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慢点,小心脚下。”台阶前,修兵搀扶着乱菊的手往上提了提,叮嘱道。
三月天,樱花开了大半,早上出门时可以看到天空张开一整块无暇的蔚蓝,没有云。当初决定要搬到中国来住时,修兵怕乱菊会住不习惯,执意在院子里种满了樱花——虽然他知道乱菊看不到。但是乱菊一直都知道,他为她好。作为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他为她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在三月的江南,柳絮飞扬,那一簇簇粉红自然是其中一道独特的风景。在四处可见温侬软语、女子似水的江南,一个来自异国的美丽女性自然也是其中一道旖旎之光。她的美映入过太多人的眼眸,她的眼眸却映不入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美景。
“好了我知道了,都住了快一年了,不用你扶我都能记住这里有台阶了。”乱菊轻笑,没有光彩的瞳孔里有些许的柔和。果然在江南这种地方待久了,是会被慢慢同化的。
记得两年前那场车祸之后,她也曾那样的自暴自弃过。拒绝吃药,拒绝医生的检查,拒绝所有人的探望,甚至拒绝窗外的阳光——反正,反正都是看不到了,又何必垂死挣扎着要去触碰。那时的她狂躁不安,情绪极不稳定,是最需要有人可以依靠的时候,他却没办法一直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他有他必须完成的学业,为此他在离开了一年后,才回到日本将她接出医院,带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胞妹移民到中国。
他想,或许换个环境对她来说会比较好。
“今天天气很好呢,我们去西湖边上走走吧,好吗,修兵?”乱菊伸手抓住修兵的胳膊,摇了摇。修兵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拉着他不放,要他买糖给她吃的样子,任性又天真的表情,遥远又亲切。像沾满灰尘的黑白照片。
他叫桧佐木修兵。
她叫松本乱菊。
他们是亲兄妹,可是他们却不同姓。因为在他十岁那年,父母离异,他被判给父亲,而她被判给母亲。那一别就是十一年,那年她满十八岁,突然提出想要全家人一起给她过生日。那时他还在国外留学,接到妹妹的电话,立刻就请了假定了回国的机票。
可是在父亲载着母亲和妹妹去机场接他的时候,出了车祸。父母双亡。
乱菊的脑部受到了震荡,虽然送医院送得及时,却也难免留下了后遗症——她从此再也见不到阳光。她从此被阳光所遗弃。
“好,你说去哪就去哪。”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那十一年他没有离开她身边,会不会一切都像最初那样美好。如果当时年长的他执意阻止父母亲离【我囧了】婚,会不会一切都不曾发生。如果这些事他的错,那么就算耗尽一生,他也会弥补她所有。
——可是。
——可是后来他才明白,真正能给她光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修兵,你听,什么声音?”西湖边,翠柳旁,乱菊突然拉住修兵的袖摆,扯了两下,“就在那边,我们过去看看?”
“嗯?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