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天 选 者
“嗯，最后一步检查…能源模块运行状态良好。”他从计算机上拔出自己的资料传输接口，向我作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这次每周例行检查依旧没有任何问题，神皇陛下。”
从检查平台上走下来，与以往一样，我颔首以示应，在旁等候的仆人立刻向前给我穿戴上华贵的教袍：为了彰显神皇的威严，这件教袍的材料被设计成用真正的金子拉成丝线所编织成的布匹，嵌上一颗颗细密的黑曜石与绿松石，整整数十公斤重，配上几乎同样重量的皇冠——简直能压断任何生物的脊椎，设计师完全没有考虑教袍的重量与穿戴的繁琐程度，他们尽只想着往最华丽的方向设计。每次在穿戴教袍尤其是带上皇冠时，我脑中总不禁会想到如果自己还是西布兰的话，被压断脖子的可怕场景。
离开体检室后我便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房——或者说办公室也不为过。自从担任神皇六十年来，再也没有过休息的一天，每周例行体检的几小时是我唯一可以获得小憩的机会，如果被检查出身体问题，那就可以多一些休息时间，然而最久一次也只是十四小时而已，事后据他们所说，似乎是什么缓存不足的问题，在我醒后，他们依旧叨念说现在只是临时解决了这个问题，但也不是长久之策，并且建议我将处理器直接连接到帝国的中央计算机——我拒绝了。
计算机、人工智能、人造生命——现在帝国主要扶持的保守派对于这种东西很敏感，当今神皇是个人造人已经非常令保守派疯狂了，为了避免火上浇油，每次做决策时我都小心翼翼。虽然知道有些保守派私下里称呼我为“会走路的烤面包机”，但六十年前，他们推举我这个“烤面包机”登基时的场景我仍历历在目。
那正是六十年前，卓统国297年。
担任卓统国的舰队元帅已经有一百多年了，那是个没有战事的和平年代，我和德斯特里接的最大的任务也就是清缴一些活跃在统合国贸易航道上的匪徒，其余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停泊在拥有两颗工业星球的苦修士星系看海，而德斯特里的舰队停泊在四千光年外的统合国首都赛马卓。因为任务的紧急和突然性，我们不能长时间离开舰队，所以大部分的活跃范围都只限于所处星系，说实在的，苦修士的两颗星球上真没什么的有趣的地方，两个星球上到处都是蜂巢一样密集的矿区，不论在星球哪个位置都逃不开来自地底深处震耳欲聋的钻机声，还有无时无刻漂浮在空气中的粉尘。尽管如此我还是在苦修士VI上置办了一处地产，以便闲时可以住会儿，童年恶劣的生活环境让我对这种多层私人住宅充满向往。德斯特里则不然，他已经习惯了以前的生活，所以也没在首都有固定居所，当然我不止一次暗中猜测过他是不是凑不出在首都买房的钱。
总之，那个白天我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坐在家门口啜着布洛葛味的能源饮料，望着因为大气层极其稀薄而呈现出深蓝接近黑色的天空，一颗小小的红色光点挂在那里，便是苦修士星系的主序星了——一颗稳定又安静的红矮星。我的紧急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让我立刻动身前往首都，一刻也不能耽搁。
搭乘最快的民用船前往首都也需要二十来天，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到赛马卓，我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这里总能触发我第一次来到此处的回忆，虽然它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曾经的赛马卓是一个双星系统，两颗质量几乎相等的B型恒星围绕着对方运动。不过如今主星已经变为黑洞，正源源不断吸取其伴星的物质，也许再过几千万年，这一切就会结束，赛马卓只会剩下那个闪耀而死寂的黑洞。这个星系中的大部岩质行星也在那一次事件中变为了充满辐射与尘粒的宜居星球——虽然实际上对大部分生物来说不怎么宜居，不过至少它有温和的大气层了。因为这些行星上的可开采资源太少，所以统合国官方并不愿意在这些星球上殖民，而是一直放空着，不过还是有一些不在官方统计名册上的流民试图在这些星球上生活。
