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痛定思痛

赵老师？（姓氏已经忘了，可能是这个）
这位是初一时的安全课老师，是一位很和善的阿姨，年纪不小了，但是浑身上下就透着一个字，“慈”。陈素芹和她自己都说她以前是教语文的，她和陈素芹一起窝在语文组那个小办公室里。陈素芹喊学生去她办公室拿东西，学生说不知哪个桌子是她的，陈素芹自黑，最乱的那张桌子就是我的。而赵老师就缩在这个小办公室的最里头的角落里，默默无闻。
赵老师说她以前教语文时，教过一篇课文《山中访友》。这篇课文被删是因为主人公雷雨时在树下避雨，是反面例子。借此告诉我们，雷雨天时怎么保护自己。
赵老师印象里喜欢穿暖色调的衣服，打扮土土的，但给人的感觉也是暖暖的。我们这个班是典型的一盘散沙，自由散漫，纪律不好，老师性子一柔，班里就叽叽喳喳。但赵老师的亲和力，我直到现在也非常羡慕和钦佩。她的课堂大概就像几千年前的孔子，师生在谈话的过程中轻松地讲道理。她的课经常被踊跃的举手发言打断，她从不生气，还允许学生畅所欲言，配合她谈话的主题往下走。比如讲吸毒的危害时，同学们就踊跃地发言补充自己所知道的吸毒者的状况，并教大家如何防范。她再对发言略加总结，予以肯定，继续说下去。上她的课是很舒服的，但可惜的是，她很快就不给我们班上课了。

郝主任
郝主任是本行教政治的，据她自己说，她是半路出家业余进修了心理学，考取了证件，给我们上心理课。她比赵老师年轻一些，也是一位和蔼的阿姨，把心理健康的常识娓娓道来。她的课上经常会做一些训练注意力和反应速度的活动，比如拍拍手。
夏天的时候碰巧是学校的招生季，她因为要负责招生，所以把课停了。但是林老师猝不及防的去世，让她又临时顶上来代课。她代课时大概知道我们对林老师去世一事心里有个疙瘩，所以只字不提，心照不宣。她还用她温柔的语调，轻轻地给我们念书或者作文，或者给我们讲心理健康的故事。我也挺佩服她这股神奇的魔力的，以柔克刚，用最柔和的手段收服了学生，赢得了学生的尊重和欢迎。
郝主任是不怎么提自己主任的身份的，平日里，我们还是叫她郝老师居多。她自己也拿自己的姓开过玩笑，诚恳地说我也会努力做一个好老师。在我们班，她的确是对得起“好老师”三个字的。

张文清
初一初二的政治老师，关于他的话题非常多，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他自己就是个嘴巴很能说的人，上起课来滔滔不绝，旁征博引，东拉西扯。
1 张老师是罕见的法学专业出身的政治老师，区别于陈小军在内的大多数思政教育专业出身的政治老师。得益于这一点，张老师在上课时充分地运用了他的法学基本功，给教材和习题挑出了许多刺。最喜欢用他的专业知识批评教材编得有多烂。而且似乎也很擅长辩论，条理清楚又详细，他做的答案往往比参考答案还全面。
2 张老师的专业水平是很强的，因为他，我们有幸学会了很多教材上没有的法律常识。他说他以前是政治备课组长，后来不做了，到我们这届时，是陈小军管备课组，陈小军在内的好几位老师对他也非常尊敬，经常向他请教问题。
3 张老师是江宁人，农村出身，父亲是农村初中校长，以前是江宁高中的老师，调来初中教书的。他给我们讲过他中学时叛逆不愿读书，父亲顺了他，给他找了采石场的工作，在采石场经历了非人的待遇后，他求父亲让他回学校读书，父亲准了，插在自己学校，后来考上了高中。据他说，当年和他一起在采石场工作的小伙伴，不是没活到四十岁，就是熬过了四十岁，腰都直不起来了。
4 张老师高考时志愿是中国政法大学，但是落榜了。大学毕业时，志愿是律师，但是做了老师。他说他高中时就是文科学得好，擅长英语，到现在都会背高中英语课文马恩的故事。他弟弟高考备考时，他还辅导过他的弟弟。
5 张老师讲过没有电子手段的时候，阅卷是用密封线装订的，集中阅卷结束后，手工核分结束，组长允许拆密封，才可以看见学生成绩。
6 学校那时候的确缺人手，张老师一人教七个班，七个班的作业改得他苦不堪言。他和学校争取，初三坚决只教三个班，多了不带。有一阵子学校有个政治老师离职，导致政治组的任务更重，领导给张老师多加了一个班。张老师理解学校的困难，但是因为领导不事先跟他商量打招呼的行为大为光火，大吵了一架。
7 薛城在老师圈子里人缘很差，陈素芹就在我们面前diss过薛城。张老师也diss过，说他女儿挺伶俐的一孩子，薛城却没教好。张老师的女儿从小就常来学校，对学校里的老师们非常熟悉，初中就在南航，高中考上了南外，我们还没毕业时她就已经出国了。两家一对比，也不怨张老师这么说他。
8 我们这届薛城和邵蓓的班最好，但是张老师非常不喜欢薛城的班。因为公开课时没人肯发言，学生互相推诿踢皮球，令他特别生气。他很讨厌这种学习好却自私冷漠的风气，扬言带完初二就甩掉，坚决不教他们初三。事实也是如此。张老师并不因为学生成绩优劣而势利眼，甚至还会告诉我们他在很差的班上是怎么关照需要帮助的学生的。
9 叶智超和张老师是另一个极端，唯分数论，势利眼。叶智超是很馋这样高水平的老师来搭班的，当我们的面说希望留张老师教初三，但张老师非常讨厌叶智超，多次在课上数落叶智超的不是，和陈素芹众口一词地认为叶智超“不上路子”。
10 初一刚入学，彼此还不熟悉，张老师看见有两个座位空着，问同学人去哪儿了。同学们如实答，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叶智超停课拉去办公室罚站了。用张老师教的法律知识说，这是侵犯学生的受教育权。而且张老师教过，老师有权索取赔偿，无权罚钱，叶智超罚钱。自那时起，张老师就对叶智超颇有不满了。
11 陈春梅说，张老师的女儿初二时就已经做初三一模的卷子了。她说，以她的了解，他女儿能考上南外并不令人意外。上了南外，草根贸然闯入上流社会的世界，个中冷暖，也是令人唏嘘不已。张老师举的例子就是周杰伦演唱会开到南京，他女儿的同学们叽叽喳喳兴奋地准备去看，直接订vip位还不犹豫，他女儿回家很不好意思地说了后，张老师犹豫后，还是割肉地掏了钱，说去看吧。还有一次，他女儿去日本旅游，他说去好好玩，别有心理负担，我给你钱。他女儿去玩了一趟，舍不得花钱，抠抠省省地，还节余了不少带回家，颇为歉疚。
12 教我们的时候张老师正值女儿出国筹备期，肉痛地跟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为自家经济的寒冬长吁短叹。我们上课时，他东拉西扯的内容一大半都是他女儿的故事。
13 有一次下雨天，早晨，张老师开车来学校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因为处理事故延误了，迟到了二十分钟。当然，这次也是叶智超打电话得知后告诉我们的。
14 张老师带的兴趣小组，要求学生写上千字的报告，小组的同学被这个天文数字吓了一跳。张老师不以为意，这点字数算什么，你们投入进去，越写越来劲，最后就会发现字数刹不住了。上了大学读了文科专业后我知道了，张老师说的是对的。
15 张老师说他上大学时，教授下课跑得比学生还快，同学们都是堵门口拦教授请教问题。有一次，他们因为什么事伤害了老师（具体忘了），于是大家课前一起站着向老师众口一词地道了歉。
16 暑假时同办公室的同事带熊孩子来学校，把张老师电脑里的资料弄丢了，令张老师非常生气，给电脑上了密码，用了硬盘备份。

17 陈小军借我们班上过遗产分配的公开课，但是他这课上失败了，法律常识也不如张老师讲得清楚。
18 因为张老师的法学专业基础，学校把他当免费的法律顾问，经常有什么需要法律手段解决的事，都来找他。往届学校修台阶，老师们反复强调不要在台阶上跳来跳去，有个学生偏不听摔伤了，家长请了律师来学校索赔，张老师轻轻松松地说，学校老师充分教育过，有言在先，学生全是人证，说了还不听，学生出了事只能自认倒霉，学校没有责任，索赔的官司必输无疑。但是学校可以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给予几万块的援助和补偿，这是合法的。律师听了，默不作声，灰溜溜地走了。
