获颇丰，角色换上淡雅的白色长裙，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往副本门口一站，郝眉收到的好友申请接踵而至。
刷怪升级的时间过得很快，下午五点半时，四人一齐升到12级，都对自己的职业有了一定的了解。于半珊准备下机回家，走到门口时，他忽然道：“我要去北京读书了。”
“啥？”郝眉吃惊。
“我们不是说好一块儿考上清华嘛……”于半珊道，“你和我不一样，很优秀，在青岛肯定能轻松考上。我的话……可能还差一点儿，所以我爸妈决定一家人搬去北京住。”
郝眉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于半珊是与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二人关系亲密，无话不谈。而今天，对方却要离开故乡，离开他。
半响，郝眉笑道：“本来还说下个月我搬家，你必须来帮我扛箱子。结果你倒好啊，提前逃跑了！”
于半珊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我在北京等你来。”
两人就此告别。
（共六帖）
冰冷的海风吹过二月的青岛，郝眉关上车窗，低头给于半珊发去一条信息：“你们都上线了？等等哥啊！”
正放寒假的他刚从钢琴兴趣班逃出来。
郝眉今年十六，上高一，父亲郝彬却给他报了个钢琴班。在此之前从未学过琴，他认为自己的手指长度已经没法继续发育了，但母亲王慧说：“这是为了陶冶情操，你必须得去！”
就算是为了陶冶情操，那也不用在寒假吧？尤其是今天，大年三十的下午，竟然还有一堂课！老师们太敬业了……都不用回家吃年夜饭的吗？
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郝眉直接溜出课堂。今天他和好友于半珊约好一起去网吧，玩当下最火爆的游戏《幻想星球》。
那门钢琴课看似在学琴，实则是有钱人家的社交场合，郝眉被母亲强行套上西装，每个人都装作优雅，他只觉气氛无聊至极。这会儿他在出租车上扯掉领带，揣进口袋，十分钟后来到网吧。
刚一见面，于半珊催促他：“你快建号呀，我们都练到三级了。”
“不是吧，你们也不太够意思了，都不等我！”郝眉赶紧打开电脑，“你们的职业都是啥啊？”
“我是鬼剑。”
“玄冰。”
“我练的神盾！”于半珊得意笑道，因为神盾是游戏中相对稀有的防护职业，需要较高的操作技术。
郝眉嘀咕：“物理与法系DPS（输出职业，主攻击）有了，T（坦克职业，主防护）也有了，那咱们还缺个奶（治疗职业）啊？”他点开游戏的人物创建界面，开始浏览。治疗职业共有三类：春生、圣光与天医。
他首先排除春生，因为角色头上戴着藤蔓状的装饰物，不符合他的审美。再者是圣光，预设武器为冰冷的单手锤，毫无美感。
天医成为郝眉最后的选择，然而这个职业只能建立女性角色，但看着那把漂亮的白色法杖，他不再犹豫。
起名时有些犯难，郝眉忽然想起今日钢琴课上，口音很重的老师把“莫扎特”念成“莫扎他”，他笑得很大声，以至于打断了全场的钢琴弹奏。
“就叫莫扎他吧！”如此，他的游戏角色建立完毕，进入新手村。
刚一上线，屏幕间充斥着黑压压的人头，清风镇的每个角落都站着新手角色，莫扎他寸步难行。
“这也太火爆了吧？”莫扎他想要奋力钻出人海，但朝三个方向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他郁闷之余，突然注意到左手边的人群中，有位高瘦的角色十分扎眼。那人身穿亮橙色配明黄卷云纹的长袍，背后是雕刻精致的箭筒，箭支的尾羽来自七彩的孔雀羽毛。
郝眉知道那人的职业是花箭，服饰华丽，技能炫彩，虽是男性职业，但大都是妹子们在玩。
除了外表，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花箭矫健的身姿。对方在拥挤的人潮中左右摆动，见缝插针，很快走出清风镇。
这是高手啊！莫扎他来不及赞叹，在原地拼命打滚，从无数双腿中硬生生挤出一条通道，直奔花箭所去的方向。
“这位大侠，等等我啊！”莫扎他喊道，花箭却一骑绝尘，没有回头。
眼看对方便要消失在视野中，郝眉立刻记下对方的ID：手可摘星辰。他迅速发去好友申请，被拒绝；再次发送，再被拒绝。七八回合之后，他没法继续发了，因为手可摘星辰屏蔽了莫扎他。
电脑前的郝眉抱怨道：“嗨呀，好不容易遇见位高手，咋这么高冷呢？”
“你怎么还没来？”于半珊解决掉清风镇郊外十只花纹鳄，得闲往郝眉屏幕看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猛拍大腿，奇道：“郝眉，你居然玩女号？你这个人妖，笑死我了！”
于半珊此话一出，另两位同学赶紧围过来，目光灼灼盯着郝眉的脸。
郝眉朝于半珊胸口来了一拳，竖起眉毛：“哥这不是为了给你们当治疗嘛！天医这么完美的奶妈职业，你居然敢嫌弃我？哥告诉你，待会儿你想要治疗的话，我可不答应……”
“切，这游戏的怪都很弱，打我的神盾根本不掉血，我才不稀罕你的治疗呢！”于半珊说完此话后过了半小时，他便在游戏中找到莫扎他，死死抱住后者的大腿。
“美人儿，美人师兄！你快来，我们下副本需要你的治疗啊！”
郝眉没理他。
于半珊赶紧换了称呼：“英俊无敌的眉哥，新手村首个副本掉落当前最极品的装备，咱仨差一点儿就能通关……要不，您这位妙手回春的治疗赏个脸，帮帮我们？”
郝眉撩开刘海，叹气：“罢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哥，哥也就不好再推辞了。”
副本的难度并不高，有了治疗的后勤保障，四人一番狂轰滥炸，完美通关。出来后，于半珊满脸喜色，因为他爆到一件很不错的盾牌。
莫扎他这边更是收获颇丰，角色换上淡雅的白色长裙，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往副本门口一站，郝眉收到的好友申请接踵而至。
刷怪升级的时间过得很快，下午五点半时，四人一齐升到12级，都对自己的职业有了一定的了解。于半珊准备下机回家，走到门口时，他忽然道：“我要去北京读书了。”
“啥？”郝眉吃惊。
“我们不是说好一块儿考上清华嘛……”于半珊道，“你和我不一样，很优秀，在青岛肯定能轻松考上。我的话……可能还差一点儿，所以我爸妈决定一家人搬去北京住。”
郝眉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于半珊是与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二人关系亲密，无话不谈。而今天，对方却要离开故乡，离开他。
半响，郝眉笑道：“本来还说下个月我搬家，你必须来帮我扛箱子。结果你倒好啊，提前逃跑了！”
于半珊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我在北京等你来。”
