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帝都的街道每晚都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各式的小摊贩摆起了夜市，帝都有钱的公子哥儿或约三两好友把酒言欢，或拿着重金买的胭脂水粉去百花楼讨姑娘欢心，或是去戏院茶楼听听小曲儿，对月吟诗。只是今日，海棠戏园似乎格外热闹。
“诶呦，李公子您来了，您放心，位子给您留着呢”“诶，赵大人，您也来捧场啦，诶，小六啊，给赵大人添茶啊”“哎呀王老爷...”戏院的总管弯着一双笑眼，在门口招呼着客人，忙地不可开交。
一青衣男子看着这人来人往，拿扇子敲了敲今日非要带他来这儿的蓝衣兄弟，“诶，这海棠戏园是什么来头啊，怎么来了那么多人，看上去还都是些达官贵人啊。”
“哎，你是才来帝都不知道，这海棠戏园可是整个帝都最有名的戏园，都在帝都几十年了，班子里个个都是一等一的角儿，尤其是班主花延，那一曲《霸王别姬》，真真儿是虞姬转世了，连先皇都特意招他们进宫唱戏。呐，看见外面那“海棠戏园”的牌匾了嘛，那这可是先皇亲自赐的字呢！一有御赐的牌匾，二人也是真有实力，人怎能不多？虽说这老一辈的年事已高唱不动了，但他们家的徒弟也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花班主那个义女花无虞，那唱腔，那身段儿，不知勾了多少人的魂儿。而且啊，这几年花班主身体不太好，花班主夫人去的早，他又不愿续弦，所以没有子嗣，这戏园上上下下全是花小姐一个人打理的。别看花小姐是个姑娘，管起事儿来一点儿不比男子差。最关键的是，这花小姐可是个大美人儿，那相貌，啧啧啧，说是仙女下凡都不为过。只是这几年花小姐打理戏园亲自出来唱的机会少了，但今儿这出《杨门女将》可是花小姐亲自来唱呢，来的这么多人啊，都是来一睹芳容的。再者这场戏可是为筹集军资的义演，这又能讨个好名声又能见到美人儿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被你吹得那么神，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了，只是那这花小姐这么漂亮，就没人上门提亲，毕竟...”那青衣男子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儿，“别的不提，单说这帝都的齐王爷可是出了名的爱美人儿，听说前些日子百花楼的花魁不都被娶回家去当小妾了”
这蓝衣公子左右看了看，凑到那青衣男人耳边， “哎呦，兄弟你可是真给他面子了，他那儿哪叫娶啊，那就是明抢，人花魁水灵灵的小姑娘有啥想不开的要嫁给一四五十岁的老爷子当妾啊，还是第十七房小妾，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以后王爷死了她也捞不到个什么。至于这花小姐嘛，他肯定也是来找过的，只是这花小姐打小就跟秦将军认识，关系好得很。秦家可是手握兵权战功赫赫，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当初齐王爷想明抢，秦将军一脚给他踹出了门外，这一闹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啊。”
“你说的秦将军，可是那个带十万人打败了三十万敌军的女将军秦时歌？”
“不然还有哪个秦将军？秦家到这一辈人丁稀少，嫡系就这一个女儿，这秦老将军和秦夫人又都得病相继去了，大家都说秦家要家道中落了，可谁能想到这个女儿竟成了这一辈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将军...诶，不说了，开始了开始了。”
一声铜锣响起，全场便安静了下来。音乐响起，只见一群侍女小厮打扮的人绕着戏台走了两圈，列成左右两行，侍女盈盈一拜，道“有请少夫人～”
万众瞩目间，花无虞身着红色长衫，头戴点翠头面，迈着小碎步出现在大家面前。只见她扬了扬袖子，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皆是笑意，朱唇微起，唱道“宗保诞辰心欢畅～～～天波府内喜气扬～”婉转的唱腔加上迷人的样貌，勾的在场无一不凝视着台上移不开眼。众人看着台上的角儿们或喜或悲，或披麻痛哭或舞刀弄枪，仿佛回到了那百年前的峥嵘岁月。一场戏结束，台下的观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纷纷拿钱打赏。
花无虞给总管交代了几句便偷偷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可不想应付那些个达官贵人，只想快点卸了妆沐浴休息，更何况...待会儿那人还要来找自己呢。想到这儿，花无虞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
