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佐助回来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
他提着两个和自己极不相衬的巨大购物袋,动作利落地上了楼。
房间里,雏田正趴在床上看书,两只雪白小脚悬在床外,不时调皮地摇晃着。佐助悄无声息地推开门,乍然闯入眼帘的景象令他愣了愣,随即将沉甸甸的购物袋丢进房间里,老旧的地板不堪重负地“嘎吱”作响,佐助仍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处在状况外的雏田懵懵地看着他关了门,不明所以地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购物袋,里面是几套女装,有衣有裙,甚至连内衣都准备得极为齐全,望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质衣物,雏田又不自觉地红了脸。
深呼吸了几下后,她大概明白了现在是什么状况。佐助君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背地里却默默地为她将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一股甜滋滋的味道慢慢从心底翻涌上来,雏田觉得自己应该当面谢过佐助。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亲自去买这些女孩子的东西实在是为难他了,她甚至能想象到佐助君流连在女装橱窗外尴尬的样子。
顺着走廊缓慢移动到佐助的房间,房门没有关,佐助瘦削的背影像一块纤长的楔子,坦然地刺进雏田眼中。
“得让他好好吃饭才行。”雏田没由来地想到。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佐助从转椅上看过来,歪了歪头,表示疑问。
“那个……衣服……谢谢佐助君……”
礼数过多有时也会让人困扰啊,佐助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说道“啊啊,都是请店员帮忙挑的,别误会。”把他当成喜欢女人内衣的变丨态可就不好了。
怪不得临走前他拍了自己的相片,原来是拿去给店员参考身形用的。雏田感激地望向佐助,却意外地在他冷冰冰的俊脸上捕捉到一抹可疑的红云。
到底不是真的冰山一块,他也会害羞啊。
雏田不自觉地低头偷笑,这样不坦率的佐助君反而更加生动可爱呢。
“总之谢谢佐助君,我会努力工作,尽快把钱还上的。”
还钱?她的思路还真是有够跳脱,在佐助的认知里,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的话,即便没有更深入的关系,由男人承担花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更何况雏田一开始就摆足了要承包所有家务的架势,那就更没有跟她计较钱的道理。不过他刻薄惯了,条件反射地想说出类似“先找到工作再说”之类的风凉话,还好在真正开口前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和玻璃心的小姑娘呆在一起就是束手束脚啊,佐助无望地想。
学习善良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佐助到底还是没能逼自己说出“加油,努力”之类的鼓励的话,只是无奈地“嗯。”了一下,模棱两可的将对话就此结束。
自认为得到肯定答复的雏田心满意足的回到了房间,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打开包装,一件件地审视起自己的新衣服来。或许是为了不出错,店员小姐帮忙挑选的都是基本款,颜色也大多是不出格的奶白和杏色。雏田本就生得轮廓柔和,是美得毫无攻击性的类型,配上这些衣服倒也相得益彰。
雏田比着一条连衣裙站在镜子前,镜中的身影已经没有前几天的狼狈与不安。她斜过头,一只手指戳着偏过来的脸蛋,挤出了个小小的酒窝,本来抿得紧紧的嘴角也忍不住随之上扬。
“加油啊,雏田。”
几周下来他们相处得还算愉快,雏田话少安静的性格让佐助非常受用。他做的是网络操盘生意,买进卖出一应交易都在线上完成,每天开市起便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商场如战场,容不得半分走神。而雏田不光安静,还体贴地将一应家事都处理得妥妥贴贴,从餐桌上从不重样的菜色到每天傍晚永远准时放好的洗澡水,她的温柔像无处不在的空气,在一呼一吸间润物无声地抚丨慰着他。
佐助不禁开始回忆,在他早已模糊的童年时代,似乎也有过这样一段惬意的时光。同样有着一头靛蓝色长发的母亲,曾经以同样的温柔抚育过他。她身上永远有着好闻的香皂味,伴着她忙碌的身影飘散在家里装修华美的每一个房间。她的手是那么柔、那么软,却像有魔法一样,只要碰一碰,就能将他和哥哥玩闹的伤口尽数治愈……
而哥哥,他的哥哥……
久违的称呼跳入脑海的那一瞬,佐助的视界亦随之一颤。眼前原本清晰的景象像被倒上了开水的娟纸画,颜色与形状都皱成光怪陆离的一团,兀自扭曲着、舞动着。大地像裂开一样不住震颤,佐助连坐都坐不稳,只能协着频率颤栗着,耳边响着怪诞的音乐,脑中闪着异样的光晕,佐助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要站起身,想要摸索出一根香烟,或者……
“咚”地一声,他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意识消失前,有人慌张地跑进门,推着他的肩膀,小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佐助君!”
他勉力张开眼,眼前模糊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母亲无声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