19 讲保护人身安全时，张老师讲往届有个学生被人贩子用药迷晕后，给卖到了大西北的黑煤窑。这学生从煤窑逃了出来，在荒无人烟的茫茫无人区碰到了一辆载羊的车子，求司机救自己。司机给他披了羊皮，混进羊皮，在煤窑的人追杀来时蒙混过关，逃过一劫，终被得救。有个女同学问为什么黑煤窑要抓他，把张老师急得抬高了嗓门：“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20 学校几十年前有个毕业生，在校时就不学好，毕业后混黑社会一步步越陷越深直至入狱，出狱后金盆洗手，儿子进了同一所初中，走了老子的老路。老师把老子请到学校来，老子抬手当面打了儿子一耳光，现身说法。这故事也是张老师说的。
21 在讲抵制不良诱惑时，张老师说赌场没有赢家，只有开赌场的赚钱。这个道理是张老师教的。
22 上课打电话的行为是违反教师职业规范的。张老师说他从来不接电话，在教我们时，他也确实会掐掉上课时打来的电话。讲到这里时，我们对曹授玉隐忍了很久的不满有了发泄的机会，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曹授玉平日里的斑斑劣迹一一细数了一番，好不痛快，张老师也颇为震惊，他似乎和曹授玉不是很熟，表示这么做是不对的，并说课后他会打听打听。
23 张老师会下围棋，他说他暑假时会在家开着空调穿着背心，在网上和别人通宵下棋，还和外国人一起下过棋。他还在办公室里打过麻将。
24 陈素芹喜欢一屁股往第一排的桌子上一坐，想必坐第一排的同学对此都有过怨言。张老师认为坐桌子上是很不文雅的行为，课间时看见学生坐桌子上都会指出，不许坐桌子上。
25 在讲自立自强的时候，张老师是这么解释自立和孤立、依靠和依赖的：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会用手撑着你们第一排的桌子上上课，借着靠一下，这是依靠。但我不会倒你们身上，不会事事依赖别人，平时也会站直了上课。自立不是要求你们拒绝一切帮助，而是你们自己可以解决的事情不要让别人代劳。
26 张老师是个敢和领导大干一架的刺头。往届他上课时，有次遇上领导推门听课。他因为和家长谈话迟到了半分钟，这节是习题讲评课，这个班基础不是很好，他一节课讲了十道选择题和两道主观题。课后领导找茬挑刺，说他迟到，课上内容太少。他直接怼了回去，迟到是因为和家长交谈，办公室的同事全是人证，只迟到了半分钟，尽量将迟到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讲得少是因为这个班基础不太好，讲多了消化不了，是你了解这个班还是我了解这个班？
27 学校搞过民意测评，用2B铅笔填涂，不记名。这个测评数据没有对学生公开。叶智超拿到数据后还对全班学生说三道四了一通。张老师则说，作业多少那题，张老师的测评，学生选“作业过少”一项最多，领导抓住这点不放，非要鸡蛋里挑骨头。这种调查问卷学生未必个个认真填，也有不少瞎填的，未必能彻底地反映实情，不能太认真，但领导就偏要认真。
28 张老师年轻时生过大病，差点丧命，那时他岳父也生病，女儿又年幼，几乎绝望，但是幸运的是他熬过来了。

29 张老师从来不体罚学生，也不罚抄。批评学生时，他也句句入理，不带一个脏字。
30 叶智超在全班人面前集体训话时，经常会训我们政治课很多人开小差。但我自己没有过，也不清楚很多同学在开小差。若不是叶智超训话，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也很纳闷为什么会有很多同学开小差，张老师自己课上是从来不提开小差的事的。
31 张老师上课从来不用ppt，从来都是只拿一本书但不念教材，自己滔滔不绝地讲，不时板书补充。但那时我一直没有适应这套学习方法，有时他的只言片语里闪过有价值的东西时，我刚准备去做笔记，他就没有停顿地滔滔不绝地往下讲了。虽然他的答案做得很好，但是一直都没有学会他的答题方法。
32 张老师教学没有计划的毛病是和陈素芹一毛一样的，比陈素芹还要严重，经常期末前课都上不完，仓促收尾，课上东拉西扯的东西太多，以至于正文没上。
33 张老师是第一个教我们朴素辩证法的人，他用早上闯红灯的小明扶老奶奶过马路的例子教我们认识人性的复杂，学会一分为二地客观地看问题。写这个帖子也是遵循了这个原则，一分为二地说清楚哪里对，哪里不对。
34 初二开学9月1号，张老师以为是星期一，课在第三节。实际上当天课在第二节。课代表看上课了老师不在，去办公室找人，办公室锁着。第三节课张老师才出现，才知道闹了个大乌龙。那天政治组的老师们早上都不在办公室，张老师没带钥匙给锁门外了，进不了门，他以为课在第三节，就不知躲哪里去关了手机备课了，难怪课代表找不着。真相大白后，他让我们不要往外声张。陈素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早自习来得太早，同办公室的老师全不在，钥匙没带，她爬窗子翻进了办公室拿书。
35 张老师总是一副正直样，似乎嫉恶如仇，但对我却不过尔尔，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可能是课间他看见我玩的样子有些不顺眼吧。有时他看我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写脸上的人。

音乐老师、美术老师
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只有两个人，王皓和卢琳。我们那时全校30个班，一周30节课，只有两个人上。王皓老师排的课多，卢琳老师排的课少。把一句话在10个班各说1遍就是10遍，这种不断重复的痛苦想必她们深有感触。期末打分时，一桌子厚厚一沓的花名册等着她们签字也是家常便饭。我们班初一初二是王皓老师教的，初三是卢琳老师教的。
音乐老师的活动范围集中在音乐教室和办公室的六楼角落里，除了上课没人常来，王皓还在办公室电脑上玩过《植物大战僵尸》。王皓老师相对熟悉一些，她教我们时和陈素芹叶智超都不熟悉。有一次和陈素芹打了照面，陈素芹感慨，音乐老师真年轻漂亮，说她刚入职时也带过音乐课，弹琴教学生唱《踏雪寻梅》。初一冬，有一周她因为要陪母亲去看病不能上课，但又找不着叶智超，于是亲自登门跑到班上，正巧叶智超在上数学课，下节就是她的音乐课。这节音乐课就自然归叶智超上数学了。
王皓上课时气场很强，口齿清晰响亮，业务能力是没得挑的。《歌舞青春》的电影就是在她课上看完的。有同学播放了许嵩的一首歌，那时正是许嵩大火的时候，那一首歌，许嵩的词写得很好，却唱得惨不忍睹。她对许嵩的不满却不针对唱腔，而是用嫌弃的口吻吐槽许嵩丑死了还出道混娱乐圈，不知讲台下的许嵩粉丝作何感想。她还嫌弃蔡依林又黄又瘦，点评韩红炫技的《青藏高原》不如李娜版本富有韵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些歌手充满怨念，评价时而客观且专业，时而夹带私货没头没脑。
印象深刻的是，初二开学，暑假雷暴雨，打坏了学校的供电系统，万幸暑假没人，无人受伤。这后来还成了陈春梅教自然灾害单元时的素材。9月1号开学，学校还在紧急抢修电路，音乐教室没电，王皓把课堂挪到了班上，播放了蒙古族孤儿唱给母亲的《梦中的额吉》，歌声中跨越生死的亲情令人感动。但因为供电系统还不稳定，突然电就断了，戛然而止，音乐课就只能暂停了。王皓也吐槽过刚入职时没电脑都能教书，现在习惯了用电脑教书，没有ppt都不会上课了。
王皓监考时，把儿子带来过，估计孩子在家是被溺爱惯了的，那时人还没桌子高，在本该安安静静的考场里走来走去，还东张西望，王皓时不时把他拽回来，不许他乱跑，过一会儿他又走来走去了，还学假唱歌手对口型无声地唱歌，令在场学生颇为不满。偏偏那个考场还是全年级最好的前几十名排的考场。
