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一震。
“没有，过去吧……”
这已经不是问句了，很明显的语气，我不是在问你有没有异议，你有也得跟着，没有也得跟着。
好吧，反正我不吃这一顿确实饿不死。但是，真的好饿……
你只希望在练习的时候肚子能够听话一点不要叫出声来。
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跟在长辈后面被带回家准备批评教育一顿一样，你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一起朝着不远处的空空如也的训练场走去。
到了正中间，他停了下来，你也停了下来，一路神情紧张，不知道他会不会察觉到。
他转过身子，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脸和眼神，这样最可怕了。
你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不算太远，但是至少你觉得他要是突然对你发起攻击你还能逃跑。
怎么有那么窝囊的想法啊。
毕竟你还是很害怕疼痛的，昨天白天留下的瘀伤以及那紧致的皮带留下的痕迹还在你身上呢。
“喂，小鬼。”
他开了口，很明显就是在叫你。
虽然这称呼很奇怪，但你一点也不否认。今年你只有十五岁，而眼前这个虽然个子不高的男人看上去，也该是二十七八了吧，虽然是猜的，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具体年龄，也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知道的必要。

“嗯。”
“用你想得到的方式过来。”
什么意思？
你又开始思考了，考验我的智商么这是……
他不紧不慢，用他那独有的低沉带有点磁性的声线说道，至始至终都把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完全不屑的站姿和平静的神情望着你。
你好像能理解点什么了，他意思是让你用你想得到的方法过去攻击他……吧。
那也没有办法啊，我一点格斗术的基础都没有！
你很为难，突然忍不住傻笑了一下，完全是因为无奈而不自觉爆发的笑容。
利威尔兵长就在对面看着你，对你没头没脑的傻笑没有任何表示。
看来只能上了，敷衍过去肯定不行，然而让他看见你这完全没有基础的动作会不会又太让他失望了。
你想起了两个月时间里空闲时间坐在旁边观看士兵练习的场景。
用用那些招式的话，至少能像点样吧。
你这么想着，然后开始慢慢摆出你认为有点难为情的那些准备动作。

明明什么都不会，还在这里假装要干正事摆出这么蹩脚的格斗术动作，不知道对面的人会不会笑我呢……
反正我不上他也会上，而且主动攻击的话他会下手更重吧。
想到这里，你还是毫无顾忌地朝着他的方向大大跨了一步，然后用你记忆中的动作模式右手狠狠挥拳，朝着他的左肩位置。
然后下一秒感到疼痛的是你。
他只是简单把左手举起，你的右手即使用了那么大力气挥过去也被他左手竖立着的前臂挡住了，然后比较瘦弱的你的右手前臂骨头钻心疼。
“好疼……”
你弱弱地呻吟了一声，收回已经向你提出抗议的右手，然后轻轻甩了一下。
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对抗得了的啊，拼尽全力的一拳只被他毫不动摇的左手前臂就挡下了，然后把你疼得不行。
利威尔在对面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快得你几乎看不见，反正他眼睛也很小。
他慢慢放下自己的左臂。
“想好你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吗。”
“啊？”
你刚收回手没多久，他的问题就问出来，你还没时间思考。
下一步做什么，放弃这一切，忘掉和佩特拉的约定？
真的没时间思考，你就觉得不幸的事发生了。
利威尔兵长以很快的速度旋转九十度，顺势给你来了一个侧踢。

你只觉得那一腿朝着左边来了，本能用整个手臂和你希望能挡住的念力朝左边防御，你这个人那一瞬间的动作看上去滑稽可笑。
然后果真很痛。
他的腿侧踢过来最终落在了你的左边大腿根外侧，与你最初预想的会踢中你左上身出入很大，所以防在那里的手完全没起到作用，整个人在他其实已经手下留情的力气下往右边倒了好几步。
“……”
还是因为那气道的冲击过大从喉道里挤出一口气弱弱哼了一声。
这肯定手下留情了，否则以你的小身板早该飞出去了。
他沉默着优雅地收回脚，看着勉强站定住的你，当然你的脸色一定不太好，你能感觉自己一定是锁着眉头的。
“继续，还是放弃。”
还真是没有多余选择，你知道，对他而言，任何多余的选择都只是借口。
深深吸了几口气，你把还举在左半身的手臂默默收了回来，然后两只脚分开了点距离站立，两只手竖立在了前方。
利威尔兵长看着你这个动作微微抬起了点头，视线没有改变。

或许这才应该是一个类似于格斗术的准备动作，虽说你也只是学的。
你没有回答他，但是你的行动已经告诉了他你的答案了。
当然是继续了，这有什么好说的，痛不死。
这是你内心最狠的一次独白，狠狠念着，狠狠痛着，然后摆好架势，做好了下一波你攻击的准备。
这就是我的答案。
你咬紧牙朝前跑了两步，看来好像是要在靠近他时再次朝他的的右臂挥去拳头，你也看见了利威尔兵长微微眯了一下眼，左臂似乎就要再抬起来，好像充满了对你老招数老地方下手的不屑。
然后你再次狠命一咬牙，向前再跨了两小步，抬起了右腿。
你看了他似乎明白你要做什么了，眼睛微微张大了一些，表现出了他对此的意外。
这是你教我的，你刚刚教我的。

