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文森特几乎喊叫：“就一个小医药包，用了就没了。要是真出大事就指着它救命——比如腿被扯下来。”
“这倒是。”戴夫苦笑着摇头：“既然上面连灯泡都舍不得换，肯定更舍不得补充医药包——即使是小医药包——话说回来，你为何不去太空陆战队服役？当兵就能用那些超酷炫的玩意了——包括夜视目镜……”
文森特：“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只不过稍微胖了一点他们就不收我！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有眼无珠的家伙们！我早该穿上军装，领子上还镶颗五角星！”
“好吧士兵，至少你还有膀子力气帮我搬砖。”戴夫带头走进舱口：“革命有分工，污水修理工一样为社会做贡献。”
两人不情愿地进入地下。在这个过程中戴夫恶狠狠地想：“等我抓住那个说出‘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的笨蛋，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按照计划他们今天要修理一些泄漏的管道和故障的阀门——没有替换零件，只能像往常一样直接把破碎的位置焊接上并且希望这次能维持得更久一点。这个仙人洞十年前就该退役，要么封闭要么拆掉重建，然而吝啬的UAC显然不愿花钱把附近的地下管线全部改道，最节省成本的解决方案莫过于维持现状——不彻底坏掉就行——只需要两个愿意为此卖命的笨蛋。
文森特：“先干啥？冷却剂的流入管还是漏水的外流阀门？”
戴夫：“谁先谁后有关系吗？没几天它们又会出问题。要我说先确保密封垫别漏，省得下面被淹。如果运气好接下来至少一周不用再把离心泵拆开。把住过滤器修好，也许这样能避免叶轮再坏掉——至少暂时能……”
梦想未来是人类的天性——比如有朝一日老旧灰暗的、砖石水泥搭建的第二次工业革命风格的城市让位于玻璃和钛合金打造的、既干净又光亮的高科技风格的大都会。然而理想越丰满现实越骨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进步反而带来了更大的负担，科技的奇迹并没有实现当初的许诺。光鲜的外表——比如太空港、未来城和全自动工业园地——下面尽是肮脏的下水道和排污管以及垃圾场。或许一部分人已经上了火星，更多的人却被迫留在地上——地下处理那一部分幸运儿制造的烂摊子——一如植物的根系终生埋在烂泥中干着最不堪的活儿，以确保最高处的花朵争奇斗艳。

戴夫和文森特坐下来抓紧时间享受宝贵的几分钟的工间休息。之前进展得比预想的顺利，或许下午能提早收工——加班对于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而且没有加班费——更别提最近各种大小故障的发生次数成倍增加——即使他俩使出浑身解数应对和预防。
“我告诉你，这都是因为他们在火星和火卫一火卫二上搞得那些名堂。”文森特（又）开始唠叨他那些从街头小报和合法性成疑的小网站读来的捕风捉影的内容：“无论那帮家伙在干啥子，我打赌非常烧钱。UAC肯定把最后一分钱都扔进去了，证据就是许多别的地方也开始面临资金短缺——比咱们这儿大得多也重要得多的地方。简直就像孤注一掷的赌徒。”
戴夫皱眉和摇头同时进行：“这算啥？他们在那干的事能赚大钱，咱们在这干的不赚钱。他们雇用我们的唯一原因是给两个笨蛋开工资比拆了这里重建便宜。那些资本家只在乎账本——小数点后面的几个数字比你、比我、比这里所有一切——都重要。”

两人一时无话。他们都很清楚UAC是首屈一指的超级托拉斯，大到亚光速飞船小到智能手机都印着该公司的商标，各国政府说每一句话干每一件事都得看它的脸色——或者只要它愿意，统治太阳系也就是打个响指的事。另一方面人类早已习惯了被UAC一手遮天，管它最后带来的是新耶路撒冷般的乌托邦还是毁灭一切的哈米吉多顿，在火车开下悬崖之前司机也得费心驾驶不是？乘客也得过日子不是？
文森特打破沉默：“你说到点子上了。他们在那干的事情据说能刷新对宇宙的认知……”
戴夫：“又一个喜闻乐见的阴谋论。”
“我没开玩笑！”文森特争辩：“我认识一个人，他在一个叫‘火卫二异常现象（DeimosAnomaly）’的研究所上班，他说他们正在建造神马可以撕开时空边界的机器。”
“没错。我猜你的消息源是个白胡子红衣服的胖子。”
“严肃点！”文森特很不爽：“那家伙说的是真话……至少我相信是真话。本来他还想告诉我更多细节，结果突然就断了联系。事实上我听说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火卫二的消息了。”
“莫非它消失了？”戴夫随口一说。
“你还别说，我表兄是业余天文学家。他昨晚打电话给我说他用望远镜看不到火卫二——他说火卫二现在应该在火星正面，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着——就是消失了。”