穿梭艇缓缓降落在卓·塞玛莉的停机坪上，迎接我的不是和以前一样的普通政务工作人员，而是一群穿着素色布袍的僧侣。
“这是怎么了？”我脚还未踏出舱门，问题先脱口而出了。
僧侣们头也没抬，上肢仍然合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这件事情涉及到虚境，所以由我们负责。请您跟我们来。”
虚境，我听说过一点，据说首都每十年就会召集一批灵能大师举行仪式，召唤虚境，具体虚境是个什么东西我并不清楚。
跟随僧侣们来到仪式地点时，我惊讶的发现总统和首席生物学家也在这里，我一踏进这个房间，他们目光一并集中于我身上。
“科阿尔蒂圭。”首席生物学家轻声念了我的名字。
我环视这个房间，发现所有人都直直盯着我。“怎么了”，我问。
“虚境希望你进去。”
“什么？我？别开玩笑？”我不由退后了一步，但看每个人的眼神都似乎是认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虚境在呼唤你的名字。”一名僧侣看着我说，“它只允许三个人进去，总统、首席生物学家与你，但是从它的情绪上判断，总统和首席生物学家进去后生存几率非常渺茫，而你，几乎完全可以承受住虚境力量并且获得它的赠予。”
我知道哪怕我不同意，也没有拒绝的权力。我微微点头，向僧侣们走去。
“敞开你的灵能，元帅，让我们将虚境降临你。”
灵能…那个可以让我们心意相通，不需要语言就能沟通的能力，只要稍微调用一下就行了。我心想。在我敞开灵能的瞬间，现实在我四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的世界，很美丽…像在晴朗夜空中仰望银河一样漂亮，但并不惊心动魄，而是柔和神秘，它也不是双目可见的美，而是烙印在心中，它恒古不变，今是如此，夕是如此，永远也将如此。又有一些庞大的存在，隐藏在这美丽之后，仿佛深渊巨口，在等待猎物。恶劣的美，我叹息道。
沉浸于虚境这不真实的美中，一股力量如刺剑插入了我的灵魂，尖锐迅速。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虚境如阳光下的雾一般退却，迅速在我意识中消散。而那奇怪的力量，浸入了我的灵魂。这种力量…
我摆脱虚境清醒过来时，所有人还是都看着我，不过这次他们的情绪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激动。
“天…”那位僧侣的身躯有些颤抖，“天选之人……”
天选之人…那股力量带给我永生不死，不过我摇了摇头，它对我毫无意义。成为合成生物后，我的生命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含义，研究院的人甚至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过，哪怕我死在战场上，它们只要把装载我人格矩阵的芯片打捞回来或者干脆备份一份就行了。
僧侣们似乎很紧张马上拉上总统耳语了几句，我感受到总统看着我的情绪也变了。整个神殿似乎都因为这件事变得紧张起来，而我作为风暴的中心，反而被放置于一边了。于是我也理所当然的回到苦修士继续之前的岗位了。
当我在自己的舰队里待了半个月，除了感觉周围人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奇怪，本人已经快忘记这件事时，某天的一份新闻突然让还在更换备用能源存储器的我吓得差点出故障——芬本尼哈斯发生大规模游行活动，要求天选者成为卓统国合法统治者。来自首都的通讯也随之而来，我本来说辞都想好了，可是接通通讯的时候仍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那边先开口了：
“教会已经力排众议，国会上下已一致同意：只有天选者才有资格领导这个国家……”
后面说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一瞬间情绪的巨大混乱似乎把储存卡上的当时那段记忆给物理损坏了。
一直到登基那刻，我的记忆才卝重新清晰起来。我只记得自己站在曾经是议院而如今是皇宫的卝平台上，俯视着卓·塞玛莉上的众生、我的臣民，那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如卝潮涌一般推入我的音频卝接收器内：
“我们卝的陛下千古一卝帝，万寿无卝疆。”
