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30万字/长篇完结】且把美人做星辰

【第零九章·相看两不厌】一
（共六贴）
“我觉得不错。”郝彬走到窗户旁，看着楼下的街道与绿化。这套位于北京三环内的两室一厅不仅交通便利，室内采光也好，加之精装完成，正适合给儿子买下来。
郝眉不解：“爸，咱们昨天不是在五环买了一套嘛？我一人儿又不能分成好几个，要两套房干啥啊？”
“那套离市区太远，我是买来让你出租的。你马上就工作了，每月自己那点儿工资在首都压力可不小啊，收来房租当补贴，也能多去吃些好的。”父亲道。
王慧点头：“就算你现在一个人觉得没啥开销，但以后找着女朋友了，花钱的地方就多了！听妈妈一句话啊，和女孩儿出去吃饭可不能小气，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要给她最好的。”
母亲说着换上语重心长的表情：“现在很多女孩子啊，不像我们那会儿了，交往前都会问你每月工资多少啊？有车有房吗？家里几口人干什么的啊？这时候你就要……”
“好啦，妈，这八字还没一撇呢。”郝眉求饶，“如果我真要找，肯定不会找那种肤浅的妹子啊。”
“你呀，要先用金钱打开女孩儿的心，才有机会去了解人家到底肤浅不肤浅嘛。”王慧道。
小时候母亲对他说做人要善良正直，怎么长大了就一口一句毒鸡汤呢？郝眉心中不由吐槽。
因为他长大了，时代也变了。
“妈妈就是怕你吃亏。你心思浅，不会绕弯儿，工作的时候多请教请教你同学。生活里有什么问题，也要时常给妈妈打电话啊……”
“我知道了，妈。”
郝彬笑道：“你妈就是啰嗦，走儿子，咱们去交钱。”
合同由郝眉签署，书包里背着两份加起来近千万的购房证明，他将父母送到机场。
托运行李时，他见父母在旁接了一通电话：“喂，辰辰啊……既然你决定了，叔叔也不会强迫你，你只要记得我的承诺对你永久有效。以后要有什么困难，也随时给叔叔打电话。”
去安检前，郝眉道：“爸妈再见。”
两人分别拥抱儿子，王慧又心疼地叮嘱了几句，一家人就此分别。
下午，美人回到学校，宿舍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说好今晚上带上三嫂聚餐，怎么人影儿都没见着？
丘永侯的床几乎被搬空，于半珊的衣服也都装进行李箱。终于完成答辩后，这两人在致一附近租了间房子，尽管离实际毕业还有一月多。租之前他们曾问郝眉，后者却表示已经找到地儿了。
两人当时的眼神：美人儿，你找房子居然不带上我们俩兄弟？
肖奈也提前将行李收拾完毕，那天三嫂贝微微还来到寝室帮忙——她坐在郝眉椅子上，帮忙喝光宿舍里留存的果汁，真是相当辛苦……至于其他苦活累活，大都是三位兄弟干的，因为这，老三说今晚请吃饭。
郝眉看着陪伴他四年的各种物什，觉得这些东西全都丢了怪可惜，不如收拾好卖给学弟学妹，赚的钱能去巴蜀人家吃好几顿。
得先想好怎么忽悠……不是，推销自己的产品。
还有两小时才吃晚饭，时间完全够。但怎么说，他都是清华计算机系里有头有脸、倾倒众生的人物，如果抛头露脸去售卖二手货，可能不太好吧？
郝眉想到此处，从衣柜翻出许久没戴白色圆边帽——先把哥酷炫的发型遮住。
他又找出去年流感时买的口罩戴上，最后架上一副墨镜，站在镜子前观察。
“虽然两层面罩都未必遮得住哥帅气的脸庞，但大夏天的，多戴几层还是太热了啊。”郝眉确保万无一失后，蹲身卷起印有名侦探柯南图案的床被，打包所有物品，又寻到一根拖把杆，如同沙和尚挑扁担那般，将包裹挑出寝室。
他来到学生最常走的林荫道，开始摆摊。
阳光虽强烈，但树荫凉爽，悠闲地坐了半小时，郝眉一样都没卖出去。
美人琢磨周围卖家这么多，果然竞争有点儿大啊。他决定吆喝一番，举着床被站起来，喊道：“走一走看一看啊，师哥这里有非常好的被子啊！为什么说师哥这被子好呢？因为师哥用了这被子，就没挂过科！怎么着呢？挂柯南啊。”
刚吆喝一句，郝眉便看到老三与三嫂径直往这边走来——这也太巧了吧？不过他已经遮住了绝世的容颜，两位应该认不出来。
对了，他可以把被子卖给微微师妹啊！
郝眉面不改色，指着被子上的柯南图案，迎上贝微微：“诶师妹，来看师哥这被子。为什么说师哥这被子好呢？因为师哥自从用了这被子就没挂过科，正所谓是挂柯南。最近大家都特别流行用师哥的被子，你快来看看啊。”
大家都？贝微微心中忍不住一笑，凑近看郝眉的脸：“美人师兄，你别好的不学学坏的。”
郝眉侧过脸，内心暗道一句我去：“我乔装得这么好，师妹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声音呀！贝微微装作一脸严肃，道：“师兄你的气质如此出众，不是区区墨镜帽子口罩能遮住的。”

【第零九章·相看两不厌】二
老天爷，如此精心的伪装，还是没能遮住哥不同凡响的气质啊！郝眉得意大笑：“嗨，师妹这么说呢也是对的……像师哥啊，就是太天真了。难得今天遇到师妹这样的知音，这床被子就免费地送给你了。”
他递上床被，肖奈却突然伸手挡住。
“哎哟喂，吃醋了！”郝眉发现这件特有趣的事儿。
老三瞄了一眼贝微微：“想多了。”
美人趁机道：“装什么呀，那你拦我干嘛？”
“你涉嫌虚假广告。”
郝眉的笑容瞬间凝固：“我……我哪里虚假广告了？”
“大一，马哲，你挂过两次。”肖奈给出证据。
郝眉大气，将床被往地上一扔：“不是你，你记这些黑历史干什么啊？”又看向师妹，辩解道：“别听他瞎说！”
肖奈忽然接到一通电话，他应答一声，对郝眉道：“好了，猴子在天香居等我们呢。”
美人一听，忙道：“等等，老去天香居有什么意思啊？一会儿叫上猴子他们，今天我呢带你们去一个特别……高端的地方！”说着他飞快收拾好行囊。
肖奈对此表示怀疑，转眼看向微微，师妹用眼神道：去看看也行吧？
KO端着香气腾腾的回锅肉走出厨房，看到郝眉与肖奈等人入座，他眼神不自觉柔和几分。
郝眉拆开碗筷，拿起菜单，脸上尽是期待。他不只期待待会儿的美味，还期待众人发出与他相同的赞叹。
叶建军从KO身侧经过，训斥道：“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快去上菜，没看到有新客人又来了嘛！”
“就这儿啊？”于半珊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身前的塑料桌，有一角已经损坏。
丘永侯抬头，看向上方布满灰尘的照明灯：“对呀，这什么地儿啊？”相比天香居，美食街的环境的确更加接地气。
美人顿时不服：“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我这意思是这儿的东西好吃！”
轻车熟路点好菜，郝眉与众人就着茶水一边，一边等待。肖奈聊完致一近期的规划，KO就端着酸菜鱼上桌。
郝眉立马起身，伸手抓住KO胳膊，朗声道：“我朋友做的，全世界最好吃的酸菜鱼！尝尝啊，好吃都叫人来吃。”话里都是得意，仿佛他才是那位厨师。
全世界最好吃的酸菜鱼。
