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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我的帝王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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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送度娘


1楼2009-08-16 23:03回复
    本文是当代作家苏童的经典小说,个人看这文也是一年多前的的事了,文中的一些场景至今历历在目。故事描述的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封建王朝,以及作为末世皇帝的主人公所经历的一些人和事。虽然故事背景乃至整个王朝都是虚构的,但文中对封建社会那种残酷而冰冷的气氛描绘的淋漓尽致,从主人公身上你可以看到很多末代皇帝的影子。


    2楼2009-08-16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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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要审核,等百度吐


      4楼2009-08-16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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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我登位为止,梧桐树林里的冷宫大约幽禁了十一位被废黜的嫔妃。入夜时分从冷宫飘来的啼哭声萦绕在我的耳边,我对此厌烦透顶,却无法制止冷宫的夜半哭声,那是些脾性古怪置生死于度外的妇人,白天蒙头大睡,到深夜就精神矍铄,以凄厉哀婉的哭声摇撼我沉睡的大燮宫。我对此真的厌烦透顶,我不能让宫役们用棉花团塞住那些妇人的嘴巴,冷宫是禁止随意进出的。我的师傅觉空建议我把它当作夜宫中正常的声音,他说这种哭声其实和宫墙外更夫的铜锣声是一样的,既然更夫必须随时报告夜漏的消息,冷宫里的嫔妃也必须以哭声迎接黎明的到来。你是燮王。僧人觉空对我说,你要学会忍受一切。我觉得僧人觉空的话听来很费解,我是燮王,为什么我要忍受一切?事实上恰恰相反,我有权毁灭我厌恶的一切,包括来自梧桐树林的夜半哭声。有一天我召来了宫中的刑吏,我问他有没有办法使那些妇人哭不出声音,他说只要剜去她们的舌头她们就哭不出声音来了。我又问他剜去舌头会不会死人,刑吏说只要剜得准就不会死人。我说那你们就去剜吧,我再也不要听她们的鬼哭狼嚎了。
          这件事是在绝对秘密下进行的,除了刑吏和我谁也不知道。刑吏后来提了一个血淋淋的纸包来见我,他慢慢把纸包打开,一边对我说,这回她们再也哭不出声音来了。我朝纸包睇视了一眼,那些爱哭的嫔妃们的舌头看上去就像美味的红卤猪舌一样。我赏了刑吏一些银子,吩咐他说,千万别告诉皇甫夫人,她若问起来就说她们自己不小心把舌头咬断了。那天夜里我很不安,冷宫的方向果然寂静无声,除了飒飒的秋风落叶和间或响起的夜漏梆声,整个燮王宫都是一片死寂。我在龙榻上辗转反侧,想起我下令割去了那些可怜的妇人的舌头,突然觉得有点害怕,现在没有什么声音来折磨我的听觉了,我反而更加难以入眠。榻下的宫女闻声而起,她说,殿下要解手吗?我摇了摇头。我望着窗外半暗半明的灯笼和蓝紫色的夜空,想像冷宫中的妇人们欲哭无声的景象。为什么这么寂静?没有声音我也睡不着,我对宫女说,你去把我的蛐蛐罐拿来吧。宫女抱来了我心爱的蛐蛐罐,后来我每夜听着黑翼促织清脆的鸣叫入睡,我感到一丝忧虑,秋天一旦过去,我豢养的大批促织一旦在第一场大雪中死去,那时候我该怎样打发漫漫长夜呢?我为我让刑吏犯下的罪孽惴惴不安。我暗暗观察了皇甫夫人和丞相大臣们对此的反应,他们似乎毫无察觉。有一天在罢朝之后我问皇甫夫人最近是否去过冷宫,我说那些妇人竟然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皇甫夫人慈爱地注视着我良久,最后她叹了口气说,怪不得这几夜一片死寂,我每夜都睡不着觉。我说,祖母喜欢听那些妇人半夜的哭声吗?皇甫夫人不置可否地微笑着,她说,剜了就剜了,只是千万别让风声走漏到宫外,我已吩咐过有关宫人,谁走漏风声就剜掉谁的舌头。我心中的石头坦然落地。祖母皇甫夫人的惩罚方式原来与我如出一辙,这使我感到一丝慰藉和一丝茫然。看来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把冷宫里十三位妇人的舌头割下来了,但皇甫夫人认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冶炼仙丹的青铜大釜依然耸立在宫墙一侧,釜下的炭火业已熄灭,以手指扪及变色的青铜,青铜竟然还是温然灼人的。已故的先王常年服用仙丹,炼丹师傅是他从遥远的蓬莱国重金聘来的。蓬莱仙丹未能延长先王羸弱而纵欲的生命,在先王驾崩的前夜炼丹师傅从宫中逃之夭夭,证明那种祛病延年长生不老的仙丹只是一颗骗人的泥丸。
          司火的老宫役孙信已经白发苍苍,我看见他在萧瑟的秋风中徘徊于炼丹炉前,俯身拾取着地上的残薪余灰。我每次经过炼丹炉前,孙信就双手捧起一堆灰烬跪行而至,他说,火已熄灭,燮国的灾难快要降临了。