花无虞的房间旁边的屋子里有一个小浴池，侍女们跟早就交代好的一样已放好的热水，花无虞脱下戏服和头饰让贴身丫鬟拿回房间放好，又摆摆手让众人都退下，自己走进了浴池，捧着水将脸上的妆都洗净，舒舒服服地趴在浴池边休息。唱了一个多时辰的戏身子本就劳累，再加上这水汽环绕，水温舒适，竟让人生出了几分困意。就在花无虞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间水花四溅，一双有力的手从水里伸出来一把把她抱住，花无虞微微一惊，身体僵了僵，转而又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身体不由得软了下来靠在那人怀里，但还是转头瞪了一眼那张英气的脸，娇嗔到“秦小将军，您能不能别老这么神出鬼没的，我这魂儿都要给你吓没了。”

@若非黑白

第二章
花无虞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你...什么时候走”
秦时歌一僵，神情复杂地搂住花无虞，“四天后”
花无虞嘴张了张，心里想了很多话，想问她怎么这么快，想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有多怕她死在战场上，甚至想自私地拉她一起私奔再也不过问天下事。但她知道她不能，她知道秦时歌对于这场战事有多重要，她知道她所爱的小将军绝不会当逃兵，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因为私心而牵连整个云锦国。
花无虞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秦时歌的脸，“那我明儿把今晚收的东西清一清，物资就放着，其他的拿去换点儿粮食衣服什么的，后天一并给你送到军营去。”
秦时歌看着她的笑容，心如同被针扎似的疼。认识了近二十年，自然看得出来花无虞的笑是装出来的，她很想像以前一样抱抱她，告诉她没事，自己很快就会回来的。但她不敢，她怕给了她希望，最后却只能让她迎来更大的绝望。这次的敌人太强了，东陵国多年来养精蓄锐，近年来一举吞并了三个国家，若是二十年前的云锦自然不足为惧，但如今国库亏空，百姓积怨多年，官员又不求上进，想打赢...真的难如登天。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也许需要几代人的心血，可毁掉一个国家只需要十几年的纸醉金迷。
她也有想过和花无虞隐居，不问天下事，可林家那些个不是草包就是暴虐，曹家虽是武将世家，可曹家大公子前几年“意外”去世后曹家家道中落，这一时除了她既然找不出一个能带兵打仗的。想到这秦时歌不禁心酸，几代忠良竟抵不过一句“功高盖主”。
秦时歌搂住花无虞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她不怕死，作为将军她早就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可她不想死，她死了...小虞儿怎么办呢？海棠戏园虽受先皇恩典，花班主也颇有声望，可终究只是群伶人，更何况花家班的人为人正直，不屑于阿谀奉承那些达官贵人，其实和不少人结下了梁子，若是没她护着不知得被欺负成什么样。
花无虞感受到秦时歌的不安，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抚她，她知道此去是九死一生，她清楚，秦时歌肯定更清楚，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好了，起来吧，泡久了头晕”花无虞站起身来走出池子，扔了一张沐巾给秦时歌，自己也擦干身上的水换上干净的衣服。
秦时歌叹了口气，快速地擦干了身体穿上衣服，走到花无虞身边，小心翼翼地帮花无虞擦头发，“今儿台下的人都说花小姐好不容易出来唱一次没唱虞姬可惜了。”
花无虞有几分恼怒， “可惜什么可惜，出征哪儿能唱这个，不是咒你吗！都要打仗了还只想着自己找乐子，我想想就来气”
秦时歌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头，“他们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你唱《霸王别姬》唱得好罢了，我许久没听也想听你唱了。”
“等你回来了我天天给你唱都行。”
秦时歌压下心中的苦涩，用尽量轻柔的语气说“其实虞姬也挺傻的，楚王死了她也不一定活不了，干嘛自刎呢”
“她不傻”
花无虞转头看向秦时歌，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眼圈微微发红，“她不傻，楚霸王值得”
秦时歌鼻头有些发酸，声音比平常沙哑了几分“楚霸王一则愧对江东父老，二则愧对美人常伴，算不上英雄”
“可他一未临阵脱逃，二未负美人情深，他虽未君临天下，却是虞姬的英雄。”
“小虞儿...”