KO心中重复一遍，左臂传来美人手掌的温热。
“嘿，这些都是我寝室的朋友，还有家属。你整个暑假就在这儿打工了？”郝眉问他。
“嗯。”
“成！”郝眉热情道，“我会叫他们经常来吃的，给你捧场！”
他们？你呢。
“不用了。”
“啊？”郝眉愣住，难不成他说错话了？
“我不是老板，我很累。”KO又道。前些时日在食堂，糖醋排骨他只留给郝眉；以后如果可以，他掌勺的菜也只想留给郝眉。
“哦，对呀……”美人尴尬摇晃脑袋，就听KO又说：“你下次自己来就好了。”
他看着郝眉，眼眸中肤浅的淡漠勉强盖住浓烈的关怀，后者顿时无所适从。
美人移开目光：“额……行！那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为了掩饰因KO目光莫名生出的羞涩，他嘿嘿干笑几声。
KO点头转身。
郝眉重新坐下，看着餐桌大吃一惊：只他和KO说话的一会儿，酸菜鱼居然已经没了！他咆哮着，在盆里扒拉了几下，不忿道：“你们是猪是吗？这一点儿……”
“给。”贝微微递来一碗盛好的鱼，“给师兄你留了点。”
郝眉欢喜接过，心道只有微微师妹有良心啊。酸菜入口，他发出满足的赞叹：“真好吃！”
KO在另一桌站了会儿，听到此句，他才走进厨房。
酒足饭饱后，美人露出醉态，伏在愚公肩膀上嘻嘻哈哈。肖奈找KO买单，后者却看向郝眉，冷冷道： “给他喝蜂蜜水。”
肖奈点头：这位厨师对郝眉挺关心的啊。
“对了……”郝眉奋力挣脱于半珊，将下午没卖出去的包裹塞到KO怀中，“这些东西我都，嗝，不要了……你帮我扔了我吧。”
KO点头收下，目送他离开。

【第零九章·相看两不厌】三
凌晨一点，巴蜀人家打烊，叶建军关上店门，嘱咐KO：“今晚你就睡一楼啊。”
明天周四不营业，无需早起摆放桌椅，他和老板早就说好，睡一楼角落那张床。
上楼洗漱后，KO拿上枕头，忽然想起郝眉留下的包裹，于是打开。被子里是些日常用品，有木梳、热水壶、水杯等。KO处理好杂物，将美人的被子拿到楼下。
左手臂之前被郝眉抓过的地方，仍残留着渗入血液的温热。
KO盖上被子躺好，闭眼准备睡觉。被窝里是沐浴露的味道，洗发水的味道，还有……郝眉的味道。
他睁眼，体内的熔岩在夜色中滚烫。
七月初，盛夏。
漫长而美好的学生时代，终于在郝眉人生里落下帷幕，他来不及感慨时光匆匆，便全身心投入工作。
下午一点二十分钟，浑身酸痛的美人紧紧裹住被子，倔强地不愿睁眼——最近老三这股京城的“沙尘暴”，实在是太能吹了。
致一目前正在研发一款名为《梦游江湖》的手游，幸运地和财力雄厚的风腾公司签下合约。作为开发游戏的新兴公司，顺利拿下合约对公司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
然而肖奈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确保手游的运作无碍后，他立即吩咐全员将精力放在PC端网游《新倩女幽魂》的开发上。不到三月后——既9月10日——致一必须完成质量过硬的游戏demo，以此寻求与风腾公司的二度合作。
想到肖奈苛刻的要求，郝眉作为程序组领头人员，只看到前路一片愁云惨淡。
自本周开始，他重新体会到高三那年挑灯夜战的紧张氛围——不，这回压力更甚。公司内许多部门都和程序部紧密相连，郝眉的工作不仅关系到本部门的利益，还决定着其他团队的工作进程。
一夜鏖战，今晨还紧急召开一次商讨会，疲惫的郝眉决定在公司那张质地坚硬的长椅上睡个午觉。此刻他挣扎一会儿，终于起身，搓着睡眼走到办公桌前。
除了工作压力，美人近日还被一件怪事儿困扰。他总觉得电脑被人动了手脚，有时桌面文件的排序和昨日略微不同，有时本地时间忽然跳到其他市区。
郝眉寻思有空找肖奈帮忙看看，一如往常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见到壁纸的一瞬他惊叫出声。
原先设为屏保的女神照片，居然被人改了！
更让郝眉悲愤的是，改就改吧，怎么还给改成一座寺庙？
到底是谁这么嚣张？
KO从郝眉的床被中起身下床，洗漱完坐到电脑前。
窗外天空晴朗，白云轻悠，但只有一朵。
一个多月过去，他都没有见到美人。
毕业的郝眉离开校园的食堂，并且因为繁重的工作，没法来距离很远的巴蜀人家。
前两周KO一直默默等待，但等他把柯南床被洗过两次，其上的味道彻底改变后，也没等到美人出现。
看着手机联系人中郝眉的号码，他却不知接通后该和对方说些什么。
既然找不到语言，KO决定使用最擅长的黑客手段。他通过郝眉手机与PC的文件传输路径，追踪到后者的工作电脑。
几周里，他一直静静观察郝眉在电脑上的一举一动，注意到后者每日都在编写庞大繁琐的程序，时间相当紧迫。
KO不禁担忧：他是否有好好吃饭？
如此忧心之下，郝眉桌面壁纸里的那个漂亮女人变得越发碍眼。
他再次入侵郝眉的电脑，将背景换成网上搜索的寺庙图案。佛曰：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KO并非期盼郝眉无欲无求，只是希望在他还没去到他身边以前，对方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胸中思念的灼热暗藏，KO仍旧在等，等郝眉主动来到身边。
这个时机不会太远，因为他在美人电脑桌面最显眼的四个文件名中，分别插入“巴”“蜀”“人”“家”的拼音。文件名都是英文字母，添加后不会太过显眼，但应该能起到些微暗示作用。
叶建军在楼下忽然喊：“供你吃供你住，天天就知道玩电脑！快点儿下来。”
致一公司内，肖奈等人围在郝眉电脑旁，讨论黑客的身份。他们排除竞争公司真亿后，对方的身份仍旧扑朔迷离。
通过检测，大神发现这名黑客的技术极其高超，顿时有了心思。
“他似乎对你很有兴趣，应该还会再来。”肖奈对耿耿于怀的郝眉道，“我在你电脑里留了个监控后门，他一来我就会知道。”
美人愤怒道：“我就等着他赶紧落网！”

【第零九章·相看两不厌】四
他没有等太久，傍晚时分，肖奈察觉监控后门传出警报声，神秘的黑客再度降临郝眉的电脑。
“阁下大家光临，有失远迎。”他敲出一句问候。
屏幕另一端，KO见这段文字，立刻明白对方不是郝眉：“你是谁？你不是他。”
“他是谁？”
“别装了。”他不愿与陌生人过多交谈，对方的反追溯与监控十分迅速，KO意识到对面的人能力同样不弱。
“你对我们很了解。”肖奈道。
“我没恶意。”他回复。
此时美人已经得知消息，冲进办公室问：“什么情况？那家伙又来了是吗！”
“多聊一会儿，托住他。”大神说。
郝眉快速扫过双方之前的对话，义愤填膺地呐喊：“没恶意个头啊，我的电脑你当是你家啊！你为什么要换掉我的桌面？你是来黑我女神的？”他这几天压力巨大，全靠欣赏女神的美颜来舒缓情绪。
愚公在旁无奈一笑：“眉哥，注意重点。”
郝眉心道这怎么就不是重点了，手指继续打字：“就算你真的是来黑我女神的，也不用黑掉女神粉丝的电脑吧。黑和粉丝之间的仇恨有那么大吗？”说到此处，他更加激动。