        10楼2009-08-17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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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繁心殿下众臣手中递来的奏疏一封接一封,经过司礼监之手传到我的面前。在我的眼里它们只是一些枯燥的缺乏文采的闲言碎语,我不喜欢奏疏,我看得出来皇甫夫人其实也不喜欢,但她还是一味地要求司礼监当众朗读。有一次司礼监读到了兵部侍郎李羽的上疏,奏疏说西部国界胡寇屡次来犯,戍边将士浴血保国,已经打了十一场战役,奏疏希望燮王出驾西巡以鼓舞军队的士气。
            我第一次听到与我直接关联的奏疏。我从御榻上坐起来望着皇甫夫人,但她却没有看我
          一眼。皇甫夫人沉吟了片刻,转向丞相冯敖询问他的意见。冯敖绺着半尺银须,摇头晃脑地说,西境胡寇的侵犯一直是大燮的隐患,假如戍边军队一鼓作气将胡寇逐出凤凰关外,大燮半边江山便有了保障,士气可鼓不可泄,燮王似有出驾西巡的必要,冯敖欲言又止,他偷窥了我一眼,突然轻轻咳嗽起来。皇甫夫人双眉紧蹙,很不耐烦地以寿杖击地三次,不要吞吞吐吐,是我在问你话,你用不着去朝别人张望。皇甫夫人的声音中含着明显的愠怒,她说,冯敖,你说下去。冯敖叹了一口气,冯敖说,我忧虑的是燮王刚及弱冠,此去五百里路,一路上风霜雨雪旅途艰辛,恐怕会损坏燮王的金玉之身,恐怕遭受不测风云。皇甫夫人这时嘴角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告诉你,燮王一旦出巡,路途上不会横生枝节,后宫内也不会发生谋反易权之事,有我这把老骨头在大燮宫,请众臣相都放宽心吧。我听不懂他们晦涩暧昧的谈话,我只是产生了一种被冷落后的逆反心理。当他们在商定我出巡的吉日佳期时,我突然高声说,我不去,我不去。