王皓对叶智超不满是在学校的合唱比赛时，叶智超完全不过问，说这事归音乐老师负责。音乐课时王皓问了我们班比赛的事准备得如何，我们如实转达了叶智超的原话。王皓一脸阴沉，问班主任叫什么名字，我们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叶智超。王皓沉吟不语，然后说，我知道了。便不再多言。自那之后，课上提起班主任时，王皓的脸色都会闪过一丝阴翳。有一次，有同学放了《步步惊心》的MV和《栀子花开》，里面男女亲热接吻的画面令我们登时哄然，议论纷纷，更有甚者，尖叫着捂住了眼睛，仿佛看见了不能看见的东西。王皓严肃地叫停了我们，正色道：你们班主任年轻，不怎么跟你们说这样的事情，爱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这是很自然美好的事情，你们不要过分夸张，觉得怎么丢人。陈素芹上何其芳秋天的诗时，解读牧羊人的爱情时，也引来满堂哗然，陈素芹一样严肃地制止了起哄。
卢琳老师教我们时已经初三，没上几次课就被永久地占走了，再也没上过。对她的印象只有她孩子很小，课上她示范弹唱了《渭城曲》，古诗词配乐演唱。毕业后我们师专参加了合唱比赛，我跟着合唱队一起去了赛场，恰好还碰见了王皓和卢琳带着南航初中代表队出现在了赛场，当然我认得她们，她们是不可能认得我的。
美术老师的印象更加稀少了。只记得美术老师课上，她讲的时候，我们在下面一边听一边做她布置的美术作业。我只对初一初二的美术课有印象，是韩芳老师教的，初三有没有上过美术课我都没法确定了。美术老师还会布置做ppt讲演的作业，有同学在班上电脑用U盘拷了ppt，准备把同学们的ppt一起集中打包，准备带到美术教室，方便拷贝。哪承想U盘的病毒把班级电脑整宕机了。叶智超看见了，颇为不悦，问电脑是怎么坏的，同学说是拷贝美术作业时的病毒感染导致的，顿时暴跳如雷，用震耳欲聋的嗓门宣布以后不许用班级电脑拷贝美术作业，要是美术老师问起来就回复她班级电脑坏了。至于美术老师有没有得知这件事情，我是不知道的。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叶智超经常占美术老师的课，美术老师是不满的。韩芳老师不在六楼的办公室，她承担了学校里的行政职务，和其他有行政职务的老师在一个办公室，虽然不是主任，但也是个官，而此时的叶智超还是个入职不满一年什么都不是的新人。叶智超经常占课导致最后韩芳老师连期末成绩都没法打，叶智超让课代表把成绩册抱给科任老师打分，最后韩芳老师连见都懒得见他，喊学生跑腿把成绩册给叶智超，传话你爱打几分打几分吧，我不问了。

番外
薛城
薛城是南航初中唯一的特级教师。那时候小升初择校遏制的力度还不大，南航初中为了招生自然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举办各种招生宣传会。我们班代课的英语老师曾经就和一位教英语的女主任共处一个办公室。那位女主任出现在了招生宣传会上，介绍学校是如何如何的好。那位女主任和陈春梅一样常年初二初三接盘，很少教大循环，她也在我们这届接了盘，接了个不怎么好的班做任课老师，但听他们班学生的风评，这位女主任并不令人生厌。和女主任搭班的数学老师则是我们这届的年级主任，王生军老师。王生军老师是大循环跟了三年，出席了全年级的家长会。听我妈开完家长会后说，王生军老师经验很丰富，也说了日常常规的要求，比如往届学生家住一楼翻窗子去网吧、盗用家长手机发短信请假借机逃学的反面教材。王生军老师和女主任一样风评并不差，和李主任一样得到了严肃而温和的评价。这也使我产生了困惑，为什么学校里东一个主任西一个主任，这些做领导的老师都并不凶悍，而凶悍暴戾的老师偏偏在学校里什么都不是呢？
用鲁迅玩的“物以稀为贵”的梗来说，薛城这个唯一注定了他会成为学校里的焦点，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学校每一届招生都要拿薛城做招牌，吸引新生的目光，而且每届配的都是最好的两个班，给薛城教语文。而且薛城只教初一，不跟班走，这样继续留初一，继续造福学校的招生。在我们这届，他一样是教最好的两个班，而且做其中一个班的班主任。坦言说，薛城本人是有水平的，而且并不凶悍暴戾，但他并不受学生欢迎。具体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一阵子他要求学生每天写作业，一周就是五篇，连续写了很多周，令学生苦不堪言，而他就批个“阅”。这无疑是违背教育规律的，不仅不会提高学生的写作水平，还会加重学生对写作的畏难情绪和厌恶。薛城带的班最好，但是均分却总是难看，令慕名而来的学生和家长大呼上当，颇有被欺骗之感。我们初三一模时，正巧白下区和秦淮区合并。我们经历了历史上最后一次的白下区一模二模，此年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二模结束，薛城班的学生才知道区二模的试卷是他出的，并用埋怨的口吻调侃薛城不泄题（玩笑）。这届最好的两个班，薛城邵蓓各一个。这一届，薛城是破天荒地大循环，没有再留在初一不动，薛城后来甩掉了邵蓓的班，只专心教自己一个班。我猜邵蓓甩掉薛城也是巴不得，换个能提高均分的老师来得更划算，两人各取所需，都很满意。
张文清老师说过薛城的女儿很伶俐，但是高考并没有考好，张老师认为薛城没教好她。我想，这就是自家郎中医不好自家病吧。薛城的在教师圈子里的人缘是非常差的，张文清陈素芹都diss过他。薛城自己也不和别的老师待在一起，躲在语文教研组隔壁的办公室，一人独占一间。我想别的语文老师看薛城占着好班教出来的分数还不咋地，应该会对他很不服气吧。最后的结局是邵蓓和薛城的班都考得勉勉强强，倒是杜雯做班主任的班，用指标生的名额，冲出了好几个前六所高中的黑马，令人惊讶。上届大循环10届，陈素芹吹嘘自己的班主任非重点班考得比李国玉班主任的重点班还好，李国玉在这一届就被贬去了最差的班做了三年的班主任。我也是挺服领导押宝的本事，押的宝就没中过。
如果说什么符号可以代表南航初中，我想薛城是一定有资格被提名的，毕竟校园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你知道薛城的存在，说明我们都是在航初待过的。

番外
领导和校园杂忆
我们在时，校长是唐红，除此之外还有副校长和若干主任。似乎直到现在，唐红也没有升职，还在校长位子上原地踏步。我们初一时，她去山东出了个差，回来就搞导学案自主探究学习，然而老师们习惯了传统的教学模式，并不买她的账。张文清陈素芹陈春梅都表示这套教学模式水土不服，拒绝执行，事实的确如此，这套教学模式并没有提升我们的成绩。中考成绩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校长是经常出现在校园里的，她挂着职业的微笑，她是整个学校里为数不多会回应学生问好的老师。而陈浩就是另一个极端，那时学校有个规定，要求但凡遇见老师，不管你认不认识都要向他问好，而陈浩对学生的问好置若罔闻，毫无反应，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眼珠子就没正眼看过学生。自那之后，我就晓得了一个道理，明面上的规矩和实际的执行不是一码事，也不再热脸去贴这些人的冷屁股。毕业后我认识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学老教师，她告诉我，她有一次在学校里请学生帮忙干活，干完了，她很自然地说了声谢谢，但学生却浑身不自在，挠挠头说老师不用客气的，别的老师从来不对我们说谢谢。她那一刻忍不住叩问自己，我们什么时候把使唤学生视为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呢？我们为什么教导学生感恩却不知道对学生说谢谢呢？自那之后，她都会对帮忙的学生真诚地说“谢谢”。回忆起来，办公室打扫值日，邵蓓和叶智超是从来不打扫的，都是叫学生代劳。这法子就是老油条邵蓓教给叶智超的。我反复回忆，始终想不起他们什么时候对学生的付出有过什么一点真挚的谢意。