两人就此告别。
【第零二章·美人卷珠帘】二
半小时后，郝眉悄悄打开家门，本想偷溜到楼上的卧室，却看到手持鸡毛毯子的母亲坐在沙发上，一双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父亲坐在另一边，脸色阴沉，气氛凝重至极。
美人师兄心头一哆嗦，不等爸妈反应过来，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好疼啊，我的腿刚被撞了，真的好疼啊！”
王慧气急而笑：“你干什么？快站起来！”
从小到大，王慧从不担心儿子的成绩，因为他总是年级里最优秀的那个。因为几年前两人事业繁忙，陪伴太少，心中对郝眉总有亏欠感，王慧与郝彬从没打过儿子，连口头的责骂都很少。
然而今天，上万元的钢琴兼素质培养课，居然被王慧眼中乖巧的儿子翘掉了！
为了找到手里的鸡毛毯子，王慧在储物间翻了半小时，她心中虽然气，其实根本不舍得打儿子。
尤其是现在，郝眉捂住双腿憋出眼角的泪珠，王慧顿时想起小时候他每回都在机场哭着送别自己和丈夫，心中的气跟着消了大半。
父亲郝彬失笑摇头：“起来，吃饭。”
到底是最该温馨的年夜饭，郝眉飞快上桌，替爸妈添饭、夹菜，总算渡过今日的难关。
他帮母亲洗过碗，声称不喜欢看联欢晚会，而后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再次登上幻想星球。
清风镇坐落于幻想星球的华夏大区，楼宇是清一色的中式古建筑。莫扎他往10级野怪出没的地图走，那是片有些阴暗的密林，其间野兽横行。
作为治疗职业，莫扎他的攻击力偏弱，他来到密林是想找几位DPS组队，提升练级的效率。前方一排巨树后方，有道火光扑腾闪烁，郝眉一喜，忙冲过去。
果然，两名法系职业与一名近战职业正组队刷怪。他们分别是使用冰系法术的玄冰，使用火系法术的赤炎，与武器是大刀的霸刀。三人相互配合，与一条巨大的紫色蟒蛇激斗，法术技能红蓝交替，场面蔚为壮观。
没等莫扎他发出组队邀请，领头劈砍蛇身的霸刀斜睨一眼，道：“那边那个天医，快过来给老子加血！”
哎哟我这暴脾气！怎么说话呢？郝眉点掉组队邀请的选项栏，往后退了几步。
“喂，你什么语气啊？小爷我又不是随随便便的小罗罗，想让我给你加血？你求我啊！”
美人师兄这句话仇恨拉得不错，组队的三人迅速干掉巨蟒，不怀好意地朝他围过来。
莫扎他一惊：“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啊？光天化日之下……”
霸刀神色狰狞（郝眉想象中），嗑下回血的药吼道：“怎么？你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吗？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三个不介意把你杀掉一级。”
“明明一开始就只有罚酒，我咋没看到敬酒啊？”郝眉抓错重点，片刻就见凛冽的刀光自前方亮起，直逼瞳孔。
莫扎他迅速给自身套上护盾，硬接下霸刀的第一招。然而护盾数值有限，天医职业也没有能迅速逃走的技能，郝眉立时陷入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脱的尴尬境地。
刀光接连而起，冰霜与火焰呼啸不断。莫扎他只能无力地看着逐渐减少的法力值，等到法力耗尽，他便不能再给角色回血，死亡掉级似乎已是定局。
“喂，你们三个，是男人就来单挑啊！”郝眉一脸不忿。
“我们才不！”霸刀并不上当，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可以发泄的活人，心中涌上现实里难以体会的快感。
莫扎他法力归零的一瞬，他身上的护盾消散，刀尖破风而来，后面跟着冰柱与烈焰，三者技能一起迸发，气势磅礴，避无可避。
“嗖！”
眼看莫扎他就要死掉回城，有道青色的飞箭不知从何处射来，速度之快风声也不及。
“当！”在玄冰惊骇的眼神里，冰柱被箭支碎成数截。两相接触，他的冰柱毫无抵抗之力，这是双方角色级别相差太多的体现。玄冰慌忙踏上身旁树枝，往后遁走：“有埋伏！”
此时霸刀仍在莫扎他身前，手中长刀就要刺进对方胸口，已是来不及抽回。他一咬牙，刀法继续前突，冰冷的刀身寒光大作。
如同方才一箭那般轻描淡写，远处那人又从林深处射来第二箭，精准地刺在霸刀的刀身上。
这柄由清风镇最好的铁匠精心打造的宝刀，就伴随着不凡光晕的溃散，似单薄的纸片散成许多段。
“不！”来不及心疼花费整整10金打造的佩刀，又有一箭扫过落叶，点在霸刀胸口，同时附带强烈的击退效果。他仿佛断线的纸鸢，往身后的树丛退去，头顶冒出一串血量减少的数字。
情势急转，第三位赤炎迈腿想撤，但他的双腿猛地停顿，他的角色也因此停顿。
十二支燃烧炽炎的箭矢从他的头颅、四肢与躯干里插进去，钉在脚下的土地中。这位核心技能是火焰法术的赤炎，死在了花箭的火焰箭丛下。
另一边，技能被阻、抽身退走的玄冰，也被另外十二支箭钉死在树冠上方，如同着火的刺猬。化作白光回城之前，他喊道：“这不可能！”
只一瞬，忽然插手的神秘人竟然同时射出二十四箭？这名角色背后的玩家，他的手速该何等惊人？
不，并非二十四箭，而是三十六箭！
最后十二支箭矢射穿藤蔓找到霸刀，即便后者施展加速技能闪躲，也无法躲开技能的判定。又是一道传送的白光亮起，他死得与前两人完全相同。
莫扎他眼观全程，神秘帮手的精彩操作令人目不暇接。郝眉心潮澎湃，在屏幕前鼓掌：“敢问是哪位高手出手相救啊？”
北方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亮橙色的华服在幽暗的密林中太过显眼——居然是下午遇到的花箭，手可摘星辰！
半小时后，郝眉悄悄打开家门，本想偷溜到楼上的卧室，却看到手持鸡毛毯子的母亲坐在沙发上，一双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父亲坐在另一边，脸色阴沉，气氛凝重至极。
美人师兄心头一哆嗦，不等爸妈反应过来，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好疼啊，我的腿刚被撞了，真的好疼啊！”
王慧气急而笑：“你干什么？快站起来！”
从小到大，王慧从不担心儿子的成绩，因为他总是年级里最优秀的那个。因为几年前两人事业繁忙，陪伴太少，心中对郝眉总有亏欠感，王慧与郝彬从没打过儿子，连口头的责骂都很少。
然而今天，上万元的钢琴兼素质培养课，居然被王慧眼中乖巧的儿子翘掉了！
为了找到手里的鸡毛毯子，王慧在储物间翻了半小时，她心中虽然气，其实根本不舍得打儿子。
尤其是现在，郝眉捂住双腿憋出眼角的泪珠，王慧顿时想起小时候他每回都在机场哭着送别自己和丈夫，心中的气跟着消了大半。
父亲郝彬失笑摇头：“起来，吃饭。”
到底是最该温馨的年夜饭，郝眉飞快上桌，替爸妈添饭、夹菜，总算渡过今日的难关。