“嗯，最后一步检查…能源模块运行状态良好。”他从计算机上拔出自己的资料传输接口，向我作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这次每周例行检查依旧没有任何问题，神皇陛下。”
从检查平台上走下来，与以往一样，我颔首以示应，在旁等候的仆人立刻向前给我穿戴上华贵的教袍：为了彰显神皇的威严，这件教袍的材料被设计成用真正的金子拉成丝线所编织成的布匹，嵌上一颗颗细密的黑曜石与绿松石，整整数十公斤重，配上几乎同样重量的皇冠——简直能压断任何生物的脊椎，设计师完全没有考虑教袍的重量与穿戴的繁琐程度，他们尽只想着往最华丽的方向设计。每次在穿戴教袍尤其是带上皇冠时，我脑中总不禁会想到如果自己还是西布兰的话，被压断脖子的可怕场景。
离开体检室后我便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房——或者说办公室也不为过。自从担任神皇六十年来，再也没有过休息的一天，每周例行体检的几小时是我唯一可以获得小憩的机会，如果被检查出身体问题，那就可以多一些休息时间，然而最久一次也只是十四小时而已，事后据他们所说，似乎是什么缓存不足的问题，在我醒后，他们依旧叨念说现在只是临时解决了这个问题，但也不是长久之策，并且建议我将处理器直接连接到帝国的中央计算机——我拒绝了。
计算机、人工智能、人造生命——现在帝国主要扶持的保守派对于这种东西很敏感，当今神皇是个人造人已经非常令保守派疯狂了，为了避免火上浇油，每次做决策时我都小心翼翼。虽然知道有些保守派私下里称呼我为“会走路的烤面包机”，但六十年前，他们推举我这个“烤面包机”登基时的场景我仍历历在目。
那正是六十年前，卓统国297年。
担任卓统国的舰队元帅已经有一百多年了，那是个没有战事的和平年代，我和德斯特里接的最大的任务也就是清缴一些活跃在统合国贸易航道上的匪徒，其余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停泊在拥有两颗工业星球的苦修士星系看海，而德斯特里的舰队停泊在四千光年外的统合国首都赛马卓。因为任务的紧急和突然性，我们不能长时间离开舰队，所以大部分的活跃范围都只限于所处星系，说实在的，苦修士的两颗星球上真没什么的有趣的地方，两个星球上到处都是蜂巢一样密集的矿区，不论在星球哪个位置都逃不开来自地底深处震耳欲聋的钻机声，还有无时无刻漂浮在空气中的粉尘。尽管如此我还是在苦修士VI上置办了一处地产，以便闲时可以住会儿，童年恶劣的生活环境让我对这种多层私人住宅充满向往。德斯特里则不然，他已经习惯了以前的生活，所以也没在首都有固定居所，当然我不止一次暗中猜测过他是不是凑不出在首都买房的钱。
总之，那个白天我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坐在家门口啜着布洛葛味的能源饮料，望着因为大气层极其稀薄而呈现出深蓝接近黑色的天空，一颗小小的红色光点挂在那里，便是苦修士星系的主序星了——一颗稳定又安静的红矮星。我的紧急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让我立刻动身前往首都，一刻也不能耽搁。
搭乘最快的民用船前往首都也需要二十来天，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到赛马卓，我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这里总能触发我第一次来到此处的回忆，虽然它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曾经的赛马卓是一个双星系统，两颗质量几乎相等的B型恒星围绕着对方运动。不过如今主星已经变为黑洞，正源源不断吸取其伴星的物质，也许再过几千万年，这一切就会结束，赛马卓只会剩下那个闪耀而死寂的黑洞。这个星系中的大部岩质行星也在那一次事件中变为了充满辐射与尘粒的宜居星球——虽然实际上对大部分生物来说不怎么宜居，不过至少它有温和的大气层了。因为这些行星上的可开采资源太少，所以统合国官方并不愿意在这些星球上殖民，而是一直放空着，不过还是有一些不在官方统计名册上的流民试图在这些星球上生活。
穿梭艇缓缓降落在卓·塞玛莉的停机坪上，迎接我的不是和以前一样的普通政务工作人员，而是一群穿着素色布袍的僧侣。