学校花了大钱修了地下停车场，给师生停自行车和电动车。学校规定校园里只能推行不能骑，出于安全考虑，我认为这是合理的。只要违规，学校就会扣车。但我们看见有不认识地老师在校园里横冲直撞地骑电动车而保安视若无睹时，我为学校执法的双标而感到本能的恶心和不适。而且同班有同学骑很贵的车子来上学，好好地按规定停放在车库里，愣是被偷了，查了监控还遍寻无果（看见这里的同班同学，你一定知道这个受害者是我们班的谁），我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学校不会站在维护学生利益的立场上的。
那时校园里不学好的学生不在少数，和流里流气的二流子鬼混的少男少女，做出的下作事是数也数不清的，完全可以再发一通长篇大论。张文清讲九年义务教育时，说学校懒得管有些不学好的学生，也干过直接叫学生别来学校的事，三年都别来，中考你来下交个白卷，我们就给你发肄业证。这是不合法的。但这样的人硬生生地关在学校里又是什么结果呢？可想而知。三年里我几乎就没敢自己回过家，都是喊家人来接，有时放学时分二流子还拿着大音响搁校门口，放着淫靡之音。保安视若无睹，欺软怕硬。校园霸凌的事件每天都在我眼前发生，我虽然受到的霸凌不多，但也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看见那些被凌辱践踏得毫无尊严连狗都不如的同学，我不知他们背负着怎样的仇恨和绝望。老师们呢？呵，他们都在关心自己的蝇营狗苟，并不关心这校园里暗黑而悲惨的一角。我亲眼所见，教体育的牛翠萍（主持过广播体操，知道名字）路见别班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对发生在眼前的拳打脚踢视而不见，故意边走边活动身骨，抬头仰望天空，置之不理。而且目睹一切的我因为自己的怯懦而畏缩不前作壁上观，成为了一个卑琐的看客。我鄙视这样的自己。
回忆我的初中时代，我几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毕业后读《红楼梦》，我终于晓得了什么叫“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没有要好的朋友，也没有对我什么特别好的老师，每天眼前上演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恶心事，“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但最后我必须得承认：这里就是人间，一个令我痛苦的人间。

我给这个帖子取名《痛定思痛》，是想告诉大家，这是我经历了痛苦后，平静下来回忆痛苦的反思。字字都是我的肺腑心声。我笃定和我有类似遭遇的同学数不胜数，但他们只是选择了沉默。我写这帖根本不会做指望我声讨的某些人会良心发现的白日梦，也无意于去干什么炸学校报复社会的事情，更不可能像新闻里一样二十年后用劲力气痛快地甩叶智超的大耳光。但是我会字字负责任地一一说明，告诉他们，我受到的每一次伤害和侮辱都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无可挽回。我会带着这样的记忆直至进坟墓那一天，把刻骨铭心的怨气继续带进坟墓。我不会恨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也不会原谅，因为我的感情很有限，也不是宽容无边的圣母玛利亚，不会为他们这些不值得的人浪费我的感情。
这里贴出著名教师吴非的一篇杂文。我今天既然敢写这帖子，就绝不怕叶智超诸人知道我是谁。叶智超在我们毕业后依然打探我们的动向，心里有数。我如实说，我和杰出校友半点不沾边，我毕业后连高中都考不上，只念了南通师专，专转本读了盐城师范。但我同样是组成南航初中这个黑暗牢笼中庞大的痛苦记忆的一块碎片，不可分割。亲爱的读者只能通过我这个冰山一角略见几面，但水面下更深沉的黑暗，只是因为沉默而隐忍不发，不为人知。如果有人把这些文字呈给叶智超诸人看了，而且叶智超一定能看出我是谁，我也不会惧怕分毫。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对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我没什么好心虚的，该心虚的是做贼的人。
“杰出校友”思痛记
吴非（王栋生）
六一那天，写了篇短文——“我们需要保卫童年”，有读者来电话，说网上有一桩新闻，可以对照，要我立刻阅读。那是南京拉萨路小学的两名“杰出校友”借儿童节回忆母校的文章，我读过很震惊，没想到那所名校有如此不堪的一页。几天过去了，这组“校友揭露母校”的日志传遍网络，而我也无法停止自己的思考。
小学本不存在“升学率”矛盾，早就有了“就近入学”的规定，但一些重点中学像是有“治外法权”，依然以各种特殊理由保有升学考试权，这就让一些望子成龙的家长趋之如鹜。而社会和教育界的评价方式，也让某些小学教学行为失范。两位日志作者在该校毕业，考入重点中学，读了北大清华，赴英美读完硕士，按说一路顺风，应当对母校感恩戴德。可她们说“回忆起当时学校之黑暗、教师之发指, 几乎落泪”，“我从不掩饰对这所小学的厌恶”，“觉得应当借儿童节的机会, 反映所谓的小学名校的部分真相,保护家长, 救救孩子”。两位作者署实名，并表示对所写内容负责。学生之于母校，如子女之于家庭，如不是怨愤所积，不至于这样决绝的。
这组日志，详细地叙述了昔日小学老师撕作业本、罚抄作业、写检讨、暴力体罚、批斗会等一系列侮辱学生人格的行为：做错题了，撕作业本，重写;钢笔字有涂改，也被老师撕掉;含泪抄写到晚上11点，眼泪弄湿了本子，皱了，也被撕掉，重写……课堂上交头接耳，罚抄本课生词100遍;某个词默错了，罚抄100遍;上课忘带课本，罚抄50遍;课间操动作不标准，罚抄50遍……“批斗大会”写得详细，真不敢相信，成年人对儿童用这种方式，得有多么冷酷的心!——被批斗者背贴黑板，立正站好，否则前胸或后背就会挨一教鞭……没有教鞭，就用手扇耳光……“我最恨的事是，老师批斗我的时候总喜欢用手指狠狠戳胸部。那时我刚刚开始青春期发育，因此每一次都痛得直掉眼泪，而且觉得特别羞耻。我一直特别羡慕四班，因为他们班有个男老师。男老师不打女生，而女老师男生女生都打。”
骇人听闻的，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已被鼓励告密：“在所有的‘治理’手段中，检举揭发是我最为憎恶的”;教师让小学生当众揭发，课上谁交头接耳了，谁传小纸条了，谁偷看闲杂书籍了。主动举报他人，就可以回家，被揭发的，挨骂。“我当时极端痛恨这种手段。可以问心无愧的说，我从未举报过任何人……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相信文()革在中国有着深厚的土壤，并且从未真正远离……”
——请读者原谅我的摘引，因为两位作者受了高等教育，有了留学经历，她们对教育的认识已很有深度，我的议论是多余的。如此悲苦的童年，也是引发读者热议的原因。对这组日志的看法，众说纷纭。有人认为，童年教育，不严厉不行，“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也有人认为，无论如何，两位作者毕竟通过这种教育方式进入名校，功成名就，不该以怨报德。而耐人寻味的，是作者之一目前正从事儿童教育研究，她认为，所谓严厉教育的恶劣之处恰恰是它对儿童道德的摧毁，不尊重生命的“培养模式”剥夺了学生的未来;——即使在应试的环境下，也完全可以避免这种丧失人性的“教育”。另一位作者则认为，“通向幸福有无数种岔道无数种可能，不是只有读名校这一条”。在文中，她们也怀念和感激那些有着宽容慈悲之心并尽可能保护学生的老师们。