          17楼2009-08-17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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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渔听了哈哈大笑,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快之色。他召来一群舞姬在大殿上载歌载舞,其中还有几个蓝眼隆鼻的番女。西北王达渔一边饮酒一边击掌吟和,他的酒气烘烘的脸凑近我耳语道,陛下是否属意那几个番女?我可以送给陛下带回京城宫中。我摇了摇头,我看见所有的舞姬都裸露着肚腹,她们在腹上涂抹了一种发亮的红粉和金箔,扭摆起来分外妖冶而艳丽。我突然笑起来,因为再次想起了猕猴的屁股。这回西北王的脸面再也挂不住了,我看见他朝天翻了个白眼,对他的侍从低声埋怨道,狗屁大燮王,什么都不懂,光知道猕猴的屁股。我原来是准备第二天去凤凰关幸见戍边将士的。但是第二天下起了鹅毛大雪,天气异常寒冷。我缩在西北王的羊毛暖榻上不愿走出宫邸一步,隔着窗户我看见侍从们正在雪地里准备车马,参军杨松按时来督促我上马西行,被我喝斥了一顿,我说,你想冻死我吗?现在不去,等雪停了,等太阳出来了再去。外面的风雪却不见衰落,反而愈见狂暴了,参军杨松又来催询何时起驾,我怒不可遏,抽出龙豹宝剑对杨松说,你再来催促我就拿你斫首是问,今天天气严寒,我懒得出驾。杨松垂首站在榻下,他的眼睛里沁出了泪水,我听见他用一种哀伤的声音低诉道,凤凰关将士正翘首以待燮王幸见,如今燮王旨意一夕三变,守关将士的士气也势必一夕三变,假若彭国的战表今日下达,恐怕凤凰关难以保住了。我没有理会参军杨松的谏言。我后来听见杨松在雪地里抚马痛哭,简直就像个疯子。我不懂这有什么可哭的,我不相信我的一次变旨真的会导致凤凰关失守。


            21楼2009-08-18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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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我收起弓箭对目瞪口呆的燕郎说,杨松擅离职守已有死罪,现在又成败军之将,不可不杀。
                陛下好箭法。燕郎轻声地附合。燕郎的小脸充满了惊惧和谄媚参杂的表情,他的双手仍然捧着我吐出的一摊秽物。我听见他重复我的话,败军之将,不可不杀。
                别害怕,燕郎。我只杀那些我不喜欢的人。我在燕郎耳边耳语了几句,我想杀谁就得死,否则我就不喜欢当燮王了。你想让谁死也可以告诉我,燕郎,你想让谁死吗?我不想让谁死。燕郎仰起头想了半天,他说,陛下,我们来绷线儿好吗?我的西巡之路被彭国军队的一次突袭断送了,也许其中更重要的罪责在于我自己。狼狈逃返的结局使这次浩荡的西巡活动显得荒唐而可笑。随驾的文武官员在车马上互相诋毁,怨声载道,驭手们奉命昼夜兼程,想尽快将西巡车马驶离危险地带。我坐在龙辇上神色黯然,想起离宫前卦师占卜的情景,他说,暗箭一出,将被北风折断。我觉得冥冥之中确有一支暗箭在追逐我的行踪,但我不知道北风从何而起,北风是如何折断暗箭的,也许卦师的话只是一派胡言乱语。在裴州的驿站听说了彭国占领凤凰关以及关内燮国五十里谷地的消息。彭国人焚烧了西北王达渔的宫邸,并捣毁了无数酒缸酒坛,达渔听说这个消息后痛哭失声,他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边哭边扬言要把彭国王昭勉的睾丸割下来酿酒喝。我目睹达渔的悲痛显得无动于衷。我西巡凤凰关的目的本来只是玩乐而已,如今凤凰关既然已落入彭国手中,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平安回宫了。