“我爱你”
花无虞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
秦时歌愣了一瞬，伸手拭去花无虞眼角的泪水，也不禁红了眼眶，“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绝不后悔”
秦时歌一把抱紧花无虞，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肩上，“那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的”
花无虞回抱回去，手轻轻顺着秦时歌的头发“那我在黄泉路上唱《霸王别姬》，你若是听见了，别忘了来寻我”
秦时歌闭上眼睛，一滴泪滴在花无虞的锁骨上，却带着几分笑意地答了声：
“好”

第三章
小姐，该起啦。”
花无虞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问来叫自己的侍女秋绮，“什么时辰了”
秋绮端着洗脸水，笑盈盈地说：“小姐放心吧，奴婢看着时辰呢，这才辰时过了一刻钟呢，不用急”
“好”花无虞翻身下床，拿着帕子洗了洗脸，人也清醒了不少。
昨日跟秦时歌腻歪了会儿便让她回去了，她一早要去练兵，自己又要去清理东西，都要早些休息才是。若是让她留宿在这儿，早上被人看见了指不定被传什么呢，虽然...好像也并非空穴来风，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少些是非的好。
花无虞用了早点，简单梳妆后就带着秋绮去了仓库。
帝都最不缺的就是富家子弟，送来了不少东西，所幸花无虞昨日交代过，东西大多都已经分门别类地放好了。花无虞到仓库的时候，福总管正带着几个小厮在清点检查。花无虞微微一笑，“福伯，辛苦你们了”
福阳秋见着花无虞来了便笑着打招呼， “小姐这么早就来啦”
花无虞走过去把福阳秋扶到椅子上坐下，“您都这么早起来忙前忙后的，我怎么能歇着呢？来坐下歇会儿，我来清就是了”
福阳秋跟着花延多年，比花延小几岁，两人与其说是上下级，不如说是朋友。大家也都对他都很敬重，尊称一声福伯，花无虞性子好从来不把伙计侍女当下人，对于福阳秋更是当长辈来敬重。花无虞此举也没谁觉得有什么不妥。
福阳秋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拍了拍花无虞的手背，“没事儿，你福伯我身体好着呢，一天闲着才要闲出病来”，说着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哦，对了，班主叫你今儿得空了去找他，大概是有什么体己话要跟你说。”
“行，那我待会儿就去找爹爹”
“小姐”，小六拿着账本跑过来，“东西都清好了，米有三千石，衣服有六千套，银子总共有四十万两，还有二十箱药材，只是还有几箱首饰和胭脂水粉不知道该怎么办”
花无虞皱了皱眉头“不是说了不收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的吗？”
小六有几分为难“我们是说了不收的，当时也想还回去，但是那几位大人坚持要送，再加上人也送了银子或者物资，也不好拒绝，我们也是没办法。”
花无虞叹了口气，“这也怪不得你们，这样吧，待会儿你带几个人去把首饰给当了，然后带着这儿的银子一起去采办东西，明儿得把东西送军营去。胭脂水粉什么的估计也没人收，拿下去分给大家吧”
小六有几分不高兴，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都皱成一块儿了，嘟囔着说“那些个当铺不知要怎么砍价呢”
花无虞揉了揉小六的头，“那也没办法啊，这首饰又没什么用你还能不卖吗，钱少点儿就少点儿吧”
小六人机灵，从小就跟着福总管学管账，这其中的一分一毫算得清楚地很，这时一脸心疼 道 “哼，那些人是不是傻，这首饰换成钱得折多少价啊，一点儿也不会算账。”
花无虞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小少年，无奈地说“他们就是想让我们收了首饰，好有个理由跟咱们接触。”
“我知道，他们就是见着咱们家的哥哥姐姐们好看想撩拨。昨个儿我在台下跑堂的时候还听见有几个人在说谁谁谁身段好，长得俊，一看就很...很...”小六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来，只能跺跺脚，气鼓鼓地说“反正就是些轻薄的话，根本没好好看戏。我当时就想上去往茶里吐两口口水再端给他们，咱们家的哥哥姐姐一个个跟天仙似的，哪能遭他们糟蹋，但是当时人太多，我怕被人看见，就没吐”
“噗哈哈哈，你这孩子”，花无虞不禁被这孩子给逗笑了，看着这纯真的小少年心情也不由得好了几分，弹了下小六的额头，力道却不重“好啦，知道你为我们好，可往茶里吐口水这种事可是万万使不得的，行了，收拾收拾去办事儿吧，等回来了咱们一块儿吃点心可好？”
“好～”小六笑地眼睛都眯起来了，有糕点吃自然是极好的。
花无虞看着小六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同伴忙活起来，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如果这些孩子生在和平年代，那该多好啊...

