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乃是拙作《白堕春醪 犹梦空折镜里花》的姊妹篇，有部分情节与之相关，如果没有看过《白堕春醪•犹梦空折镜里花》的，建议先看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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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风：……）
【传送门】【原创】〖煌慧短篇〗白堕春醪 犹梦空折镜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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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写过美食，此文中凡涉及美食部分，均属冰风个人胡编乱造，切勿当真~~~~~
3L上文

                              珍味楼
『上篇』
     门帘一动，阿瑾只见一个蓝影闪进门来。
     没看清楚——也不需要看清楚来人，阿瑾已然开了口，脆生生的声音如落珠玉：“客官，还是照旧？”
     “嗯。”衣袍一掀，那人已在西窗边的雅座上坐定。
     “请客官稍待片刻，茶水随后就来。”阿瑾边说着边向后转去。
     “一壶碧沉茶，一份八宝鸭子，要快。”进了膳房吩咐完毕，回身折步，阿瑾却并不忙回酒垆里去。她立定身子，站在廊上。天色看着已是向晚了，珍味楼正是人来客往的时候。
     珍味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来往商贾士子如若未曾品过珍味楼的陈酿佳肴，便算是白来了这一趟。珍味楼既负盛名，这名头自也不是白得的。素来人们最称赏的，菜莫过八宝鸭，茶莫过碧沉茶，而酒，更是传说中可令人经月不醒的绝好佳酿，白堕春醪。
     阿瑾自然不是珍味楼的小伙计，她的娘亲便是这珍味楼的老板娘。只因生意红火，人手不足，兼之女儿姿色颇为秀丽，才让她到楼里帮忙。但阿瑾是不干粗活的，到底是老板娘的丫头，她在楼里，便是专门招待楼上雅座的常客熟客，比之做粗活打下手的小伙计，自然是体面轻松百倍。她是极聪颖的女孩子，一来二去便将这些“贵客”的脾性喜好摸得熟了，招待食客愈加游刃有余。
     只是这会儿阿瑾站在回廊上，心里却在琢磨，惟有这蓝衣少年与别人不同，似乎没什么要求也没什么喜好，到现在也摸不透他。好在他口味专一，每次来要的都不过是碧沉茶和八宝鸭子两样，只要照办，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旁人来珍味楼，既是点了碧沉茶和八宝鸭子，绝没有不饮白堕酒的道理。可他自数年前头一次来，听到了白堕春醪的名头之后便眉头深蹙，连连摇首，后来再也没提起过。
     阿瑾还记得那之后不久珍味楼中秘藏的酿制白堕酒的配方忽然失窃， 楼里查了许久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时间人人惶恐，惟恐秘方外传，那毕竟是酝酒的师傅乃至整个珍味楼安身立命的本钱。好在那秘方失窃后仿如石沉大海，等了这些年也没等到哪家饭庄酒楼酿出了能与珍味楼媲美的白堕酒，大家也便这般渐渐地心安了。珍味楼的生意还是一样地红火，珍味楼的白堕酒还是一样地名扬四海。
     该招待的客人，也是一样地照常招待。小伙计正好将一壶碧沉茶送到她手上，阿瑾迈步向楼上雅座行去。这少年虽衣饰不算华贵，甚至更似江湖装束，但见他气宇不凡，出手大方，不定就是哪家府里淘气的贵公子，又或者是什么江湖门派的少主，招待好总是不错的。旁人的事，自己又管这么多做什么。
     “客官，碧沉茶。八宝鸭子请稍待。”她走到雅座近前，将一壶碧澄澄的新茶斟入茶盏。抬眼却看到那蓝衣少年心神不属的样子，他凭窗而望，目光落在远处重重叠叠的翘角飞檐。
     阿瑾往他遥望的方向投去一瞥，只隐约看到几株萧疏的衰柳，又等了许久，在看到他仍无理会之意之后决定离开。她手持漆盘回转身去，末了仍忍不住又向窗外看了一眼，低低说了一句：“那是……镇北王府，现在是虎威将军当家。”
     语罢转身欲走，可还未出得门去，便听见身后有杂乱声响，竟是茶盏翻倒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人声响起：“等等。”
     转身看时那个蓝衣少年也立起身来：“也请稍待，顷刻便回。”他从腰间取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这是饭钱。”他身形极快，阿瑾还未回过神来，他语音未落，人已隐没在门后。