看着突然窜出的大段文字，KO目光一柔，这是郝眉。他输入：“不是因为这个。”
美人霎时疑惑：“那是因为什么？”等待一会儿，对方没有回复，他继续问：“你是不是认识我？”
是。KO心道，却没有回答。
此时的肖奈终于确定黑客的大概位置，道：“在学校附近。”
郝眉赶紧凑到屏幕前，破解黑客摄像头的进度条趋近一百，对方忽然起身离开，只留一道模糊的影子。
“哎！”郝眉异常惋惜，“我刚问他是不是认识我，结果他就走了。该不会真是熟人干的吧……太邪门了，不行，我晚上得好好大吃一顿，来安慰一下我这颗受伤的心灵。老三，我先走了。”
走出公司，他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巴蜀人家，距离虽然远，但现下只有久违的美味大餐，才能使他疲惫的身心得到安慰。
KO看到美人的时候，开心之余有些心疼。
郝眉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晃荡着走到小炒店门口，声音再无往日的活泼：“诶老板，这儿一位。”
KO的眼睛随他一起入座。
郝眉比上回消瘦很多，脸上也不再有温暖的笑容，点菜有气无力：“红烧排骨，凉拌猪耳，孜然土豆片。”
KO走进厨房，割下卤猪耳，想了想，又割下另一只。随后他从袋中舀出大勺生排骨——数量是通常一份的两倍——放到盘中，洒入料酒与生抽腌制。
取八角、香叶时，见储物柜里还剩一只乌骨鸡，他没有多想，拿出鸡肉，打开高压锅，然后着手清洗枸杞与山药。
二十分钟后，郝眉的餐桌被放上一盆香气四溢的乌骨鸡汤，他奇怪问道：“我好像没有点这个汤啊？”
“今日赠送。”KO说，回厨房继续烧排骨。
美人舀上半碗喷香扑鼻的鸡汤，使劲儿吹凉后喝下。一口暖汤入喉，他发出满足的叹息，浓郁的鸡汤流过饥饿的肠胃，顿时扫去整日的疲惫。他又看向满满一盘猪耳朵，充实的分量令身为吃货的他倍感幸福。
没过多久KO端出红烧排骨，仍是多到快要漫出边缘的良心一盘。郝眉对他道：“诶诶，这么多菜，一起来吃吧。”
KO停下，转身。小炒店碰巧没有新客，他可以、愿意陪伴郝眉。
“你也喝。”郝眉递给他一瓶啤酒。
KO想到《幻想星球》里，手可摘星辰与莫扎他喝过的“白首”交杯酒，微微一笑，对美人举杯。
“对了。”郝眉夹起两片土豆，“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其实见到你之前我就来过一次这家店，估计那会儿你还没来呢……”
KO忽然感谢那位向他告白的收银员，若非她离职，自己不会走出厨房，也不会和郝眉在这里相遇。
郝眉指着猪耳朵：“像这一盘肉，你给我做的，至少是以前的三倍不止。”
也就两倍左右——郝眉说话总喜欢夸张，KO认为这点十分可爱。旋即他又看到郝眉疲惫的脸色，心下生出一丝不忍：“你太瘦了。”
“我这是活生生被累瘦的。”郝眉饮尽一杯啤酒，抱怨道。
“心情不好？”

【第零九章·相看两不厌】五
“那倒也不是，就是累。”美人想到堆积如山的工作与神秘的黑客，皱眉，“最近吧还有个事儿把我给难住了。你说这以前李白喝酒找灵感，要不我也试试呗？我希望这瓶绿色的超能量，能让我变成绿巨人。”
即使劳累，郝眉仍是那个开朗的少年，只见他举杯，展示出手臂的肌肉，口中模仿绿巨人的吼叫：“唔啊！”然后他自顾自笑起来。
KO嘴角的笑意舒展开，与他碰杯。
郝眉对KO的厨艺赞不绝口，酒也喝得越发开怀。
看着美人的笑容，KO忽然希望他每天都来，却又意识到，致一公司离小炒店很远，便不忍对方每天跑这么远。
两杯过后店里来了新客，KO返回厨房。
郝眉一口一口啜饮，喝完一瓶、两瓶、又两瓶，直至大排档准备打烊。
KO清理完厨房，解下厨师围裙，走到郝眉身边，后者成为巴蜀人家今夜最后的客人，老板叶建军早就提前回家。
美人醉醺醺放下手中酒杯，脑袋往旁边一歪，眼看就要栽倒。KO伸出右手托住他的额左边脸颊，掌心触感极为柔软。
“啊嘿嘿……”郝眉抬头，冲着KO傻笑。
“你住哪儿？”
“我住……我住男生宿舍啊。”
KO又问：“男生宿舍哪号楼？”
郝眉脑袋很晕，气呼呼反驳自己的前言：“谁跟你说我住男生宿舍的！我毕业了，我住我自己家里。”哥可是在三环买房的富二代，新家，我一个人的！
“你家在哪儿？”KO扶住美人的肩膀。
“我家……你说我新家？我新家就……隔，住新家啊。”郝眉醉意很深，当下只有胡言乱语。
KO将*****放到桌面，打开电脑开始查询。
他依据郝眉的身份信息，黑入房管局内部文件，找到在后者名下的两套房产，但不知道是哪一套。就距离来说，自然是三环内的那处可能性更大，然而KO略一犹豫，选择双手抱起郝眉，将他轻轻放到一楼角落的床上。
迷糊之中，郝眉感觉有人抱着他，那人胸口传来温暖的气息，如同熟悉的被窝。他感到一阵心安，于是安稳睡去。
他长且浓密的睫毛轻轻眨了眨，蜷缩在他曾用过的床被里，似一只熟睡的猫。
KO坐在床边端详郝眉的面庞，身下传来些微燥热。他去厨房喝下一杯冰水，又兑好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喂美人喝下。
随后良久，他温柔如风的眼神就静静投在对方脸上，时间流转而不自知。
凌晨三点五十分，整座城市已入睡。
闭目休憩的KO听到一声呻吟，他睁眼，见郝眉侧身蹬出一记睡意朦胧的撒堂腿，就力学趋势而言，这一翻身他很有可能摔到床外。
KO反应向来迅速，他左腿抬起架住郝眉的腿，略一用力将后者挡了回去。
“这是哪儿啊……”郝眉拖着悠长的尾音从梦中醒来。前一秒他还在和人比武，用的少林腿功，但是输了。
“大排档。”KO道。
听到他的声音，美人顿时清醒，打量四周：“诶，我怎么睡这儿了？”还没来得及关心头疼，他又脱口而出：“诶，你就住这儿啊？”
身下的床板相当坚硬，空气里弥漫着油烟的味道，郝眉第一次睡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中，他不禁感慨KO的生活真是艰苦。
KO回：“平时不营业的时候，我都住这里。”
美人按住太阳穴，头疼稍缓：“不好意思啊，睡了你的床。”
“没关系。”若是再宽些，他不介意一起躺下。
“诶？”郝眉看到手中被子的图案，惊喜道，“这不是我那床被子吗？”他以为KO早就帮他丢掉了。
“上次你来吃饭的时候，说要把这被子扔了，我觉得还好，就留下了。”
郝眉忽然想哭：KO居然穷成这样，实在是太可怜了！
“嗯……其实还是挺好的。”他安慰道，想要转移话题，便开了个玩笑，“你是不是往我菜里下了什么药啊？”
KO抬眉，四目无声相对。
郝眉奇怪对方怎么不笑，赶紧又躺下，裹住床被把玩笑往回掰：“我最近好累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充满了力量。就好像回城加满了血……你说，你是不是下了什么药啊？”
郝眉不知，他醉酒前就喝了大碗鸡汤，稀释了部分酒精，酒后又喝下蜂蜜水，所以没有太多反应。
KO此刻只望着美人，面色严肃，后者忙笑道：“哈哈算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第零九章·相看两不厌】六
