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雅达先是心疼再是震惊，她现在认为自己的妹妹已经疯了。
“据我所知只有你，才会在得罪幽冥的情况下，还能从他那里拿到单科年级第一。”她在课间休息时间提醒妹妹，“动脑子想想，我怀疑他就是在有意把题目侧重***不怎么擅长的题型上头。好吧，也许对你而言分数是小事，但我请你不要在他的课上画画睡觉了，行么？他把这件事讲给他们全办公室的人听，特蕾娅添油加醋了一番又讲给我们听，现在全年级起码有五个班的学生知道你压根没有装出来的那样循规蹈矩。到时候搞校际优秀学生评比，你的票数……”
“哦，你说那个啊，我早就放弃了。”神音含糊道。
露雅达狐疑地问：“怎么，你又要开始往别的地方动心思？你不是前些时候才放完话要跟比你大一级的那个谁，鬼山莲泉较劲到底吗？”
“哦，那是小事，两个月前的我太幼稚了。只有小孩子才成天为无意义的荣誉上蹿下跳。你这个做姐姐的当初也不劝你妹妹及时止损，我有那些时间放到正经事上不是很好吗？”
“但我也没听说你最近在竞赛上怎么用功。这也是小事那也是小事，每天都回来得那么晚，中午也不过来跟我一起吃饭，你把时间都用到哪里去了？”
用在谈恋爱上了。神音在心里说。当然，她没胆子正面回答情绪极易失控的姐姐。
晚自习要进行新一轮的针对性小测。幽冥想练一练理化生失分最严重的大题，专门从各地的模拟考资料里挑了难度最大的汇编成卷。题目对她而言不难，只是计算量比平时考试多出至少三分之一，她紧赶慢赶把卷子写完交上去。握笔的手指隐隐作痛，眼睛也难受得很，她闭上眼，转了转笔杆，让笔尖在草稿纸上一点一点无序涂画出线条。
她写出Neon，又涂掉。
然后她画了一个篮球，特意画出半旧不新的质感，仔细打量一番后不太满意又涂掉。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二十分钟，她感觉画够了，该收手了。再这样目无尊长，下一秒幽冥就要朝自己的脸丢一个黑板擦过来。
考试结束后，所有学生将注意力放到窗外连绵不绝的冷雨上。她喜欢雨，夏季的雨声让她心里很是熨帖，只是这雨不该下在十二月。它太冷了，云层里大量的重金属粉尘被它浇注在玻璃窗上，让这个城市的潮湿气候变得更肮脏，更讨人厌。
神音按了按太阳穴，努力回忆了一下，啊对。她应该带了多余的伞和围巾，幸好没忘记。

八点半以后她第一个冲出教室，跑下台阶，穿过三条已经熄灯的走廊去体育馆。投光灯的光线透过结满雨雾的玻璃，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神音不自觉地笑了，好像所有的疲累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在学校捱过极度无聊的一天，只是为了去见他而已。
她躲在门后的阴影里，悄悄探出头来。体育馆里只有霓虹一个人，他每周三都会加训半个小时。持续的体能消耗好像一点都没影响他，投球还是那么准，神音的视线跟随着那些优美的抛物线上下起伏，她看得入神，视觉享受戛然而止时甚至被惊了一下——注意到她的存在以后，霓虹下一个球投偏了。
霓虹有点窘迫，看来根本没想到神音会找过来。他的局促不安把她也感染了，她咳了一声，将折叠伞丢给他：“雨还没下大，我们动作快一点的话……也许还能赶得上一趟不那么拥挤的地铁。”
结果神音还是多等了十五分钟，她盯着鞋尖，故作轻松地把手里的围巾叠起来又展开。霓虹去体育馆里洗了个澡才出来，她站在他三步开外，很清晰地就能闻到他的洗发水味道。天哪，她又错了，真不该跟他讲她最喜欢的花。她无法想象他站在淋浴室里一本正经地拿出一瓶玉兰香型的沐浴乳，他的队友们会如何看待他啊？
走出校门后，神音才意识到室内外温差比她想象的还大。她今天穿的有点单薄，
在她把外套裹得更紧一些之前，霓虹就把他自己的运动服脱下来给她披上了，于是除了一件针织衫，就只剩她的围巾缠在他颈间，看起来有点滑稽。随着两人行走的节奏，他不断调整持伞的角度，一滴雨都没有溅到她身上。雨点敲击伞面的声音一路相随，直到他们进入地铁站。
霓虹似乎已经坚定地接受了“她很冷”这样一个概念，于是这一路上他试图尽可能地靠近她。在拥挤得令人窒息的地铁车厢里，她也一直被他护在怀中，神音本来打算让训练过度的霓虹坐在空位上，他伸出手稍一用力，就让她跌坐在他怀里了。
神音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霓虹成功地达到了他的目的，至少她觉得自己的脸一时半会是冷不下来了。她坐在他膝头，他安安静静地靠在她肩上，一副再亲密不过的姿态，全然不顾其他人用怎样的眼神看他们。

她其实早该习惯他时常这样的天真行为，可是红晕每一次都不受控制地染遍脸颊。
依偎在霓虹温暖的怀抱中时，神音的困意也上来了，她昏昏沉沉地想起那杯他给她的茉香奶绿，想起那些便签纸，想到今天完成的所有学习任务。是很累啊，她最近睡眠质量下降不少，所做的每一个举措都让自己不满意，只能一次次推翻重来。其实放弃优等生评比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她仍然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待她的外在表现。而且最糟糕的是，她至今还在纠结要不要让更多人知道他们在谈恋爱。她不知道公开以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是至少……绝对不能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
每日都在权衡轻重利弊，每日都在渴求新的进化契机。这样会不会很累啊？好像很久以前有人这样问过自己。神音当初的回答好像非常得体：我不累，我好得很。她没正面回答出来的话是：这是我的选择。
因为曾经一无所有，现在她选择努力把许多事物攥在手心里不放。什么事物都想争取到的自己实在是太贪婪了。
但是呢，贪婪好像也有平息的那么一瞬。只要在他身边，就会很安心。如果她坚持不下去了会使劲把头往后仰，直到看见天花板上四散的斑驳裂纹。在她像它一样四分五裂之前，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就真的很好。
霓虹好像就是她现阶段最想要的东西。
他把她的生活搅乱，但她不介意，甚至还放任自己沉迷于混乱的余韵中。
神音依稀还记得明天晚上是平安夜，圣诞节礼物什么的……她整理的习题集不算，本来就是自己应该给他做的，不能被当作礼物。
那么，究竟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去呢？或者，偷偷准备一个惊喜之类的？还是回去以后再慢慢考虑吧，她可以用整个晚上给他画一幅素描，也可以……
半夜总是失眠的她，很安心地，在最喧闹最拥挤的环境里，在他怀里睡着了。

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