你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刚刚你两右腿踢在一起，两个力道相当，所以碰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你感觉到自己腿骨头都要断了。
现在你正在地上坐着。
真的好痛啊，你捂着右腿小腿处刚刚和他碰撞的地方，稍稍用点劲摁一下都是痛的。
肯定又得是一块淤青。
“心态和学习能力不赖。”
你专心坐着抚摸自己收了委屈的右小腿，他的低沉声线响起来了。你抬头，看着他脸上似乎恢复平静的表情，眼睛直直盯着地上的你。
难得让你觉得此刻他终于可以居高临下耀武扬威一下。
“但是真的很痛……你们一开始训练也是这样的吗……”
你直接把话说出口才觉得哪里没对劲。
啊……想起来了，这家伙可是地下街混混啊，没有在兵团接受格斗术训练啊。
你赶紧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在他脸上表情没有因为你那句话有任何改变。
利威尔兵长，似乎一直是这样，你早该习惯了。
他淡定地慢慢走过来，然后到了你面前单膝跪下看着你。
你的目光一直跟着他从上面到了你的前面，或许是天生的戒备心，怕他过来再给你所谓手下留情的一击，让你乖乖倒在训练场正中央……
“没有断吧。”눈_눈

虽说这句问话让你很想斜视他，但是听见了他略微温和下来的语调，你还是忍住了。
难道你很希望我的腿断掉吗……
“没有，但是可能会有淤青。”
你也放低了声音，用那么一点忍住委屈的声音如实回答。
“那就好。”눈_눈
一肚子的火莫名堆积。
什么叫那就好？淤青了也不算受伤？
不过还是理智占领着头脑，你知道，或许对这些出身地下街的混混也好，对那些久经沙场的士兵也好，这点痛根本算不了什么。这么想你也就释然了。
你深吸一口气，然后两只手撑着地支撑了一下，试着用右腿站立了一下，感觉它虽然很痛但是能够支撑你站起来走路。
忍住痛，你站了起来，开始佩服自己没有一点颤抖的双腿。
对面还半跪着的他一直看着你站起来，目光也跟着你的脸一起慢慢升高，不过你确定他当时看不见你的脸，因为你的刘海实在有点长了，微微向下低头时看不见你的眼睛。

等你站稳后他快速站了起来。
“那叫应激反应，我没法做到稳稳躲开威胁，那就只有主动回击。”
依旧冰冷的语调，听起来像在给你说教。
借口。
你在内心默默嘟囔了一句，嘴上还是得“嗯”那么一声。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不就是每天都青一块紫一块么，以前你还小就要去骑马的时候，摔下马的那种疼痛感和这个比起来也差不多啦，习惯了就好。
死不了就好。
在这个时代，能活着，能想方设法活着，就是真理。
“还要继续练习吗？”
你站稳后问道，确定自己还能继续练习，那一下虽然很疼，但疼痛感总会衰减和消退的。
然而利威尔兵长只是站在你面前看着你，思考了几秒。
“你腿上的力气比你手臂的力道开发潜力大。”
你也直视着他，不同于以前，害怕他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眸，害怕他那种走到面前自带低沉气场的感觉，现在，至少你敢更长时间直视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了。

“所以你去室内练习室，对着沙袋自己练习力道。我只会教你技巧。”
干净利落的教导。
又是突然爆发的兴奋感，至少知道了在他眼里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而且他愿意根据你的长处继续教导你。
今天最大的收获了，在刚刚你还在想也许今天最兴奋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和佩特拉的那个宏伟的约定，现在已经完全被这个所替代。
不知道为什么，利威尔兵长的认同总能让你有超过其他一切的成就感。
也有可能因为最开始你的偏见，认为这么冷漠的一个人不会认同自己的任何行动。
所以在两次得到已经被你这样定位的人的认同时，才会有那种真正的成就感。
“是！那么，立体机动装置的训练呢？”
你突然想起还有那么一个东西需要掌握，而今天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利威尔兵长又是很快眨了一下眼，让你突然联想也许是眼睛太小所以眨眼速度要比你们都快。
想到这里你都有点想揍自己。
“在我们这次壁外调查回来之后系统训练，在这之前，你专心练好一样。”
听见这个倒是有点意外。
不是说现在壁外调查还没有多的精力和财力去进行吗，怎么突然从他口中听到了这个？

