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戬心.如果【杨戬主】

杨戬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甚至有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的灌江口。“二哥你醒了”有个穿鹅黄衫子的姑娘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三妹...”杨戬有些迟疑，三妹这身装扮看着眼熟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还没等他问出心中疑问，杨婵已经又开口了“二哥你醒了太好了，嫂子可担心坏了，快点起身装扮，不然要误了拜堂的吉时了。”这回杨戬彻底懵了，“拜堂”他这一千多年的神生里通共就有一次婚史，最后还是和离收场，这是要和谁拜堂，怎么他一点印象没有，杨婵见他还呆坐在床上，禁不住推了推他，“二哥，嫂子都等急了，若不是隔壁的翟大娘说未婚夫妻没拜堂之前见面不吉利，她可是一早要过来的。”翟大娘，隔壁？“三妹，我们现在在哪，今夕是何年？”杨戬有点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吓着了。“我们在灌江口，今天八月十五，是你和嫂子的大喜日子，十里八乡的百姓都等着你呢!”杨婵觉着二哥醒来不久许是脑子不太灵光，也没太在意，只是将大红的新郎服放在杨戬身边，说嫂子那边需要她帮忙，就一步不停地开门出去了。
杨戬现在明白了，他回来了，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大婚之日。怪不得他觉得三妹哪里不对，三妹的装束正是她从前做姑娘的装扮。若不是回到千年前，三妹此刻被他压在华山，又怎会出现在杨府。他记得他是在华山脚下，受了沉香的一记开天神斧，可为何到了这里？不知道沉香是否已经劈开华山，救出三妹？
三妹说今天他要和寸心拜堂。他记得千年前的那晚寸心闹着嫁也要嫁个明白，而他回了句，这婚成还是不成，然后拂袖而去，其实当时他说完很后怕，怕寸心说不成了，如果当时她真的这么说，他要怎么办？他一直觉得寸心无理取闹，他和嫦娥仙子明明清清白白，她总是能找到理由闹腾。当时他觉得不胜其烦，但是等到他们和离了，他上天为官，无意间捡到了嫦娥的耳环，他才惊觉，其实一直无理取闹的是他。他就是对嫦娥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原来心中一直有着不可告人的渴望，而寸心正是察觉到了，才会和一块月饼置气。再见寸心，他看着她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他甚至做好了她飞扑过来的准备，但是她没有，当时他是有点失落的，但是他们已经和离了，回不去了。她说她来找嫦娥道歉，他还没来得及和她多说几句，就被哮天犬打断了。最后她替他顶罪，他送她回西海。当寸心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抽出手指时，他觉得他的心被掏空了。一个被他折磨了一千多年的女人，搭上自己的自由也要保住他，只因为她信他心有大爱。他一直觉得她俗气，势利，对着玉帝王母卑躬屈膝，心里或多或少是看不上她的，可等到他自己坐上这官位，也干起了他从前瞧不起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他有些理解她了。他一直以为嫦娥是懂他信他的，可是她却骂他埋没良心，天庭鹰犬，他觉得讽刺，杨戬啊杨戬，你自诩聪明，只是到底是糊涂啊!
这些年他身披骂名，暗夜潜行，每每心中抑郁难抒时，只要想到至少还有一人是信他的，他就能稍稍减轻心中的郁郁。他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欠她的情是永世还不清了，天可怜见，现在他回来了，一切有重来的机会，他要把前世欠她的情都还上，好好弥补千年的遗憾。想到这里，他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千年前虽说是他去西海抢亲，到底那婚成得有三分赌气，如今不同了，寸心，杨戬想和你重新开始，你可还愿意?