戴夫看表，皱眉——又该干活了——一天中最难熬的时间。
“很高兴和你唠嗑。”他站起来：“可是日程表说我和一个故障的油分离器机芯有约而你知道这将有多糟。既然你腿坏了，不妨去查看沉淀池的压力表——你懂的——它们的数值必须准确无误——如果不想这里被炸上天。”
文森特站起来敬礼，然后两人拿起各自的工具箱前往仙人洞的中央舱室——就在一阵奇怪的震动经过整个空间的时候。他们面面相觑：地震？
紧接着又一阵震动——更强，还伴随着一连串爆炸般的巨响——从外面传来。
“那……那……那是啥子？”文森特脸都白了。
戴夫小声说：“你留下，我去看一眼。也许是远处某个加油站的电力系统短路——我见过一颗电火花能对一座燃料库做什么——一点也不有趣。”

文森特本想提出异议，但是决定听话——自己的伤腿行动不便。他看着搭档迅速爬上梯子，慢慢将舱盖打开一条缝，瞬间奇怪的红光漏进来，第一感觉就是外面着火了。
“不……不！这不是真的！！”戴夫惊恐。
“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些啥？！”
戴夫使劲晃晃脑袋以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他又把舱盖打开一点以看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透进来的红光一下子强烈了许多。
文森特急了：“快点告诉我！”
他们把舱盖关紧，锁死，然后疯子一般朝着仙人洞的深处跑，直到相对安全——他们认为相对安全——的压力电容器下面的狭窄的缝隙，才停下来喘口气。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戴夫仍然惊恐未定。
文森特相对冷静一点：“那些东西神马来头？天上的又是神马？！”逃命的本能使他在刚刚过去的几分钟健步如飞——现在才感觉到膝盖疼得要断了。

“我不知道……”戴夫总算回过神来：“好像天破了一个大洞，怪物像冰雹一样从里面洒下来。你看到那些登陆艇——或者作用像登陆艇的东西了吗？还有那些乘坐它们的东西？这怎么可能？！”
文森特没有回答。即使自己一直相信超自然现象，然而刚刚看到的一切对他的理解力来说太过头了。棕色的、长刺的小个子怪物和粉色的、长得像牛的到处乱跑的怪物还能接受，但是那个铁塔般的半机械半血肉还端着一门大炮的巨型怪物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就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至少没忘了把背后的舱盖关上。
黑暗中，两人尽可能不去想当前的处境是否安全。然而越不想想就越不由自主地想——既然那些怪物能在天上开个大口子，一层生锈的金属肯定阻止不了它们。它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像撕纸一样撕开舱盖，尤其那个一半身体是机器的大块头……

“不能坐以待毙。”戴夫首先发表意见：“想活命就必须有所作为。”
“我没意见。”文森特恶毒地附和：“按照丧尸电影的主角的做法来就行了，一支双管霰弹枪和一支电锯足矣。”
“严肃点好吗？这不是电影！现在仔细想想应该感谢什么！”戴夫没心情插科打诨。
文森特深呼吸，静静思考了几秒钟：“最符合逻辑的行动是等待太空陆战队救援，不过他们现在肯定派不出多余人手，所以唯一的选项是主动疏散。宇航中心怎么样？那里一定有撤离地球的超大型宇宙飞船——我记得前几个月还有好几艘在那。”
“好主意，可惜行不通。”戴夫叹气：“我注意到一个穹顶形状的火焰护盾把那边整个罩住了，肯定是那帮怪物——或者侵略者——随便你怎么称呼——带来的，只要那东西还在，没有飞船能够起降。我不得不佩服它们真有先见之明，一开始就切断了我们的退路——说不定还第一时间占领宇航中心作为根据地……我打赌看大门的就是那个长着金属腿举着大炮的超大怪物……”
文森特：“好吧。既然跑不了，就找个地方藏起来，尽可能多搞些给养撑过去——就像丧尸电影的主角。”
戴夫插嘴：“还有武器。它们肯定不是来友好访问的。”

