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郭睿从庆功宴回来后，就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脑子里事情太多反而不知道思考些什么。之前太过震惊来不及处理别的情绪，此时此刻他才感到一阵前途未卜的荒凉。他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父母和朋友们。十五岁的少年从未见过这般大场面，更可怕的是他孤立无援。
他走到镜子前望着自己。镜中的少年长高了许多，肩膀宽阔结实，肤色偏黑，五官分明，已初见青年人的轮廓，却依然意气不减。原来十八岁的自己是这样的啊。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痛得不能再真实。看来只能面对了。
他将目光投向课桌，桌上摊着成山的复习资料，放眼望去全是天书。郭睿翻了翻日历，发现月考刚刚结束，距离下一次考试还有一个月，至少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书桌的顶部摆着他这么多年以来获得的奖杯，比自己记忆中的多了不少。椅背上挂着江川一中的校服外套，椅子后方是床，黑白灰的色调，是郭睿向来的风格。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是他和姚杰的合照。画面中的姚杰在专心致志地舔棉花糖，而郭睿则偏头看着他，嘴角带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两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镜头。郭睿将照片反过来，果然在右下角看到了一行小字。是叶霜送的。
他将手抚上右脸颊，那个轻轻的吻仿佛在他皮肤上打上烙印了似的。他回忆起那时的触感，姚杰他——哦不，别想起那件事——郭睿在脑内默念了一百遍仁义礼智信。不知道在全国大赛之前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时空，要不然以他现在的水平肯定得搞砸，到时候丢脸可是丢到全国各地。还有学习方面，刚刚进入高三，考试还不那么频繁，可是他什么都不会，早晚得穿帮。姚杰成绩一直挺好的，不如让他来辅导——咳咳，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也不知道原来时空的自己怎么样了，是消失了还是死了？父母会担心吧，还有姚杰——哦不——
“啊——！！！”郭睿自暴自弃地将自己重新扔回床里，双手捂住头。一贯沉着冷静的队长同学露出了罕有的不知所措。他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顶灯没开，房间里昏暗一片。他感觉自己都快把天花板盯出一个洞来了。
郭睿十五年以来一直是个标准好少年，学习好，球技高，管理能力强，队员都听他的话。他完全没有想过恋爱的问题，对恋爱的理解仅限于妈妈小时候拖着他看的韩剧和妹妹郭丽拉着他灌输的小说。郭睿对此唯一的印象就是妈妈和妹妹老是哭得梨花带雨惊天动地，仿佛剧情中爱得轰轰烈烈的女主角就是她们自己一般。对此郭睿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恋爱中的男人都是渣男，让女人哭
二，不能轻易谈恋爱，否则会变成渣男，女人会哭
郭睿为了防止自己变成渣男和看到女人哭，一直对早恋敬而远之。身为冠军队队长，帅气而高冷的他向来受女生欢迎，雅文中学从初一到初三都有给他写过情书的女生，然而队长同学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想和悠悠球谈恋爱的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老天爷会给他发 了 个 老 婆，更可怕的是，这老婆还是自己青梅竹马十年的好兄弟。一想到自己曾经和姚杰一起洗过澡搓过背，郭睿就恨不得掩面自杀，觉得自己无形之中已经变成了世界第一大渣男。