一如千年前，在师父的“礼成”，众人的恭贺声中新娘被送入洞房，而他被梅山兄弟拦下来和乡邻拼酒。理由是“新郎官哪有这么早入洞房的”。这次和前世稍有不同，寸心头上盖了大红盖头，他一直没看到她的脸，他真的好想看看她。西海一别，他有二百多年没看过她了。他其实一直知道她的消息，他偷偷安排了人在西海，怕玉帝王母为难她，他一直忍着没去见她。他知道她是安好的，他也就安心了。

好不容易捱到众人离去，他假装喝醉了，梅山兄弟搀扶着他到了西厢，道了句“二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嬉笑着拉走了不懂事的哮天犬。他整了整衣冠，掐个诀净了满身酒气。他觉得自己很紧张，一别经年，卿可安好？
他推开门，房中的喜烛已过半，她静静地坐在床沿。深呼吸一口气，他挑落了新娘头上的喜帕。她缓缓抬起头，冲他嫣然一笑。“仙...子...为何是你，寸心呢？”杨戬被眼前的女子吓得倒退一步，心里面不断翻腾着“寸心呢，寸心为何变成了嫦娥？”嫦娥见着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前一步扶住他，他拿袖子拂开她手，向她拱手作揖“仙子早点休息，杨戬还要和兄弟师父商讨伐纣事宜”，转身逃也似地去了。
什么叫慌不择路，什么叫落荒而逃，说的就是此时的二郎真君杨戬。他本来以为是惊喜，但是活生生变成了惊吓。他也曾梦想过娶嫦娥为妻，梦中嫦娥柔柔扑怀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面无表情。哮天犬曾说过千年前若是他娶了嫦娥那将是一个不一样的千年，一语成畿，所以他回来了，还如愿娶了嫦娥，但是正如梦中的他一样，没有半点欢喜。他现在只想知道，寸心去了哪里，她在西海吗？于是他想也没想，一个纵地金光术到了西海岸边，月色下的西海此刻分外宁静。这里有太多回忆，他和寸心在这里相遇，也在这里离别，他掐了个避水诀纵身入海。循着千年前的记忆他找到了寸心以前的寝宫，可是庭院依旧，伊人却不知所踪。

之前我写的是寸心被禁西海有二十多年，B站有位亲指出应该是二百多年，我自己对这个时间线是糊涂的，所以采用了她的说法，谢谢这位小朋友。

他领着梅山兄弟到师叔姜子牙处点了卯，姜尚着他带领梅山兄弟在后方押运粮草。因他心中记挂着寸心的事，姜尚交代完毕他就带着哮天犬回了营。他想着这狗儿和自己寸步不离，对他的事一定清楚，于是借口自己昏睡后好多事不记得了，只着这狗儿将他之前的事拣要紧的说给他听。那狗儿受宠若惊，他问一句，这狗儿答十句，絮絮叨叨把他昏迷前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西海岸边谁救的主人您？没人救啊，您杀了九只金乌，最后落在海边，后来您自己回来了，没听您说有人救您啊？”
“三公主？您记错了吧，东海倒是有个四公主，西海没听说有什么公主啊，您说的是西海三太子吧，他从弱水中救您上来的，不过主人这事可别让玉帝王母知道了，三太子特地交代的，连累西海就不好了，虽说您现在被赦免了。”
“嫦娥仙子？哦，我具体也不清楚，好像是您在广寒宫养伤，不巧被玉帝的人发现了，您怕玉帝对仙子不利就让她跟着您了。成亲啊？仙子跟着您总得有个名分吧，兄弟几个一起哄，您就答应娶仙子了，也对，只有仙子才配得上主人您。主人您怎么啦？”那狗儿还兀自说个不停，而他的思绪已经飘远。
虽然他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但是真的从别人口中证实，他还是觉得无法接受。所有的事情几乎与过去一样，除了寸心，寸心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这世间没有人知道她，除了带着记忆的他。在他和寸心那彼此折磨的一千年，他有不止一次幻想过他俩不曾相遇，希冀她还是那无忧无虑，骄傲明媚的公主，而他还是那双亲健在，斗鸡走狗，顽劣不堪的杨家二郎。可是现在，当他发现她真的不曾在自己生命中出现过时，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不知道这一世应该怎么度过。他留在这儿的目的是要弥补寸心，可是寸心不在这，那他呆在这里有何意义。他决定了，他要回去属于她的世界，她在那个世界等着他。
他去了玉泉山找师父，只说想找一个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问师父有没有方法找到这人。玉鼎真人给他一面镜子，唤作两世镜，两世镜分两面，现世镜和往世镜。他元神出窍进了往世镜，在镜中他经历了杨家灭门，看到母亲在他面前化为石块，他杀了九大金乌最后力竭掉落西海。他紧紧盯着海面，期待一条粉龙破水而出，但是他失望了。没有人救他，他在海上飘了一天一夜，被浪冲到岸边。等他醒来，那把斧子就掉落在他身边，他拾起斧子就去了父母坟前。没有寸心，往事镜中没有寸心。他入了现世镜，里面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徒儿，如何？”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向师父坦白。“师父，徒儿昏睡的时候好似做了长长一个梦，那里面发生的事和现实中几乎一样，只有一样不同，那里面有一个女子，徒儿和她有千年婚姻，可是徒儿醒来，却发现她从来没有出现过。徒儿梦中发生的事，实在太过真实，徒儿想，是否真的在另一个世界发生过。”