“这是怎么了？”我脚还未踏出舱门，问题先脱口而出了。
僧侣们头也没抬，上肢仍然合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这件事情涉及到虚境，所以由我们负责。请您跟我们来。”
虚境，我听说过一点，据说首都每十年就会召集一批灵能大师举行仪式，召唤虚境，具体虚境是个什么东西我并不清楚。
跟随僧侣们来到仪式地点时，我惊讶的发现总统和首席生物学家也在这里，我一踏进这个房间，他们目光一并集中于我身上。
“科阿尔蒂圭。”首席生物学家轻声念了我的名字。
我环视这个房间，发现所有人都直直盯着我。“怎么了”，我问。
“虚境希望你进去。”
“什么？我？别开玩笑？”我不由退后了一步，但看每个人的眼神都似乎是认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虚境在呼唤你的名字。”一名僧侣看着我说，“它只允许三个人进去，总统、首席生物学家与你，但是从它的情绪上判断，总统和首席生物学家进去后生存几率非常渺茫，而你，几乎完全可以承受住虚境力量并且获得它的赠予。”
我知道哪怕我不同意，也没有拒绝的权力。我微微点头，向僧侣们走去。
“敞开你的灵能，元帅，让我们将虚境降临你。”
灵能…那个可以让我们心意相通，不需要语言就能沟通的能力，只要稍微调用一下就行了。我心想。在我敞开灵能的瞬间，现实在我四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的世界，很美丽…像在晴朗夜空中仰望银河一样漂亮，但并不惊心动魄，而是柔和神秘，它也不是双目可见的美，而是烙印在心中，它恒古不变，今是如此，夕是如此，永远也将如此。又有一些庞大的存在，隐藏在这美丽之后，仿佛深渊巨口，在等待猎物。恶劣的美，我叹息道。
沉浸于虚境这不真实的美中，一股力量如刺剑插入了我的灵魂，尖锐迅速。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虚境如阳光下的雾一般退却，迅速在我意识中消散。而那奇怪的力量，浸入了我的灵魂。这种力量…
我摆脱虚境清醒过来时，所有人还是都看着我，不过这次他们的情绪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激动。
“天…”那位僧侣的身躯有些颤抖，“天选之人……”
天选之人…那股力量带给我永生不死，不过我摇了摇头，它对我毫无意义。成为合成生物后，我的生命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含义，研究院的人甚至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过，哪怕我死在战场上，它们只要把装载我人格矩阵的芯片打捞回来或者干脆备份一份就行了。
僧侣们似乎很紧张马上拉上总统耳语了几句，我感受到总统看着我的情绪也变了。整个神殿似乎都因为这件事变得紧张起来，而我作为风暴的中心，反而被放置于一边了。于是我也理所当然的回到苦修士继续之前的岗位了。
当我在自己的舰队里待了半个月，除了感觉周围人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奇怪，本人已经快忘记这件事时，某天的一份新闻突然让还在更换备用能源存储器的我吓得差点出故障——芬本尼哈斯发生大规模游行活动，要求天选者成为卓统国合法统治者。来自首都的通讯也随之而来，我本来说辞都想好了，可是接通通讯的时候仍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那边先开口了：
“教会已经力排众议，国会上下已一致同意：只有天选者才有资格领导这个国家……”
后面说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一瞬间情绪的巨大混乱似乎把储存卡上的当时那段记忆给物理损坏了。
一直到登基那刻，我的记忆才卝重新清晰起来。我只记得自己站在曾经是议院而如今是皇宫的卝平台上，俯视着卓·塞玛莉上的众生、我的臣民，那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如卝潮涌一般推入我的音频卝接收器内：
“我们卝的陛下千古一卝帝，万寿无卝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