那次一起洗澡是初二的时候，雅文中学和崇明中学的悠悠球社团去省里合宿训练，他们俩那天刚好因为处理队里事务都留到最后才进公共浴室。郭睿突然想起对方背对着他，背部曲线漂亮流畅，白皙的皮肤被澡堂的蒸汽熏染出微微的红色，不知是不是由于温度过高，耳垂红得像滴血。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此时回想起来却觉得……咳，真是不可描述。
呃。
“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郭睿，表面十八实际年方十五，被迫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恋爱难题。

（三）
江川一中高三（1）班的班长姚杰，成绩优秀，学习认真，领导力出色，更可贵的是悠悠球水平高超，初中的时候就拿过东亚邀请赛的个人冠军，高二那年更是代表江川市获得了全国青少年悠悠球大赛的第一名。再加上他面容俊秀，待人诚恳，人气超高，已经连续霸占江川一中女生自评的“最想和他谈恋爱”榜榜首长达十七个月。因此，他的感情状况也最为他人关心。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距离上午放学已经过了十分钟。姚杰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左侧的树下，手里拿着一本平装版的书，看起来像在等人。他时不时抬起左手看表，却并没有焦急的神色。
“哎，那不是姚杰吗！”某个女生推着自行车出校门，愣了一下，转头对她的闺蜜悄悄说。
“是哦！他好像在等人。哪个女生敢让他等啊？”闺蜜皱了皱眉头。
周围三五个女生立刻沸腾了。
“什么？姚杰有女朋友了？！不会吧——”
“是啊是啊，我看我们班长平时一副正经的样子，校服扣子都扣到最上面一颗的，哪像有女朋友……”
“可是他在等人诶！一般我们学校的男生在校门口等人，十有八九是在等女朋友一起回家什么的……”
女生们叽叽喳喳，用他们丰富的想象力几乎把那个不存在的女生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推断了一遍。根据她们的推断，该女生身高应该在162左右，体型苗条，长相偏可爱一些，皮肤要白，家室要好，成绩应该还可以（根据姚杰后援团数据，姚杰在与符合上述部分条件的女生讲话时，平均多笑0.32次）……然而就在她们几乎把三围都要推出来时，“女主角”出场了。
是身高一米八三，体型宽阔，长相英气，皮肤不白的郭睿。
“喔……”女生们发出了夹杂着庆幸、失望、窃喜、不甘的叹气声。
然而郭睿并不知道女生们九曲十八弯的心理活动，他自己的心理活动就够刺激的了。要不是严青五分钟前提醒他“你今天怎么没跟姚杰一起回家”，他就要一失足成千古恨，成为宇宙第一渣男了！
我不可以当渣男！万！万！不！可！以！
当姚杰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气喘吁吁仿佛刚跑完三千米的郭睿。他的脸上夹杂着一种近似视死如归又仿佛踌躇满志的表情，姚杰感觉有点眼熟，哦，就像姐姐姚颖经常看的电视剧里面男主角纠结的神情。
“姚杰，我会对你负责的！”郭睿握紧双拳，面色凝重地望着他，认真道。
姚杰：？？？
————————一条分割线——————————————
江川一中的位置靠近市中心，而不像雅文中学和崇明中学，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所以姚杰和郭睿刚好可以一同步行回家。这一条路，他们俩小学的时候一起走了六年，高中又走了三年，中间不过三年之隔，却好像发生了很多变化。比方说，刘大爷的煎饼果子摊终于拥有了店面，希橙花店的老板娶了妻，小卖部搬走了，换成了一家棉花糖店，五彩斑斓的糖像云雾一般缠绕在糖棍上，粘住了多少孩童的眼神和脚步。
郭睿无暇关心这熟悉而陌生的一切。刚刚来到这个时空，他有太多棘手的事情要处理。今天一早上的课，除了语文课还能听懂，其他科目都宛如天书。从作业和试卷的情况来看，他成绩一直还不错，现在这样很容易露出马脚。好在他刚刚因为悠悠球省赛缺了大半个月的课，以此为借口，虽然稍有牵强，但总聊胜于无。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了一段路。
“呐，郭睿，”姚杰忽然发话了，“你今天感觉好些吗？昨天庆功宴上你好像很不在状态。”
“嗯。”