玉鼎真人捋捋他乱草般的胡子，“佛家有三千大千世界，一千个小世界为一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为一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为一大千世界，三千大千世界，无数个空间，你所说的事情也许在另一个小世界确实发生过。”
“师父，若是徒儿当真从另一小世界来到这里，徒儿想回去，当如何？”玉鼎摇了摇那把破蒲扇，“天道不可违，既然天道送你来此自有它的道理，你想违抗天意，有可能会改变另一空间发生的事。”
“那师父的意思是...，”
“即使你回到属于你的世界，那里也许已经不是你原来的世界了。”
“那徒儿应该怎么做？”
“既来之则安之”
他辞别了师父，去了华山。既然他在华山回到了过去，那也许在华山他也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师父说天道送他来到这里，难道他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吗？什么时候才是他回去的契机呢？在这个世界的他还要上天为官，还要改天条吗，如果前世的路还要重新走一遍，那没了那个和他吵和他闹的女人他是如何走到那一步的？
有时候他在想，为何他会回来，是天道要满足他前世不曾实现的愿望吗，他一直渴望娶嫦娥为妻，他的愿望在这个世界实现了，他又有什么不满足呢。他总是不能满足，也许是因为他从来不清楚自己要什么。嫦娥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吗，为什么他那么想念寸心，想念一个不存在的人。他觉得天道让他回来是为了惩罚他，当他发誓要将往日的遗憾弥补时，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因为他想要弥补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两世镜的说法借用了姑苏小乔《以身相许》里面的。

三
十四年寒暑交替，他因有了前世的记忆，总觉得比前世更为难耐，他曾经试图去改变一些事，但是很快发现他无法改变每个人的结局，看着昔日的好兄弟一个个殒命，他虽知日后封神台自有重逢之日，但心中难免伤感。
这十四年中他已经接受了寸心不存在的事实。金鸡岭战孔宣时东海四公主曾来助阵，他装作不经意间问过四公主，问她可曾识得敖寸心此人。当时敖听心一脸茫然道“敖寸心？这姓氏怎么倒像我四海的，是什么人，你的旧识？”他只是笑笑，话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敖听心还待再问，杨戬已经走远了。
杨戬和梅山众人从云头落入杨府院中时，杨婵和嫦娥已经等在院中。杨婵飞扑入他怀中，“二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他拍拍杨婵的后背，朝紧跟着杨婵的嫦娥颔首“这些年有劳仙子了!”他透过嫦娥的身影向后望去，他在希冀什么呢？他记得当年他封神回来时，寸心也是如三妹这般扑入他怀中，还抡起拳头捶他，怨他怎么才回来。他现在倒记得清楚，第一下有点重，接着越来越轻，最后那下更像是抚摸。那红色的身影如一团火，卷着他和她直入西厢。待到入了内室，寸心帮他卸了盔甲，他轻声问她，这些年过得可好，这一问一下子将她点着了。她气鼓鼓地将那玄甲往架子上一摔，转身坐在床头，恨恨道“你还知道问我过得好不好，这么多年，连一封家书都不曾来过，你个狠心短命的...”，前几个字还骂得咬牙切齿，到了后面几字，听着更像是在呜咽。许是觉得自己骂重了，忙忙吞了后半截话头，只一张脸憋得通红，那眼中的泪似下未下。他忙半跪在她面前执了她手柔柔道：“是我的不是，我怕你还生着气，本打算过一阵你气消了送信来，可拖得越久越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他没说的是，他好多次提笔，写了几个字，又搁下了，那绢帛积了好多，上面都只得开头几个字“寸心吾妻”。许是他在意的语气取悦了她，她就这么放过了他。她蓄着泪的眼红红的，偏头靠在他胸前，低声道“那你有没有想我？”“想，做梦都想。”
是啊，他做梦都想她，但是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梦到过。
