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一、
沍晚集序
詩道浸微，不過二三十載，時人恍然若百代，蓋其殘毀，可謂盡矣。戊午甲子，言路稍寬，然後西洋詩家，蔚爲大觀，聲名流布；中國之詩，仍泯然四野，未入時人耳目。或以爲中國之詩，古人之詩也；西洋之詩，今人之詩也，今人不必復古，斯謬何極矣。天下之大，竟真無中國之詩乎？非也。又二十年，即已蒸蒸勃勃，郁乎繁盛。至今有名者，居然百餘家，尤以秦盧錢段，昭顯一世。以下先達，風緻各異，多有專爲今人之情志，不外乎唐宋，亦不殢於唐宋者也；我輩後生末學，每有取益。而青年諸生，生於不見饑寒之世，根基堅固，熱忱未損，所以汪洋恣意，哀樂過人，不乏可供玩味者。臨安何君元濯，號守一齋，學在扶桑之故都。併芝罘退堂，與余往來唱和，交情甚篤。議論文章，鞭笞時事，言雖不多，亦未淺耳。何郎未及弱冠，而詩文雙美。觀其文也，格骨卓異，矯矯不羣。吟詠其詩，婉娩鍾秀，精靈神思。大相特異。是以熊熊斯抱，作綺麗之言也；唯耿介藏納於內，輕盈流轉於外。使不與相知者，不以爲牴牾；使與相知者，深觸其感傷之所在也。如其言曰於我於悲如夢囈者。若夫狃爭新舊，誇誇好惡，徒爲煩嚻自棄之言，更何益於事哉。但從兒女之思，少年無地之悲，人皆戚戚焉，能感同身受，雖委曲於當時，必伸展於萬世，此非李後主之旨意乎。噫！參篳路以藍縷，遺澄明於前路。徒熠爚乎爲材，唯安之而若素。君子道長，今古何異，物傷其類，斯是而已。
庚子孟夏白子殊書於范陽鄉宅。@范陽太瘦生🌊

二、
沍晚集序
曾经在在网上看到一句“蹈夜人如溺”，个人十分喜爱，至今印象深刻，或可以藉此句来参“沍晚”二字。前者人是参与其中的，心态多少有些沉重；而后者人是刻意袖手旁观的，倒开始轻松地欣赏起来。不过以我对何郎你的了解，用“沍”很可能只是你对它的第一印象不错，可解性往往是次要的，所以我个人的解读也未必合你或许就不存在的原意。这也不是第一次，想必你已经习惯了。
表达与传达是两个很近的词，但是在诗词创作中二者有时并不一致，甚至呈现出一种对立。传达们对读者友好，个中高手还会千里传音的绝技，相隔很远一样吐字清晰，让读者听明白。表达们却未必，他们一心带着作品向着山的更高处攀去，并狂热地呼啸呐喊着，然而读者却未必听得清，听得懂，甚至干脆听不到了。也许听不到也能猜到，可猜毕竟是猜，一头雾水总教人不爽。
在我个人的阅读体验，《沍晚集》在表达上一派天真，在传达上则非常傲娇。这里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林，初看时不会有功力深厚者那令人疲惫的高高在上感，神秘且唯美，惹人驻足，引人探索。有时林子里奔出一只超有灵气的可爱小鹿，她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永远是谜，追又追不上，于是只能怅然若失。便听身旁同行的游客说道：“我一定认识她……”接着却说不出什么。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偏认为自己应该了解更多才是，尽管只需稍稍思考一下就明白这完全没道理。
以意象为支点撑起来的是意境，以字为支点撑起来的叫什么我姑且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从前你我交流时概括它叫氛围，后来我想了想这并不正确，它就是一种模糊的感觉。看上去似乎是在堆漂亮的字，但重点是让字与字和谐地交织，从而产生一种植根于印象的模糊的美。从创作时间上来看，你对这种感觉越来越重视，尤其是写对仗句的时候。这样的创作足以称为大胆，且很难得到有针对性的反馈，大多数时候依仗个人的判断，于是不可避免会过于主观。
话说回来，写诗词的第一义终究是自己的感受，顾虑少一些又何尝不可呢？
2020年5月6日星期三 退堂@非一般的闲人

