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终究是未能坚持到家，一口血吐在了小道草木之上，人虚虚恍恍的跪倒在土石间，内里翻腾不止，气息混乱不堪。一时又庆幸好在此路平日里除了草木繁盛，人烟却是稀少，否则难免吓到旁人。
她恍惚中又想起方才那人接过天眼时的神色，忧心情魄是否能顺利入魂，又想到终有一日要坦白真相，带他元神回去，不知中间到底要横生多少枝节，来来回回思绪纷杂，一口血又涌上来，这回终究是沾了泥土。
她定定望着眼前暗色融血之土，勉力按下心神，强自镇定调息，刚及阖眼，便听一声疾呼，
“嫦娥……”
嫦娥怔怔，分明是做人后第一次唤她姓名，不曾想却叫的这样自然熟悉。
回首间，似故人依旧，往事已远。
嫦娥想让他心无挂碍、完完整整的做一世凡人。亲人环绕，佳人在侧，儿女双全。没有不能不报的血海深仇，没有亲人反目的蚀骨之痛，也没有爱而不得的痛心断肠。这些显然不是她一个神仙能做到的。
李纪泽骑马往道人离去的方向追赶，半晌却未见其人，转转悠悠走上了一条小道，两旁草木葱茏，空气清新，这样怡人的景色却丝毫未减轻他心中的焦虑与怀疑，具体焦虑和怀疑些什么，又实在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思难定，烦躁不安。正恍惚间，一道身影就毫无防备的闯进了他的眼中，像山路之上初逢。
他看见嫦娥身前所吐之血，一时只觉得心神大乱，自那一声后再不能出言。上前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托膝弯将人横抱入怀，快步至踏雪面前，低目看她，略一沉吟，便抱着人疾步往来路走去，踏雪见状默默跟于身后。
嫦娥闭目沉痛难忍，半晌方才睁开眼睛，见他眉头紧锁，周身燥郁不安，嘴角紧紧抿起，寒冬之时，额间竟布薄汗，咽下血气轻轻开口，“我无事，公子不需担心”
李纪泽垂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片刻，嘴角微动，却并未开口，移开视线直视前方，脚步又快了几分。嫦娥见他如此也不再言语，眸色定定望着一晃而过的道路一侧，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步入城中时，她觉得体内乱涌的仙力竟奇迹般平息下来，昏沉的思绪也逐渐清晰，静心所感一股熟悉非常的灵力，便知是天眼之故。眼见路旁开始有人经过，忙开口道：“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你让我下来自己走吧”
李纪泽闻言脚步微滞，垂眸细看她，嫦娥眉眼温和，已不见痛苦神色，他望望偶有路过侧目而视的行人，终于开口，
“踏雪”
白马前蹄弯下，与上次如出一辙跪卧在街上，李纪泽见状抬手将她放在了马背上，嫦娥愣怔间便已稳居马背，只见那人伸手拍拍马鬃，嘱咐道：“稳当些，好好走路”
她一时不知要往何处，但绝不是回家的方向，便出声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李纪泽听她问话，握缰绳的手微紧，转过头来答道：“我府中有医官，带姑娘回去请他为姑娘诊脉”
嫦娥闻言眉目微动，正思该如何回答，却又听人补充道：“姑娘放心，府中……自是还有我母亲与妹妹”，嫦娥闻言心中又是一怔，平静道：“公子且放心，我自己尚算通晓一些药理，不必劳烦府上”
李纪泽听了她的话沉默片刻，道：“都说医者不能自医，姑娘即便医术精湛，也未必能准确看出自己的病症，找别人来看一看总是稳妥些”，顿一顿，“况且，姑娘这病症怕也不是一时偶致，只怕沉积已久，若是姑娘往日不曾察觉，今日便更该另寻良医来看，若是姑娘已有察觉却仍至今日险状，合该也是找人来看”，嫦娥被他一席话堵得不知如何应答，此时又听一句，“见不到姑娘无恙，我实不能让姑娘这样离开”
两相沉默，良久，嫦娥道：“公子说的是。只是我妹妹尚在家中，不见我回去定会担忧，况且她也懂些医术，想来不会有事”，为了不显得过于生硬，她原还想补充：若是实在不行，再请公子相助。但话刚至嘴边，便听人道：“既如此，我派人去告知她姑娘情状，若姑娘担心，我便差人将她接来。”讲完便转身展眉笑了一下，“我母亲如果知道我让一位这样的姑娘独自回家，定要责骂我，姑娘就当做一回好人，帮我免了这顿骂”
“……”，她从来没有发现这人口才如此了得。