回来的当晚他还是宿在书房，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似乎他和这书房有不解之缘。和寸心成亲的后五百年因为他一句不要孩子了，被寸心从西厢赶了出来他就在东厢书房睡，后来抱小玉回去多少也存了重修旧好的意思，结果寸心怕他压着孩子还是不让他回房，再后来寸心丢了孩子。当时他一时愤怒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当时眼中的绝望，心伤他永远忘不了。她的脖子纤细，光洁如玉，以前情浓缱绻时他最喜欢拿胡茬去扎她的脖子，惹得她咯咯笑着躲他，有时候实在没法，她就抓了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结果就是被他弄哭向他告饶。他最最受用的就是她嘟着小嘴向他撒娇的样子，让他的心都化了。只是她自己估计不知道，所以她每每对着他多是一副泪眼婆娑，声嘶力竭的样子，张口闭口就是“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为了你回不了西海，见不了爹娘”。初初他是有愧的，但是任是多大的愧疚在不断的念叨中终是失了味道，最后只剩不耐，往往她还没开口他就已经摔门而去。现在想来，若是寸心向他服个软，撒个娇，亦或是他肯耐着性子哄哄她，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可惜已经没有如果了。

其实和离这些年他也细细想过他和寸心为何会变成这般。说来说去是他觉得自己已经给的够多，而她却总觉得不够。她每进一步他就退一步，最后他觉得自己退无可退。杨婵，梅山兄弟，哮天犬，都是如此，但是没有一样是他真心愿意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她为何要这么做，所以他才会问她怎么总有事，怎么永远不满足。他一直不知道她要什么，或是他一直不去想她为什么要，或是他一直不想给？当初说要娶她的人是他，为什么娶她，他对她有喜欢，怜惜，但是爱，他不知道。嫦娥劝他回来的那晚她说他对寸心有责任，于是他担起了这个责任，因为对另一个女人的承诺，因为另一个女人不给他机会。他对嫦娥，他也不知道算不算爱，但是他知道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心动了。他对嫦娥有向往，渴望，或许是人的本性，得不到的都是好的。现在呢，他如愿以偿，但是他还不是一样蜷缩在他的书房想另一个女人。他禁不住自己也要瞧自己不起。他也禁不住心疼寸心，和他成婚的时候她又何尝不知道他心系嫦娥，但是她仍然抱着一股子傻劲跳了进来，最后挣扎得遍体鳞伤。他叹一口气，铺开绢帛，凝神静气，将那龙女的样貌在心中细细描摹一遍，方提起了笔。
......
他醒来的时候，她如小猫一样蜷缩在他胸口，将头埋在他胸前，正偷偷拿眼瞟他，龙女发现他正看着她，顿时脸更红了，把头埋的更低，嘴里嗫嚅着“你欺负我”，他嘴角上扬，戏谑道“那娘子可还欢喜？”龙女听在耳里，羞得想抬起手给他几拳，却无奈被他箍着，只能一口咬在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右臂上，直到他“嘶嘶”抽冷气才松了口，却发现他右臂上牙印森森，隐隐渗着血丝。龙女立马红了眼圈，带着哭腔道“你都不叫痛，看把你都咬坏了”又俯下身去用小嘴吹那伤口，像极了小时候三妹见他跌伤了给他“呼呼”。他捧住她沾了泪痕的脸，吻上去“傻瓜，哪有这么痛”“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她问的含羞带怯“嗯”他心猿意马，答的漫不经心。“那你心中...”他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就再次堵住了她的嘴。她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遂了他的意......
他竟是趴在案上睡了一夜。他揉揉发酸的脖子，不由自主去摸右手臂的那个小小的印记，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他竟然第一次梦到了她，梦到了他封神回来的那晚，他还清楚记得他吻住她时她眼中的惊慌，羞怯，还有欢喜。

四
他觉得自己欠嫦娥一个交代，正如千年前的他欠寸心一个交代。同样的错误不应该犯两次。
他立在院中，静静地等着嫦娥。他看着嫦娥分花拂柳，迤逦而来。院子里栽了好些桂花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寸心一定不喜欢，他脑海里闪过她皱眉嘟嘴的样子。月饼，桂树，月亮，甚至嫦娥，都是寸心替他找的借口，问题从来都是出在他身上。“仙子留步，杨戬有要事和仙子相商。”这是他封神回来第一次单独见她，嫦娥向他微微一笑，他们在院里那棵大树下坐了下来。嫦娥随手幻出茶壶，茶杯。“夫君，请。”他轻咳了一声，“仙子还是唤我杨戬罢。”
他斟酌着如何将话说得委婉些，但是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真相永远是绕不过的残酷。“仙子于杨戬有活命之恩，相助之谊，杨戬此生恐都无以为报。之前杨戬年少鲁莽，信口开河，将婚姻作了儿戏，累仙子至深，请仙子海涵。”他说完，向嫦娥拜了下去。嫦娥连忙起身去扶“夫君不可。”他听到“夫君”二字只装作不在意，继续道“然杨戬心有所属，实在问心有愧，不敢再误了仙子。”
嫦娥面色苍白，一双泪眼望着他，“夫君既是心有所属，为何当初同我成亲？”
他颇为艰难地开口“仙子，杨戬与你拜堂之前，曾陷入昏睡，醒来后前事尽忘，不曾记得对仙子的许诺。昏睡中杨戬经历了很多事，杨戬在梦中已有妻子。杨戬...之所以会和仙子成婚，只因...只因杨戬以为娶的是梦中的妻子。”他觉得这几句话说出来用尽了全身力气。不管如何，都是他误了嫦娥。
“那你对我......”