三、
俞彥曰：「小令佳者，最為警策，令人動褰裳涉足之想。」何妹喜填令詞，令詞中多寫浣溪沙與鷓鴣天，對仗句往往湧現奇思妙語，然句法缺少變化，失之靈動。整體來看，少修飾雕琢之語，多抒寫性靈，自胸中流淌而出，善捕捉瞬間情思，強調情感的自然湧動。只是多“直接說出”，少“含蓄暗示”，當以「探賾引觸，神而明之」為佳。又虛響易工，沉實難至，若發興盡則難於繼，易流於弱，尖纖反不如質拙，此當勉之。
中有《鷓鴣天》云：「窗紙依稀印指痕。摩挲霜氣與銷魂。星非昨夜人何在，花有他名我未聞。聽歲永，記音塵，襟懷冥漠轉逡巡。行行遂已江南遠，歌緩青春羈露晨。」上結用孔凡章「星非昨夜人何在，花有他生我不如。」句。未聞花名，從其身所在而出，翻新入妙，幾於青勝於藍。然作詩最忌古人句子生吞活剝，今人句子打碎糅合，還應盡力避免。
「幸有二三子，采芳玩華年」、「碧華映朱實，攀折青春時」、「身雖不飲酒，樂與賓客醉」，何妹與其詩詞如是。一言以贈：多讀詩詞多摹寫。
2020.5.6于听絮山房@聽絮山房▫

闹钟时间到了。休息下，明早再发。 俺是按时睡觉的好孩子

四、
咕咕咕？！先为我的咕咕自罚三杯再开正文！
写不出来序，就以诗为序啦！
结集快乐！
夜寄何妹，又名 闻何妹结集有赠
其一
月明濯濯照高楼，笔里灯花未忍收。
才子犹吟乡作赋，旅人偏好酒供愁。
东瀛此去空回首，万里遥看欲凝眸。
渺渺西风吹故里，剪灯如雪上兰舟。
其二
有怀词笔总关情，春草经年几复青。
吹雪襟怀湖岳载，折梅心绪星辰听。
箫声应与心声近，客梦但同乡梦伶。
岁暮飘摇悲远路，风前小立数寒星。
庚子暮春 温揉揉
@溫柔齋º

五、
自述
余志靖宇内。斯志不磨，深于骨髓。然而其所以感荡踌躇，游欷慷慨而绝弃人事者，晞高而慕古，愤先王之迹远而仰道德之精研。狭世路之阨介，将浮海以抗節。惑文之可以载道而诗之所以缘情。赍志幽窅，踏远山之红葉则悲深秋之鹿鸣。然后知向晚之少適意，如彼沍风之難与等期。故命此集曰「沍晚」，奚必详其出典。语息则默。默非不可致语。思何言哉，然则假思以为文字，或万一而足以感动。于其一也，不亦奇乎。昔者，嵇中散绝。广陵散不绝。然则其曲绝矣。其曲之不可以绝，乃在其人之不可以绝。吾独何人，能堪长久。制述文字，不冀为不朽之盛事，亦不期为存在之证据。古今一致，得意乃在忘言。潇白。
又，
自己写的东西，本就并不期待有谁会看。何况是诗一类的。然而，数百万光年外的星星，发出的光穿越了数百万年而被捕捉到，于是目光又跨过了数百万光年而穿越回去，星星要是知道了这一切也会感到奇妙吧。
不指望有谁能懂我。自己亦不懂自己。何况言不尽意，文字、语言本就不是有效的工具。当然，比起厌恶文字，我更厌恶自己。爱憎微尘而已。学琴，无成。学书，无成。学剑，无成。学诗，庶几亦无成。虽然，不可以说是无所得。此心难冷而已。
自2019.2.13迄2020.4.28，凡十五月，四百四十又一天。录诗九，词二十二首，合九章三十一篇。曰沍晚。
2020.5.6于某町

