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本来打定主意,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城市一步,这次却有两个我不得不来的理由,一是来自十心林的邮件,二是炳希的出狱。如同命运的齿轮一般旋转着,又将我拨弄到这个城市。
炳希出狱的时间是早上七点,从虹桥航站楼出来,已经是半夜十二点,我匆匆在滴滴上呼叫了价格贵的离谱的专车,这位睡眼惺忪的司机,在知道了我要从虹桥直接坐到杨浦区之后,也来了兴致,一路上兴奋地和我说个不停。我对这座城市再熟悉不过,便说,不用了,我是这儿的人。
“噢,听你口音不像啊?”
“恩,不像,可能我永远也学不会。”
司机大叔莫名其妙,仍旧猛拧方向盘,驾着车在无人的街道上飞驰。我在车上,拿出手机默默地又把十心林的来信读了一遍,即便这些字句我已经读得滚瓜烂熟。
十袋先生:
你好!
非常冒昧的发来邮件打扰您,我是木阑,您应该还记得几年之前我和你一同去武汉的那次冒险,仍旧十分感谢你那时的帮助,我在那次冒险中获益匪浅,并且完成了我的博士论文,不过现在我代表十心林的专家小组联络你,是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而且只有你能做到。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你的高中老师莫雨诗,她于去年进入十心林治疗,首先向你简要介绍一下她的病情: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确信她罹患一种介于妄想症和精神分裂症之间的精神疾病,如果你还记得我当时和你说的,精神疾病并没有完全可量化的病征,我们只能先做出这样的诊断。为了你理解起来方便,我将尽量使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描述她的病征:1.脑中时常会有幻觉出现,根据我们的询问,以及要求她画图描述幻觉的尝试,我们得出这些幻觉是一片森林;2.她时常会回忆起一个人,在陷入该种回忆状态时,通常伴随性激素分泌的上升(即性欲过剩状态,希望你能从医学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程度剧烈到我们不得不使用镇静剂),我们挖掘了她回忆的内容得出,这个人便是你,十袋;3.在记忆检测中,我们发现她脑中出现很多奇特的回忆,显然这些回忆不可能属于她,比如她记得街道口樱花大厦的顶层,细节清楚到仿佛亲身经历,这些回忆显然来自另外一个人,你我都知道,便是你的阿姨。而我们调查显示这两个人并没有任何的联系,那这些回忆的来源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我们和莫雨诗的家人讨论过这些问题,她现在病情很糟糕,每天的幻觉时间在加长,情绪波动愈来愈大,我们相信心理干预治疗的关键在于你,专家小组和莫雨诗的家人都希望你能够前来帮助她,现告知:她的家人愿意承担所有可能产生的费用,并且承诺在治愈后给予你丰厚的报酬。我们已经制定了一套计划,只需要你的部分参与,事情应当能够有所转机,整个过程不需要太长时间。
于我个人而言,这些利益应该对你都没有什么实质性意义,但你必然不会冷眼旁观,她的病情发展成这样我们都很痛心,我相信你肯定会伸出援手,我真心希望你能前来,我们都需要你。
祝:身体健康,生活愉快!
木阑(代十心林第二专家小组)
2019年12月
我盯着手机屏幕,一遍一遍默读,直到手机息屏。
小诗!我低低呼唤了一声,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那种名为“后悔”的情绪波涛汹涌地袭来了,没过我全身,又携着我在大上海飘荡。
“帅哥,到了啊!”司机师傅将我叫醒。
杨浦区平安路111号。
回到这熟悉的空空荡荡的房子,我居然倒头就睡着了,竟睡得如此香甜,可能是那些纷至沓来的回忆将我留住的缘故吧。虽然才过了几年,那些回忆却如同激光投影一般的清晰可见,忽的又让我怀疑起自己身处梦境抑或现实,我的身体究竟是二十一岁,还是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