KO问：“工作很累啊？”
“嗯，你一天炒菜累不累啊？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在电脑面前码一天的程序，绝对比你炒菜，至少累两倍还要不止！我这脑袋累得都快麻木了，肩膀成天酸疼，还有我这脊椎啊，也都快得脊椎病了。”
“那你可以不做。”KO径直道，希望他能轻松些。
郝眉摇头：“那怎么行啊，这是我跟我兄弟共同的事业，我要是这会儿走了，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KO心下一叹：“他们都让你做？”
“那倒也不是。我们家老三干的活啊，那是我的两倍！其实这么想的话，我还算是平衡一点。”
KO从这句话里听到的重点是：“你们家……老三？”
郝眉天真道：“对啊，就是上次来吃饭的那个，长得还挺帅的。”
很帅？KO微不可查地扬了扬眉尾。
“我右手边就是他女朋友那个。”
再帅也不过是路人甲罢了，KO道：“没注意。”
“哈，那当然了。”美人笑，“他肯定是被我的光辉所覆盖了呀！”
“嗯。”
没有丝毫犹豫，KO自然应下郝眉的自夸。
幻想星球里，莫扎他总问手可摘星辰：“高手，我刚才那招是不是特别帅！我整个人是不是也特别帅！”
手可摘星辰总回：“嗯。”
小炒店里，习惯被愚公猴子打击的郝眉霎时有些茫然，他以为KO会吐槽他，谁知后者居然严肃地认同了？
他怕自己听错了，又问：“你刚刚是说……嗯？”
“嗯。”KO依旧面无表情，但一字的回答是郝眉耳中的天籁。
在他眼中，KO此时已由满分十分的帅气，突破为十二分爆表的玉树临风——言语再也不能形容对方的魅力了！
略带羞涩地遮住脸，美人笑得合不拢嘴：“知音难觅呀！绿巨人现在已经充满力量，准备继续回去做码奴，谢谢你让我借宿一晚啊。”
此时刚到凌晨四点，KO希望对方能睡到天亮再走，却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郝眉背上书包，走到巴蜀人家门口忽然停下，转身问：“对了，一直没问过，我该怎么称呼你啊？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总不能老是你你你的叫吧！”
“KO。”
“KO……？”郝眉一愣，这俩字母曾是莫扎他在幻想星球里的口头禅，而今在倩女幽魂里沿用，就算被愚公抱怨，他依然喜欢。旧日仿佛从来不曾走远。
美人看着KO，轻声道：“这名字真好，我很喜欢。”
“嗯。”KO道。
郝眉又念了一遍：“KO。”
“嗯。”
夜色中，两人挥手告别。
等郝眉的背影消失在美食街，KO拉上卷帘门，回到郝眉睡过的床躺下，周身尽是他的气息，令人燥热，也令人心安。
他拿起手机，更新壁纸照片，是郝眉熟睡的脸。

【第一零章·鸣凤托高梧】一
（共七贴）
“快，赶紧抓住我的手！”前方有位五六岁的男孩喊道，声音很急，却听不真切，脸也看不真切。
郝眉只觉手指生疼，攀附在极为陡峭的斜坡上，身后是幽深宽阔的河水，水浪湍急。他的脚底使不上力，全靠衣物与地面的摩擦死撑。
他哭喊道，声音十分稚嫩：“辰辰哥，救救我，我不要死啊！呜呜呜……”
岸上的男生憋红小脸，大半身子跨出堤坝边缘，伸手抓住郝眉：“马上就拉你上来，不准哭！”他的另一只手扣住砖缝，掌心已经出血。
因为害怕，郝眉浑身无力，他脚底胡乱蹬踏，却无法向上攀登。身后的河水更急，仿佛可怕的手要将他拉下去。
岸上的男孩眉毛一竖，松开郝眉的手，大喊一声为自己鼓气：“啊！”，而后跳了下去。
郝眉眼中的泪水更多：“啊啊啊啊……你怎么也下来了？辰辰哥，我们不会都死在这里吧？我不要死！妈妈，爸爸，你们快来救我！”
他正撕心裂肺哭着，突然发觉脚底踩住一样柔软的东西，回头看，竟是那位男孩的脸。
“唔……”脸颊被脚踩着，男孩脸上尽是泥灰，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你……上去，快……”他奋力伸出双手，托住郝眉两只脚使劲儿往上推，他鞋跟已被河水吞没。
郝眉脚下有了支点，双手用力，狼狈爬上河岸。他翻身瘫倒，喘着粗气：“喂！你……你上来了吗？”
“拉我一把……”河堤下的男孩颤抖道，“快！”
郝眉挣扎起身，抹去脸上泪水，伸手，却抓不到对方。
“脱外套，扔给我！”男孩因为恐惧而脸色苍白，却极力忍住泪水。
郝眉一愣，飞快脱下短袖，捏住领口甩出去。
男孩抓住衣角，踩落几枚碎石，划破长裤口袋，终于爬上斜坡。
“哇！”郝眉死死抱住男孩，“我们差点就死了！辰辰哥你没事吧，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都是我的错……”
男孩虽惊魂未定，却笑着安慰道：“好啦好啦，这不是没死嘛。”
“你刚刚救了我，以后……我一定也会救你的！”郝眉哭了一会儿，拍打胸脯对男孩认真承诺道。
男孩哈哈一笑，伸出小指：“那你可不许耍赖，跟我拉钩。”
“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而后他们手拉着手，离开危险的河岸——画面变得模糊，一切都在远去，远到儿时记忆尽头的外围，仿佛不曾存在。
出租车后座，郝眉怔怔盯着车窗外侧滑落的雨滴，从追忆的梦境中回过神。
离开巴蜀人家后，天空忽然飘落雨水。
这段梦是他方才在KO的床上做的，场景十分陌生，那个救他的男孩看不清五官，也记不起两人之间的关系。
辰辰——他似乎叫辰辰？美人在记忆中搜寻许久，没想起有位叫辰辰的童年玩伴。
因而，他并不确定梦中的事是否真的发生过，即便有过，也一定是他很小的时候。情景中的时间、地点与前后故事都一无所知。
科学家曾说，人类在所有梦境中看到的场景与人，都是潜意识折射出来的，自己曾经去过、接触过、或想象过的事物。
如果他真的忘了，时间不该成为借口，那个和他拉钩定下约定的男孩，现在又在哪里呢？
郝眉摇头，哈出满口酒气，手机显示时间：四点五十一分。
回到致一，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同一时刻，公司内。
通宵工作的肖奈关掉电脑，准备回家休息片刻，手机突然亮起一串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电话，对面是一道低沉的男声：“你好，肖奈。”
“你是？”大神心中已有猜测。
“KO，我们昨天交过手。”
“久仰大名，原来是你……”他只是没料到，入侵郝眉电脑的，居然全球知名的那位黑客。
“你不奇怪，我怎么有你电话号码？”
肖奈面不改色：“这并不值得奇怪，就好像你虽然使用了屏蔽软件，但我也可以知道你的手机号一样。”

【第一零章·鸣凤托高梧】三
“啥？你说你不干了？”叶建军正在厨房切青椒丝，排风扇噪音不小，他扯着嗓子大声问。
“嗯。”KO道。
叶老板想到上回KO见过的亲叔叔，问：“你找到别的工作了？”