“杨戬对仙子只有孺慕之情，绝无男女之爱。”他顿了顿续道，“千错万错，皆是杨戬，是杨戬有负仙子。仙子放心，杨戬此生一定待仙子如师长亲友。杨戬累仙子失去广寒宫主之位，待时机一到，杨戬定然助仙子重返天庭。”
嫦娥定定地站在那里，喃喃道“师长，亲友...”她惨淡一笑“其实你花烛之夜拂袖而去，封神回来也不与我同寝，我心中早已明白。只是你不说，我还能骗骗自己说你本不是沉溺儿女情长之人。”她轻轻道，“你不是说，她只是在你梦中吗？你为了一个梦，就要抛开现实中的妻子吗？我很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她比我好吗，她...”
“她和仙子不同，”他打断了嫦娥。“我只能说，她是杨戬此生挚爱”。他知道自己这样说对嫦娥很残忍，但是给她虚幻的希望然后让她看着希望幻灭更残忍。他不忍做坏人，但是他必须这么做。“仙子权且请暂留杨府，静待时机。”说完他向嫦娥施了一礼便要转身离开。
“杨戬，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嫦娥的声音打着颤，他耳边回响起千年前寸心的质问“这一千年你有没有爱过我？”当时他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他一直不懂他对寸心的感情，爱吗，那为何心中总有别人的影子，不爱吗，那为何听到她说自己折磨了她一千年时如遭雷击，为何接下和离懿旨心痛不能自已，连她走的时候看她一眼都不敢。他不懂自己的心，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他没有转身，只是停下脚步，暗哑着声音道“杨戬确曾对仙子动心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说完，他一步不停地进了东厢。
自那日两人说开后都颇为默契地避免碰面，在众人面前也是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如此过了月余，杨婵敲开了他东厢的门。他开门见了杨婵肩上的包袱不觉一怔。“二哥，我来同你告别。”
“三妹，你要去哪？”难道是华山，但是这一世并没有人和他闹腾，三妹也不应该听到什么啊？
“我是天庭敕封的西岳圣母，本该早早去的。之前因为二哥伐纣未归，所以我留下来陪伴嫂嫂，现在二哥你回来了，我也该走了。”杨婵嘴上说想走，但是面上神情却是万分不舍。
“那也不急于一时，二哥才刚回来，还想...”