     阿瑾遥遥立在原地，那桌上一片狼藉，想那少年方才果然是心神不属，茶壶茶盏不知怎地竟被带得尽数翻倒。再看那银子的份量成色，已知哪怕再添几份同样的酒菜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不知他半途折返又是因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百思不得其解，阿瑾于是不再多想，端了漆盘便回身下楼去。
     顷刻便回么？
从暮色渐起等到华灯初上，阿瑾早已让人收拾了桌子新上了一壶，却仍是看着那碧沉茶凉了几次换了几回，不禁暗自庆幸没有吩咐膳房赶着做八宝鸭子。否则如果他来了再热，纵然其味不变，色香也必然要减去几分。
    直是到楼中食客大多散去，阿瑾等得已有几分倦怠。正在倦极阖目时，忽地门前烛火一闪，一个人影以极熟悉的姿势闪入。
     他终于回来了。
     来不及看他此刻如何，阿瑾赶忙起身，要去膳房催那八宝鸭子。可还没迈出步去，身后却再次传来声音：“我可以再添几个小菜么？”
     阿瑾惊异地转过身去。记忆中自他第一次来珍味楼，除了碧沉茶和八宝鸭子，他从未要过别的什么。她呆了一呆，缓过神来方道：“自然可以。不知客官想要什么？”心下暗道原以为他口味专一最好招待，今天不知怎地又破了例。
     “杏仁豆腐、八珍糕、水晶脍、夏冻鸡、山家三脆。”连珠般地一气报完，似不需经过任何思考。
     阿瑾暗自松了口气，还以为这位小哥向来不开尊口，说是“小菜”，一开口不知要点多么罕见鲜有的佳肴，如果连堂堂珍味楼也无能为力便不好了。谁知果真不过是寻常小吃——当然，即便是寻常小吃，他们珍味楼的也自是与别家不同。阿瑾心中渐稳，刚要转身。
     “再添一份八宝鸭子。还有，白堕春醪。”他再度开口，语音沉静，若非阿瑾识他已久，知他平日脾性，决计觉不出他此举有多么反常。末了又听得他添了一句，“你们本该快要打烊了吧，当真对不住。”
     阿瑾又是一怔，不由停步回首。伫立凝望，只见他神色如常，怀中似抱有一物，盈盈烛火中轮廓看不分明，只有半透明的、薄翼似的物事隐隐有微光泛起。
     “客官说哪里话。”阿瑾脚步微滞，轻声相应，然而终究未发一语，下得楼去。


     酒罄樽空，长夜阒寂。那坛白堕酒堪堪见底的时候，他伸手欲揽那酣睡已久的仙兽，方欲起身，目光却无巧不巧地掠过桌案的某个角落。
     那里，是他遗忘了的、今夜原本的正菜，八宝鸭子。
    
八宝鸭子，珍味楼最有名的八宝鸭子。
     烛泪盈盈中，洒过酱料的鸭子被映得愈加黄澄鲜亮，方才白堕酒的浓郁醇香稍稍散去，此时盈盈一室的，是八宝鸭子的浓香四溢。
     他不禁举箸浅尝，鸭皮松脆可口，鸭肉鲜嫩多汁，八宝馅的种种滋味各各能分辨明晰又尽皆融合一处。酱汁鲜美，口颊留香，然而又不失烧烤煎炸特有的浓香酥脆，恍惚间他似觉相识，仿佛是多年前便得以尝过。
     然而终究也只是似曾相识而已。十年之久，千里之遥，时过境迁，纵然物是，亦已人非罢了。
     竹箸拨开鸭皮，内里的八宝馅鲜润莹洁，一一如列珠玉。糯米，莲子，枸杞，栗子，虾仁，火腿，香菇，冬笋。所谓八宝，只以八为定数，其间各色配料则可自行更替。此时细细品来，内馅酥香糯口，诸味糅杂，愈加妙不可言。
     一边尝，一边不禁摇首轻叹。八宝鸭子，他十年前初到珍味楼便是为之而来，连此间极负盛名的白堕酒与碧沉茶均是其后方知。记得那次他只要了一壶碧沉茶，一份八宝鸭子，然后极惊异地听闻珍味楼的那个小丫头向他提及楼中名扬天下的白堕春醪……他饮尽碧沉茶，天色未晚便携着菜肴御剑而归。此后年年如是，久而久之也便成了珍味楼的常客——尽管除却碧沉茶和八宝鸭子，他从未再尝过珍味楼的任一美酒佳肴；尽管八宝鸭子千里迢迢带回去絮儿却总是不肯吃，弃置一二日后总是他无奈收尾。
     可是终究是不甘心。八宝鸭子，原本便是要让絮儿吃的，怎能反倒让自己吃了？倘若带絮儿到珍味楼，趁着色香味俱全的时候上菜，她或许便会吃了罢？
     往事纷繁自眼前飞掠，恍然间似有昔日笑语于耳畔响起。唇齿间犹有酱汁的浓香流转，比之平日带到漠北的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心念电转，他已将仙兽的名字轻轻唤起。
     “絮儿，絮儿，醒醒。”他俯身伸手轻拍，看那沉睡的仙兽终于又如第一次般懵懂地睁开了惺松睡眼，只是一睁眼，眸子便已是盈然如水。
     他却没有看到。“絮儿，今天带你来就是专门为了这道菜，即使你别的不肯吃，好歹也得把它吃了——一定要吃。”他今天特意要了两份，说话间已将另一份推到仙兽面前：“你尝尝看，我方才尝过，味道果然比带回漠北去的要好上许多。”
仙兽向着他微微摇首，不似上一次的疯狂，动作无比轻缓而坚定。
    十年了，曾经那样热爱美食的粉色仙兽仿佛在一夜间失去了食欲，再美味的佳肴也千唤不回。耳边如有她惊异沉痛的语音响起：“那、那小絮就永远不能变成人了吗？永远是那种样子，不能说话，也不能吃她喜欢的东西？是不是？”而她的问话飘散在茫茫岁月里，无人回答。
     有一时他真的以为，这种样子的她，永远都不能吃她喜欢的东西了。
     可是他知道不是。十年前往事浮光掠影，可却比后来的任何时日都要刻骨铭心。“絮儿，你可以吃的，我知道——那次在醮坛，你把整瓶蜂王蜜都吃光了。”
     仙兽慢慢地停下摇头，垂首不语。他有些气馁，轻声劝道：“你就尝一点儿，试试看，真的很好吃——我敢说你要是尝了一点儿，肯定会把这一大盘都吃完的。”
     看到仙兽不应，他无奈地摇首轻叹：“谁知道你居然还是一点儿都不吃呢，倘若你尝过，只怕连同我的这一份都还不够呢……这是珍味楼最有名的八宝鸭子，只要你愿意，你尽管吃，吃多少她也——我也付得起银两……”