“电脑公司。”相比游戏公司，这个解释更加直白。
“霍，厉害呀！”叶老板不太懂电脑，餐厅里的WiFi都是KO帮忙安装的，但这不妨碍他对高新科技的崇拜，“那你之后还住楼上吗？”
“继续住。”KO道，而后就每月房租给老板说了个数。
叶建军犹豫一阵，想到郝彬与夏敬文，还是同意了。
“我今晚去新公司报到。”KO又道。
叶建军顿时奇怪：“现在？”现在是深夜十一点，KO居然要去新公司报到，难不成这家电脑公司专门儿做晚上的生意？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吧？
他琢磨不明白，摆手让KO快走，低头继续切肉丝。
KO路过叶老板的自行车，到路口搭上末班的巴士，四十分钟后来到致一。
他很期待，郝眉见到他时会是什么表情。
KO今天穿着平日的黑衣，踏着潇洒的步伐走进门，神色冷酷而神秘。
但他万万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胡乱挥舞拖把的郝眉——后者舞出刀光剑影，一边怒道：“到时候他一来，我就拿这个弄死他！弄不死他，我也臭死他。”
KO想，他应该不是在迎接自己吧，而后进门。
郝眉于是见到他，短短一秒内，他的表情十分精彩：惊吓、惊骇、而后是惊诧。
“诶……怎么是你啊？”美人本来准备好的打狗棍法失去用武之地，他依旧难以置信，“你们谁点外卖了？”
“原来是你。”肖奈认出这位小炒店的厨师，所有一切都能说通了。
“是我，按照我们的约定，我输了，在你公司免费打工一年。”KO道。
肖奈摇头：“工资免费就不用了，欢迎加入致一。还未请教大名……”
“你知道的，KO。”两为技术大神历史性握手。
“KO？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啊。”愚公在一旁自语。
猴子打了响指，惊道：“啊！我想起来了，你不会是那个超级牛、超级著名的那个黑客吧！”
KO点头。
郝眉瞪大眼睛，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厨师KO……居然就是黑客KO！不是，这俩职业跨度大得跟火星地球似的，他根本不可能猜到啊？
“老三，难道他就……”
肖奈点头。
“你你你……”郝眉指着KO，想说些责备的话，毕竟女神在他心中地位不低。但看着KO那张他亲自打出十二分的脸，一时说不出骂人的词句。
“说好免费就免费，我不食言。”KO又道。
大神笑：“那就打到郝眉卡上。”
KO眼中的肖奈忽然变得顺眼，原本他来致一就是为了郝眉，既然肖奈看出这点，送来这份人情，他便坦然接受。
“郝眉，KO是你招进来的，你负责。”老三的助攻这才结束。
KO看向美人，后者一愣，似乎有些不情愿。KO眼底闪过笑意，跟上前去。
事实上，美人的不情愿没有超过三秒，他首先想到KO的高超厨艺，美食顿时在天秤这端与女神的尊严持平，再想到对方是少有能看出他本人光辉的知音，于是美食与KO联袂获胜。
这还没完，郝眉接着意识到程序部来了一位顶尖黑客大神，那些让他挠破头皮的难题可以交给他去操心，真是妙啊！
郝眉心思急转，领KO来到提前安排的位置，介绍道：“这个就是你以后的办公桌了，老三特意安排别人给你收拾的。”他说着坐到桌子上，“我说KO你命真好啊，咱们肖总特意准许你可以回家办公。不像我们，成天在这儿被他给鞭笞。”
KO问：“你不生气了。”
“哼！”美人撅起嘴唇，“刚刚呐，还是有点生气的，你竟然敢骗我。”
——以后不会了。
“还黑我电脑！”
——这个没法对你保证。
“不过后来……”郝眉握起双拳，笑，“我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刺激！你想啊，去吃个夜排档，认识了一个厨师，结果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黑客KO。这感觉有没有一种就是……你见到那种，扫地僧！嘿戳戳，嘿戳！”
说到扫地僧，他朝KO做出大鹏展翅的动作，以弥补之前未能施展打狗棍法的遗憾。
KO只注意到他闪亮的双眸，问：“扫地僧是什么？”

【第一零章·鸣凤托高梧】五
“比不了。”林昊认真道。
赵林希的眼神忽然变得恍惚，那个沉默寡言、孤僻自卑的弟弟，因为遇见一个人，就变得如此快乐阳光——想到此处，再想到父母，她除了感慨，还有悲哀。
郝眉挂断母亲电话，时间已是傍晚六点。
他站在熙熙攘攘商城门口，看林昊瘦弱的身影抱住新买的球鞋，拼命钻进公车。
“你不送他回去吗？”
夏成没有回答，他点燃一支烟：“你妈给你打电话……是我爸在找我？”
“是啊，夏叔叔给我爸打电话，我爸又给我妈打，我妈再给我打，绕了一整圈儿……当然我说不知道你在哪儿。”
夏成沉默了一会儿，吐出烟，漫过他染成金色的头发：“你去忙吧，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成哥，你多久没回去了啊？”郝眉问。
“我没事。”他指着自己身上崭新的衣服，道，“谢了。”
郝眉笑：“你可是我成哥，可别说这些客气的话。只不过……你爸冻结了你的银行卡，这么一直下去不是办法，你以后要怎么办啊？”
“我没事。”夏成重复道，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对郝眉点点头，迅速汇入人流离开。
郝眉叹口气，搭乘出租车回到致一。
公司里，上午刚报到的微微师妹正忙前忙后，他把目光转向KO，想起白天发生的一件事儿，心头有些触动。就像喝下一杯白开水，却在口中回甜——不知是欢喜、害羞还是满足。
起因是美人替微微师妹打抱不平。
程序部的阿爽认为贝微微是女生，根本无法胜任工作，借机抱怨了几句。郝眉听后立马嚷道：“你还没给人家安排事情，你怎么知道人家会添乱呀？”
阿爽不爽：“你别以为KO罩着你，我就不敢揍你。”
“呵，来呀，来呀！”郝眉向来不畏任何挑衅，何况他现在有人撑腰，“KO就是帮我怎么了，是不是，KO？”
“嗯。”KO敲出一串乱码，终于等到美人搭话。他点头，确认郝眉是他罩的。
“哈！”美人朝阿爽得意大笑，对方锤头败走。
回到办公桌，他回味那句KO充满磁性的“嗯”，与上回在巴蜀人家一样，不禁心花怒放。
最近睡前，他眼前总会浮现KO说“嗯”的声音与神态，越想越是忘不掉。
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KO的甜言蜜语诓住了？可恶啊……又有谁能拒绝手艺又好、技术又好、长得还帅的KO的赞美呢？
没人能啊！郝眉心中呐喊。
一番浮想联翩，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十一点，他迅速关闭电脑，跑到KO身前提议：“KO，咱们去吃夜宵吧？”
贝微微远远瞧着两人一齐离开公司，雀跃的美人师兄差点儿没在KO身侧跳起来。
“你想吃什么啊？”公车站台前，郝眉问。这是他和KO第一次，两人一起出门儿吃饭，心中有莫名的激动。