他帮母亲洗过碗，声称不喜欢看联欢晚会，而后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再次登上幻想星球。
清风镇坐落于幻想星球的华夏大区，楼宇是清一色的中式古建筑。莫扎他往10级野怪出没的地图走，那是片有些阴暗的密林，其间野兽横行。
作为治疗职业，莫扎他的攻击力偏弱，他来到密林是想找几位DPS组队，提升练级的效率。前方一排巨树后方，有道火光扑腾闪烁，郝眉一喜，忙冲过去。
果然，两名法系职业与一名近战职业正组队刷怪。他们分别是使用冰系法术的玄冰，使用火系法术的赤炎，与武器是大刀的霸刀。三人相互配合，与一条巨大的紫色蟒蛇激斗，法术技能红蓝交替，场面蔚为壮观。
没等莫扎他发出组队邀请，领头劈砍蛇身的霸刀斜睨一眼，道：“那边那个天医，快过来给老子加血！”
哎哟我这暴脾气！怎么说话呢？郝眉点掉组队邀请的选项栏，往后退了几步。
“喂，你什么语气啊？小爷我又不是随随便便的小罗罗，想让我给你加血？你求我啊！”
美人师兄这句话仇恨拉得不错，组队的三人迅速干掉巨蟒，不怀好意地朝他围过来。
莫扎他一惊：“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啊？光天化日之下……”
霸刀神色狰狞（郝眉想象中），嗑下回血的药吼道：“怎么？你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吗？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三个不介意把你杀掉一级。”
“明明一开始就只有罚酒，我咋没看到敬酒啊？”郝眉抓错重点，片刻就见凛冽的刀光自前方亮起，直逼瞳孔。
莫扎他迅速给自身套上护盾，硬接下霸刀的第一招。然而护盾数值有限，天医职业也没有能迅速逃走的技能，郝眉立时陷入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脱的尴尬境地。
刀光接连而起，冰霜与火焰呼啸不断。莫扎他只能无力地看着逐渐减少的法力值，等到法力耗尽，他便不能再给角色回血，死亡掉级似乎已是定局。
“喂，你们三个，是男人就来单挑啊！”郝眉一脸不忿。
“我们才不！”霸刀并不上当，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可以发泄的活人，心中涌上现实里难以体会的快感。
莫扎他法力归零的一瞬，他身上的护盾消散，刀尖破风而来，后面跟着冰柱与烈焰，三者技能一起迸发，气势磅礴，避无可避。
“嗖！”
眼看莫扎他就要死掉回城，有道青色的飞箭不知从何处射来，速度之快风声也不及。
“当！”在玄冰惊骇的眼神里，冰柱被箭支碎成数截。两相接触，他的冰柱毫无抵抗之力，这是双方角色级别相差太多的体现。玄冰慌忙踏上身旁树枝，往后遁走：“有埋伏！”
此时霸刀仍在莫扎他身前，手中长刀就要刺进对方胸口，已是来不及抽回。他一咬牙，刀法继续前突，冰冷的刀身寒光大作。
如同方才一箭那般轻描淡写，远处那人又从林深处射来第二箭，精准地刺在霸刀的刀身上。
这柄由清风镇最好的铁匠精心打造的宝刀，就伴随着不凡光晕的溃散，似单薄的纸片散成许多段。
“不！”来不及心疼花费整整10金打造的佩刀，又有一箭扫过落叶，点在霸刀胸口，同时附带强烈的击退效果。他仿佛断线的纸鸢，往身后的树丛退去，头顶冒出一串血量减少的数字。
情势急转，第三位赤炎迈腿想撤，但他的双腿猛地停顿，他的角色也因此停顿。
十二支燃烧炽炎的箭矢从他的头颅、四肢与躯干里插进去，钉在脚下的土地中。这位核心技能是火焰法术的赤炎，死在了花箭的火焰箭丛下。
另一边，技能被阻、抽身退走的玄冰，也被另外十二支箭钉死在树冠上方，如同着火的刺猬。化作白光回城之前，他喊道：“这不可能！”
只一瞬，忽然插手的神秘人竟然同时射出二十四箭？这名角色背后的玩家，他的手速该何等惊人？
不，并非二十四箭，而是三十六箭！
最后十二支箭矢射穿藤蔓找到霸刀，即便后者施展加速技能闪躲，也无法躲开技能的判定。又是一道传送的白光亮起，他死得与前两人完全相同。
莫扎他眼观全程，神秘帮手的精彩操作令人目不暇接。郝眉心潮澎湃，在屏幕前鼓掌：“敢问是哪位高手出手相救啊？”
北方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亮橙色的华服在幽暗的密林中太过显眼——居然是下午遇到的花箭，手可摘星辰！
【第零二章·美人卷珠帘】四
杀掉跟前的哥布林，莫扎他终于升到13级。郝眉下线退出，浏览游戏官方论坛。他隐约记得，幻想星球为了庆祝一周年，上线了特色的玩法。之前各大媒体爆料无数，据说叫什么世界故事模式，吊足所有玩家的胃口。
他很快找到专题贴，开始详细了解。新玩法的正确称呼是“世界场景战役”。幻想星球的最大特色，是玩家的行为能够改变游戏世界的进程，明日更新的玩法便是这一特色的最佳诠释。
场景战役中，玩家会扮演游戏某些势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选择不同的剧情走向，决定游戏的未来发展。例如，有的玩家会成为一方山贼的首领，率领众多小弟打劫指定城镇。而另一些玩家则需带领城镇守军与山贼血拼，誓死保卫家园。
“让我们一起主宰幻想星球的未来命运吧！”这是游戏官方贴出的标语，郝眉心头一热，期待明早赶快到来，能立刻上线。
他正准备关掉论坛，却看到页面顶部有一张鲜红的帖子，标题是“卑鄙无耻！花箭‘手可摘星辰’背后偷袭，打烂我的武器！还我10金币！还我10金币！”
手可摘星辰？美人师兄忙点进帖子，扫了两眼，顿时气炸。
这篇帖子是那位与同伴围杀莫扎他的霸刀写的。他发帖子很有技巧，只上传几张自己杀怪，然后手可摘星辰在远处攻击他的画面。截图里他似乎是孤身一人，分明在正常练级，却被人偷袭至死。
图片下方是一大段文字描述，俨然是个凄凉悲惨、闻者泪下的受害人故事。
郝眉一拍电脑桌，在回帖里指责霸刀“扭曲事实，胡言乱语”，但他无凭无据，又被居心叵测的霸刀装可怜带了一波节奏——莫扎他很快被淹没在正义的围观群众的声讨中。
郝眉反驳几句之后，越想越气，却争论不过，只能关机睡觉。
第二天起床再次打开论坛，美人师兄发现那篇帖子不知为何被管理员锁定删除了，同时霸刀的角色被禁言一周。
他登时一乐：“恶有恶报啊！”
——————————————
张辰站在网吧门口伸懒腰，大年初一的街道人不多，墙壁上的指针走到八点整。他回到电脑前，关掉入侵游戏论坛的程序，此时网管小李来换班，他清点好半夜的收入，发现少了五元，便从口袋里掏出五元补上。
两天后他将和莫扎他等人进入15级的副本，虽然目前手可摘星辰已经14级，张辰仍然打算尽早升级。夜探东陵不再是瞎打就能通关的新手副本，网上资料显示，老服务器刚开那会儿，最终Boss的团灭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张辰走到靠窗的机位坐下，登录游戏。界面弹出今日推荐内容，“世界场景战役”六个金灿灿的大字映入眼眸。他之前没有关注过，便仔细阅读新玩法的介绍。