教育界也有人谈感想，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该小学已经不是当年那样啦。该校负责人回应媒体时表示，“文中许多被点名的老师现在已经退休，不可能再去打扰他们，或是做出处理。”是的，十多年过去了，很多学校已经“洗白”了，可伤痕却刻在孩子的心头。不知那些有虐童行为的教师有没有想过，他们当年那些错误的言行，给成长中的儿童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那些阴影留在儿童的记忆中，所形成的恐惧与委屈将有可能一直跟随他们走向遥远的时代啊。
与青年教师交流时，常问起他们的童年记忆。我发现他们对小学教育的印象特别深，因为那是行为习惯的养成阶段，播下什么样的种子，就会萌出什么样的芽。儿童看到善良和真诚，得到爱与美的熏陶，生命中最早的阳光，有可能一直照亮他的路。同样，幼小心灵所遭受的任何凌辱，那块阴影也难以驱散。我相信，两位“杰出校友”对母校的批评，是出自善良的动机，出自对教育的期望。毕竟，每个人只有一次童年。

我从三岁进幼儿园开始，遇到的老师数不胜数。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统计，一个人在学校待二十年会遇到多少老师、会和多少老师产生交集。我遇到的好老师自然是不在少数的，在南航的日子里一样是有的，但不好的老师也不在少数，而我最讨厌的老师基本都是在南航碰到的。我估猜教过我的老师起码得有一百来号人，而叶智超是当之无愧的金字塔尖——最恶心、最恶毒也最讨厌。我现在也是一名师范生，学习了教育学和心理学，我学生时代的每一个老师都是我现成的正面教材和反面教材。而叶智超无疑是这个反面教材的No.1。他永远会停留在我的记忆里，时刻提醒我，将来入行之后万万不可像他一样。
叶智超是我们这届的班主任，整整三年的大循环，从未请过一次假，三年全勤。班主任是一个班最重要的老师，因为他不是上完课就走了。他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要和学生共同度过。“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授业解惑，叶智超都做到了。因为技术层面，他是合格的。但这个“道”呢？“道”不仅仅是知识，还有做人的道理——那时的“道”是儒家之道，今人的“道”是合乎现代文明规范的价值观理论体系。叶智超是入职第一次大循环，教的我们。对于一个教师来说，刚入职的头一届是极其重要的。因为一个教师怎么对待第一届学生，也是在不断的探索和试错中逐渐稳定成型的——大多数教师在成型之后便不会再有所变化。恰好，叶智超送走我们之后去了初二接盘，我家有个亲戚便是他的学生。他神色冷淡地说，叶智超轻车熟路，和我们那时的所作所为相差无几——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吧，从未变过。比起玩忽职守的曹授玉，叶智超无疑是忠于职守的，但用吴非的话说：“在学校经常看到一种'吃力不讨好'的老师：他不聪明，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然而学生不喜欢他，家长嫌他烦，同事怕他。他很努力，然而他越努力事情就越糟糕，有些事他不过问，问题还不太大；如果他感兴趣，这件事就有可能弄得不堪收拾。因为蠢，所以想'将勤补拙'。可是'勤'未必能'补拙'。'学'能补拙，可他们又往往自以为是老资格，以专家自居。这就麻烦了。”我惊讶吴非总结得刀刀入肉，叶智超一条不落地全部符合。叶智超那时虽然是刚刚入职，却刚愎自用，面对全部资格都比他老的前辈同事并无虚心学习的姿态，叶智超一直是不会反省自己的人，他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为学生辛勤的付出应当得到学生由衷的感恩戴德，但可惜，往错误的方向上、在错误的事情上、使用错误的手段进行错误的努力，只会在错误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所以我由衷地信服吴非“一个学校最怕有一群愚蠢的教师在兢兢业业地努力”的结论。叶智超是我初中时代痛苦记忆的重要来源之一，一回忆起他的故事，无数潜藏的噩梦争先恐后地浮现在脑海里，群魔乱舞，让我难以理出头绪一一整理。但我必须冷静，把这一条条往昔的痛苦一一归位分类。为了叙述的方便，我采用序号和小标题的方式进行书写。

1 谄
实话实说，我的数学很差，理化也很差。我后来走上文科的道路不光是因为自己对文科的喜爱，也和初中时代数理化老师给我带来的噩梦密切相关。我小学时尚且不厌恶数学，但在初中时对数学产生了彻底而决绝的厌恶，而这份厌恶也包含对叶智超的厌恶。叶智超没有教好我并不是叶智超的错，但发展到后来，我已经到了完全不想上数学课不想看见叶智超的地步，天天祈祷叶智超因为什么事请假缺勤，或者给我们班换个老师。偏偏叶智超从来没被换，从不缺勤。到了师专之后，师专的数学老师比叶智超要好很多，虽然终究没有把我的数学教得出类拔萃，但好歹有了很大的起色，不再面对稀松平常的红灯高挂。因为学文科，我和数学早早地说了再见。可叶智超给我带来的痛苦却从来没有和我说再见。
回忆叶智超时，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谄媚的嘴脸。实话实说，离开学校，老师们教给我的知识我早就忘得大半了，令我们记忆深刻的往往是他们的为人。爱因斯坦引用过教育家斯金纳的一句话：“当所学的东西都忘掉之后,剩下的就是教育。”
毕业后读《红楼梦》，晴雯尖刻地讽刺袭人讨好王夫人的“哈巴狗”姿态。我想到的是叶智超。毕业后读《包身工》：“有一次，一个叫做小福子的包身工整好了的烂纱没有装起，就遭了拿莫温的殴打，恰恰运气坏，一个‘东洋婆’走过来了，拿莫温为着要在主子面前显出他的威风，和对东洋婆表示他管督的严厉，打得比平常格外着力。东洋婆望了一会儿，也许是她不喜欢这种不文明的殴打，也许是她要介绍一种更合理的惩戒方法，走近身来，揪住小福子的耳朵，将她扯到太平龙头前面，叫她向着墙壁立着；拿莫温跟着过来，很懂得东洋婆的意思似的，拿起一个丢在地上的皮带盘心子，不怀好意地叫她顶在头上。东洋婆会心地笑了”。我想到的是叶智超，叶智超和领导的关系就相当于拿莫温和东洋婆。我们不是没见识过叶智超是如何上一秒在教室里教训学生时何等暴风骤雨声色俱厉，下一秒看见午自习巡视的领导便一秒变脸状如哈巴狗一样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屁颠屁颠地走出教室向领导请安问好的嘴脸。有时看自习时，出教室接领导打来的电话，还对着电话那头的领导满面春风地报以卑躬屈膝的谄笑，臃肿的面容上开满了猥琐的花。我们在教室里压抑着小声地笑他的谄笑——因为我们接受的教育见不得阿谀奉承，在认识叶智超之前我们的接受的教育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巧言令色，鲜矣仁”。纵观诸位老师，别说是敢和领导大闹的陈素芹陈春梅和张文清，就是普普通通的老师也没有哪一位像他这般。后来我懂了：21世纪人人平等人民当家作主的中国仍然是不缺奴才的。奴才在面对比他低贱的奴才时的狠辣，是宣誓自己对贱奴可以任意处置的主权，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支配贱奴的权力，同时向更大的奴才宣誓忠心的表演。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叶智超这样扭曲的人格榜样无法培养出具有平等文明意识的学生，他就是吴非所说的“跪着教书”的典范。教师都不是站直了的“人”，哪能教出站直了的“人”？