“随你。”
“KO，你知不知道我人生最大的难题就是下一顿吃什么吗……要不你给个建议？”
“中餐西餐？”
“中餐吧。”
“川、鲁、粤、苏、浙、闵、湘、徽。”KO报出八大菜系。
郝眉扶住公车牌：“停停停，我第一回听人儿这么报的……诶对了，要不咱们去吃火锅吧？”牛肉片儿、羊肉片儿、鱼肉片儿一一从眼前晃过，他忍不住吞下口水。
“好。”
公车开来，他们上车。
KO在前投进两人份的硬币，走到最后一排，将靠窗的位置留给郝眉。
深夜的公车只有K莫两人，除了窗外的声音，车厢内一片安静。
惯常活泼的郝眉难得没有开口，因为他的大腿与KO的大腿紧紧靠着。他感受着对方的体温，默默将腿往里挪了挪，但KO无声跟进，两条腿难舍难分。
“那啥……”郝眉舔舐嘴唇，故作镇静，“KO你平时听啥音乐吗？”
“嗯。”KO点头，其实听的不多。
郝眉从兜里掏出手机：“要不你听听我喜欢的歌？我告诉你哦，我女神的歌每一首都好听的不得了，包你一听就喜欢上！怎么样，要听吗？”他还想为女神正名。
KO点头，等待郝眉在包里翻找耳机。
“诶，我好像把耳机落公司了……找不着啊！”
KO拿出一副黑色耳机，递给郝眉，后者奇怪道：“我咋觉得这耳机相当眼熟呢？”
“这是你的。”

【第一零章·鸣凤托高梧】六
“对呀，这不是我还在清华那会儿用的吗？那啥，KO，我不是让你帮我丢了嘛，你怎么都给留下了，被子也是。哦对了，这耳机我用了好久，有时候接触不良，要不改天我买个新的送你？就当……你为我的那些美食的报酬啦。”
“这副挺好。”
美人忽然为他收租之后的奢侈消费感到痛心，KO如此节约，他有些羞愧。
“KO，你朝我转过来。”郝眉将耳机塞到KO两只耳朵里，“你快听听，这首是我最喜欢的女神的歌，最近新出的！好听吧？”
KO没有细听，他的耳朵微微发红，美人手指的触感尚还停留。
郝眉用期待的眼神望着KO，后者忽然扯掉左边那只，塞进他的左耳：“一起听。”
于是两人被分为两端，而后归于一处的耳机线连成一体。
耳机中，温柔的女声唱出歌曲第一句：“你是遥远的明月，挂在每一个思念你的夜，是多少个梦，是多少光年，都无法形容的遥远……”
郝眉透过车窗看着模糊的月光，倏忽想起手可摘星辰。
公车离火锅店还有七站，上来一对年轻的情侣。
男生投入硬币，径直找到位子坐下。女生站在司机身旁翻找一会儿：“诶你还有硬币吗？我的零钱好像找不到了？”
两人很少坐公车，没有交通卡，也没有二维码。
“你刚刚不是把硬币都放进去了吗？我看得很清楚，你快点儿。”男生不耐烦道，面色潮红，大概喝醉了。
终于女生找到硬币，公车开始行驶，她踩着高跟鞋，踉跄拉着扶手，走到男生旁边坐下。
“都叫你少喝点啦。”她抱怨道。
男生摆手：“我哥们儿敬的酒，我怎么可能不喝？你不懂！”
“我不懂，我当然不懂。”女生没有生气，“你那什么夏兄弟，不就是个小混混嘛？”
男生当即来了脾气：“我告诉你，老四可是和我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那年我偷……他替我……我这辈子都……”
“是是是，你最敬重的人就是他。”这句话女生听了无数次。
“我都说了，你一女的懂什么！”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女生拿出化妆包，不想争吵。
男生晦气道：“我今晚就不该带你过来。”
女生没有说话，对着小镜子补妆。她仔细画上眼线，月色如水，镜中的双眼有些湿润。
公车离火锅店还有四站，歌曲放到第四首：“原来你的感情线，早已和我相重叠，永恒是绝美共同画面……”
郝眉想认真听歌词，但腿部的温热让他心跳紊乱，无法集中注意力。
前方，女生忽然悄声惊叹：“杜锋你快看，后面坐着两个大男人，还用同一副耳机诶！”
男生懒得转头：“有啥好看的？”
“你从来都不和我用一个耳机。”女生意动，“要不我们来听首歌？”
“疯了吧，大半夜听什么歌啊？”男生的头靠上车窗，酒意袭来，他闭上眼睛。
女生轻轻将一只耳机塞到男友耳中，男生抬手迟疑了片刻，又放下。
灯红酒绿悉数往后方的黑暗退去，仿佛一街繁华只是脆弱。郝眉呆呆望着，悦耳的曲调此刻无声，他只觉路灯很美，心跳淹没于无边的困意：一盏，两盏，三盏……二十四盏，二十……五……
公车离火锅店还有一站，沿路全是热闹的夜宵餐厅。
女生打着哈欠，靠在男生肩膀上：“明天陪我去看看我爸妈？”
“嗯。”男生轻哼一声。
最后一排，KO坐成不动的山、或者无阻的树，他的肩头是郝眉睡去的侧脸。
“香菜猪肉丸，午餐肉，五花肉，金针菇……”美人呢喃着，仿佛在浅浅的梦中看到满桌火锅配菜，他的嘴角流出口水，滴在KO的衬衫上。
KO抽出一张面巾纸，伸向郝眉的嘴唇。
“土豆片，火腿肠，特质武昌鱼，手可摘星辰……”
他一愣，手臂停下。
歌曲悠悠唱到第九首：“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一辆狂飙的跑车从公交右侧飞驰而过，马达声震耳欲聋，司机破口大骂。
郝眉闭眼皱眉，挪动脑袋，他的头发扎进KO的肩膀，嘀咕着相反的梦话：“好硬的豆腐，好软的骨头；好喜欢的火锅，好吃的KO……”
KO捏紧掌心的纸巾。
公车到站，无人下车。
又过一站，情侣下车。

【第一零章·鸣凤托高梧】七
再过两站，歌曲来到第十一首：“有一梦便造多一梦，直到死别都不觉任何阵痛，趁冲动能换到感动，这愉快黑洞苏醒以后谁亦会扑空……”
两人离火锅店越来越远。
最后是终点站。
司机望着不忍起身的KO，吼道：“喂你们两个，下车了！”
郝眉惊醒，茫然扫视四周，擦掉口水：“KO……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终点站。”KO道。
“啥？”美人差点儿跳起来，“我们坐过站了啊？”
“嗯。”
“KO，你也睡过头了嘛？”郝眉大哭，“我的火锅呢，你在哪里？我的火锅啊！”
“吃面吗？”KO指着车站外，夜幕里唯一还亮着的一家面馆。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郝眉点头：“哎……吃面也凑合吧……我的火锅啊！”
他们走进面馆，只见到老板一人，KO问：“还能吃面吗？”
“能！”老板笑道，“吃什么面？”
“我要一碗四两的红烧牛肉面！”郝眉点了碗分量最大的，“KO，你吃啥？”
“炸酱面，二两。”
“好嘞，您二位稍等啊。”老板开始忙活。
十分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桌，牛肉喷香，炸酱浓郁，令人胃口大开。
饥饿的郝眉猛吞一口面，却被辣油呛住，嘴里的牛肉喷口而出：“咳咳咳……咳咳咳！”
KO起身，擦掉锁骨上的牛肉，递上面汤，轻轻拍打美人后背。
“我去，差点把哥呛死！”喝下汤，郝眉终于缓和一阵。
KO笑：“慢点吃。”
郝眉望着他，从对方的笑容里看出体贴的温柔。成为同事后，他才知KO的笑只自己见过，自己对他似乎是特别的？可是为什么呢？