“爹...”花无虞红了眼眶，扑倒花延怀中，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两个女子相恋本就遭人诟病，她从未想过会得到家人的理解甚至祝福和支持，但她没想到爹爹为她想了那么多，甚至不怕损害自己的名声想去找秦时歌对峙，还给自己准备了满满一箱的嫁妆，自己是何德何能能遇上那么好的父亲啊。
花延不由得踉跄了一下，但还是稳住了身形，伸手回抱住花无虞 “哎呦，我的小乖乖，怎的还哭了呢，乖，不哭了不哭了啊，眼睛哭红了就不好看了”
花无虞想停下来，可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最终只能带着哭腔， “爹，女儿不孝”
“胡说，我女儿那么乖，能打理戏园，会给我做枣泥糕，还能唱戏给我听，是最孝顺的孩子”，花延说着眼睛也不由得红了一圈，声音却还是那般温柔，“虞丫头啊，再唱段戏给我听听吧”
花无虞擦干眼泪，甜甜地笑了一下，“好。”
房屋内传出婉转的唱腔，引得两只燕子飞来停在窗檐上，春日温暖的阳光照进屋子，给一老一少两人镀上了一层金光，岁月静好。

第四章
戏园里的人做事勤快，又都是用惯了的人，一天时间就把东西安排妥当了，晚上花无虞亲自查了一遍东西，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带着人把东西送到了兵部。
花无虞带着人在兵部门口停下，花无虞与秦时歌熟识，平时也来找过秦时歌，门口的侍卫都也都认识花无虞，再加上前两天海棠戏园义演的事情已经传的整个帝都都知道了，自然对花无虞有好感，这时见花无虞来了自然客客气气的，脸上还带着笑，“花小姐好，可是来找秦将军的？”
花无虞也回笑了一下，“我是来送军资的，劳烦大哥跟秦将军通报一声。”
“花小姐客气了，我这就去通报，您稍等片刻。”说完那侍卫就跑进去通报了，没过多久，那侍卫就出来了，只是带来的不是秦时歌而是一个俊朗的玄衣男子，那男子见着花无虞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很是讨喜，对着花无虞挥了挥手，“无虞～”
花无虞微微一笑，“琢之”
梁璞，字琢之，现任左将军，家父是礼部侍郎，算不上位高权重，祖上也并非有多显赫但贵在安分守己。自幼爱武被曹老将军赏识，与跟秦时歌在曹老将军手下习武，后一同参军，算是过命的交情，也是为数不多知道秦时歌和花无虞关系的人。
梁璞嘿嘿一笑，“户部来人找时歌说事儿呢，她就让我来接你了，你跟我一起去偏厅等等她吧”，转头对身后的几个将士说“你们几个，帮忙把东西抬进去放好”
花无虞见梁璞安排好了也没多问，对跟着自己来的人交代了几句便跟着梁璞去了偏厅。
偏厅内茶水已经备好，还放了碟精致的小点心，是花无虞爱吃的绿豆糕，想来是秦时歌先安排好的，高璞带着花无虞入座，“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倒杯茶喝。”
高璞将茶杯递给花无虞，自己也没客气，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时歌知道你要来早就交代好了”又故作委屈地抹了两下并不存在的眼泪，“哎，一大早就喊我来跑腿，对媳妇儿就是千娇百宠的对兄弟就只会使唤，见色忘友”
花无虞心中一暖，感觉茶水都是甜的，又打趣到，“怎么，酸了呀？你也不小啦，就没个喜欢的？”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俩似的，哪能那么容易就找着了。秦时歌那厮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找着你这个性子又好，长的又跟天仙儿似的姑娘。”，高璞又喝了口茶，眨眨眼睛开玩笑道：“早知道海棠戏园有你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呀，我小时候就应该让我娘多去听听戏，说不定能得你青眼的就是我了。”
高璞话音还未落就听见秦时歌恶狠狠的声音传来， “高璞，你想死就直说。”
高璞浑身一颤，缓缓地转头看向门口，正好对上秦时歌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再看看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心里默念着：完了完了完了，我干嘛非得在这时候开玩笑呢。随后当机立断放下茶杯，“呵呵，那...那什么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走了，不用送了再见！”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秦时歌看着高璞跑得方向“哼”了一声，又走到花无虞身边，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声音温柔的如同三月春风，“辛苦你啦。”跟刚才凶神恶***判若两人。