你可以说，社会上阿谀奉承的人比比皆是，这样的性格更讨小人的领导喜欢，更吃得开。但是我要说的是，正直的领导根本不吃这套。即使这样对个人的仕途更为有利，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自豪和提倡的事情。你可以举出无数例子说这样的人还有谁、谁、谁，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他们会不会起初就是从效仿叶智超这样的教师开始的呢？叶智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2 失败的人际关系
叶智超在教师圈子里的人缘是差劲至极的。在我们的三年里，搭班的老师都快有二十号人了，他待的办公室又是庞大的年级组，人头是可想而知的多。但放眼望去，偌大的校园，居然都找不到一个和叶智超交好的同事。陈素芹、张文清众口一词地在课上声讨叶智超“不上路子”，邵蓓和叶智超互相猜忌互相恶心对方，对学生苛刻以求时则狼狈为奸，化学老师、音乐老师、美术老师都对叶智超满腹意见，连缪老师体育课时和我们谈心，也对叶智超发表了不满。至于殷英、张小虎、孙宁、陈老师则完全不care叶智超的存在。曹授玉么，面对叶智超的谄笑连个眼皮子也不抬，直接给他的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陈春梅虽然不曾对叶智超发表不满，但以她和陈素芹深厚的交情来看，私下里的看法也是相似的。陈春梅只说过一件和叶智超有关的事，告诫我们一个重要但叶智超绝不会告诉我们的道理：千万不要得罪班主任，因为你们初三的指标生资格，有一项班主任打分是很关键的。一旦班主任等第打低，你们就没资格填指标生了。但是她又说，相信叶智超不会因为我们这些十几岁的毛孩子的过节而故意作梗的。事实就是被她料准了，叶智超结合了一模二模的成绩，只挂了个位数的长期垫底且绝对考不上高中的学生，其余都放行了。细究起来，学生升学不利对他也是没有益处的。起码他没干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也是被放行的一员，但我终究是不讨他喜欢的。比起备受他宠爱的亲信清一色一水的A，看着我那个虽然合格但刺眼的B，我始终有个疙瘩——就像灰姑娘看见她的姐姐一样。
陈素芹拿陈小军和叶智超作过对比，说陈小军对前辈的态度非常虚心，经常会说：“芹姐，您尽管说。”但叶智超是个看上去就听不进意见的人，也不会主动找前辈讨教。就是说了，叶智超也是当面打哈哈，阳奉阴违，背后依旧我行我素。他因为经常在教室里，和他打过照面的科任老师不要太多，不论对谁，谁都是他的前辈，他自然面上一副无差别的谄笑，用讨好的口吻打招呼（没编制的一位代课老师除外，根本不拿正眼瞧人）。然而背后无人之时，和别的老师不对付的嘴脸，在别的条目里都能看见，包括教学生欺骗别的老师的做法。我可以很客观地保证，这就是有胆子背后diss没胆子当面撕B的孬()种的做派。至于这种做派是多么恶劣的榜样，大家都清楚。在这种老师们离心离德毫不团结的情况下，我必须衷心感谢诸位老师没有因为叶智超的()嘴脸而迁怒我们不认真教书，反而尽职尽责，曹授玉除外。初一时，陈素芹说，2010年南京市中考，全市最高分111分，全市最低分10分，大家中考120分要不要？我们课间经常会写作业，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巧合，写语文作业的人最多。这也不知触了叶智超哪块逆鳞，在自习课上大发雷霆，扬言语文拉不开差距，顶多几分十几分的差距，抓住陈素芹的旷工行为借题发挥，狠狠diss一番。也许是他敏感的自卑心觉得大家只关心语文而不关心数学。然而我们也没人认为数学不重要啊，他是不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吗？陈素芹课上diss过这套歪理：不要以为语文就是背背记记，那是你们父母辈上学时的事了，现在中考除了字词默写哪里还考课本内容？灵活多变，不好好学哪里能应付得了？偏偏在代课老师刚走陈春梅刚接盘时，我们的英语成绩尚未见起色，叶智超还该放学时不放学拖堂，集体训话，说英语如何重要，又说自己高中如何突击英语、成绩进步。后来我晓得了，这就叫自以为是。
吴非说，有些青年教师自己就是在畸形的学校教育中长大的，所以走上教师岗位后继续重复自己老师的悲剧。叶智超是绝对吻合的。我知道他出身泰州，是在畸形的应试工厂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打着合格标签的废品。他自己还说过自己高中时熬夜玩手机、买报刊亭上的小说偷偷看。若是被他的老师逮住是什么下场，结局是可想而知的。他自己接受的就不是以成为人为目标的教育。他发自内心地认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认为考学是人生的全部，信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自然对文科没有半分尊重，一切都是利益而已。鼓吹英语重要、馋张文清归根结底都只是眼馋看得见的利益——分数。我不知道他是因为真没见过世面的市侩嘴脸还是沉浸在自己庸俗无趣的精神世界里不可自拔还自鸣得意，居然说要么有钱你家能给你站个店，家里没钱就好好学习。我在师专的中国教育史老师，告诉我们的是：考学不是人生的全部。人生有无数种可能，你们首先应该知道自己想要选择怎样的人生，不想要怎样的人生。我自己是34岁辞掉了中学老师的编制，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一无所有地考学读了根本不赚钱专业的研究生，一头扎进浩瀚的故纸堆里，那时我所有的只有我的女儿和一往无前的意志。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而且如今实现了梦想，还成为了你们的老师。我并不是鼓吹所有中学老师都要效仿她辞职，而是要告诉所有老师：你们在读师范都背过“教育是以改造人为目标的活动”，目中无“人”的教育意味着什么，你们思考过吗？我也思考过，叶智超诸人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但接受过高等教育就代表一定是个人吗？初一刚入学时我听说班主任刚毕业还满心欢喜以为班主任很好相处，没想到后来的三年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叶智超诸人无疑是富有知识的，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有知识就代表一定有文化吗？我们来猜猜这些老师下班后会看书吗？会看人文社科的书吗？他们的精神世界有多空虚？想必若是他看见这贴，恐怕很多成语和引用的名著都看不懂。只有陈素芹老实承认，只有大学时代和刚教书的头几年疯狂看书，老油条后就很少看了。