文字的最后，“海量经验值”吸引他的目光，张辰点下随机排队按键，准备进入场景战役。
五分钟后，系统提示可以进入了，手可摘星辰选择同意，游戏画面瞬间变化。
更为精致的CG动画出现，青山绿水深处，鳞次栉比的屋瓦临渊而建，镜头拉近，最气派的那座楼阁左侧，亭台之中，清俊的少年立在风中，对侧屋内，少女面目含羞，与他深情注视。
而在院楼西墙，另一位白衣少年孤单地趴在黑瓦上，远远看着窗内的少女。
画面逐渐模糊，此次随机场景战役的章节名字浮现而出：《东陵落音》。
——————————————
郝眉上线游戏，就见今日推荐的场景战役，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迅速选择排本，两分钟后，便跟着提示进入场景中。
清风镇东侧一百里，有条清澈的溪流蜿蜒游走于苍翠的群山，被人称作东陵涧。这条溪流本身并不知名，但在它中游河畔建起的东陵阁，却是游戏世界中声名赫赫的势力。
东陵阁是整个华夏区域的最强门派，如今阁内正有件悲事之后的喜事——阁主去世，千金待字闺中，东陵阁邀天下英才前往阁中，参与比武招亲。
各路英豪——无论世家公子，江湖侠客，甚至是绿林好汉，尽皆匆匆赶往东陵阁。若真能被选上，那正是飞上枝头，有望成为新阁主，届时号令江湖群雄，何等威风！
郝眉见画面变得模糊，念出此次战役的名字：“东陵落音……啥意思啊？”
没等他揣摩词义，莫扎他便换上一身红装，角色名也临时改为“鸢尾”。镜头移动，周围房梁上挂满红纱朱幔，原来是洞房。
突然，鸢尾姑娘双手落于身前的古筝，琴弦反射映入窗户的日光，但没有丝毫温暖之意。
游戏画面上，右下角弹出四处长条形按键，仿佛曲子的琴谱。
系统提示：玩家请操作角色弹琴。
郝眉连忙将双手四指放到对应的键位上，跟随光点的提示，他开始弹琴。
说不上轻柔还是感伤，这首断断续续的曲子过后，莫扎他化身的鸢尾忽然掩面哭泣。
“啥？姑娘这是不想嫁吗？”美人师兄揣摩剧情，“那得尊重恋爱自由啊！”
但事情并不像他想得那般简单，房外走来身材娇小的丫鬟，见小姐落泪，也是泪眼婆娑：“小姐，不如我再去找云枫哥哥，他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我还能去哪里呢？”
“小姐！你难道没见着昨天比武最后胜的那位大汉嘛！年纪都三四十了，一脸胡髯……就算是皇子，也不过是个外面放养的，哪点儿配得上小姐你啊？”
鸢尾离开古筝，坐到床边：“母亲和长老们觉得配得上，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着她独自垂泪，忽又仿佛决定了什么，咬紧银牙：“我谁也不嫁！韩离走的时候我说过，再也不嫁！”
“小姐！”丫鬟扑倒鸢尾双腿上，“韩公子可是对你说过……”
“你不要再说了。”鸢尾凄然道。
杀掉跟前的哥布林，莫扎他终于升到13级。郝眉下线退出，浏览游戏官方论坛。他隐约记得，幻想星球为了庆祝一周年，上线了特色的玩法。之前各大媒体爆料无数，据说叫什么世界故事模式，吊足所有玩家的胃口。
他很快找到专题贴，开始详细了解。新玩法的正确称呼是“世界场景战役”。幻想星球的最大特色，是玩家的行为能够改变游戏世界的进程，明日更新的玩法便是这一特色的最佳诠释。
场景战役中，玩家会扮演游戏某些势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选择不同的剧情走向，决定游戏的未来发展。例如，有的玩家会成为一方山贼的首领，率领众多小弟打劫指定城镇。而另一些玩家则需带领城镇守军与山贼血拼，誓死保卫家园。
“让我们一起主宰幻想星球的未来命运吧！”这是游戏官方贴出的标语，郝眉心头一热，期待明早赶快到来，能立刻上线。
他正准备关掉论坛，却看到页面顶部有一张鲜红的帖子，标题是“卑鄙无耻！花箭‘手可摘星辰’背后偷袭，打烂我的武器！还我10金币！还我10金币！”
手可摘星辰？美人师兄忙点进帖子，扫了两眼，顿时气炸。
这篇帖子是那位与同伴围杀莫扎他的霸刀写的。他发帖子很有技巧，只上传几张自己杀怪，然后手可摘星辰在远处攻击他的画面。截图里他似乎是孤身一人，分明在正常练级，却被人偷袭至死。
图片下方是一大段文字描述，俨然是个凄凉悲惨、闻者泪下的受害人故事。
郝眉一拍电脑桌，在回帖里指责霸刀“扭曲事实，胡言乱语”，但他无凭无据，又被居心叵测的霸刀装可怜带了一波节奏——莫扎他很快被淹没在正义的围观群众的声讨中。
郝眉反驳几句之后，越想越气，却争论不过，只能关机睡觉。
第二天起床再次打开论坛，美人师兄发现那篇帖子不知为何被管理员锁定删除了，同时霸刀的角色被禁言一周。
他登时一乐：“恶有恶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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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辰站在网吧门口伸懒腰，大年初一的街道人不多，墙壁上的指针走到八点整。他回到电脑前，关掉入侵游戏论坛的程序，此时网管小李来换班，他清点好半夜的收入，发现少了五元，便从口袋里掏出五元补上。
两天后他将和莫扎他等人进入15级的副本，虽然目前手可摘星辰已经14级，张辰仍然打算尽早升级。夜探东陵不再是瞎打就能通关的新手副本，网上资料显示，老服务器刚开那会儿，最终Boss的团灭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张辰走到靠窗的机位坐下，登录游戏。界面弹出今日推荐内容，“世界场景战役”六个金灿灿的大字映入眼眸。他之前没有关注过，便仔细阅读新玩法的介绍。
文字的最后，“海量经验值”吸引他的目光，张辰点下随机排队按键，准备进入场景战役。
五分钟后，系统提示可以进入了，手可摘星辰选择同意，游戏画面瞬间变化。
更为精致的CG动画出现，青山绿水深处，鳞次栉比的屋瓦临渊而建，镜头拉近，最气派的那座楼阁左侧，亭台之中，清俊的少年立在风中，对侧屋内，少女面目含羞，与他深情注视。
而在院楼西墙，另一位白衣少年孤单地趴在黑瓦上，远远看着窗内的少女。
画面逐渐模糊，此次随机场景战役的章节名字浮现而出：《东陵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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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眉上线游戏，就见今日推荐的场景战役，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迅速选择排本，两分钟后，便跟着提示进入场景中。