“嫂嫂说的对，我既然受天庭册封，享一方百姓香火，就当以百姓福祉为先。”
原来是嫦娥。他不禁苦笑，即使没有寸心，三妹还是要走，寸心说的话和嫦娥说的相差无几，只是这傻姑娘心直口快，显得一个为私，一个为公，听在耳中也是截然不同。
他摸摸杨婵的头，“好， 二哥会常去看你的。”
“嗯，二哥你要记得常来。”杨婵抬起泪眼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半个月后梅山兄弟又来找他辞行，理由和前世差不多，要去整治整治他封神得来的一千二百草头神。他不免挽留一番，还是老大说了句，让他愣了神。老大说，二爷之前也说过，就算是亲兄弟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反倒对他一番劝慰。原来他说过这样的话，寸心千年前说的时候他只觉得分外刺耳，觉得她不通情理，觉得她不把自己的兄弟当兄弟，可是原来他自己也这么说过。
梅山兄弟走后不久，这狗儿也嗫嚅着说想去找三姐。他倒是真真奇了，当初因为这狗儿粘着他，寸心没少在他面前使性子闹别扭，这一世不知道怎么这狗儿转了性还是通了人事？他问原因，狗儿吞吞吐吐，说自己想三姐，说自从三姐去了华山，他就断了荤，别说顿顿没了肉骨头，连饭也吃不上，偶尔有一顿，不是桂花糕就是桂花酥，他都要饿昏了。他又嘟囔着梅山兄弟哪是要去整治草头神，他们是想去祭自己的五脏庙，在这里没吃没喝谁愿意呆。被这狗儿一提他倒是有印象了，他本已经辟谷，吃不吃无所谓，但是这狗儿是一顿少不得的，杨婵去了华山后他倒是真的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了。当年封神回来，一日三餐，寸心都是好酒好菜的招待。他日日只顾着与梅山兄弟谈天说地，畅快之余也没想过要体谅她的辛苦。即使后来二人龃龉渐深，每每梅山兄弟来了她也是忙前忙后，尽心招待，不曾驳了他的面子。他想自己许了她做公主，可她自打嫁了自己何曾做过一天公主。
他拍了拍狗儿的头，“去吧!”那狗儿蹭蹭他“主人，要不你也和我一起去吧。”他笑笑道“去吧，我过一阵去看你和三妹。”那狗儿撒着欢儿去了。
当年寸心虽说没有明面上赶杨婵梅山兄弟出去，但是到底因为她说了那些话他们才萌生了去意，所以他当时是无奈又愤怒的。过了这么些年他也有些明白了，许是他放在她身上的心思太少，她才赶了那些人出去，以为把这些人从他眼前清除了，他就能多看她两眼，当真是个傻姑娘。要是当年她饿这些人几顿，估计不待她开口这些人就自请离去了。
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寸心。他在凡间曾看过一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当时他不懂，现在他觉得这诗说的应该就是他对寸心了。

自杨婵梅山兄弟哮天犬离了杨府，偌大的杨府就只剩了他和嫦娥二人。他无谓在嫦娥面前惹她神伤，索性搬去了梅山。他担心嫦娥法力低微，无法自保，便将嫦娥送去华山杨婵处做伴。与梅山兄弟除妖行猎，日子过得当真畅快。以前他每次和寸心吵了摔门而去，都是拿这山中精怪出气，梅山一带的妖精鬼怪都给猎了个精光，灌江口在他的庇护下也是海晏河清。前世为了除妖是否要将功绩上报天庭都能吵上一架，重活一世他不那么清高了，他虽不主动上报，但是也断不会拦着土地山神上报给天庭了。他需要天庭认可他的能力，他一直在等一个契机。
山间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一千年。这一日他同往常一样和梅山老大在树下对弈，卷帘天将带着嫦娥杨婵找了过来。他知道，他的时机来了。
果然卷帘带来了王母懿旨，他以自己听调不听宣为由回绝了，卷帘只好去请玉帝的圣旨。嫦娥也如当年寸心劝他接旨一般劝他，但是她说的是，应该以三界安危为重。他记得当初他怎么回复寸心来着？他骂她太愚蠢了，骂她识不破玉帝的险恶用心，他说玉帝想借他的手除去孙悟空或是借孙悟空之手除掉他，当时寸心脸都吓白了，怕他敌不过孙悟空，枉送了性命。其实他何苦如此不留情面，当着诸多兄弟的面，一再给她难堪。他一直知道她心里他是最重要的，也许正因为这样，才如此肆无忌惮。当年他接了圣旨就走，也没理会她在家怎么担惊受怕，直到孙猴子变了他的模样，将她搂在怀里他才彻底发了火。这死猴子居然敢碰他的人，看他不收拾他...