花无虞看着面前变脸比变天还快的爱人不由得想笑，但顾及着现在这含情脉脉的眼神不想打破这旖旎的氛围，努力控制了一下最终只是弯了弯嘴角没笑出声来，“不辛苦，我就是送送东西哪儿有你们累。东西我都送来了，你看见没”
“我谈完事就过来找你了，还没来得及去看，待会儿再过去，不着急。”又扬起一个有几分痞气的笑容，双手曾在花无虞的椅子两边，缓缓将身体贴近花无虞，轻轻咬了一下花无虞的耳垂，又故意使坏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声音放得很轻，“小虞儿，想我没”
花无虞耳朵本就敏感，这么一撩拨耳朵红的都快滴血了，脸上也渐渐爬上了红晕，伸手推了推秦时歌“别这样，快放开，被人看见怎么办啊”
秦时歌笑意更深了 “我就不放，你还没回答我呢。小虞儿乖，说实话，想我没。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这样咯，哎呀，这大白天的说不定待会儿就有人来了哦～”
花无虞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外面亲热，又怕被人看见，看着那大开的门脸上更红了，“想了想了，快放开”，眼睛还不自觉地往外面瞟。
花无虞越是这样秦时歌就越想逗她，嘴往下了一点儿又轻吻了一下她的脖子“那...怎么想的？跟我说说。”
“就...就...哎呀你别得寸进尺。”花无虞又推了秦时歌一把，力气用大了些。
秦时歌知道再往下逗就要炸毛了，便顺着让开了，用手刮了一下花无虞的鼻子，“放心吧，我交代过了，没人过来，我故意逗你的。”
花无虞脸还是红红的，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把头转过去不理她，自己就不该信这人的话。

秦时歌去拉花无虞的手却被甩开了，随即讨好地笑了笑，“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逗你了好不好，你看看我嘛”
花无虞翻了个白眼，没把头转过去，这话她都说了百八十遍了也没见她改。
秦时歌蹲下来，把脸在花无虞腿上蹭了蹭，可怜兮兮地说，“我就要出征啦，好久好久都见不到你了，想跟你多亲近一会儿嘛。你不高兴，我不闹你就是了。”
花无虞心里一软，叹了口气，把手抚上秦时歌的头摸了摸。她都要出征了，闹就闹吧，自己跟她置什么气呢。“出征那天，我去送你”
“好。”秦时歌被对花无虞的抚摸很受用，舒服地咪上眼睛，就知道卖惨就方便了。
花无虞跟秦时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就回去了。虽说两个人都舍不得但秦时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是无可奈何。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出征那天无数民众在道路两边为大军送行。花无虞早早地站在了最前面，穿着一套显眼的红色襦裙，秦时歌一眼就看到了她，对她安慰地笑了笑。
城墙边太子亲自为大军践行，秦时歌与太子对饮了一杯酒，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出了城门。
城门外，秦时歌看着那高大的城墙，显眼的旗帜，还有那渐渐关上城门，眼睛有些发酸。咬咬牙转过头，看着前方的道路前方，“走！”

第五章
“小...小姐，秦将军给您的信。”秋绮将手里的信递给花无虞，有几分微喘，想来刚才是跑过来的。
花无虞笑着接过信， “这么急做甚？看你都喘成什么样了，赶紧坐下歇会儿吧。”
秋绮嘿嘿一笑坐在花无虞身边，“这不是小姐您天天都盼着这个我才急着拿给您看的嘛～”
花无虞拿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秋绮的额头，“就你贫嘴。”
秋绮捂着刚才被花无虞戳的地方，嘟着嘴“本来就是嘛，是谁天天都念着秦将军啊”
花无虞这次倒是没反驳，只是弯了弯嘴角将信封拆开，里面有一封信以及一只拿布包好的玉簪。
自那日出征之后，已经近六个月了，天气由热转凉了，战事却一直很焦灼，秦时歌倒是带人打回了一座城，但总体还是不容乐观，近几个月两军就在锦州那儿耗着，谁也不肯让。军中之事不宜外传，花无虞也只能靠这一封封信件得知秦时歌是否安好。
花无虞将玉簪放在一边，连忙打开信，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心中不由得踏实了几分。