清风镇东侧一百里，有条清澈的溪流蜿蜒游走于苍翠的群山，被人称作东陵涧。这条溪流本身并不知名，但在它中游河畔建起的东陵阁，却是游戏世界中声名赫赫的势力。
东陵阁是整个华夏区域的最强门派，如今阁内正有件悲事之后的喜事——阁主去世，千金待字闺中，东陵阁邀天下英才前往阁中，参与比武招亲。
各路英豪——无论世家公子，江湖侠客，甚至是绿林好汉，尽皆匆匆赶往东陵阁。若真能被选上，那正是飞上枝头，有望成为新阁主，届时号令江湖群雄，何等威风！
郝眉见画面变得模糊，念出此次战役的名字：“东陵落音……啥意思啊？”
没等他揣摩词义，莫扎他便换上一身红装，角色名也临时改为“鸢尾”。镜头移动，周围房梁上挂满红纱朱幔，原来是洞房。
突然，鸢尾姑娘双手落于身前的古筝，琴弦反射映入窗户的日光，但没有丝毫温暖之意。
游戏画面上，右下角弹出四处长条形按键，仿佛曲子的琴谱。
系统提示：玩家请操作角色弹琴。
郝眉连忙将双手四指放到对应的键位上，跟随光点的提示，他开始弹琴。
说不上轻柔还是感伤，这首断断续续的曲子过后，莫扎他化身的鸢尾忽然掩面哭泣。
“啥？姑娘这是不想嫁吗？”美人师兄揣摩剧情，“那得尊重恋爱自由啊！”
但事情并不像他想得那般简单，房外走来身材娇小的丫鬟，见小姐落泪，也是泪眼婆娑：“小姐，不如我再去找云枫哥哥，他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我还能去哪里呢？”
“小姐！你难道没见着昨天比武最后胜的那位大汉嘛！年纪都三四十了，一脸胡髯……就算是皇子，也不过是个外面放养的，哪点儿配得上小姐你啊？”
鸢尾离开古筝，坐到床边：“母亲和长老们觉得配得上，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着她独自垂泪，忽又仿佛决定了什么，咬紧银牙：“我谁也不嫁！韩离走的时候我说过，再也不嫁！”
“小姐！”丫鬟扑倒鸢尾双腿上，“韩公子可是对你说过……”
“你不要再说了。”鸢尾凄然道。
【第零二章·美人卷珠帘】五
屏幕前的郝眉却是一头疑惑：“我好像没理清楚啊……本以为叫云枫的那人是小姐的真爱，怎么忽然又冒出个韩离来？然后比武招亲的胜者是皇子？到底谁跟谁啊？”
耳机里疏尔响起一曲笛声，画面往左，只见窗外站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正在庭院柳树下吹笛。
美人师兄定睛一看：“诶！这……不是手可摘星辰吗！”虽然身上的长袍变了，但角色背后精致的箭筒，流光溢彩的箭羽都没变。郝眉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其他玩家参与这场剧情。他忽然觉得自己与高手小姐姐十分有缘。
起点网吧里，张辰点击吹响竹笛的按键。他虽没有玩过类似的操作，但反应迅速，很快便使角色吹出一首流畅的乐曲。
郝眉这边，随着笛声悠扬，界面弹出新的选项：“听到窗外云枫的笛声，你打算？”
系统给出两个选择，他毫不犹豫地点击“与云枫合奏一曲”——毕竟另一个选择是“饮下桌上的毒酒”。为了得知后面的剧情，他还不想鸢尾死去。
弹奏古筝的按键提示再次显现，郝眉敲打键盘弹琴，与张辰的合奏顿时像模像样。虽然他听不出曲子里的情感，但不妨碍他听得开心。
曲罢，丫鬟又哭了：“小姐，这首《落音》本是诀别之音，曲调哀婉悲愁，却被云枫公子吹出心心期盼……我知道，小姐其实一直留着云枫哥哥送你的紫薇玉佩！那您怎么就不能正视自己的心意，接受他呢？”
原来这曲子不该听得开心啊，郝眉想。
鸢尾转头不再看云枫：“我与韩离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既然死了，我又怎能接纳别人？三年前我就该一起死了，但鬼医爷爷却单单只把我救回来，我……我真的不想苟活……”
“小姐！这些都是您强加给自己的承诺啊！韩公子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想要看到的，是小姐您今后都能幸福啊！”
鸢尾沉默良久，喃喃自语：“我知道……我其实知道。可是玲儿，韩离爱我之深，是他死后仍盼着我幸福；所以我爱他之深，也只能以此生不再所托他人为报。”
丫鬟泣然：“您怎么就是想不开呢，小姐！”
募地，一张朱红色的纸鸢飞进窗来，贴着一封信，是云枫写的。
郝眉操控鸢尾取下信封，点击阅读。
“西涧，紫石；清风，麻绳；皇宫，血刀。”
十二字，在美人师兄看来意味不明，游戏中的鸢尾却面色大变：“原来……救了我三次性命的人，真的是你……”她曾在东陵涧西侧、清风镇与皇宫遭遇三次暗杀，作为东陵阁阁主千金，天下不知多少势力想将她暗中除掉。
紫石、麻绳与血刀则是云枫搭救鸢尾的道具，她竟然欠了他三世性命。
在信的背面，还有三十二字：“韩离已去，鸢尾莫去；鸢尾之伤，我亦同伤；鸢尾若留，云枫不负；鸢尾若随，我亦相随。”
画面拉近，鸢尾纤细的十指颤抖着——原来云枫如此爱她，了解她，知道她可能会自尽，甚至愿意陪她一同死去！可是他又何必这般痴情？终究也是所托非人。
郝眉有些着急，他看得出云枫与鸢尾是真心相爱的，但死去的韩离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屏障。他心头希望两人可以走到一起，毕竟云枫是高手小姐姐的角色，鸢尾是他的角色，再者从小到大，他都只爱结局圆满的喜剧。
忽然晴空一暗，阴风呼啸，洞房北侧墙外，竟幽幽穿进来一道死去的魂魄。
“变鬼片儿了？”郝眉惊道，他向来不敢看鬼片。
再看魂魄头顶的名字：“韩离”。好嘛，前男友还魂了！
等美人师兄看清魂魄的样子，却轻轻笑出声，因为韩离之魂居然也是玩家扮演的。而这位玩家他与手可摘星辰都认识，正是昨天围杀不成，反被干掉的玄冰。
“云枫君比我更好。”幽魂吐出一句，便从屋内消散了。
离开场景战役的玄冰非常憋屈，因为他花费十分钟排进来，却是被禁锢的灵魂状态，只能游荡于墓碑周遭五尺之内，然后默默观看从头开始的所有剧情。
等他好不容易可以动了，操作灵魂飘进鸢尾的房间，界面弹出三个选项：
1.“鸢尾，快来，我在这边等你。”
2.“云枫君比我更好。”
3.“百善孝为先，你与皇子成亲，对所有人都好。”
看过所有剧情，玄冰自然认出莫扎他与手可摘星辰这两位还新鲜得很的仇人，但他想到画面掠影中，云枫为鸢尾做过的桩桩件件，心头一软，便点击了第二个选项。
站在清风镇的大街上，玄冰有些怅然若失。
屏幕前的郝眉却是一头疑惑：“我好像没理清楚啊……本以为叫云枫的那人是小姐的真爱，怎么忽然又冒出个韩离来？然后比武招亲的胜者是皇子？到底谁跟谁啊？”
耳机里疏尔响起一曲笛声，画面往左，只见窗外站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正在庭院柳树下吹笛。
美人师兄定睛一看：“诶！这……不是手可摘星辰吗！”虽然身上的长袍变了，但角色背后精致的箭筒，流光溢彩的箭羽都没变。郝眉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其他玩家参与这场剧情。他忽然觉得自己与高手小姐姐十分有缘。