“缺了大半个月的课，听课有没有困难？高三复习节奏快，你马上又要去参加全国大赛，不能落下太多了，我给你把笔记都整理好了，什么时候你有空我去你家给你讲一下？”
“嗯。”
“凌亮说市中心新开的一家甜品店很好吃，他给了我两张优惠券，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去一下。”
“嗯。”
“一个月后的全国大赛，有几个实力挺不错的选手，其中两个我去年决赛的时候碰到过。我弄来了他们的比赛录像和数据，给你。”
姚杰从包里拿出一枚U盘，递给郭睿，郭睿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仍然紧锁眉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
“……郭睿？”姚杰拿U盘戳了戳他的手臂，又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这两天怎么了？是比赛太累了吗？”
“啊！……抱歉。”郭睿回过神来，忙不迭接过U盘，刚放进口袋里，眼前的人突然凑近，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
太近了！
郭睿浑身一个激灵，刚准备后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了。比他稍矮一些的少年微微皱着眉，漂亮的浅灰色瞳仁里溢满了关心，柔软的发丝戳在他脸上痒痒的。即使天气炎热，姚杰的手依然偏凉，贴在郭睿的额头上，让他平静了不少。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就会本能地冷静下来一样。郭睿以前比赛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感觉，只要姚杰在观众席上，他就会稍稍安心。只是从未这样强烈过。
“没有发烧诶。”没等郭睿反应过来，姚杰就把手收了回去。没由来地，郭睿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姚杰的手腕。
等等！我在干什么？！理智回笼，郭睿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脸颊，幸好皮肤比较黑不太看得出来。
“啊……那个，我感觉最近听课有些跟不上，你……你能不能教我一下……”纯情直男郭睿感觉自己舌头都快打结了。太丢人了！他在心里默默扇了自己两巴掌，颇为恨铁不成钢。
“噗。”沉稳如姚杰也忍不住被逗笑了。“就为这个事你纠结那么久啊，没问题，这个星期六我去你家找你给你补补课。你怎么变得这么可爱，就好像——”
“好像十五岁的时候你的样子。”
郭睿心里忽然漏了一拍。他猛地抬头看向对方，却发现对方依然挂着无知无觉的微笑。他又低下头去，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小小的手伸进他的心里，对着他的心脏戳了戳，噗的一声，绽开一朵棉花糖一般软绵绵的云朵。

（五）
讲了一个上午的题，郭睿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爆炸了。虽然姚杰讲得很好，但他完全没学过这些东西，为了不露出马脚即使没听懂也不敢问得太频繁。吃过午饭（生活技能此时没有点满的郭睿并不敢自己下厨，为了姚杰的生命安全，点了外卖），姚杰从包里搬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对郭睿道：“我准备了你今年比赛对手的往年比赛视频，分析一下他们的实力和短板。”
言毕，他四处张望一番，将墙角里那个软绵绵的大团子拖到墙边，一屁股坐在上面，拍了拍边上：“郭睿，你坐这。”
郭睿记得这个沙发垫是郭丽买给他的。虽然他觉得和他严肃的风格不太符合，但是一向宠爱妹妹的他怎么可能把妹妹的心意丢进储藏柜，于是这个风格迥异的物体就留在了他房间里。
——看起来姚杰觊觎这个团子很久了，那么以后就放墙边不藏在角落了。郭睿心想。
1A组的决赛一共有八人晋级，都是来自地区队伍的佼佼者。郭睿和姚杰一帧一帧分析他们的招数，对比不同数据，恨不得将对手的皮都扒下来。郭睿感到自己的实力和对手还有差距，不禁感叹自己如果能回到本来的时空一定要好好练球，不能像现在这样难看。