他们动身前往地上，计划找到最近的灌溉系统入口，从水渠潜入城市西边的农垦区。如果成行，生存概率应该会大一些。
就在往上爬梯子的时候，舱盖外面传来刮擦的声音。戴夫举起拳头示意跟在后面的搭档停下。刮擦的声音很快消失了，两人稍微松了口气，以为只不过是路过的动物神马的。突然一声巨响，舱盖消失于一片耀眼的绿光，仙人洞的入口被一种非人类的暴力砸开了。
两人以最快速度躲进地板的金属网格下面，一边听着回荡在狭窄空间的沉重如恐龙的脚步声一边惊魂未定地等待脚步声的主人现身。他们拼命祈祷对方是人类，然而一双进入视野的非人类的腿明确表示祈祷被拒绝了。为什么说是非人类的腿呢？因为着双腿没穿裤子还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毛发，最重要的是膝盖向后弯而且脚上是蹄子不是脚趾！非人类继续迈开大步移动，很快到达可以一窥全貌的位置：高过姚明壮过施瓦辛格、棕色皮肤、长角的大脑袋正面是一张被仇恨和邪恶扭曲的羊脸、凶残的红眼睛……这不是外星人，而是恶魔！活生生的地狱来客！
羊脸怪突然停下脚步用力吸气，似乎嗅到了什么或者试图从臭气熏天的四周嗅出些什么——总是被戴夫和文森特抱怨吐槽的臭烘烘的空气此时却救了他们的命——近在咫尺的大怪物虽然察觉到猎物的存在，却因为太臭而无法以嗅觉精准地定位藏身处，只要不发出声响也许能逃过一劫。

怪物一声吼，地洞抖三抖——太臭了，臭得连恶魔都受不了，更别提闻出人类的味道。无论它是否主观上仅仅表示挫败的心理状态还是想顺便把猎物从藏身处吓出来，客观上对文森特起了效果——他慢慢后退准备朝着地下设施的深处狂奔。戴夫不停打手势叫他冷静，然而对于一个不冷静的人，再多冷静的提醒也是无效的。
终于文森特认为自己退到一个恰当的位置并且时机正合适，于是撒丫子就往自认为正确的方向跑。怪物理所应当地尾随而去。很快一人一怪就消失在严重缺乏照明的远处，而有那么一瞬间戴夫似乎看到后者的右手出现了火焰一般跳动的绿光。
没过多久瘸腿的猎物发现主观上正确的逃生方向在客观上是错误的——本应出现在面前的是通往备用楼梯井的过道——而且窄得足以拒敌——此时却面对挡住去路的高压电路开关面板。已经没有必要——或时间——纠错，因为怪物已经站在他身后，仿佛大将军得意地看着无路可逃的小俘虏——或者巨人看着即将被一脚踩扁的小虫子——当然如果将视角调转180度则会有一种《异形》里那个倒霉船员即将被从天而降的异形用内巢牙击穿脑壳再拖进通风道的既视感。

突然怪物的后脑勺被一支扳手狠狠砸中——戴夫干的：“看这边你个傻大个！”他的勇气毋庸置疑，然而即使投出自己能找到的最沉最硬的扳手也不足以造成哪怕1点的伤害，唯一的效果就是激怒它——而且瞬间就起效。
戴夫一路狂奔，他刚刚躲过进击的怪物扔过来的一团绿色的等离子火球——没错！那厮会凭空变出东西扔出去——虽然不知杀伤力如何，但他绝不想亲自尝试。就在祈祷着别走错路的时候，两人在一个转角处撞在一起，又同时各自摔了个倒仰。
“你咋还在这？！”戴夫大喊：“为啥不趁机跑路？！”
“我……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文森特语无伦次：“咱们在一起才能活下去……”
然后他们同时扭头，看见那个大怪物再一次近在咫尺，并且准备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将自己薅起来再如同对付小鸡一样捏死。几米开外就是生的希望——那个通往外面的舱口，然而现在却感觉有一光年那么远。两人闭上眼睛希望这个过程不会太疼——同一瞬间整个一生都从眼前掠过——极其无聊的一生。

枪响了。某种霰弹枪开火的声音。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被突如其来的袭击震得后退几步——虽然遭受的伤害远未及10000点，看上去却很像。更多的打击接踵而至，仿佛一位快准狠的拳击手接二连三地出拳。
拳拳到肉枪枪见血，大口径霰弹如火球似陨石毫不客气地在怪物的胸、腹、肩、臂的位置炸裂，终于它受够了这种折磨，在发出一声认输的呜咽后瘫倒成一滩绿色血泊里的烂肉，只有长着羊角的头颅还能看出原来的模样。
戴夫和文森特盯着烂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那个在他们即将被行刑时宣布特赦的救世主走进地下的黑暗，使两人能更好的看清其外表：绿色的老式战斗盔甲和白色头盔，上面有好几处干掉的血迹；双手端着一支还在冒烟的双管霰弹枪；右大腿侧面的枪套里插着一支半自动手枪；腰间的武装带两侧分别是泵动式霰弹枪和电锯；背上是大尺寸的军用标准背包，背包一侧固定着盖特林机枪和火箭助推榴弹发射器另一侧则是等离子枪和某种银光闪闪的超大号武器——一看就知道是黑科技打造的。
原来是个太空陆战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