家中可还安好？天气渐凉美人切记增添衣物，莫要过度操劳。近日偶得一玉簪，所刻为虞美人，见之便心生欢喜，欲将之赠与美人，讨美人一笑。近日军中暂安，勿忧。
花无虞这时才拿起那白玉簪细细端详，玉的品质算不上好，只是那簪上的虞美人雕得着实精细，花朵含苞待放，两片圆润的花瓣微微向外伸展，露出中间的花蕊。想来这簪子是哪家小作坊自己做的，没有上好的玉料，但师傅的手艺确实精湛。
秋绮好奇地凑过来看，“这簪子真好看，是秦将军送给您的吗？”
花无虞轻轻“嗯”了一声，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顺手将簪子插在头上，拿起一张桌上的纸铺平，“秋绮，帮我磨墨。”
秋绮盈盈一笑，站起来帮花无虞磨墨。
花无虞提笔写到：家中一切安好，将军莫要挂心，簪子很好看，有劳将军费心了。近日金桂飘香，小女子不才，酿二三桂花酒，待将军归来同饮。
写完等墨晾干，又小心翼翼地封好，亲自把信送去给那军中来送信的人。
送完信件，花无虞心中五味杂陈。实际上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报喜不报忧，其实她知道秦时歌现在的处境很难，耗着看似安全，但反而是最让人担心的，耗着说白了就是看谁钱多能供应得上这么多将士的吃穿用度，想来东陵就是看准了云锦国库亏空想把军队耗死。如今秦时歌只有先发制人一条路可走，只是估计现在她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而她自己...花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怕是...撑了几天了。
花无虞望着天空，看着那一行南迁的飞雁，大雁尤知去往何处，而她们的未来又在哪里呢？

花延终究是没能撑过这个冬天，当这座城的第一片雪花来临时，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天清晨，仆人如往常一样去给花延送早点，敲门叫了几声发现没人应，走进去一看才发现他已经断气了。花延如同预料到自己的寿命已尽一般，竟然拿出了他那套压箱底多年的虞姬戏服穿上，嘴边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同睡着了一般。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一晚上的时间就铺满了整座帝都，也埋葬了一个名伶的故事，埋葬了一个时代。
花无虞抱着花延的遗体痛哭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园内的事务以及花延的葬礼。
一声声唢呐响彻了整个帝都，长长短短的唢呐声仿佛讲述着这个老人辉煌的一生，又仿佛什么都没讲。漫天的白纸引来了无数人驻足观看，酒馆茶铺，似乎每个人都在说着“海棠戏园的花班主死了，真是可惜了。”只是世上的奇人异事千千万，明日又有新的谈资，这段辉煌终会被人忘记，明年这时又是否会有人记得去给那位老人上柱香呢？
花无虞按照花延生前的嘱托，将花延葬在了后山那棵海棠树下。那是曾经埋下他的妻子的地方，如今两人也算是重逢了吧。
花无虞一身缟素，对着两个墓碑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缓缓地向山下走去。

又是一年莺歌燕舞，桃花开得如烟似霞甚是喜人，但花无虞无心观赏。年前秦时歌险破锦州，给花无虞寄了封信道了声平安，可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从前再晚也不会三个月都每个信儿，定是出事了。可她也没法儿打听，只能干着急。
“小姐”秋绮的声音打断了花无虞的思绪。花无虞转过头去看着门口的秋绮，“何事？”
“小姐，外面有位带着面具的公子找您，看着不像是我们认识的，问他名字他也不说，只说是秦将军拜托他来找小姐的。虽然他确实带了秦将军的信物，但他指名要单独见小姐，还不让告诉其他人，走的也是侧门，着实有些可疑。小姐，您见吗？”
花无虞沉思片刻，这男子是行为着实可疑，但这人既然有秦时歌的信物说明至少与秦时歌有联系，如今自己联系不上秦时歌，如此看来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花无虞站起身来“你先莫要声张，带那位公子去堂屋...不，还是我书房吧。”
“是”秋绮虽然对自家向来讲礼数的小姐让素未谋面的客人去书房会面的行为有些疑惑，但自家小姐是个有主意的，想来有自己的考量，便没有多问跑去门口传话了。