     仙兽再度猛然扬首。他心下一惊，以为仙兽又要再次流泪，方欲出言宽慰，却见仙兽虽是眼眸盈然，但并未泪流不止，只是仰脸定定地看着他，似要看到他心里去。她眸中的忧伤仿佛被已烛光氤氲开去，现下弥漫四处的，是让他迷惘的深重悲悯。
     “我……絮儿……”轻唤一声，对面的仙兽却像受到了巨大惊吓般蓦然飞起，直直地撞进他的怀里。
     “絮儿，絮儿？”他低首轻唤，怀中仙兽只微微向他靠了靠，之后便一动不动，似又沉沉睡去。
     微微一叹，他看向桌上的杯盘狼藉。一盘黄澄澄的八宝鸭子分毫未动，他凝视良久，终于俯身，将那份八宝鸭子端回自己的面前。
     八宝鸭子，终究还是只能由他扫尾。
     “如果没有外力帮助，至少要修炼十年以上才能恢复。”昔时那个急切的问句后，有一个低沉坚定的声音有些答非所问地响起。
     十年了，她没有恢复。那个有着低沉坚定的声音的人不在了，那个不能品尝却擅于烹饪的人也不在了。一饮一啄，她又怎能下咽？
     他永远不能忘却，那一日，所有人都于一日间离开，最后，连她也终于离去。天地之大，四海为家，只剩下空空的自己。他用尽全力追寻守望，然而不复当初，十年光阴忽忽而过，终究如身在遥远幻梦。离开的人，被岁月的洪流裹挟前行；留下的人，却被尘封于记忆无从脱身。
     那些日子太过美好，美好到不甚真实；此时回顾，只有显得更加虚幻。纷繁往事恍如一梦，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些小小的引子和凭证而已。吃或不吃，不过都是为了留存渺远得将要消散的记忆。
     然而留存下来了又能如何呢？也终究不过是记忆罢了。
     月落乌啼，西风渐紧，怕冷的仙兽微微瑟缩了身子。他凭窗看去，暗夜中隐约可见那一行枯柳斜斜，一阵风将珍味楼的酒望卷起。
     其岁弥久，其味弥珍。
     “……臭小子，再敢说我不像女人，小心我扁死你……”
     “……这是珍味楼最有名的八宝鸭子……小絮妹妹，你尽管吃，吃多少我也付得起银两……”
     窗外有梆声隐隐。夜色渐阑，已是五鼓声尽了。
    
     乍饮金樽酒，将酌碧盏茶。
     小楼西畔旧人家，惟见一行枯柳数寒鸦。    
    
     不问临流月，空折镜里花。
     半生如梦醉流霞，谁记昔年呓语漫嗟呀。
                                                          2010.1.16

终其一天~~~没有人理我~~~~~~~~~~
果真写文没有人看么？

临走最后一帖的话，无耻地顶一下自己的旧文~~明年必携新作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