“诶，这不是你去年决赛的视频吗？”郭睿指着屏幕，“看看。”
“……别了吧，”姚杰赶忙夺过电脑，“太丢人了。再说你当时不是就在现场嘛。”
郭睿寻思着这场比赛姚杰明明是全国冠军，完全不晓得丢人在哪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细细思索一番，猛然想起冰箱里还有一堆有备而来的甜品。不动声色地在内心捶胸顿足一番，郭睿从团子上站起身来，“我去拿点吃的来。”
姚杰没有想到郭睿会抱了那么大一包东西来。满满一袋甜品，五颜六色，散发着阵阵新鲜的凉气，郭睿一张正经的冷脸在映衬下显得有些微妙的滑稽，颇有魔幻现实主义的风格。
姚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啥。郭睿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身正气地辩护：“郭丽买的。她吃不掉，叫我帮忙解决。”
远在购物商场的郭丽：阿嚏
姚杰又将目光投回那堆甜品。他自然地拿了一块柠檬蛋糕，拆开塑料包装盒，小心地拖着底座往嘴里送，不经意在脸颊上蹭了一小块奶油。郭睿看着那块形迹可疑的柠檬蛋糕在自我牺牲中完成使命，本想提醒姚杰将奶油擦掉，又觉得它的存在恰到好处，于是私心地缄口不言。
两个人继续看视频。姚杰有一搭没一搭地从塑料袋里捞棉花糖往嘴里丢，见郭睿不吃，还自觉地撕开包装塞进他嘴里。郭睿被塞得没有办法，甜橙味苹果味香蕉味哈密瓜味在他嘴里搅和得乱七八糟，甜味直冲脑仁，齁得他舌根发直。好一会儿，他才将所有的糖都咽下去，成功抢救了自己。
渐渐的没有糖往他嘴里塞了。郭睿正盯着电脑屏幕，突然感觉肩膀一沉，低头一看，姚杰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他的手里还松松地抓着一块小面包，欲落不落。郭睿暂停了视频，四下里一片安静，只听得见对方平缓的呼吸声。
郭睿望了一眼钟，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初秋燥热，又没有午睡，饶是姚杰，犯困也是情理之中。他看到对方眼下淡淡的青色，恍然意识到忙于高三课业又要为他整理笔记和视频是一件消耗很大的工作。
视线自然下移，来到唇边那一抹没被擦去的奶油上。郭睿心下一动，一种隐秘而无厘头的冲动毫无预兆地击溃了他心里的防线。理智告诉他这样做与他一贯以来的原则相悖，可是一种巨大而磅礴的声音用预言家般的语调赐予了他特许。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将那一块奶油舔去了。
柠檬蛋糕的清甜在他的味蕾上荡开，比往常都要甜一些，而并不齁人。郭睿有一种越狱般的畅快感，在这一瞬间他仿佛一跃从新手变成了惯犯，从此以后的每一步行为都拥有自我辩护的理由。——我的法官什么时候判我有罪呢？让我重新锒铛入狱吧，我将甘之如饴。

（六）
郭睿背着书包在路上走，姚杰就在他右手边半步的位置，踢着小石子，直到一颗掉入窨井盖，就换下一颗继续踢。是夏天，知了叫得漫不经心，太阳将柏油路烤得热气腾腾，像是巷子口烤山芋的炉子一般，空气都仿佛扭曲而不真实了起来。
走过刘大叔的煎饼果子铺，刘大叔的摊子还是那样破旧，一辆小三轮上挂着一张沾满油渍的价目泡沫板。原本刘大叔应该在车后忙碌，兴许是去吃午饭了的缘故，今天并没有见到他。又路过希橙花店，门口薰衣草的小花像星星般在太阳下仰着脸，挂在棚顶的绿萝盛大得宛如一场迎接盛夏的舞会，墨绿色的阴影将花店包裹起来。
姚杰一路上都在低头踢石子，罕见地一言不发。小学的课业并不繁重，两人有足够的时间在放学的路上闲逛，将十五分钟的路走成半个小时。郭睿有一丝梦境般的不真实感，他觉得自己与周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协调，但又从记忆中抽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姚杰的脚步忽然停下了。郭睿从沉思中抬起头，发现他站在一家棉花糖店门口。棉花糖店的招牌由粉色和蓝色的字体组成，没有名字，就是光秃秃的四个字——“棉花糖店”。
小小的姚杰回头看着他，用手指指着招牌：“郭睿，我想吃。”
郭睿顺从地跟着他进了店面。姚杰攀着玻璃柜台，手指点着里面各式各样的棉花糖模型，然后抬头对店员说：“我要——”
