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初春似任性娇宠的少女,翻脸极快,昨日暮色凉茫茫,今日艳阳当头照。日光亮堂,吓得无一丝白云敢追捧,晴空如洗,一碧万顷。
熔熔春阳下人头攒动,逼出夏天才有的热气。虹猫跻身于熙熙攘攘间,大汗淋漓,一旁的逗逗脸蛋通红,神色兴高采烈,全然不知热。
“你年纪尚小,却精通医药毒,在针灸上也有造诣,年少有为,未来可期啊。”一位约摸不惑之年的郎中经一番交流下来,半赞赏半钦佩地对逗逗笑道,一双皱纹浅浅的眼睛眯成线。
逗逗给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您谬赞了,晚辈还有许多需学习的地方,您说想学针灸推拿,依晚辈拙见,斗胆推荐《针灸甲乙经》。”
虹猫一面听着二人谈话,一面探视着瞥向人群,余光所落之处,是一个戴帷帽的清瘦身影。两天半的医术交流会以来,那人至少跟了他们一天,却若即若离,无任何出奇的行动。
“针灸是我从医道来的最想接触的医术,可很多人都劝我,说没出路,针灸可能会导致患者真气外泄……”
“谁这么愚笨,说这种假话?”
逗逗刚想解释,一声嗔呵打断,是一个花髻上紧着玉笄的姑娘,看上去刚及笄不久,拿着一个袋子,风风火火。
“哎,大侠,你也是学医的?有缘人!”
逗逗圆睁眼盯着姑娘兴冲冲地走向假笑应对的虹猫,恍然大悟。
“你说,我看上去是被称作‘大侠’的年纪么?”
听到此话,逗逗苦苦嚼了好一会儿,硬生生把菠菜咽了下去,才敢忍俊不禁:“咋,虹少侠的脸蛋在谁眼里显老啦。”
于是,逗逗听虹猫亲述一件助人为乐但起了极小风波的故事。“那姑娘太自来熟了点,不会看上你了吧。”逗逗打趣。
“兴许只是想交朋友。”虹猫耸肩,“无碍,我担心的,若我单论外貌老于弱冠太多,只怕会委屈了蓝。”
逗逗暗叹风月真真扰人心,又讶异自己有朝一日亲睹所向披靡的七剑之首会有不自信的一刻:“称呼是人家小姑娘的习惯问题吧,咱们虹少侠少年意气玉树临风。况且,蓝兔爱的是你整个人,若她真因容颜觉着你不值得,恐怕也不是她了。”
爱使人自卑么?逗逗想不通。
“前辈,适当善用针灸不会致患者真气外泄,您大可放心。”逗逗笑道。
“大侠既武功高强,又医者仁心,特是难得啊。”程姑娘挡住虹猫眼前正谈天说地的逗逗。
虹猫略一作揖:“不承姑娘褒奖,鄙人不懂医术。”
程姑娘十分大气地挥手:“这有何难?有我在,不怕不把你的医术提高的。”说罢,她朝略有疑惑的虹猫笑嘻嘻道,“糕是帮娘亲卖的,我家主业是医术。”
虹猫欲言又止,保持寡淡笑容。佯装不经意地环顾四周,实则睨着清瘦身影。那人仍与他们相隔一定远,头朝他们轻轻歪了歪,似乎点点愣神发懵的形态。
不像是一伙的……那么,那个人跟踪我和逗逗究竟目的何在,这位程姑娘为何如此热情。虹猫不动声色地瞅了眼正大谈医学的程姑娘。
“这笔交易不亏本吧,大侠?”
直愣愣地盯着眨巴着眼突然发问的程姑娘,虹猫挤不出一个字。
“我是说你告诉我姓名,我教你医术,大侠见义勇为,可也要学会倾听啊。”程姑娘撇嘴道。
“大侠可会耐心倾听啦,尤其是面对某个特别之人时,双眼粘着她不放手。”与郎中辞别后,逗逗赶来圆场,顺带向虹猫抛去一记飞眼,“大侠说是不是?”
必定是和跳跳学的……虹猫被逗逗的媚眼哆嗦一哆嗦,笑笑不应答,对程姑娘拱手道:“区区小忙,姑娘不必太惦记,无消知晓鄙人姓名。交流会结束了,我们用了午膳也该返程,愿姑娘来日方长。”
“什么来日方长。”程姑娘一箭步跟上散会的虹逗二人,“你……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的,用完午膳我带你们一览潭城风光。”
如此纠缠不放,说不定目的不简单。可眼下江湖太平,七剑的仇家少之又少,她究竟为何?虹猫与逗逗暗暗交换眼色,不约而同地选择将计就计顺应程姑娘,应了她一同用午膳的邀请。
路上,逗逗一直主动在和程姑娘找话题便于套出底细,无功可得,而程姑娘时不时想把话题引到虹猫身上,虹猫象征性地回几句,更多的是留心后头悄悄尾随的身影。
“小程,我看你不是想和我们少侠交朋友这般简单吧。”逗逗笑问,“许是暗慕我们少侠?”
“鬼话连篇!”不出他所料,程姑娘登时满脸羞红,悄咪咪地瞥了瞥虹猫的反应。见虹猫似没听到后,她脸上闪过失落和庆幸,随即神秘地压低声音,“不过,我倒是想请出一位朋友。”
难道她和那个人真是同伙?虹猫和逗逗警惕地对视一眼,被绑上白绫的长虹雨花低鸣,握紧袖口深处的匕首。
“别神神秘秘了,尾随这么久,我眼睛尖得很,真以为我没看出来?”程姑娘转身,双手叉腰,对暗角信心满满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