“壁外调查……就这几天吗？”
“嗯，半个月以后。”
你已经习惯了他看似冷漠但依旧很有耐心的面容以及回答你问题的语调。
总比刚来时那两个月都不和我说话要好得多。
你这么想，又再次满足了。
也就是说，你还有半个月时间用他的方法练习格斗术，然后半个月后他们出去壁外调查，你得在调查兵团总部呆着等他们回来。
你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绝对不能参加这次壁外调查的。
这时你突然记起利威尔兵长带队的特别作战班应该会在不久后成立，所以本能又想到了，可能这次出去表现突出的精英能够被选中吧，或者能够作为候选成员。
你开始在内心默默给佩特拉打气了。
“把前面头发剪了。”눈_눈
“什么？”
“太挡眼睛。”눈_눈
利威尔兵长说第二句话时脸上明显透露着不悦的神情。
你只能愣愣看着他那个表情，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是没把这个人了解清楚。
我前面的头发碍着他什么事了？
“明天要是还让我看见你这个样子，我不介意帮你把前面都削干净。”
“……”

由于你中午没有进食，加上真的运动了满满一天，晚饭你在韩吉不能理解的眼神中狼吞虎咽结束。
坐在同一桌子旁边的埃尔文团长也眼神过来看了一下。
利威尔兵长坐在你的对面，也很快吃完了晚饭，端起了一个茶杯，你也不知道他喝的什么，你一点也不在意他喝的什么。
你只是不小心抬头看了一眼他，注意到了他奇怪的拿杯子的方式。
为什么要抓着杯口喝？
你只是把问题在心里问了一遍，不过你还是觉得自己那杯饭后的花茶比他的动作更吸引人。
你用你的方式端起茶杯往嘴边送，一抬头又看见了利威尔兵长，还对上了他也在看你的眼睛。
只是你的眼睛前面斜刘海有那么点挡视线。
他的眼神更加不爽了。
你感觉到了似乎他下一秒就要起身拔刀朝你挥来，顿时莫名的寒气直冒。
用餐完毕，你站了起来，还是习惯性最后一个离开，把这一桌人拿不下的餐具送到厨房洗刷池那里。
韩吉他们纷纷从你身边走过，对这一切已经习惯，这也是你的工作而已，虽说不一定非要你做，你确实比他们自由得多。
利威尔兵长最后一个路过你的身边，你正微低着头擦着桌子，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而且还不走了。
你抬头。
“小鬼，记住头发。”
你那一刻真的很想把手中的抹布丢在他脸上，盖住他那个可以说是面瘫的脸。

然后当你对上他不悦的眼神和略微皱起的眉头后还是忍了，这种发泄方式不是你的风格。
“我不叫小鬼，”你还是不想就这么将就他，“我叫米亚可。”
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在意你说自己名字时那如此认真的表情。他说完就走，绝不多留一步。
这人真是……
你一直站立着目送他走出大门，手里的抹布还在桌上压着。
虽说头发挡视线，但是总觉得与他无关。
你想了想，没有头绪。
于是你最终把这个理解为，利威尔兵长有严重洁癖，所以喜欢清爽整洁，而你那在眼前扫来扫去的斜刘海，可能给了他一个你很邋遢的感觉。
这确实不太妙……

第五章：直面微渺希望
——即使前方是荆棘，也努力在爬过之后带着内心的泪水笑着
连续几天你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
早起，吃饭，帮忙洗碗扫地，和士兵一起跑圈，观察他们的格斗术技巧，有空训训马，吃午饭，和利威尔兵长在训练场没人时练习格斗技巧，回室内练习室练习踢腿力道。
其实也没进行多少天这样的生活，却让你感觉到了真实的疲倦感，每天如此。
你还记得上次利威尔兵长让你把前面的头发剪掉，于是当天晚上泡了澡回去，随手去后勤部搞了一把剪刀就回房了。
坐在小小的镜子面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的头发都是你母亲帮你修剪的，现在你只是拿着剪刀，面对镜中的自己无从下手。
只要修剪短就行了，不挡住眼睛就好……
你这么想着，犹犹豫豫举起手，按照原来的刘海的样式，把超过眼睛的部分慢慢绞掉。
地上很快飘飘落满你的灰黑色头发。
最后你满意地放下剪刀，拿着木梳梳理了几下，看着镜子中披散着头发的自己。
略微过肩的灰黑色直发，朝向右边倾斜的刘海，琥珀色的眼眸。
感觉就像父母就在身边，却触摸不到，一时的伤感。
你深吸一口气，好像是在安慰自己，缓解一下自己夜晚更加容易受伤的原本就该脆弱的心。

一开始到这里，可能是以抱着寻找信仰为目的的，但是，真正的你，只是随遇而安罢了，只是在刚开始想要找一个容身之所。
那时候感觉看一切都是那么淡然，你看着那些与你的世界似乎没有交集的人从身边走过，他们聊的所有话题，都不是你在意的，你甚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可是奇怪的是，你那么不在意，却在听过之后，全都装在心里。
就像一个倾听者，把所有无关自己的事无意间听过了，对你没有影响，但是却总能把每一件事记在心里。
这算是你独有的能力吗。
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有一颗亟待解救的爆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