              23楼2009-08-18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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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历代君王在出巡江山时的种种惊险和不测,既向往又疑惧。在裴州驿站的饲料棚后面,我和燕郎做了此行最为有趣的游戏,我们交换着穿上各自的衣裳,然后我让金冠龙袍的燕郎骑上马在驿站四周蹓一圈,我说,我想看看到底有没有暗箭射我。燕郎策马驰骋的姿态俨然是一代帝王天子,他也深深陶醉在做燮王的游戏中。我坐在草垛上注意着燕郎周围的动静,那些忙于喂马的侍从们竟然没有察觉这场游戏,更没有人发现真正的燮王此刻正爬在草垛上,所有人都在燕郎的马下行了跪拜之礼。没有暗箭,陛下。燕郎蹓了一圈后禀告我,他的小脸洋溢着好奇带来的喜悦,他问我,陛下,我要不要骑马到农户家去?下来吧。我突然感到不快。我几乎是恶狠狠地把燕郎拽下马背,令他迅速更换服装,我意识到金冠龙袍对于我的重要性,即使在短暂的换装游戏中也体现了我对它的依恋。我无法描述我在草垛上看燕郎骑马时的惶惑和忧郁的心情,我突然发现我的燮王装束在别人身上同样显得合体而威武,你穿上阉竖的黄衣就成为阉竖,你穿上帝王的龙袍就成为帝王,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体验。
                  燕郎对游戏的中止不解其意,他一边卸衣脱履一边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我厉声警告他动作利索一点,我说,要是被皇甫夫人知道这事,你就没命了。
                  燕郎被吓哭了,后来我发现他的裤子也尿湿了,幸亏他已经把龙袍先卸下还给了我,要是我的龙袍也被他尿湿了,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啦。裴州一日使我得了热疾。也许疾患的起源就在于我和燕郎的换装游戏,要知道我们是在驿站的草料堆后换的衣装,风寒因此浸入了我羸弱的身体。但是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随行的御医让我服了一颗药丸,保证说第二天我的病体就会恢复。那颗药丸腥膻无比,我怀疑它是用动物或人的血糅制成的,我吃了一半吐了一半,结果翌日刚出裴州城我就感到浑身不适,随行的文武官吏对此惊慌失措,将车马全部停在路上,等候御医给我诊脉的结果。御医又送来那种黑红色的药丸,被我一脚踢飞了。我在迷乱中对他高喊,不要给我吃血,我不要吃血。御医拾起破碎的药丸,对梁御吏低声耳语着什么。后来车辇就继续上路了。他们决定日夜兼程赶到品州,据说西王昭阳的宫中聚集着燮国医术最高明的三位太医。再度滞留品州城的那些日子里我昏睡于床榻之上,对身边发生的惊人事件一无所知。期间西王昭阳带着三位太医多次来到我身边,我却记不清他们的貌相和话语。太医杨栋投毒于汤药的事是我后来听燕郎说的,燕郎偷偷披露这件被隐瞒的事件时神色非常紧张,他曾被威胁不许透露此事的任何线索,否则将惹来杀身之祸。我记得那天早晨西王宫中静寂无声,疏淡的的阳光透过格窗照在我病后初愈的身体上,犹如根根芒刺深深地刺疼了我。我抓起枕边的宝剑劈断了一条花案,吓得燕郎跌坐在地上,他哀求我在兴师问罪时不要提及他的名字。我召来了梁御史等人,他们看见我暴怒的脸色已知分晓,一起跪伏在榻下等候我问罪。只有长须剑鬓白袍皂靴的西王昭阳弯膝单跪在门边,他的双手搭在腰背后面,手中似乎提着什么东西。西王昭阳,你手里是什么东西?我以剑刃指着昭阳问。是我的太医杨栋的首级。西王昭阳说着猛然举起双手,他的手中果然是一个人的血肉模糊的头颅。西王昭阳的眼睛里莫名地噙满泪水,他说,昭阳特意亲取杨栋首级,前来叩见陛下负荆请罪。是你指使杨栋下毒谋害于我吗?我背转身不去看那颗人头,因为我怕自己忍不住又会呕吐起来,我听见西王昭阳发出了短促的讥嘲的笑声,于是我猛然回头怒喝,你笑什么?你竟敢讥笑我吗?陛下明鉴,我不敢讥笑,我是嗟叹陛下少年之心不谙世事,难挡风雨刀剑,难判东西南北,假如投毒之事是我指使,假如我真有杀君之心,何必要在我的宫邸中进行?又何必假我的太医之手进行,陛下腊八节日微服出游不是更好的机会吗?我一时语塞,看来我那回大游品州城的足迹都在西王昭阳的耳目之中。我望了望榻下的群吏,他们神色局促保持着沉默。他们似乎都害怕得罪德高望重的西王昭阳。太医杨栋为何谋害于我?后来我平心静气地问。
                


                24楼2009-08-18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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