起点网吧里，张辰点击吹响竹笛的按键。他虽没有玩过类似的操作，但反应迅速，很快便使角色吹出一首流畅的乐曲。
郝眉这边，随着笛声悠扬，界面弹出新的选项：“听到窗外云枫的笛声，你打算？”
系统给出两个选择，他毫不犹豫地点击“与云枫合奏一曲”——毕竟另一个选择是“饮下桌上的毒酒”。为了得知后面的剧情，他还不想鸢尾死去。
弹奏古筝的按键提示再次显现，郝眉敲打键盘弹琴，与张辰的合奏顿时像模像样。虽然他听不出曲子里的情感，但不妨碍他听得开心。
曲罢，丫鬟又哭了：“小姐，这首《落音》本是诀别之音，曲调哀婉悲愁，却被云枫公子吹出心心期盼……我知道，小姐其实一直留着云枫哥哥送你的紫薇玉佩！那您怎么就不能正视自己的心意，接受他呢？”
原来这曲子不该听得开心啊，郝眉想。
鸢尾转头不再看云枫：“我与韩离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既然死了，我又怎能接纳别人？三年前我就该一起死了，但鬼医爷爷却单单只把我救回来，我……我真的不想苟活……”
“小姐！这些都是您强加给自己的承诺啊！韩公子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想要看到的，是小姐您今后都能幸福啊！”
鸢尾沉默良久，喃喃自语：“我知道……我其实知道。可是玲儿，韩离爱我之深，是他死后仍盼着我幸福；所以我爱他之深，也只能以此生不再所托他人为报。”
丫鬟泣然：“您怎么就是想不开呢，小姐！”
募地，一张朱红色的纸鸢飞进窗来，贴着一封信，是云枫写的。
郝眉操控鸢尾取下信封，点击阅读。
“西涧，紫石；清风，麻绳；皇宫，血刀。”
十二字，在美人师兄看来意味不明，游戏中的鸢尾却面色大变：“原来……救了我三次性命的人，真的是你……”她曾在东陵涧西侧、清风镇与皇宫遭遇三次暗杀，作为东陵阁阁主千金，天下不知多少势力想将她暗中除掉。
紫石、麻绳与血刀则是云枫搭救鸢尾的道具，她竟然欠了他三世性命。
在信的背面，还有三十二字：“韩离已去，鸢尾莫去；鸢尾之伤，我亦同伤；鸢尾若留，云枫不负；鸢尾若随，我亦相随。”
画面拉近，鸢尾纤细的十指颤抖着——原来云枫如此爱她，了解她，知道她可能会自尽，甚至愿意陪她一同死去！可是他又何必这般痴情？终究也是所托非人。
郝眉有些着急，他看得出云枫与鸢尾是真心相爱的，但死去的韩离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屏障。他心头希望两人可以走到一起，毕竟云枫是高手小姐姐的角色，鸢尾是他的角色，再者从小到大，他都只爱结局圆满的喜剧。
忽然晴空一暗，阴风呼啸，洞房北侧墙外，竟幽幽穿进来一道死去的魂魄。
“变鬼片儿了？”郝眉惊道，他向来不敢看鬼片。
再看魂魄头顶的名字：“韩离”。好嘛，前男友还魂了！
等美人师兄看清魂魄的样子，却轻轻笑出声，因为韩离之魂居然也是玩家扮演的。而这位玩家他与手可摘星辰都认识，正是昨天围杀不成，反被干掉的玄冰。
“云枫君比我更好。”幽魂吐出一句，便从屋内消散了。
离开场景战役的玄冰非常憋屈，因为他花费十分钟排进来，却是被禁锢的灵魂状态，只能游荡于墓碑周遭五尺之内，然后默默观看从头开始的所有剧情。
等他好不容易可以动了，操作灵魂飘进鸢尾的房间，界面弹出三个选项：
1.“鸢尾，快来，我在这边等你。”
2.“云枫君比我更好。”
3.“百善孝为先，你与皇子成亲，对所有人都好。”
看过所有剧情，玄冰自然认出莫扎他与手可摘星辰这两位还新鲜得很的仇人，但他想到画面掠影中，云枫为鸢尾做过的桩桩件件，心头一软，便点击了第二个选项。
站在清风镇的大街上，玄冰有些怅然若失。
【第零二章·美人卷珠帘】六
场景战役还在继续，洞房之中天光重现，仿佛刚才的幽魂只是幻觉，唯独那句“云枫君比我更好”余音绕梁。
鸢尾张望找寻韩离的影子，无果，又泪如雨下。房间里是一片长久的沉默，直到一群浓妆艳抹的老妈子推开房门，热热闹闹地接过小姐，领她走上等候多时的花轿。
在喜庆的奏乐里行过庭院，郝眉看到园中满是盛开的鸢尾花。小姐正是于五月出生，鸢尾花开满整座东陵阁。
而后他的注意力转到花轿内部，被精美的内饰吸引。“太漂亮了吧……以后哥结婚也请个轿子吧……诶不对，我是男的，要坐也是女生坐啊……”
郝眉正兀自可惜，听花轿外忽然变得嘈杂喧嚣，而后是武器碰撞的声音。
起点网吧里，张辰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他终于来到场景战役的重头戏，杀人。作为云枫，他此刻的任务是斩杀花轿前骏马上的皇子及其随从，而后将鸢尾带走。
箭光纷飞，七彩遍天，血光随之而来。云枫的箭羽刺进所有随从的心脏，只瞬间就倒下一片人。而白马上的皇子武艺高超，躲过了第一波箭雨。他怒喝一声，闪至云枫近身，两人立时缠斗起来。
皇子的技能伤害颇高，但张辰反应惊人，手速极快，精准躲开对方数个杀招，不断寻找机会拉开二者之间的距离。
箭矢再起，皇子的血量渐渐降低，动画出现，这是剧情杀来了。
系统提示郝眉掀开鸢尾的面纱，并卷起花轿的珠帘。他通过屏幕看到，花轿前方有道被鲜血染红的修长身影正缓步走来。
一支宫廷制式的长剑插在云枫背心，他看似随时会倒下，却怎么都不会倒下。皇子口吐鲜血，手持大刀拦截云枫，并将后者的左臂一刀斩下！
云枫面色沉静，又是一支纯白色的箭矢射出，湍急的风流随同尾羽，穿透皇子的心脏。于是他胜了，以一人战百人并胜了。
整条长街，整个东陵阁，再没有一人能够阻止云枫。他拖着血流如注的残躯，朝着与他拥有相同颜色的花轿走来。
鸢尾双眸蒙上泪光，她今日是要把余生的眼泪都给流尽了。
在张辰的屏幕上，云枫的视线里，掀开头纱的鸢尾红唇白肤，眉眼如画，美得不可方物。她虽然坐在轿子里，而轿子躺在血流上，但她的红唇比整条街的血还要艳丽。
游戏响起背景的音乐，从之前激烈厮杀的节奏，变为婉转的曲调。
“落音花正开，五月之鸢尾，人生似花期，终有重相会。”
云枫的眼中只鸢尾一人，鸢尾眼中也只有他一人。过往的诀别之曲终了，歌词谱写出新意，于鸢尾而言，昔日凋落的花被鲜血染尽，于是今日还能再为另一人重开。
画面流转，闪过云枫从小到大守护鸢尾做的每一件事。那个偷偷趴在黑瓦上的少年，如今终于杀出一条血路，走到心爱之人的面前。
云枫面色苍白，血染红白衫，便如同新郎的红衣。他上前一步，朝着鸢尾的红唇，深深吻下。
风过，鸢尾之花瓣纷纷洒洒，这一吻持续大约十秒，还有琴音缠绵，极为浪漫。
正沉浸在剧情中的郝眉忽然看到界面弹出最后的选项：“血染长街，珠帘玉碎，此去经年，你是否愿意与云枫共度余生？”
没有丝毫犹疑，他将鼠标移往“是”的选项。
但在关键时刻，因为激动到双手有些颤抖，鼠标指针经过“否”的选项时，郝眉的食指不受控制地，轻轻地，点了一下。
游戏里，鸢尾推开怀中的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并将手中云枫送她的紫薇玉佩还赠对方。