郝眉停下手中的筷子，问：“KO，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两粒炸酱从筷中落下，KO看着他没有说话。
郝眉看到对方肩上那滩湿润的痕迹，是他的口水。一路上他都安稳睡着，没有感到任何颠簸，因为KO为了他，维持着姿势一路不变。
从入职那天开始，每日清晨，郝眉都能吃到KO为他准备的美味早茶。而每一次他的自得，KO都会附和……这一切……
面馆里，KO无声看着美人，眼中仿佛蕴含经年温存的深情，但这一刻的郝眉看不到，因为两人之间忽然浮现一道久远的幻影。
手可摘星辰。他的初恋。
虽只有半透明的模糊轮廓，却是郝眉忘不了、迈不过的泡沫——当年，他多喜欢他啊。
郝眉飞快吃完牛肉面，匆匆从KO身边逃走：“我就先回去了哈，明儿见。”
KO来不及告别，只能看着他的身影远去，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他坐回位置，认真吃完炸酱面，放下筷子，用卫生纸清理桌面。直至桌面明亮如镜，KO点开手机相册。
照片中，郝眉与夏成在商场里并肩而行，有说有笑。

【第一一章·桃李如旧识】一
（共七贴）
赵林希放下手机，台灯将她的影子投到墙面，被老旧的裂缝分成两半。
她呆呆望着窗外的黑夜，没等到想要的回复，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回复。
林昊敲门进屋，她没有察觉。“姐，你怎么了？”
野猫在街对面的电线杆叫唤，赵林希眼睛泛红，盯着玻璃上的灰尘沉默着。
林昊见状，悄悄转身离开。原本他想把那双郝眉送他的篮球鞋送给姐姐——两人尺码相同。
几分钟后，母亲林萍走进来，轻柔抚摸女儿肩膀：“怎么了？清华的学习压力很大啊？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早点儿睡吧。”
赵林希每周只周六回家住一晚，每逢此时林萍会去菜场买两袋最好的食材，做小希最爱吃的晚餐，因为她是全家人的骄傲。
“嗯，妈，我没事儿，准备睡觉了。”
等林萍关门，赵林希关灯上床，心事重重的她没看出母亲忧虑的神色——这忧虑不是因为她，而是为别的事情。
小希呼出一口气，发出第二条信息：“对不起，帅哥，照片里那两人只是普通朋友。”
“嗯。”
很快，她收到KO的回复，把这个嗯字看了很久，无法入睡。
KO离开面馆，回到小炒店。收到照片后，在赵林希发来解释前，他已经查到发送者的身份，并得知郝眉与夏成的关系。
他还记得与郝彬一起来找他的夏敬文，钱包里躺着后者几年前送他的，白马商城贵宾卡。他偶尔会用这张卡去买些日用品。
夏成是夏敬文的儿子，与美人从小相识，两人关系不错。
赵林希今日跟踪弟弟林昊时，碰巧拍到郝眉与夏成的身影，在嫉妒的驱使下，她将这张照片发给KO。
她前几日去巴蜀人家，没见到KO，便找老板叶建军要来KO的手机号。
若只有小希的解释，KO不会放下心中对夏成的戒备。而后他查询到夏成近半年的消费记录，得知对方有位恩爱的男友，名为林昊，这才暂缓警惕。
他没有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继续打开另一段黑客程序。
叶老板的手机里，关于KO的一切信息从此消失。
郝眉关上家门，冲进卧室，飞身上床，用枕头捂住脑袋：“哥为啥要逃跑啊？”
三秒后，他脱掉衣裤与袜子，钻进被窝，懒得去洗澡。
机械闭上双眼，翻来覆去半天无法入睡，美人只得打开手机，翻开通讯录里的名字，最后停在KO一栏。
他念了一遍手机号，只有十一位，在巴蜀人家从KO那儿第一次知道时，他就把号码完全背下来。作为理科学霸，记忆数字对郝眉来说丝毫不难。
但他无法从这串数字看出任何安慰。
他翻身，胡乱在所有APP上来回翻动，然后点开相册。往上滚动许久，他看到第一张照片：手可摘星辰与莫扎他的游戏截图。
郝眉开始回忆高手当初的武器是什么名字，但除了知道是弓以外，他没有头绪。而后他开始回忆高手最强的技能，依然没有头绪。
他再次翻身，追忆那场半途而废的婚礼，却只记得无边的浪漫，与最后关头他的不告而别，其他细节早就忘记。
怎么会呢？明明他时不时都在回忆游戏时光，怎么还是忘了大部分内容？难道五年多的漫长时间，真的有消磨一切的力量？
郝眉有些不甘心。手指翻到第二张，还是两位角色都被画成男性的星莫侠侣同人图。
他忽然想，此刻的高手是否在远方怀念他？
手可摘星辰最后都不知他是男生，如果这些年对方都在怀念，那实在不值得；但如果对方没有怀念，则他自己的回忆只是单方向的苍白。
美人的手指移到删除键，轻轻点下，弹出两条选项：“确认删除”与“取消”。
游戏里，他与高手曾做过许多选择。记忆最深的，是鸢尾的最后抉择时他不慎选错，导致这位角色的死亡。
郝眉很怕他再一次选错，于是选择不去选择——他关掉相册，关掉手机。
他其实明白，对初恋的万般留恋，早该埋葬在那年8月31日。无论泡沫再美，终究只是一戳就破的假象，毕竟对方连他的性别都不知道。或许他执着的并非是真正的手可摘星辰，而是对方在他心中生成的幻影，以及执着的本身。
五年多、近六年的时光，郝眉给内心施加上被动的无力，他自己都未能发觉。等到发觉时，每段游戏中曾经极力珍藏的画面，都已悄悄远去，无可挽回了。

【第一一章·桃李如旧识】二
他再次打开相册，选中留存最久的那两张照片，点击“确认删除”。
“对不起。”
次日清晨。
公司外的朝阳斜洒街面，郝眉忐忑地坐在办公桌上，猜测待会儿KO与他见面时，会说什么。
昨夜他忽然匆匆离开，对方肯定十分疑惑，而他又该如何解释呢？
于半珊发现美人的异常，端着咖啡走来：“眉哥，怎么今儿一大早就发呆啊？难不成你昨晚和KO出去吃夜宵，最后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郝眉没有听出愚公话里的玩笑意味，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的！”
愚公此刻比他更加吃惊，迅速压低声音，燃起八卦之心：“不会吧……你真和KO那啥，那啥了？”
美人微微叹口气，愚公见状瞪大双目，心中充斥着少儿不宜的画面：不是，虽然他第一天就看出这俩人有奸情，但他们的发展得是不是太快了啊？
“你说怎么办啊，愚公，我昨晚居然吃了饭就跑了，KO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啊？”郝眉担忧道，“如果他生气了，那……今天我的早茶是不是就没有了？”
愚公拍打胸口，大喘一口气：“嗨，我还以为你说啥呢？结果就是吃饭没带钱，直接跑了呗。”他对上大学那会儿，眉哥老找他请客的事儿印象深刻。
郝眉道：“你说啥呢愚公？我哪儿有……啊，真的！我真忘了付钱了，哎哟咋办啊？当时我急着逃走，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完了完了，今天KO肯定不会给我带早茶了，我的早茶啊……”