貳。
一、
　　　　　　　「发于头髪的思」
引子：一直推崇一种托心相交，至诚示人而已的感觉。不过说是至诚，本也不必是让人一览无余式的。我写诗/词也是如此的。所求不过是把最真实的东西最真诚地表达出来，而托以诗这么一种形式，有时甚至加以含糊不清乃至是暧昧不知所以的题目。然而，我想，偶尔有炽热的跳动着的心，也会懂的吧。
以下三篇篇末的文字，全部是写时就加的“自注”，于是也如实附上。
其一
前期分手移，飘忽音尘絶。
曾不感徒労，染翰痴盈箧。
岁寒思更深，時往如能歇。
投目默含情，還作穷冬訣。
夫诗人者，有情人之谓也，非但多愁客而已。吾非诗人。吾非恨非为诗人，恨不能为之。
其二
何以慰吾心？毕竟朱明老。若遺音声託所思，共此青春好。
不慕药西山，被服纨和草。一半風流一半痴，行行吟成稿。
余既省亲，归途寂寥。遂反覆于与一故人聊天记录，得其音频六分有二十八秒。余每不喜人以语音聊天，今乃不然，以是思悔，悔可知矣。
其三
久违谁自逐春来，不雨盈旬云不开。
散鸟流风芳以落，吴音触梦我因徊。
一従性習多玄遠，未审缘由故物哀。
大抵人同山如许，近时色轉已为灰。
山为碧色，人如有色，其为朱赭。看朱成碧，已为可悲；以山类人，譬以静喻动，则其人也，亦本不过一时之印象。而山色当远望，草色应遥看，以其近时，翠色已微，芜然不知所踪故尔。则动者未尝不可以静喻，人未尝不与山类，如此。
尾巴：闲人说我的态度是“有些悲伤却又觉得不过如是”。嗯。我不能有情，只能多愁，只能有时而心血来潮。愁或许于我是挥之不去的，但我本身亦以不过是梦呓般的可笑的东西的角度去看它（参第九章“于我于悲如梦呓”）。性習是追着虚无缥缈玄和远的，于是时而不解因缘故事而物哀。语音，该收藏的固然该收藏，人呵，固然或许近时颜色变了，但仍然还是想，凑近。

二、
　　　　　「我が友よ」　我的朋友啊~
引子：三首中前两首是赠/答范阳太瘦生的，第三首是给闲人的。大抵都是他们有些什么然后我步韵回去吧。太瘦生在他的诗话里说他与我“论文不数语，辄论天下事。”我以儒生自居，但议论兴衰，可并非是对什么匹夫有责有什么切肤之痛；或者毋宁说乃至有点想见证灭亡。如非其人则做漠不关心状。我欲与人言玄，可惜世间无王辅嗣一类人。假使世间再无乐令一般人，我也就不言了。所幸。
其一
心箋長賦可忘機。閑適時而春滿衣。
獨有清愁作不解，未明前路願無違。
何妨楊子哭歧陌，拚卻莊生夢蝶帰。
但託春心於石友，是非遑論是猶非。
其二
素衣自命亦傷国，好論百年興與衰。
屬意曩疇求大化，愧教日月予悁思：
難堪猥懣先王遠，如甚猶疑來哲遅。
原道澄心終不廃、情之所在敢鍾茲。
其三
信滞东南讵有因，绮春物語总伤神。
无端倾盖交親久，一旦凝眉辗转频。
多少故人犹故事，往来风雨复风尘。
夷由前夢俱已矣，努力达生看日新。