和前世一样，太上老君的金刚琢最后帮了他。也如前世般他在南天门遇到了师父玉鼎，他不忍他伤心，安慰他“祸兮福所倚，各人自有缘法”。许是师父记起了他来自另一个时空，听了他的劝去了。他看着师父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背似乎更驼了。他心中很是难受。至于玉帝赏赐给他的东西，这次他坦然受了，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御酒扔臭水沟不如和兄弟畅饮一番，那些绸缎就算自己用不上可以去救济穷人，他当年到底是太年轻气盛了。他这么服帖还有一个原因，他既然要上天为官，免不了日后得夹着尾巴做人，也不差这一回。
天庭还是如常举办了蟠桃宴，他因为收服孙悟空有功也在被请之列。他记得前世天蓬因为在蟠桃会酒后失徳，调戏嫦娥被他撞上了，他因此落得个恩将仇报的罪名。这次嫦娥还未上天所以他安心不少。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天蓬居然调戏了八公主，而八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嘴里叫着“二郎表哥”直奔他而来，他躲都躲不及，众目睽睽下他只好将天蓬拿下，又做了一回恩将仇报之人。上一世天蓬错投猪胎，这一世虽说他一定还得去助唐三藏取经，但好歹他要让他顶着张人皮去。可还没等他往下跳，那个要命的八卦炉就撞上了天蓬，等他赶到时，正碰上投了猪胎的天蓬在那儿哭天抢地，他只好如前世一般，默默转身走了。心里郁闷啊，想找个人诉苦都没有。他曾说寸心和他成亲几百年不懂他，但是他从来不将自己的事情说给她听，宁可有了苦闷去找三妹，要么就是爬上房顶看月亮。他觉得自己真的很霸道，什么也不说还要别人懂他。其实他也不懂寸心，不懂她为何如此执着地要他去做官。当他被逼得忍无可忍时，呛了她一句，当司法天神的条件就是休了她，当时颇有些恶作剧得逞的快感。她果然吓着了，搂着他问他会不会丢下她，他说当然不会，他自然又一次没兑现，最后到底抛了她去当官了。他终于如她所愿当了官，只是和她再没了关系，她以为的妻凭夫贵，衣锦还乡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灰头土脸回去。他从来不曾想过她的处境，正如她，永远不懂隔着血海深仇向人低头的屈辱与愤怒。寸心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胆小，她从小就是在那套循规蹈矩中长大的，她做的最离经叛道的事就是救了他跟了他，而他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他的骨子里早就浸满了桀骜不驯的血液，所以他们没法懂彼此！

五（2）
他没去找三妹，而是去了西海岸边，冽冽的海风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一千年了，不知道另一个时空的寸心过得好不好，而这个世界的他，注定是这样了。
孙悟空最后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天庭因为这次危机让他上天更加顺理成章。如他所料，没过多久，王母娘娘就来请他上天做司法天神。她对他说，“我一直以为你心系嫦娥，看来我看错了，我可以帮你结束这有名无实的婚姻，还你自由。”他答应了，只有一个条件，恢复嫦娥的广寒宫主之位。王母笑他果然重情重义，很爽快地答应了。
天蓬的遭遇让他越发意识到天意难违，无论他怎么努力，最终的结果不可改变。而卷帘的下场让他明白，玉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凌驾于天条之上，生杀予夺可以全凭自己的喜好。所以天条必须改，而且迫在
眉睫。
唐三藏的前三个徒弟已经等着他了，那第四个估摸着也在赶往鹰愁涧的路上了。前世因为寸心和西海娘家断了来往，她三哥出事时他也没帮什么忙，这一世先不说寸心这层关系，单是冲三太子弱水中救了他性命这点，他也断不会让相同的惨事重演。虽然他知道结局不可扭转，好歹可以在细节上做点文章。
他到西海龙宫时，早有巡海夜叉报与龙王。西海龙王毕恭毕敬地迎他入殿。他不敢托大，毕竟这人是他前世的岳父，这一世他得有点当女婿的自觉。他让龙王不必客气，他只是顺路来探望三太子。龙王将他让进殿内，没曾想殿内居然在饮宴，敖听心居然也在。敖听心见了他过来和他见礼。“杨戬你来得巧，我们西海的小公主今天正好是两百岁的生辰。”龙王马上接口道，“小女寸心还在更衣，请真君恕她不恭之罪。”西海，公主，“寸...寸心”杨戬发现自己结巴了。
“父王，你说谁来了？”清脆的少女声，他转过头，一位头戴珊瑚宝冠，身穿粉色鲛绡宫装的少女，袅袅婷婷而来。“寸心，过来见过司法天神大人。”
“西海敖寸心见过天神大人。”她向他盈盈一拜。
他虚抬手，“公主免礼”她微微抬起头，朝他浅浅一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杨戬觉得他的呼吸都停止了。真的是寸心，虽然此时她形容尚小，身量未成，但那如花笑颜赫然和他梦中的人影重合了。
“寸心”他勾起了嘴角，天道待我不薄，他想。

从第五章开始我就写得非常艰难了，后面几次想弃坑当逃兵，果然“冲动是魔鬼”

番外《一梦千年》
“二哥你可醒了”杨戬甫一起身，不防坐在床边的一紫衣妇人投入他怀中“二哥，你怎么这么傻，你瞒着所有人，连自己的命都舍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叫三妹怎么活啊!”杨戬低头看看怀中的妇人，没错，是三妹，只是怎么都有点不对劲。他不是在西海饮宴吗，他还见到了小时候的寸心，他一高兴就喝多了，怎么酒醒了会在灌江口？杨婵许是见他呆呆地不做声，当他大病初愈，精神恍惚，忙收了泪展颜道，“二哥你休息，我去叫沉香和真人，他们一直担心你!”说着开了门出去。远远还听到杨婵的声音“真人，真人，我二哥醒了!”
