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进家七八分钟后,大哥也从浙江赶回。母亲似乎一下在我们外面的兄妹几个回家后出现了明显的生机,烧退了些,手有些想动,眼皮也有想点斜起来睁开看的迹象,一边的医生大喜而且肯定的宣称人有救了,我们几个也很高兴兴奋,开始商量怎么送医院了。不过他此话出口没三分钟,母亲就在痰堵喉咙,给喂口水后一下辞世了。停止呼吸前一刻,眼角留下一串泪,腹部最后剧烈抽动一下,母亲最终是在小小的回光返照之的后几分钟就辞世了。她这三天左右如此痛苦坚持活着,在模糊确认儿女都回来而且看到后,也就了了最后的念想了,可以撒手人寰了。而且,咽气最后一秒,清楚看到她眼角流下眼泪,所以如果不是横死意外,病死或老死的人,死前很多人应该是清楚自己要走了,是清楚自己将要离开这个肉体了。大哥进门后没多久,她就咽气了,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近距离亲眼看到一个人离世。
母亲用惊人的意志力在坚持等待她在外的儿女都进门,才辞世,其间经受了非人的疼痛__这个从她隔一百多米外都能听到的拉锯子一样的巨大呼吸声可以推断得出。我们这些儿女、亲人当然都很难过悲痛,但想到她再不用受肢体不便的痛苦,也不必那么撕心裂肺喘气,也算解脱了吧。当时是土葬,放了三天多入殓入棺时候,原来盖的布揭起来后,我看到她由前几天放时候的正面平躺,明显这时候头向左侧转了点,左鼻孔下有些黑血渗出来,应该脑内溢血流出外面来了,姐姐去给她擦掉。我们两个女儿和一堆姨妈舅妈等一起给她铺好垫好盖好,穿上了早就做好的绸缎衣服等;最后,经历各种繁琐风俗礼节仪式后,七天后正式入土为安。我和姐姐几个,经过几天的守灵哭丧各种礼仪,嗓子都有点喑哑了。
母亲下葬后,按风俗我这样嫁出门的人算亲戚,办完白事就应该离开了,但因为路远,所以在自己家多滞留一天,第二天下午我才和老公回到了几百里外的他们家。几天来早晚忙活的事情一下停了远了,人变的脑袋空空的,秋天微凉的晚上八点多,我靠在后面厢房中炕后的墙半躺着在炕上休息,而在我里手靠窗户睡的老公早已经呼呼大睡,院子外边侧房中不时传来公公婆婆与边哄孙子边看电视的声音,嘻嘻哈哈的。
忽然间,我隐约感觉自己附近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了,眼余光似乎撇到门边地上灯光处有了个影子,我赶紧扭过去看是谁,这一眼,就看到“母亲”就站在我身侧两尺处,静静地看着我。但这个“人”如果此时硬说还是自己母亲其实很勉强了,轮廓一下可以知道是我亲爱的母亲,但也真不是曾经的妈了:身上衣服并不是她去世后入殓时候衣服,而是穿的黑粗布衣服,上面还有点土粘上面,好像是个偏襟造型,下摆好像是没有缝的数条几十公分宽的黑粗布弄出个类似裙子的造型,裹在身上腰里,因为布条很长拖地盖着,看不到脚;脸上稍有些塌陷了……一种无以言状的状态,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瘆人气场一下包围了我,难以用文字描述,但相信任何人都会从本能知道这个就是所谓的鬼而绝不是人了。脑子嗡的一下,好像全身过电一样,感官一下清空身体迟滞有点僵了,赶紧转正去,也不敢大动了,心里万分紧张的想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第一反应就是得赶紧钻进被子蒙上头去,但又给刚才她严肃凝视我的样子吓住了,怕自己动作太大会惊扰到一边站着这个“它”,反而不好:“它”能翻山越岭过来找到我,必有超过人类的能耐,表现得太抗拒、厌恶、恐惧而得罪它的话,会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另外我心底也有点不落忍……就慢慢的一点点偷偷往被子里面下移缩身子……时间好像一下变的无限长,整个人似乎变成了一块导体一样的,任何声音都可以在耳中放大许多倍,感觉自己动作都吃力慢极了,心里暗暗说今天这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啊,能有个谁救救我陪陪可以吗……眼睛余光不敢再公然侧目,但也不想完全钻被窝蒙上头去,好奇心促使也想看看事情到底会怎么演变:好歹它算是我妈,我一直爱她她也据说一直最爱宠我,此刻来了也是她挂念我吧,总不会就吃了弄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