“紫微星之远，我所不及，韩离君之近，我之所及。我欠你三世性命，却唯有这一吻赠你，愿你为我长存。”
而后，她灿烂一笑，自袖中掏出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别！”电脑前，美人师兄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鸢尾的举动。
原本温柔的背景音乐，随着鸢尾自尽转为哀叹：“落音花又落，七月之鸢尾……”
郝眉痛心疾首，心道系统怎么连悲剧的歌都准备好了？“我不要BE，啊我这臭手，怎么关键时候手抖了呢！还能重选吗？我要重选！”
张辰看着屏幕，微微皱眉。
鸢尾在云枫眼前跌倒，他想伸手抱住她，却忘记自己失去了左臂。一袭红装的女子倒在血泊里，里面有众人的血，有云枫的血，还有她自己的血。苍白的皮肤在鲜红的血泊上，更显绝美凄然。
悲凉的乐曲缓缓唱出最后一句，像是为死去的鸢尾感到遗憾，又像是给独留一人的云枫以苍白的安慰：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伤悲。”
场景战役还在继续，洞房之中天光重现，仿佛刚才的幽魂只是幻觉，唯独那句“云枫君比我更好”余音绕梁。
鸢尾张望找寻韩离的影子，无果，又泪如雨下。房间里是一片长久的沉默，直到一群浓妆艳抹的老妈子推开房门，热热闹闹地接过小姐，领她走上等候多时的花轿。
在喜庆的奏乐里行过庭院，郝眉看到园中满是盛开的鸢尾花。小姐正是于五月出生，鸢尾花开满整座东陵阁。
而后他的注意力转到花轿内部，被精美的内饰吸引。“太漂亮了吧……以后哥结婚也请个轿子吧……诶不对，我是男的，要坐也是女生坐啊……”
郝眉正兀自可惜，听花轿外忽然变得嘈杂喧嚣，而后是武器碰撞的声音。
起点网吧里，张辰面无表情地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他终于来到场景战役的重头戏，杀人。作为云枫，他此刻的任务是斩杀花轿前骏马上的皇子及其随从，而后将鸢尾带走。
箭光纷飞，七彩遍天，血光随之而来。云枫的箭羽刺进所有随从的心脏，只瞬间就倒下一片人。而白马上的皇子武艺高超，躲过了第一波箭雨。他怒喝一声，闪至云枫近身，两人立时缠斗起来。
皇子的技能伤害颇高，但张辰反应惊人，手速极快，精准躲开对方数个杀招，不断寻找机会拉开二者之间的距离。
箭矢再起，皇子的血量渐渐降低，动画出现，这是剧情杀来了。
系统提示郝眉掀开鸢尾的面纱，并卷起花轿的珠帘。他通过屏幕看到，花轿前方有道被鲜血染红的修长身影正缓步走来。
一支宫廷制式的长剑插在云枫背心，他看似随时会倒下，却怎么都不会倒下。皇子口吐鲜血，手持大刀拦截云枫，并将后者的左臂一刀斩下！
云枫面色沉静，又是一支纯白色的箭矢射出，湍急的风流随同尾羽，穿透皇子的心脏。于是他胜了，以一人战百人并胜了。
整条长街，整个东陵阁，再没有一人能够阻止云枫。他拖着血流如注的残躯，朝着与他拥有相同颜色的花轿走来。
鸢尾双眸蒙上泪光，她今日是要把余生的眼泪都给流尽了。
在张辰的屏幕上，云枫的视线里，掀开头纱的鸢尾红唇白肤，眉眼如画，美得不可方物。她虽然坐在轿子里，而轿子躺在血流上，但她的红唇比整条街的血还要艳丽。
游戏响起背景的音乐，从之前激烈厮杀的节奏，变为婉转的曲调。
“落音花正开，五月之鸢尾，人生似花期，终有重相会。”
云枫的眼中只鸢尾一人，鸢尾眼中也只有他一人。过往的诀别之曲终了，歌词谱写出新意，于鸢尾而言，昔日凋落的花被鲜血染尽，于是今日还能再为另一人重开。
画面流转，闪过云枫从小到大守护鸢尾做的每一件事。那个偷偷趴在黑瓦上的少年，如今终于杀出一条血路，走到心爱之人的面前。
云枫面色苍白，血染红白衫，便如同新郎的红衣。他上前一步，朝着鸢尾的红唇，深深吻下。
风过，鸢尾之花瓣纷纷洒洒，这一吻持续大约十秒，还有琴音缠绵，极为浪漫。
正沉浸在剧情中的郝眉忽然看到界面弹出最后的选项：“血染长街，珠帘玉碎，此去经年，你是否愿意与云枫共度余生？”
没有丝毫犹疑，他将鼠标移往“是”的选项。
但在关键时刻，因为激动到双手有些颤抖，鼠标指针经过“否”的选项时，郝眉的食指不受控制地，轻轻地，点了一下。
游戏里，鸢尾推开怀中的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并将手中云枫送她的紫薇玉佩还赠对方。
“紫微星之远，我所不及，韩离君之近，我之所及。我欠你三世性命，却唯有这一吻赠你，愿你为我长存。”
而后，她灿烂一笑，自袖中掏出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
“别！”电脑前，美人师兄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鸢尾的举动。
原本温柔的背景音乐，随着鸢尾自尽转为哀叹：“落音花又落，七月之鸢尾……”
郝眉痛心疾首，心道系统怎么连悲剧的歌都准备好了？“我不要BE，啊我这臭手，怎么关键时候手抖了呢！还能重选吗？我要重选！”
张辰看着屏幕，微微皱眉。
鸢尾在云枫眼前跌倒，他想伸手抱住她，却忘记自己失去了左臂。一袭红装的女子倒在血泊里，里面有众人的血，有云枫的血，还有她自己的血。苍白的皮肤在鲜红的血泊上，更显绝美凄然。
悲凉的乐曲缓缓唱出最后一句，像是为死去的鸢尾感到遗憾，又像是给独留一人的云枫以苍白的安慰：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伤悲。”
【第零三章·春色未曾看】二
“啊！”随着东陵阁最后一位记名弟子的惨叫，五人来到副本的第一位Boss跟前。放眼回望，来路尽是彩色的箭羽。
于半珊汗颜：“我这个当T的，似乎没有起到拉怪和保护你们的作用啊？”愚公移山作为神盾，本该当先吸引小怪的仇恨，但手可摘星辰的攻击实在太高，记名弟子大都朝着他奔涌而去，并纷纷倒在箭雨之下。
郝眉那位操作玄冰的同学叫道：“愚公你别说了，看看我们几个的DPS数据，除开治疗莫扎他，咱们三个的伤害加在一起都没有高手多……还让不让人活了！”
鬼剑角色捣蒜般点头：“可不是嘛！我们这一路清怪的速度特快，美人师兄这回真是捡到宝了啊！”
“咳咳！”莫扎他咳嗽一声，生怕手可摘星辰把他“美人”的外号听了去。
愚公道：“高手，这第一个Boss是鬼医，介绍说他不仅伤害高，还能自己回血，非常难缠。要不你连上队伍的游戏语音，然后指挥我们？”
“不用。”张辰打字。
于半珊有些失望，因为他真正的心思是听着妹子柔软的声音杀怪，这对他而言是一种Buff（增益法术）。
等众人准备完毕，愚公移山举着漆黑的大盾牌挑衅Boss，战斗开始。
鬼医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档案介绍说他是故去的东陵阁老阁主的至交。鸢尾当初与韩离死于非命时，就是他将鸢尾的魂魄召回，救活她的性命。