“还能怎么办？等KO来了你去把饭钱还给他，然后表示诚挚的歉意，最好加点儿诚意，说不定他就原谅你了。”于半珊道。
“诚意？”美人不解，“什么诚意啊？”
愚公嘿嘿一笑：“比如给KO送个香吻啥的，我想他肯定很喜欢！”
“好你个愚公，就会出馊主意！你不知道我……”
“快看，KO真来了！”于半珊立刻逃跑。
郝眉瞥见来者的身影，慌乱低头，假装认真工作。
一碗装在保温饭盒的鸡汤忽然落到桌面，美人抬头，就看KO站在他身旁，对他道：“这是现熬的，上回我看你很喜欢，趁热喝吧。”
郝眉讪讪一笑：“哇KO，你真好！那啥……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打开盖子，闻着扑鼻的香气，赞叹道：“真的好香，正巧我今天没吃早饭，你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愚公忽又出现，流着口水：“眉哥，我可不可以尝一口？就一口！”
“一边儿去。”郝眉无情拒绝。
KO开口：“昨天晚上……”
“噗！”郝眉顿时喷出含在嘴里的鸡汤，KO掏出纸巾，帮他擦拭电脑键盘。
于半珊见两人奇怪的氛围，只得摸着肚皮无奈走开。
“这鸡汤的味道啊，那是真得特比棒！对了KO，明天你打算做啥啊？”郝眉紧张清理桌面，一边问。
“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
“你最近都不吃早饭？”
美人点头：“你也知道最近咱们都太累了，我早上起来没心思弄早餐，干脆就不吃了。”
KO道：“这样对身体不好。”
“确实啊，那我晚上回家之前多去买几个面包，顺便买点儿牛奶。”
“我可以给你做。”
郝眉愣住：“虽然我的良心告诉我，这太麻烦KO你了！但我的胃不知道怎么的，发出了根本不能拒绝的嚎叫……我特别想吃你做的早餐！”
“明天帮你嗷海鲜粥。”KO替美人做出决定，“昨天晚上……”
“对不起！”还没来得及高星，郝眉双手抱拳就要跪下，“我吃完面忘给钱直接溜了，我现在马上把钱转给你，微信转吧？多少来着？我直接转你二十块吧，不用找。”
KO微笑：“不用，今晚你请我吃夜宵。”
“好嘞！那我请你吃大餐，到时候我刷卡你可别跟我抢啊！”
猴子早在隔壁桌竖起耳朵认真收听K莫电台，此刻他嘴里一口水差点儿喷出去，钻出脑袋插话：“我说郝眉啊……KO的工资都在你的卡，你刷卡请他，到底是谁请谁啊？”
美人一拍脑门儿：“对啊！那我得记好账，说好用我的钱，就只用我的那部分。”
“您开心就好。”丘永侯缩回办公桌。
“昨天晚上……”趁此时机，KO终于说出那句话，“没有送你回家，抱歉。”

【第一一章·桃李如旧识】四
“他们很幸福。”KO回。
幸福……？美人心脏慢跳半拍，一般描述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不会用幸福吧？回想夏成介绍林昊是自己男友时，整个餐桌上，就只有自己一人吃惊，郝眉轻声问：“KO，你不认为两个男生在一起有啥奇怪的哈……”
“不会。”
“哇，想不到你这么开明啊……我那啥，向你学习。”
公车到站，两人上车，KO又一次将耳机塞到郝眉耳朵，两人共用一副。车上乘客很多，但这一回，郝眉不再闪躲他们的目光。
旧耳机接触不良，女生的歌曲断断续续。
明天——记得明天给KO买副新的耳机，美人看着倒退的街道景色，这是上回他在同一辆公车上对KO的承诺。
下课铃声响起，是首熟悉的老歌，他从来不知歌名。
鼻孔中是印刷墨水的气息、梧桐的气息、塑胶跑道的气息，混合一道扑过来。泛黄的天空与四周，全是旧时的味道。
手中的试卷解了十题，还未翻页；钢笔的墨水快没了，还未重加。
身旁，有人忽然怕他的肩膀。
“郝眉，眉哥，我的学神……已经放学了，咱快别做卷子了！”同桌邓楠背上书包，声音由远及近，最后来到耳畔，“说好今天一起去吃那家烧烤，快走吧！”
郝眉抬头：“啊？我什么时候说过？”
邓楠奇怪：“上周末明明说好的……不是吧眉哥，你不会因为沉溺试卷，把这件正事儿给忘了吧？虽然离考高只不到一百天了，但以你现在的成绩完全没问题，不用太拼命啦。”
“哦……”郝眉怔怔想了一会儿，放下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走吧。”
他们离开校园，走向烧烤店。
延路无声的行人正在衰老，以一秒每秒的速度。人群的面孔都带着蒙尘的面具，催生出不愿前行的氛围。
但无人能说未来的自己，不会比现在更沉重一些，许多事或许是从明日衰老到了昨日。
郝眉望着路边，觉得空气快要凝固。
眼中的时间往前，陈旧的物质却变得年轻，厚重回到轻浮，如同被吹散的羽毛。然而羽毛都连着隐形的丝线，散开后飘回，最后自燃为一团黑色的灰烬，风一吹，便永久消失。
真可惜啊。
“昨天看旧照片，里面有个人我完全记不起来了。”烧烤店放着时下最流行的歌，郝眉咬下烤牛肉，对邓楠道，“我问我爸妈，他们啥都没说。我隐约记得去年也看过那张照片……那人，可能是我很小时候的朋友吧。”
邓楠点头。在所有同学的眼中，高二开学后的郝眉忽然变得沉默。
他的世界似乎只剩课堂与试卷，总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并且再也不用正眼看班上的同学，除了同桌。
邓楠看着郝眉飘忽的眼神，目光一黯——即便能说话，整个高二、高三，他也没有太多与郝眉对视的机会。他总觉得，郝眉的眼睛似乎一直望着某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人在等他，但等了很久都没来。
他想抓住郝眉，但怎么都抓不住。
邓楠喝了口雪碧，笑道：“这很正常呀，我四岁的时候老跟邻居家的女孩儿玩，结果现在早忘了她的名字。”
“她会记得你嘛？”
“我想不会吧……”邓楠摇头，“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会记得你这位学霸同桌的！”
“真可惜啊。”郝眉道。
邓楠想了想：“真要说可惜，我最可惜小时候没看到《数码宝贝》第一部的最后一集。到现在我都还纠结结局是啥，虽然它前面讲的内容……我也差不多都忘了。”
“八个人打败了最后的敌人，与数码宝贝分开，回到现实世界了。”郝眉说。
“打败最后的敌人？真是美好的结局啊……但是和数码宝贝分开了？那也挺伤感的，要是世上没有分别这种事儿，就好了。”
而后邓楠起身，买单，道：“明天你再请我，拜拜。”
“拜。”郝眉挥手，回家路上，他的书包很沉，每往前走一步，身侧楼屋的墙壁便多出一条裂缝。路上的行车开始倒退，有的车门从外面朝里面打开，有的麻雀从巢穴回归天空，有的人从心里走到心外。
郝眉继续走，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哪里——梦里。
家门口，越发陈旧的风里，夏成站在那儿，对他微微一笑。
“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