不多时秋绮就带着那位公子来了书房。那人并未带任何仆从，对秋绮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看来并非嚣张跋扈之徒。花无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此人，只见此人身上虽没有过多坠饰，衣裳也是最简单最日常的款式，但花无虞多年混迹在各种人之间，一眼就看出那布料定是上好的蜀锦，又见这人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显示出良好的教养，让人不禁想起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花无虞挥了挥手让秋绮下去，见人关好大门，那公子取下面具，眉眼间皆是温和，声音如四月春风，“花小姐，别来无恙。”
花无虞见之一惊，“太...太子殿下”。她绝不会认错，此人乃云锦的太子苏槿安，与秦时歌虽隔着一层君臣之礼但私交还算不错，与花无虞也见过几次。
花无虞后知后觉地想要跪下行礼，还没落地苏槿安便连忙上前把人扶起来。 “花小姐不必多礼，我今日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的。我不宜久留就长话短说，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明白的也不瞒你，前线战况很不好，云锦多年国库亏空军资供应困难，打仗这些日子加重了赋税近日我军却节节败退，战火扰的战场附近的百姓不得安宁，再加上时歌她...如今受了重伤，百姓更是没底。前些日子甚至有人组织起起义军想要造反，虽说好不容易镇压下来了但还是治不了根，朝廷怕百姓暴动把消息压下来了，可若是不管这消息迟早要流出来，父皇如今派我去前线坐镇安抚百姓”
“那怎么行，太子殿下您的身体...”花无虞没说出口来，这位太子样样都好就是从小身子弱，别说上阵杀敌了，平日里秋猎都够呛，若是战况好去做个样子还行，可如今这状况将士们自顾不暇，太子这一去可谓是去鬼门关走一遭。
苏槿安叹了口气，“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若是有其他办法我也不想去当累赘。但这种时候皇家亲自去安抚人心是最好的方法，若我不去就得其他皇子去，时歌早就站在我这边了，如今她又受了伤，若我去她还有活下来的机会，若是其他人去那定是要她把命交代在那儿的。于公，若是时歌命丧沙场，这兵权定会落在林家手里，林家都是些什么货色你也清楚，于私，这么多年时歌也是真心助我，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时歌去送死。”苏槿安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块玉佩，“时歌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我说若是她死了就把这块玉佩交给你，你带你园里的人去南找一位姓杨的车夫，他是曹老将军的旧部，把玉佩拿给他看他就知道了。曹将军曾经在行军途中经过一处小镇子，那里很隐蔽又不属于任何国家，他会带你们去那儿避避风头。我今日跟你说的这些你都不要声张，我避着人来就是怕有人知道了对你不利，如若此次战败你就带着人走，你们的人本就不算多，保你们园内的人平安还是行的。”

花无虞强忍着泪水，没有接过玉佩“多谢太子殿下，可我不会收的，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苏槿安愣了一下，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看来时歌确实很了解你，她料到你不会独活，所以她让我转告你，若是你不愿独活，就把这玉佩转交给园内其他的人吧，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花无虞接过盒子，低头看着那块翠绿的玉佩，没想到秦时歌连她园里那么多人的将来都考虑好了。
“另外还有一句”
花无虞抬起头来看着苏槿安。
苏槿安善意地笑了笑，“时歌让我告诉你，此生得你，足矣。”
花无虞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把盒子紧紧攥在手心里，“多谢...太子殿下，如此，民女死而无憾了。”
苏槿安递给花无虞一张锦帕， “花小姐不必言谢，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于皇室来说，这句话注定只是话本上故事，我见过太多的虚情假意，我甚至都已经不相信世间有所谓的真爱，如今能见到你们二位也算是了了我的一个心结吧。不是世间没有，只是我没有遇到好的人。我该向你们言谢才是。”