Boss的难点在于他的回血技能，队伍打掉四分之一血量后，鬼医会仰天长叹：“活死人，肉白骨。”接着长袍挥动，绿光充盈，然后给自身加满血。如果没有及时打断，许多队伍会因此奔溃。
手可摘星辰一直关注鬼医的读条，每当对方打算回血时，花箭职业具有打断效果的灰箭便会分秒不差、迅速刺在鬼医身上。也多亏他的存在，玄冰与鬼剑能心无旁骛地攻击。
五分钟后，Boss顺利倒下，临了悲哀地念出一句：“我能救你一次，却不能救你第二次，鸢尾……你这是何苦啊？”
前任阁主去世，鬼医对鸢尾而言，便是父亲般的存在。
除了郝眉，其余人并没有仔细听Boss的遗言，玄冰与鬼剑热烈讨论着两人的伤害数据。即使不用分心打断，他们的输出仍旧比不上手可摘星辰一人。两位并非游戏新手，操作也不弱，但奈何高手实在太强。
愚公移山拾取鬼医的尸体，其中掉落一件花箭职业的护腿，但属性还没有高手身上那件好，众人决定完成副本后将这些无用的装备拿去拍卖，所得金币五人平分。
队伍继续前行，击杀沿路二十位东陵阁外门弟子后，第二位Boss就在前方。
竟然是韩离的魂魄，飘在宅邸庭院中心，他见到玩家，仓惶道：“鸢尾，你终究还是死了……我要让所有人为你陪葬！”
战斗应声开始，莫扎他为愚公移山套上护盾，手可摘星辰的箭矢更先一步射中韩离。
二号Boss的攻击同样凌厉万分，并且作为亡魂，他偶尔会释放具有恐吓效果的技能。一旦玩家中招，正在读条或者蓄力的技能会被中断。
战斗场面有些狼狈，愚公的护甲注重物理防御，对灵魂攻击的抵抗稍弱。而玄冰作为法系职业，几乎所有技能都需要吟唱，在恐惧效果的负面影响下，他的输出变得手忙脚乱。
幸运的是，手可摘星辰一人当做三人用，Boss的血线持续降落。
还剩百分之十的生命时，韩离怒吼一声，霎时间天地变色，阴风席卷，突然爆发的群体恐吓技能让躲避不及的玄冰瞬间挂掉。
与此同时，手可摘星辰迅速走位躲开技能，踏空射出蓄力一箭，数不清的彩色箭矢纷繁如雨，汇聚一点，将上百道伤害凝成一束刺目的光辉，带走韩离的魂魄。
战斗结束，韩离消散前，喃喃说了一句：“鸢尾，我们来生再见。”
愚公移山兴奋不已：“咱们的速度很快，说不定比神海公会的五大高手还强啊！”
“那是，高手一人顶五人！”吹起高手来，郝眉得心应手，然而手可摘星辰静静立在一旁，没有丝毫回应。
高手小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太高冷啊。郝眉心道。
等玄冰复活归来，喜悦地收下一枚增加法术攻击的戒指，五人马不停蹄杀向第三位Boss。二十位东陵阁内门弟子先后倒下，众人来到Boss跟前，原来是鸢尾的贴身丫鬟，玲儿。
东陵阁乃江湖第一门派，老阁主为女儿安排的丫鬟玲儿，自然拥有极为强大的实力。只见她双手舞动两把粉色的折扇，朝玩家挥出两道凛冽的风刃。
愚公匆忙举盾防御，战斗开始。
“啊！”随着东陵阁最后一位记名弟子的惨叫，五人来到副本的第一位Boss跟前。放眼回望，来路尽是彩色的箭羽。
于半珊汗颜：“我这个当T的，似乎没有起到拉怪和保护你们的作用啊？”愚公移山作为神盾，本该当先吸引小怪的仇恨，但手可摘星辰的攻击实在太高，记名弟子大都朝着他奔涌而去，并纷纷倒在箭雨之下。
郝眉那位操作玄冰的同学叫道：“愚公你别说了，看看我们几个的DPS数据，除开治疗莫扎他，咱们三个的伤害加在一起都没有高手多……还让不让人活了！”
鬼剑角色捣蒜般点头：“可不是嘛！我们这一路清怪的速度特快，美人师兄这回真是捡到宝了啊！”
“咳咳！”莫扎他咳嗽一声，生怕手可摘星辰把他“美人”的外号听了去。
愚公道：“高手，这第一个Boss是鬼医，介绍说他不仅伤害高，还能自己回血，非常难缠。要不你连上队伍的游戏语音，然后指挥我们？”
“不用。”张辰打字。
于半珊有些失望，因为他真正的心思是听着妹子柔软的声音杀怪，这对他而言是一种Buff（增益法术）。
等众人准备完毕，愚公移山举着漆黑的大盾牌挑衅Boss，战斗开始。
鬼医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档案介绍说他是故去的东陵阁老阁主的至交。鸢尾当初与韩离死于非命时，就是他将鸢尾的魂魄召回，救活她的性命。
Boss的难点在于他的回血技能，队伍打掉四分之一血量后，鬼医会仰天长叹：“活死人，肉白骨。”接着长袍挥动，绿光充盈，然后给自身加满血。如果没有及时打断，许多队伍会因此奔溃。
手可摘星辰一直关注鬼医的读条，每当对方打算回血时，花箭职业具有打断效果的灰箭便会分秒不差、迅速刺在鬼医身上。也多亏他的存在，玄冰与鬼剑能心无旁骛地攻击。
五分钟后，Boss顺利倒下，临了悲哀地念出一句：“我能救你一次，却不能救你第二次，鸢尾……你这是何苦啊？”
前任阁主去世，鬼医对鸢尾而言，便是父亲般的存在。
除了郝眉，其余人并没有仔细听Boss的遗言，玄冰与鬼剑热烈讨论着两人的伤害数据。即使不用分心打断，他们的输出仍旧比不上手可摘星辰一人。两位并非游戏新手，操作也不弱，但奈何高手实在太强。
愚公移山拾取鬼医的尸体，其中掉落一件花箭职业的护腿，但属性还没有高手身上那件好，众人决定完成副本后将这些无用的装备拿去拍卖，所得金币五人平分。
队伍继续前行，击杀沿路二十位东陵阁外门弟子后，第二位Boss就在前方。
竟然是韩离的魂魄，飘在宅邸庭院中心，他见到玩家，仓惶道：“鸢尾，你终究还是死了……我要让所有人为你陪葬！”
战斗应声开始，莫扎他为愚公移山套上护盾，手可摘星辰的箭矢更先一步射中韩离。
二号Boss的攻击同样凌厉万分，并且作为亡魂，他偶尔会释放具有恐吓效果的技能。一旦玩家中招，正在读条或者蓄力的技能会被中断。
战斗场面有些狼狈，愚公的护甲注重物理防御，对灵魂攻击的抵抗稍弱。而玄冰作为法系职业，几乎所有技能都需要吟唱，在恐惧效果的负面影响下，他的输出变得手忙脚乱。
幸运的是，手可摘星辰一人当做三人用，Boss的血线持续降落。
还剩百分之十的生命时，韩离怒吼一声，霎时间天地变色，阴风席卷，突然爆发的群体恐吓技能让躲避不及的玄冰瞬间挂掉。
与此同时，手可摘星辰迅速走位躲开技能，踏空射出蓄力一箭，数不清的彩色箭矢纷繁如雨，汇聚一点，将上百道伤害凝成一束刺目的光辉，带走韩离的魂魄。
战斗结束，韩离消散前，喃喃说了一句：“鸢尾，我们来生再见。”
愚公移山兴奋不已：“咱们的速度很快，说不定比神海公会的五大高手还强啊！”
“那是，高手一人顶五人！”吹起高手来，郝眉得心应手，然而手可摘星辰静静立在一旁，没有丝毫回应。
高手小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太高冷啊。郝眉心道。
等玄冰复活归来，喜悦地收下一枚增加法术攻击的戒指，五人马不停蹄杀向第三位Boss。二十位东陵阁内门弟子先后倒下，众人来到Boss跟前，原来是鸢尾的贴身丫鬟，玲儿。
东陵阁乃江湖第一门派，老阁主为女儿安排的丫鬟玲儿，自然拥有极为强大的实力。只见她双手舞动两把粉色的折扇，朝玩家挥出两道凛冽的风刃。
愚公匆忙举盾防御，战斗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