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当然不可能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事儿。要真说有什么开端,那也是江篱刚搬来那会儿。那阵子刚放寒假,我们辅导员江雪给我打了电话说,她堂哥的房子出了点问题暂时不能住人,她自己的住处全是女生,不太方便,问能不能在我这儿借宿几天。我和江雪向来关系不错,便也答应了。没曾想江篱过来没几天疫情就扩散了,我住的那破老小区也实行了封闭式管理,江篱想走也走不掉,只好先住下。
一开始他睡沙发。我那儿就一个床。
他来了快五天吧,想了个办法把寄存在江雪那儿的两箱东西弄来了。箱子只能送到楼下,他来回爬了四趟七楼,才把那些个东西都搬运停当。他干这些的时候又是一声不响的,我戴着耳机在厕所打游戏(那是整间屋子唯一一个清净地儿),完全不知道外面的状况。江篱死要面子,不肯喊人帮忙,就他那身板,上上下下这么好几趟,绝对折腾得够呛。
那会儿我跟他还熟不起来,他总是礼貌有加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吃完晚饭我们俩各干各的活儿,一个占了沙发一个占了桌子。他忙工作上的事,我开始和小组同学死磕PPT,连着麦干架。吵到一半听到两声响动,转头一看,江篱正缩在沙发角落里,电脑丢在一边,死死抱着右脚,整个人僵着发抖,面色惨白,咬着嘴唇不放。
“等会儿,我这边有点状况。”我冲同学喊了一声,随即用气声问江篱:“你怎么啦?”
江篱瞥了我一眼,摇摇头,一言不发,只眉头皱得更紧了,嘶嘶倒吸冷气,两只手都用力扣着脚底。我当机立断,把麦关了,和同学说了一声待会再讨论,两步跨到沙发前坐下了。
“你脚疼啊?这是抽筋了?”我试着去抓他的脚。他本能的反应是往后缩了缩,齿间忍不住漏出一丝呼痛声,脸色更白了。我觉得他这人拘谨得可笑,伸手去将他的右脚捉了过来。“没事儿,别忍着,我看看。”
隔着袜子,也能看出脚底肌肉的僵硬。我摸了摸,足弓那里都绷住了,怪不得疼成这个样子。“我给你揉揉,一会儿就好啊。”说着要上手,江篱却还想往回缩脚:“我没事,你让我歇一会儿就好——哎哟!”
挣扎中,我不小心按到了他痛处。他喊出声后又立刻咬紧了嘴唇。我哭笑不得,他大概也是痛狠了,不再挣扎,任由我将他脚上的袜子扯了下来,一边给他按揉脚掌,一边掰脚尖。
“你不用咬牙咬这么紧的,抽筋这疼法确实难熬。想喊就喊吧,我不会笑你的。”我看他那视死如归的架势,忍不住想逗他几句,可他始终绷着脸,干脆闭上眼睛,只在按到痛处的时候嘶嘶吸气。他的脚很干净,温温热热的触感,我按摩了一会儿,感觉足弓那里没有先前那么僵硬了,看他脸色也不如之前那么痛苦,便问他感觉怎样。
“还行。”
“还行是怎么着啊?疼还是不疼?”我乐了,干脆把他的脚架在了我的膝盖上,从脚尖到足跟粗略揉了一遍,又屈起食指,刮了刮他脚底的穴位。
“啊……啊!”江篱突然喊出了声。我当他是疼的,赶忙问:“是这儿疼吗?”又轻轻在同一处按了按。江篱重又闭上眼,嗓子里“嗯……嗯”几声,忽而又开口:“脚心……脚心那儿……”
我多用了点力气,在他脚心那里又刮揉了几下,没想到江篱整个人都战栗起来:“啊……我的脚……啊啊……脚心……快……”他喊的声音都变了调子,仿佛突然忘记了所有的隐忍,那简直不像是因为痛苦在呻吟,反倒是像出于欢愉。我脑子里嗡的一下,仿佛某根绷了很久的弦也断了,出于本能,双手抓紧了江篱的脚,从脚掌到脚心,一阵猛力搓揉。江篱的喊声不断,脸上的神情一会儿痛楚一会儿放松,喊得我和他两个人都乱了起来。
“哎哟……轻、轻点儿!疼……脚掌还是疼……啊……往下,往下再揉一下……再用点力……啊……不行了,脚心好酸……哎哟……对对,这里舒服……啊……再轻点儿……”
他脚上的肌肉早已揉得绵软柔腻,可江篱还在小声哼哼,也没有要把脚从我手里抽走的意愿。我双手拇指都在他脚底轻轻画着圈,有些恍惚地问他:“大哥,你这到底是疼到家了,还是舒服成这样的?”
“嗯?”江篱睁开眼,有些迷蒙的样子,眼里甚至含了点泪光。我第一回见他这样子,脑袋里快进似的播放了各种我没见过的场景:我们接吻、拥抱,耳鬓厮磨,他在我耳边喊出晦暗不明的破碎语句,他的脚尖蹭在我的腰上……然后我回过神来,他也从刚刚那阵中惊醒。
我们都盯着我的裤子好一会儿。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什么。”江篱先开了口,“我好了,谢谢你。”
他迅速抽回了脚,也迅速回到了冰山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