三、
「恋恋风尘，查无此人」
引子：大大方方，喜欢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嘛。
其一
已結兰因会托蓮。娉婷青眼亦华年。
曾来惆惋前期蔑，一例凝思灯火阑。
风浅浅，叶戋戋，幽幽中有气如兰。
虽云花事无关我，想寄心声啼杜鹃。
其二
水逝春风信不还。苦辛谁为记从前。怀卿只是早无眠。
拐角回头人未远，长街小立月殊圆。今宵应任泪成泉。
楔子：这首词其他的句子配不上“拐角回头人未远，长街小立月殊圆。”或者甚至可以说“长街小立”句亦配不上“拐角回头”句。不过，我不想改了。我尊重当时的写法。我也尊重当时的情感。
其三
知卿当返富春将，且寄吾心至赤方。
未竟欢虞展衿抱，已然絺索害思量。
寂寥人听歌単旧，羁旅風追倩影长。
时落深红海棠子，不惟此物語忧伤。
其四
祈祷春思梦不阑。箫心我有或能宣。落花身影隔光年。
望远镜中卿不见，摩天轮上月无言。追寻风里是人間。
楔子：馬鹿馬鹿しい。真是傻乎乎的。真是够有傻乎乎的。可是，每每看到这样傻傻的自己，我会情不自禁得笑出来呀。
其五
流年行处太匆匆。想象相逢有彩虹。
生就秋眸心就月，女孩住在梦和风。

四、
「答えはわからない」也不想知道答案
引子：pretender在日本好火。商场便利店到处可以听到。我本来也没仔细听，只因为旋律是欢快的就想是欢快的歌吧，直到仔细听了一遍歌词。才知道，哦，原来它的火不是没有理由的。但是可不要误会了，我这下面数首可都是来日本之前写的。哎呀为什么说这个呢。
其一
芳兰春最馥，伊人未东帰。
帰旋若春好，共言晖与馡。
其二
一半的夏天
忍却芳华望并肩。平生胆怯梦先伝。
江之永矣莲欲结，澧有兰兮心以涟。
忘故亡簪如是幸，思偕坠履宁为禅。
天涯人去灯千万，愁绝烟花亦惘然。
其三
谁遣南风归不能，蓦然花市落花声。迷离人海共寒生。
横傘斜吹檐下雨，思卿漫饮路边灯。一心待与月傾城。
其四
非欧几里得平面
星汉逡巡于亘古，人間相遇缘何。既然烟火寓蹉跎。每因悲与喜，点缀夢之多。
飘落昔时春日色，春风惆怅吟哦。散红落蕊叶婆娑。阳光如延伫，不必为谁歌。

五、
「箫有心。」
引子：流水幽吟。落花如雨。可是可是，好害怕，既然连这都会淡去。明明，あんなに伝えたかったのに。明明，想要告诉的。到最后，到如今也，不了了之消逝。
其一
悠长世纪
无计烟花说惘然。温涼宵气正哀蝉。思卿卿我欲周旋。
不必相逢于梦后，但能留宿在人間。箫心吹唱到他年。
其二
流转幽青蛾叩纱。星灯惆怅半栖霞。闲来卧听晚风斜。
毕竟秋心潮恋海，当然月色梦思家。人间宛有去来花。
其三
黑与白与秋天的水
删尽蛾眉惜誓文。箫心我有近黄昏。澄明底事久逡巡。
献月归潮春海若，淹留花气梦鲛人。年来红豆冷红尘。

六、
「ね」 呐、你好呀
引子：来日本了呀。偶尔滞留的念想，不必是远方，日记和相册，也都让人遐思。
其一
白色萱草
不作羲皇以上人。追游花火共淄尘。蛾眉回顾我遗神。
一水一山咸滞念，某年某日未逢君。秋星迢递或知闻？
其二
初初见你。短袖时天气。月色和风台灯底，翻过某人日记。
秋眉不展秋痕。秋心秋水知闻。迢递江南江北，当中流转芸芸。
其三
虹
绕指春魂每岁华。霓虹灯影绿窗纱。小城风物正人家。
也许烟波生黛色，当时水驿梦梅花。君何移棹我天涯。
其四
页眉页尾
去矣羁魂久不闻。曾经红豆赋兰因。落梅风里想芸芸。
相册偶然翻故梦，闲愁一种近青春。某歌单在某时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