叶智超曾洋洋得意地说自己大学头一年有个同学得罪了他，后来四年从来没搭理过这个人，虽然毕业时关系解冻了。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有什么可值得得意的。他说这话岂不是警告我们得罪他就要被他穿小鞋？这不是小人才会做的事吗？叶智超执掌大权的三年是从来不care学生的人际关系处理的。我们班当时有个矮小的安分守己又孤僻至极从不说话的女生，连回答问题都是蚊子哼（是真的蚊子哼，建议被蚊子咬时回味一下那个音量），她比我的人缘还要差，差到不跟任何人主动说话（看到这里同班同学肯定知道她是谁）。任何一个头脑正常情感健康的班主任都应该知道这种学生绝对是心理问题极其严重的，看上去安分专心学习但实际上厌恶学习（反映到考试上就是成绩特别差），虽说不指望老师可以改变她，起码不可以公开鼓励这样的行为，更要重点暗中关注她的动向。但叶智超在集体训话时，居然说像她这样安分学习也挺好的，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眼瞎，还是他自己学生时代遭遇了非人的待遇抑或是害怕学生心太齐会来革他的命以至于见不得学生之间团结友爱。如果我的孩子告诉我他在学校里没有朋友，我会比得知他考了倒数第一还要心痛。因为毕业之后分数就烟消云散了，可真诚的感情是伴随终身的。后来我明白了一点，叶智超和同事关系的差劲是必然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利欲熏心情感淡漠的人，一个无趣庸俗的灵魂，以升官发财的世俗理想为最高目标。看他如今娶妻生子，看似人生圆满，恐怕他自己也觉得舒适得很。他和千千万万将就凑合的夫妻一样在所谓合适的年龄收获了婚姻，至于他有没有收获爱情，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和我交好的那位毕业后结识的、经验丰富的忘年交中学老教师对我说，她自己的高中班主任和叶智超简直是高度重合。叶智超做过的事情，她的老师几乎全做过。我静心想想，原来叶智超从来都不是个案，祖国辽阔的大地上还有太多的悲剧在时刻上演。叶智超绝对是我将来从业最好的反面教材，没有之一。

5 和利己主义者谈道德是可笑且徒劳的对牛弹琴
张文清老师在教我们受教育的重要性时，讲过一个发人深省的经典故事：
一个记者采访大西北的放羊娃，问他：“你为什么放羊不上学？”
放羊娃：“赚钱。”
记者：“为什么赚钱？”
放羊娃：“娶婆姨（老婆）。”
记者：“为什么娶婆姨？”
放羊娃：“生娃。”
记者：“为什么生娃？”
放羊娃：“让娃放羊。”
后来看见有人改编这个段子：
一个记者采访学校里的学生，问他：“你为什么上学？”
放羊娃：“考清华。”
记者：“为什么考清华？”
放羊娃：“考上清华找个好工作，娶老婆。”
记者：“为什么娶老婆？”
放羊娃：“生孩子。”
记者：“为什么生孩子？”
放羊娃：“让孩子考清华。”
我被第二个段子惊得一身冷汗，虽然知道是虚构的，却被它暴露出来的可怕现实深深震撼了。后来一想，叶智超和这个段子高度吻合。叶智超无疑是崇拜强权的，不然都不会是那副奴性十足的嘴脸了，他就吴非口中所谓的“敢于肆无忌惮地展示粗野”且不以为意的教师。对于这个嘴脸，吴非是这么描述的。一次他开讲座时，台下一个嚣张跋扈的领导不顾会场礼仪打电话，对着电话那头骂骂咧咧嗓门高亢。吴非写道：“对此我一直很不解：为什么教育行政管理部门常有这样的粗鄙的人在掌握权力，这对教育的伤害有多大啊。教师们说，他平时更粗鲁，目中无人，从来不怕出丑的。我说，未必，越是这种人，奴性越足；要是来个级别比他高的领导讲话，你看他敢不敢在台下接电话或是离席上厕所，保证装孙子，尿在裤子上也不敢离开的，坐在那里拍巴掌能把手掌拍肿。”没错，读到这里，我想起的又是叶智超，为吴非精妙的总结拍手叫好。中国社会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强权崇拜文化，直至今天也没有退散消失。我们这个时代对名校文化的极度崇拜亦是如此。名校占据了大把大把好奇的目光，耗用了庞大的社会资源，很多师生因为不身在名校而被选择性失明的观众忽略。师院一位教我的老师相熟已久，某一天听闻他是北大毕业的博士。我突然被吓了一跳，细细一想，才惊讶地发现我自己也在被这套全社会趋之若鹜的名校崇拜文化的陋俗支配，重要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学历这样的身外之物。吴非认识很多在盲人学校、聋哑学校、培智学校、工读学校默默无闻的老师，一位培智学校的老师告诉他教学生“1+1=2”要花足足两个月，而有的老师已经在那里工作了足足22年！22年啊！春去秋来，22年足以让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都为人父母有牙牙学语的孩子了，他们还在那里，多少生来不幸的孩子在他们那里得到了难得的关怀和爱！读到这里，我止不住地为他们的伟大而热泪盈眶，我相信吴非老师写下这段文字时也是饱含着对这些老师的敬意和激情的：“他们才是最好的学校，最好的老师！他们对生命的尊重以及在教育中表现出的人道精神，会让‘抢生源’的名校无地自容。”读到这里，我想起的仍然是叶智超，因为对生命的尊重和在教育中表现出的人道精神，叶智超一样是不及格的，你不能说他没有，因为他的确不是十恶不赦，有时甚至还能做出不少“人”该做的事情。但他是唯分数论的。而且，我要补充吴非的是，一个没有羞耻心的人是不会无地自容的。你能说叶智超没有羞耻心吗？那也是不能的。他犯下许多错误都是他的市侩价值观导致的结果，他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作恶不自知的人，何来愧疚？陈素芹在教课文《风筝》时说过一句话：“我们的传统里是没有忏悔的精神的。而鲁迅为自己曾经伤害了弟弟而忏悔，这是难能可贵的。”当年被老师伤害的学生们又都去哪里了呢？他们又怀着怎么的心情和想法呢？会不会有人已经淡忘了呢？我无法确定。“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又有什么宽恕之可言呢？无怨的恕，说谎罢了。”你要说我现在对叶智超有多少恨，那倒是没有的，因为时过境迁，当年的恨意已经渐渐消失殆尽，很多事情都早已随风而散，我也不愿再浪费感情，只有一点，我觉得他很可悲——这一点不会动摇。
小学时读《窗边的小豆豆》，一个被退学的问题儿童小豆豆在善良宽容的校长和母亲的呵护下健康长大，黑柳彻子写书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校长已经去世多年。她在后记写道，她开着车子去小学的故址，看着早已不存在的学校和物是人非，回忆四十年前和可爱的小伙伴还有善良的老师们共度的无可取代的时光，意识到那些美好的东西已经都不在了，可善良的人们给予她的温暖却一直刻在她的心头。她开着车子飞驰在路上，眼泪打湿了方向盘。她仍然记得四十年前，她还是一个稚嫩的小女孩，校长摸摸她的头，对着她微笑：“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孩子的。”后来去了师专，我的班主任和一位尊敬的师兄也用着期待的目光温柔地注视我，说出了类似的话：“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老师的。”虽然不管师专时还是师院时的我，坏毛病一直都存在，班主任也常常因为我的坏毛病而生气发火，班主任常常把东西忘在教室里，而我经常是那个看见东西主动送回去的学生，但这时班主任就会无奈地苦笑道：“谢谢！你就是我的田螺姑娘啊。”可回忆起叶智超时，没有人摸我的头，想起的只有可怕的大三角板或书一下一下重重地扣在我的脑袋上，恶毒尖刻的大嗓门里，各种不堪入耳的字眼如流水一样流过，还有时不时响起的“差生！”。
