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元夕与往年不似，十三日始，銮驾即迁至圆明园内，更钦定每夜于山高水长楼观焰火，直至十九日。昨宵照旧是东风夜放、银树生花，刻下行往九州清晏的道旁，不免余了碎屑，黛山稍蹙，是觉满目的残余教人不快。】
【正是安坐舆上，忽见斜刺里横冲直撞出一痕疾影，待小人儿立定，方辨出是慎妃膝下的幼子。】

三十一阿哥。【丹唇启，将眼前小儿的行序唤得清明，兰指轻叩了扶木，抬撵的黄门遂矮下身，珠履方践积素间。】
【纵是与太乙来往甚密，可平素与小满津并不亲近，兼国朝的阿哥向是养在乾西四所内，这年纪尚小的孩童自是识不出我为哪宫嫔御，因见他笑意合心，稍弯了月眉，和然道。】我是储秀宫的令妃。

【已惯于先言位份、再语名姓，毕竟毋需我启口，阖宫的莺燕已先知悉慈壸内侄的身份，从不必我亲自言及“辉和”二字。】
【而慎妃的小儿兴许不懂，但这并不要紧，与满腹筹谋的贤者周旋日久，共无忧小儿相处，似也别具一番乐趣。】噢，元是要去看灯，本宫适才还纳闷，阿哥怎么一个人出来顽，必是背了你额娘偷摸跑出来的罢？

【于藕合色绣云纹的马蹄袖中探出春纤，示意小人儿握上，径在满地碎琼间行。】他们若不随着你去，你够得着看高处的花灯么？
【问罢这句，不意他后言，眉又扬了。】我那儿惟有你庄昌姐姐同庄诚姐姐，往昔止有女孩子爱来的，不过今日誉郡王进园子来了，应自外头带了不少新奇玩意来罢。
【稍顿，有意拿顽笑与他打趣。】——你知道誉郡王是谁吗？

元你也喜欢热闹。【我鲜少自孩童口中得闻这样的言论，他们往往任性而执着，纵使明知难得的物什，也誓必要求来，不似他这般乐天安命——这约摸源于慎妃的告诫，慎妃的太过规矩，于我看来是木讷与无趣。】
【可这番言辞由年幼的小儿说出，却是别样的意味了。】我若有甚么喜欢的，必是要够得着、拿得到，你真乖啊。【而后方应他的问。】那是我的儿子，你第十一个兄长，你若想和他一道顽，需得好好听话。

【小儿口中的“热闹”，与内廷妃媵所思的“热闹”从不一样，话中三分趣、七分思量，是忖着慎妃那样好静的人物，竟鞠养出这皮娃娃，倒是有意思的很。】
【而这亦是我首次听闻旁人问及都都的脾性，榴齿一列，懒曼声解释。】他不凶，止是我交予他的“课业”多了，怕他分了神，你若不听话，我哪里能让你和他顽呢？

【与都都那番恳切的言谈后，便有官吏将小女送入誉王府中，且不知那南氏是甚么脾性，却也暂且了却了一桩积郁已久的心事。】你也看话本？那你遇着我可算是正巧了。
【倘使将这疾淌的寸光阴追溯至都都幼时，那我必要与跟前的小阿哥自得宣告：我信妃辉和不仅是话本藏家，亦是这阊阖里头一个写话本子的大家。】

你倒反应得极快。【含丹一抿，唇舌间溢声笑音，然则娥首却摇，显然是不允他“觊觎”我收藏的话本。】我那儿的话本，泰半是讲的情情爱爱，你年纪还小，可瞧不得的——
【譬如那唤作“小音”的姑娘心心念念着高风亮节的“月郎”，又譬如那件名为“福”的珍宝由一双母女相传，再譬如少女小鱼迟迟等不来伊的少年郎……】

【这并非是婉拒，而是直截了当的辞令，他很是敏慧，当下便知这个年岁应做甚么、不应做甚么……遂颔下娥首，轻俏笑了笑。】他那儿书倒是多，但你平日住在乾西四所，大抵认不出他的。
这样罢，【终于思量出个合适的法子，兰荑揉一揉光溜溜的脑门。】我带你去看焰火，你要是认得出他，我便允你们一道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