苏槿安戴好面具，“好了，我该走了，花小姐就此留步吧，我记得来时的路，悄悄出去就是，免得被人看见。”
“那委屈太子了，我还是让秋绮带您去吧，秋绮是我信得过的，让秋绮带着你若是遇见了旁人也好有说辞。”
“如此也好”
花无虞走出房门，见秋绮正立在不远处，不会听到房内声音却能随叫随到的距离，“秋绮，过来”
“小姐”秋绮闻言立马跑了过来，看着小姐无恙一颗心算是落了地，那人虽看上去谦和有礼不是什么恶人，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秋绮你带这位公子出去，尽量避着人，若是实在有人碰见了问你就说这位公子是位商人，前些日子我托他找一种特有的香料，今日是来送货的，其余的不可声张。可明白了？”
秋绮心知大概真与前线有关，也认真了起来，“秋绮明白。”
秋绮按照花无虞的吩咐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走，一路上即使遇到了几个人见是秋绮带着也只觉得是小姐的客人，并未起疑心。秋绮送走了苏槿安后还对门口的小厮嘱咐了几句，让他们不要声张。

第六章
自太子殿下去前线后花无虞日日夜夜都盼着战胜的消息，盼着秦时歌的来信，她从所未有的想看到秦时歌的字，想让她的小将军再告诉她一句“勿忧”，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消息，竟是敌军的挑衅。
花无虞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脑子里一直循环着刚才秋绮的那句“除叛变者，无一生还。”耳边隐隐约约地还继续传来秋绮的声音“他们让几个骑兵快马加鞭将太子殿下的头颅带了挑衅，秦将军他们...”可此时花无虞什么都听不清，只有一个念想
她...死了？
她真的死了？
她真的死了...
花无虞知道这场仗必输无疑，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面对一切结局。可这是她现在发现她错了，她根本做不到，什么冷静，什么理所当然，她现在只想立马奔去前线，她想见她，想抱抱她，想带她回家，即使只是一具尸体。她甚至想回到战争前，让她抛下所谓的责任所谓的家国情怀，两个人一起隐居山林，她不要锦衣罗裙，不要胭脂水粉，不要众星捧月，甚至愿意冠上祸国妖女的名声受众人唾骂后人诟病，只要她还在。
秋绮看着自家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哭出了声，“小姐...小姐您别这样，别这样...”，她想安慰几句，可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什么都没用了。敌国太子司徒彦亲自上阵，秦将军带伤迎战，可之前伤亡惨重，终究是寡不敌众。平日里百姓本就被朝廷压榨，此次又四处征兵，再加上粮草供应不足，军队中不少人都对朝廷有恨意，即使有那么些保家卫国的热血这几日的饥饿也将那一点儿热血消磨殆尽了。最后敌军兵临城下，竟有一半的士兵临阵倒戈，剩下的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花无虞缓了半晌，意识才逐渐回笼，隐隐约约间记得刚才秋绮说了秦将军什么，哑声问到“你方才说秦将军他们什么?再说一遍。”
秋绮不忍心再刺激花无虞，面露难色 “小姐，我...”
“说...”
“可是...”
“说！”
秋绮咬咬牙，哽咽着道“秦将军他们不肯叛变，所有将士被鞭尸然后挂在了城门口示众。而且敌国太子下令，云锦投降的人若是想表忠心就亲自去鞭尸和挂尸体，所以...所以执行这些的人都...都是是曾经的云锦人...小姐，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啊，明明他们曾经还在并肩战斗啊...”
花无虞伸手抱住已经泣不成声的秋绮，眼中燃烧着怒火，成王败寇她不是不懂，但没有投敌的每一个将士都是英雄，他们战死沙场无可厚非，但应该得到每个人的尊重。曾经秦时歌也遇到过可敬的对手，对方战死后云锦的将士把对方风风光光地下葬以示尊敬。可司徒彦呢？鞭尸，示众，这无疑是对他们的侮辱，特意让云锦的人去，更是对整个云锦国的羞辱。想到那些投敌的士兵，花无虞不禁心寒，她厌恶他们但却谈不上狠，她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容不迫的面对死亡，对于很多人来讲“活着”这个词太诱人了，可对于司徒彦她是恨的，他明明可以让那些将士体面地离去，可他却选择了侮辱，而他俯视着一切把这些侮辱当作一场好戏。花无虞眼神逐渐冰冷，司徒彦...今日你对我云锦的羞辱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