叶智超给我们洗脑，告诉我们全力以赴奔考学，将来找个好工作，重复安逸享受的人生。叶智超告诉我们他认识的谁谁谁在机关事业单位谋了个拿钱多多的闲职，天天喝茶看报纸上网，吹嘘这样的生活如何美好。然而轮到我疑惑了，这样的人不是我们纳税人供养的人民的蛀虫吗？饱食终日，无功受禄。我和千千万万的大学生一样不喜欢自己的辅导员，我的辅导员是个富三代白富美，有钱没权，天天朝九晚五，寒暑假双休法定节假日全休，还有丰厚的单位福利，房子车子老公孩子全部都有了，每天回家就刷刷抖音玩玩微博，假期大好河山玩个够，飞欧洲下飞机看见包就买买买，唯一的缺憾就是升职遥遥无期。然而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的生活，我甚至为他们感到可悲，一辈子窝在鸡毛蒜皮的飞短流长中碌碌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机关里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一生什么独创性的工作都做不出来。“有人二十岁就死了，却七十岁才进坟墓。”我不相信以叶智超的智商不知道什么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他根本不care什么公民社会什么公平正义，他只会介意自己吃的占的够不够多。于是，我想到了吴非对虎妈的评价：
“‘虎妈式’的思想局限，仍然是‘棍棒下面出人才’，‘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是中国旧文化的‘粹’，实在不登大雅之堂。我在苏南皖南古镇古村看到商贾院落中的书屋，在山西则看到晋商的‘大院文化’，那种高墙深院里严格的家教家规，惟一目的就是让子孙‘保卫财产’，他们才不会去想什么富国强兵，更不懂去想什么‘中国人为什么得不到诺贝尔奖’。再看‘虎妈’，虽然做到了耶鲁大学的教授，其家庭教育的境界，仍然和中国山沟里的土豪没有本质的差别。‘虎妈’说要破‘富不过三代’的魔咒，为了培养‘富四代’乃至‘百代加强版’而奋斗，可是巴菲特和比尔•盖茨竟连‘富二代’都不想要，把钱全捐出去了。
“我们要弄清的是：那种剥夺孩子的个人意志，用严酷手段逼使他们‘苦读’的教育，究竟是要把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可以看到的，不是要把他们培养为有仁爱之心的高尚正直的，为社会服务的人，而只是‘今后在社会上不会吃亏的人’。也就是说，他要孩子成为一个极端精致的，能获得全部利益而没有其他人可以争夺的，享有物质富裕以及一切特权而且很安全的个人主义者。”
逐利是人类的本性，这不能否认。就像陈素芹教《我的叔叔于勒》时指出菲利普夫妇是自保行为，无可厚非，这是畸形的社会和扭曲的金钱观对人性的异化。任何人的个人权利都应当得到保护，就像死刑犯也得体面地签了字走完了流程才能被剥夺生命——这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利。但利己主义就是将利己发扬到极致的结果，利己主义是除了利己别无所图，一切向利益看。北大的钱理群说过：“我们的一些大学，包括北京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的贪官污吏危害更大。”叶智超无疑是不符合的，因为他不擅长表演，对讨厌的人装不出喜欢的样子，吃相么，就是一副奴才做派，用吴非的话说，他只配算“粗鄙的利己主义者”，就像我说的一样：一个富有知识的野蛮人。叶智超不是没哭诉过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天天半夜12点之前睡不了觉，又是编试卷又是编讲义又是写论文，经常顶着黑眼圈红血丝在学校里一待一整天，早上比哪个老师来得都早，下班走得比哪个老师都迟。他的眼里是能看见迫切的晋升的欲望的。白下区优秀班主任的奖也是拿过的，领导在操场上宣布时，我心里都觉得好笑至极，但没有说出口。用我的忘年交老师朋友的话说，她根本不care这些乱七八糟的奖，她见过太多老师拿了不配拿的荣誉，“反正那奖又不是学生和同事评出来的。”我知道现在社会上有太多为了获得利益而不择手段最后名利双收的例子，但这无论如何都不是提倡利己主义的理由。任何一个研究教育学的人都不能回避“我们为谁培养人、我们培养什么样的人、我们怎么培养人”的问题。我们不妨拿叶智超对号入座一下，看看每项对应到他身上能交什么答卷来。目光短浅地培养利己主义者？假设长此以往下去，那么这个社会是注定要完蛋的。
我必须老实承认，在教育实习漫长的几个月里，我接触了很多孩子，其中有些，岁数不大，却已经工于心计，面上安分乖觉，老于世故，处事圆滑，为攫取利益孜孜不倦，一身的市侩习气，恶臭扑鼻。我无法想象他们长大后会不会变得比叶智超还要恶劣。而有些这样的学生就是学习成绩优秀的世俗意义上的“优等生”——我的初中时代，这样的同学一样是存在的。然而我知道，改变一个人是如何的难。我从来没否认教育的重要性和重要作用，但请大家也千万不要夸大教育的作用，如果靠教育就可以拯救所有人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监狱用于改造罪犯了，更不会有犯人了。他们身上一样适用“思想自由是最低限度的自由”这句话。一个没有羞耻心的人是不会无地自容的——亲爱的读者，请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这是我无论多少次谈话都无法改变那些学生的原因——和利己主义者谈道德是可笑且徒劳的对牛弹琴。我想这句话对叶智超也是适用的。然而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而且我用一切行动和言语告诉那些学生：“你们可以选择你们想要的活法，因为我无法控制你们的思想。但我必须要告诉你们，我的立场和态度绝对不会赞同和支持你们。即使我改变不了你们，我也要告诉你们：这样是不对的。”这是一个教师必须该做的事。

一些前面没写进去但还记得的老段子（不定期更新）
1 殷英在学校工作时间不短了，但是居然对李主任和邵蓓的夫妻关系一无所知。还是课间时，学生们和她一起聊八卦时告诉她的。一个同学说了一个细节，邵蓓办公室在高楼层，每天她骑电动车来上班的时候都把电瓶放进李主任的办公室充电。她神色自若地进李主任办公室就是他们夫妻关系的一个外在表现。
2 张文清陈素芹陈春梅都发过领导的牢骚，数落过领导的不是。张文清说以前生物课，他还看见生物老师弄一水桶鱼给学生做实验用，观察鱼的血管。我们上学时教材里还有这个实验，殷英说不给我们做，也是怕我们把鱼搞死了。张文清听说我们不做实验后，立刻条件反射地气鼓鼓，矛头直指：“这个女人哦（直指校长）…………”
3 陈春梅极其讨厌额外加班，直指学校把学习倒数的拎过来“补差”毫无意义，她说的当然是对的。但就是架不住领导瞎折腾。
4 陈春梅自称自己是傻大个儿，她确实个子比陈素芹高出不少，和男生站一起也不落下风。她这么打趣她的公公，说他们全家衣服洗好了晾出去，就数她公公的裤子最短，是个矮得出奇的人。陈春梅说的段子就是她公公看似宽厚实则心机深沉，全家只有她敢和她公公吵架。他们家的房子除了陈春梅自己住的一间写的是陈春梅的名字，其余全给她贪财的公公死死攥着。陈春梅最后警戒我们，当心个子矮的人，小心被对方的心眼玩死。后来见识的人多了之后，我认为，她说的不完全正确。
5 英语八年级上册提到了流行歌手席琳•迪翁。陈春梅给一个男生布置了作业，回家后学唱席琳•迪翁《我心永恒》，然后表演给同学们看。第二天他表演得很不错，大家都微笑着听他唱完了，一致地鼓掌。这是我们班难得的一次一片和睦的景象。陈春梅也笑着表扬了他。她还说，90年代末，她和陈素芹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刚刚入职没多久，两人一起去电影院看了《泰坦尼克号》。《泰坦尼克号》当时在中国引起的反响是万人空巷的现象级。她们一起被精彩的剧情和美丽的画面吸引得如痴如醉，情不自禁地落泪。然而十多年过去后，两人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陈春梅说，《泰坦尼克号》太假。陈素芹课上也说，《泰坦尼克号》和《还珠格格》不是真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