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和他的政治热情
倘若曹植并没有所谓的政治热情,没有要建功立业的决心,他或许不会参与到争嫡中来,即使参与进来,倘若曹丕、曹睿相继登上帝位后,他能够浇熄自己心里的火焰,也许他不也不会在四十岁开头的时候汲汲无欢,郁郁而终。
可叹他无论写了多少《游仙》、《远游篇》、《仙人篇》、《驱车篇》、《五游》、《苦思行》、《桂之树行》,他在《迁都赋》序中写道自己:“余初封平原,转出临淄,中命鄄城,遂徙雍丘,改邑浚仪,而末将适于东阿。号则六易,居实三迁。连遇瘠土,衣食不继”;在《求免取士息表》里提到所自己拥有的老弱残兵:“又臣士息前后三送,兼人已竭,惟尚有小儿七八岁已上、十六七已还,三十余人。今部曲皆年耄,卧在床席,非麋不食,眼不能视,气息裁属者,凡三十七人。疲瘵风靡,疣盲聋喷者,二十三人。惟正须此小儿,大者可备宿卫,虽不足以御寇,粗可以警小盗。小者未堪大使,为可使耘锄秽草,驱护鸟雀”;在《转徙东阿王谢表》进一步提到:“然桑田无业,左右贫穷,食裁糊口,形有裸露”。
后期曹植的世界如此的“人生不满百,戚戚少欢娱。意欲奋六翮,排雾陵紫虚”,他所谓的“九州不足步,愿得凌云翔”非虚言也。
他如何在《苦思行》里写,“策杖从吾游,教我要忘言”,在《玄畅赋》里如何写自己应该:“匪逞迈之短修,取全贞而保素。弘道德以为宇,筑无怨以作藩。播慈惠以为圃,耕柔顺以为田。不愧景而惭魄,信乐天之何欲。”在《释愁文》里大段写“吾将赠子以无为之药,给以澹薄之汤,刺子以玄虚之针,灸子以淳朴之方,安子以恢廓之宇,坐子以寂寞之床。使王乔与子遨游而逝,黄公与子咏歌而行,庄生与子具养神之馔,老聃与子致爱性之方。趣遐路以栖迹,乘青云以翱翔”也是枉然。
曹植想飞,飞的意象始终出现他前后的诗文中,但是他没有飞起来,除了身体的沉重外,心灵也是一种沉重。
毕竟他是曹操的儿子,即使没有继承曹操的雄才大略,他也是“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的人,他想做的是《薤露》说的“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是《与杨德祖书》说的“勠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鰕䱇篇》说的“高念翼皇家,远怀柔九州”,他是不愿“坟土未干,而声名并灭”,也是不可能“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于白首,此徒圈牢之养物”。
曹植的《杂诗六首》里写“抚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在《责躬》里写到自己“愿蒙矢石。建旗东岳。庶立毫厘,微功自赎。危躯授命,知足免戾。甘赴江湘,奋戈吴越”,在《求自试表》里请试“效臣锥刀之用”,“以效之齐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试之狡兔之捷,以验搏噬之用”,“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
死亡被他看做是最好的结局,《典略》里杨修被杀时说:“我因是以死,死之晚矣。”在公元前232年,曹植会不会也曾经也这样想过。
建功立业对于他于《求通亲亲表》里所写:“乃臣丹诚之至愿,不利于梦想者”,是他“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终向之者,诚也”。
然而一生不能实现,痛矣。每读《魏略》:“陈思王精意著作,饮食损减,得反胃病也”,痛也。读《答诏表》:“近得赐御食,拜表谢恩。寻奉手诏,愍臣瘦弱。奉诏之日,涕泣横流。虽文武二帝所以愍怜于臣,不复过于明诏”,痛也。
这种痛,让曹植之子曹志不能忘怀,他和后来的晋武帝司马炎感情甚笃,但是司马炎和司马攸的故事,类似于曹丕与曹植,在司马炎让司马攸回封国时,曹志联想到自己父亲曹植的不得志,上书劝谏,结果是失败的。被排挤出朝的司马攸并不像曹植煎熬了数十年,直接气恨发病,呕血而死,时年三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