沉香...怎么会，他这是又回来了？亦或是又在做梦？还没等他回过神，门“砰”地被推开了，一时间“徒弟”“舅舅”“主人”，叫嚷声中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听哮天犬说他在华山下受了沉香一记开天神斧，当即就昏了过去。沉香心下不忍，犹疑之间东海四公主赶到了，将他忍辱负重，暗中培养沉香改天条的计划合盘托出。众人愧悔不已，急急送了他回神殿疗伤。无奈开天神斧实在霸道，饶是有老君的还魂丹，元始天尊的聚魂散，他也是一直昏迷不醒，足足躺了一年。“天界的一年啊!”哮天犬感慨道。
他无暇去理会他躺了多久，他之前回到过去的事难道只是他昏迷中做的梦？他现在都有点分不清哪个是幻，哪个是真。为什么每次他觉得他要拥有寸心了，老天就把她从他身边夺走？寸心，对，这个世界的寸心还在西海。
他挣扎着起身。
“主人你去哪？”
“凌霄殿。”
上头那两位倒是没有难为他，许是他躺了一年什么仇什么怨都解了。临了王母娘娘还加了句“今后好好过啊！”他听了颇为动容，这倒是像长辈嘱咐晚辈了。也对，要真论起来，这本是他舅母。
他又一次站在西海岸边。他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如何，是激动，还是害怕？有点近乡情怯。这个世界的寸心还愿意要他吗？他在岸边踯躅不前，不敢入海。忽然，只见海面流光一闪，摩昂太子领着一众虾兵蟹将出现了。
“司法天神大人驾临西海，小龙等有失远迎，请天神大人恕罪。”摩昂嘴里说得恭敬，神情却甚是倨傲，也没有向他行礼。杨戬也不以为意，他毕竟是理亏的一方，西海对他有气他很是理解，若是杨婵被人先抢后休，他定会山崩地裂了刘彦昌。
“大太子不必多礼，杨戬此来是宣旨，还请大太子领路。”
摩昂“哼”了一声，一撩袍袖，当先入了海。杨戬被领至龙宫正殿。“不知三公主现在何处？可否请她前来接旨。”
“真君贵人多忘事，西海哪有什么三公主，倒是多了一个欺君罔上，忤逆父兄的罪女。”
他被摩昂的话梗得几乎一口气上不来。“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杨戬此行带来了玉帝的旨意，免了三公主的禁足，恢复她的公主封号。请大太子请寸心出来接旨吧！”
听了他的话，摩昂面色稍霁“真君大人就请宣旨吧，小妹身体不适，摩昂代小妹领旨谢恩！”言罢跪了下来。杨戬将圣旨交给摩昂，扶他起身。“太子说寸心身体不适，不知可否容杨戬探望？”他言辞切切，摩昂却似乎欲言又止。“可是寸心有什么...”
“杨戬，是不是你来了？”是寸心的声音，他还未回过神，只见一个粉色的身影直奔他而来，他很自然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她。一千多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他的怀抱。“杨戬，你怎么才来，你说过等我长大就来娶我的，我天天盼啊盼，你总是不来。哥哥们都说我疯了，可是你终于还是来了！”她又在他怀里蹭了蹭。他向摩昂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摩昂伸手指了指脑袋，摇了摇头。他摸摸寸心的头发，答道，“杨戬前一阵子病了，所以耽误了。我这就去求你父王，请他把他的宝贝下嫁杨戬，好不好？”
他和寸心跪在龙王面前，“请岳父大人成全!”
龙王看看女儿又看看他，道了声“前世冤孽”甩了袖子去了。他知道，龙王这是准了。
这一次迎娶寸心，玉帝赐婚，天上地下的神仙都来道贺，算是把千年前的遗憾弥补了。龙王郑重地将寸心交到他手中，“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好好对她！”“岳父大人放心！”翁婿间算是握手言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