郭睿猛地睁开眼，发现他又站在那条巷子的开端。我刚刚不是在——？他揉了揉眼睛，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身边的姚杰依然在踢石子，只是比刚才稍稍长高了些，也许已经是小学高年级了。
又经过刘大叔的煎饼果子铺，又经过希橙花店，又来到了棉花糖店门口。姚杰用和刚刚如出一辙的动作和语气对郭睿说他想吃。郭睿惴惴不安地跟随他进入店铺。柜台后站着一个年迈的妇人，戴着花色头巾，即使是炎炎夏日也穿得严严实实。她用慈祥的眼光瞧着两人。郭睿从她的身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要——”
声音戛然而止。郭睿拼尽全力想听见姚杰说了什么，却徒劳地被扔进了黑暗。再次睁眼，他又站在了那条无穷无尽的巷子口。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数次。
不知第几次睁眼。这一次有些不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却只穿过空气看见了发灰的柏油路面——自己的身体消失了。姚杰已经长成了初中生的模样，这次却像没有看见他一样低着头径直往前走，也没有踢石子。
蝉鸣息止了。
姚杰又一次站在了棉花糖店的门口。因为郭睿不在，他没有回头和郭睿说那一句“我想吃”，而是定定地望着那块招牌。许久，郭睿看见两滴晶莹的泪水打湿了柏油路面，留下两块圆圆的深色水渍。姚杰哭了。
你怎么哭了？怎么哭了呀？你别哭啊？郭睿想用手帮眼前的少年擦去眼泪，却只是徒劳地传过了他的身体。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是初二那年，因为一场误会，他和姚杰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他看见少年紧咬着下唇不愿泄露出一丝泣音，眼泪却不争气地涌出眼眶。像艾吕雅的诗，远处是你眼睛沐浴的大海。
很突然地，他的意识进入了姚杰的身体，眼前的世界顿时被水汽淹没。他感到姚杰向前走进了棉花糖店。一片朦胧中，他听见老妇人慈祥的声音：“你想要什么？”
“我要——”
这回郭睿终于听见了。
“我要一切都永远存在。”
郭睿猛地睁开双眼。日历上写着10月4日，窗外阳光刺目，似乎已经是下午。他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很真实，是十八岁的他的身体。他没有回去。今天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23天。在这三个星期中，他每天都在努力补齐进度。每个周末姚杰都来他家给他辅导课业并且帮他练球。即便如此，想达到全国大赛的水平依然有很长一段距离。然而离全国大赛仅剩三天时间了。
他突然想起了梦境里的事。等等，他怎么记得小学时那个位置是一家杂货店，直到他高中才搬走换成棉花糖店的？
郭睿立刻翻身下床，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夺门而出。他几乎没有停顿，跑到巷口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他谨慎地传过这条走了无数次的路，跟已经有了店面的刘大叔打了招呼，跟希橙花店的老板娘挥了挥手，又经过三五家店铺，来到了那家棉花糖店。
是那个老妇人，和梦境中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站在玻璃柜台后面，用平静的眼神看着郭睿。
“你想要什么？”
郭睿一愣。他以为老人会告诉他他来到这个时空的原因，至少解决一些疑惑，可她没有，只是像对待最平常的顾客一样，“你想要什么？”
“我……”他迟疑了，“我想回去。”
老人只是微微一笑。她没有答复郭睿无厘头的要求，而是抬起手，向玻璃柜台中的棉花糖模型一指：“选一个吧。还有三天，你可以选三次。”
郭睿闻言上前。他望着柜子里琳琅满目的模型，模型做得逼真诱人，下面贴着小便签纸，写着每一种棉花糖的口味。姚杰说他想要永远的事物，可永远是事物是什么——？
沉思良久，郭睿自暴自弃般指着左上角草莓味的模型。“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