第十五章
踏雪的步子迈的既轻且稳，它竖耳听着长街之上来来往往的人声，日光暗暗，行人也不如往日多，故而一路走来颇为顺畅。待行至侧门，又缓缓踏蹄平稳了两步，方才曲下前蹄，它在嫦娥掌心的温度下微阖了眼，又亲昵的往她那儿凑了凑，去嗅她衣袖间的草药冷香，直至要被马仆牵着缰绳带走，还固执的来来回回顿几步。
嫦娥不知道李纪泽跟李夫人都说了些什么，随婢女而来的府中医官刚把手搭上她腕间，那方道别不久的李夫人就打帘进了门，后面还跟着一双儿女。嫦娥立刻要收手起身见礼，却被李夫人出言止住，
“姑娘不必多礼”
李夫人面容和善的拉着她的手坐下，细细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起来，温声道：“先让医官诊脉，我们一会再说话”
嫦娥也跟着弯了眉眼，微点头应承，一时房中寂静，无人言语。嫦娥不欲久留，又恐盛情难却，故而强忍不适以仙气隐脉，造内里平和假象，医官诊过两手脉象后眉目舒展，又开口问了些问题，嫦娥一一答了。
李夫人在身侧一边留心听两人问答，一边又打量起嫦娥，心中慨叹，方才李纪泽向她陈情时可未曾提及这姑娘如此绝色的样貌，此时见嫦娥姿容清绝，谈吐雅静，心下不胜喜爱，转而又侧目斜睨一眼正端立于几步之外、目不斜视的李纪泽，心中便有了计较。
李纪泽一心在听二人对话，对母亲的情状丝毫未察。见医官起身，李夫人开口问道：“先生，如何？”
医官抚须轻笑道，“病状倒不严重”，讲完这句转头看了一眼几步外二公子，两人目光相接，一时失语，继而又面向李夫人道：“只是内里滞涩难通，血气不畅而使体弱易寒，想来是长年累月积压所致，无法以猛药攻之，只能借善养的方子，假以时日静心细致调养或可痊愈”
嫦娥听他答完第一句原本稍放下心，哪曾想人话锋一转说了这么一席话，当即眉尾轻扬，目光微动，不经意般朝李纪泽睇去一眼，正想开口掩过此事，却不料李夫人闻言后直直拉过了她的手握紧，爱怜的轻轻拍了拍，对医官道：“如此便要劳烦先生，一定尽心为这孩子好生调养”，如此又嘱托了一番，医官便背起药箱要走。
嫦娥见状忙开口请他留步，转头神情柔和对李夫人道：“今日得夫人与公子相助，我已不胜感激，万不敢再叨扰。嫦娥从前也学过一些医术，医官既说需时日缓缓调和，嫦娥便回去依方慢调即可，不能再劳烦府上”

李夫人闻言还未开口，一直静立在旁的阿婉倒是接了话，她提步走上前来站在母亲身侧，说话的声音也如人一般和缓温婉，“姑娘千万别这样想，母亲向来心善，冬日里飞进屋啄点心的鸟雀尚要挽留，何况是姑娘，你独身一人，又伤病在身，如何能放心让姑娘回去？”
李夫人听了这话点点头，接着道：“你家中只有一个妹妹，两个姑娘无人照拂，日子总是难过的，如何能安心调养？”，话至此处抿唇笑了起来，抬手轻理嫦娥鬓边散发，“况且今日你到了我们府上，便是人世间的缘分，我一见姑娘便甚觉喜爱，况我身边只有一个小女儿，常觉孤单，今日见了你倒想再收一个女儿在身边”
李夫人话音一落，屋内之人俱是一惊，医官手心微汗，稍侧目觑了一眼二公子，心道不知何时才能走。嫦娥面上终是显出讶异来，她本就精神不济，怔忡间只觉思绪顿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夫人……”
“母亲，不若让先生先去开方吧”，李纪泽仍立于原处，稳声开口道。李夫人瞧了他一眼，笑道：“是了，既如此，还请先生速去开方”，医官的药箱自方才起便稳居肩上，得了话后立刻躬身道别，直直向外而去。
李夫人面上笑意转瞬而逝，目光回转，神色惋惜的与嫦娥谈起午间来的那位道长，阿婉因不知此事，站在身旁听得格外认真，言罢也只道可惜，随即又转身看向李纪泽问道：“那道长真送了二哥一件神器吗？”
李纪泽闻言便自袖中将天眼取出递给了阿婉，她接过后细看了片刻，摇头笑道：“我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姑娘看呢？”她将天眼又递给了嫦娥，嫦娥便抬手接过，垂眸细看时以神力感之，却发现杨戬情魄仍在其中，并未自行与元神相合，心中惊异不安，面上却是平静，轻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回递时见人神情，眼睛轻动，补充道：“但观其形制精致古朴，颇有年岁，触手也感温厚，想来应当是神器，公子随身佩戴应该有所裨益”

不管了，写多少先发多少吧

阿清来的时候她正倚在窗边看院子里的树，数九寒天的，这院子像是悄悄逃过了时间，入眼满目葱茏，不知名的鸟雀躲在草堆之中，阿清经过时被晃动的枝木吓了一跳，嫦娥就穿过窗子看她，眼睛像含着蜀地常年不散的薄雾，飘飘袅袅，阿清就突然笑了起来，嫦娥便拢着雾气也勾起了嘴角。
她没有去看李方，笑嘻嘻的对嫦娥说，她知道人没事，看不看就不重要了，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嫦娥隔着盏中轻浮的热气仔细看她，阿清还是眯着眼睛笑，眼珠漆黑，目光放在清澈的茶汤上，嫦娥就觉得看不清她了，恍惚又觉得好像在看另一个自己。
冬日惊雷。
李纪泽被惊醒后掀起被子便下了塌，打开门被冷风一吹定在原地，彻底清醒也陷入糊涂，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月光暗淡，他的眼睛也融进黑暗里，天地间只有那一点光可寻，他就抬头看着月亮，只觉得浑身都冷透了、湿透了，又不肯走，莫名泛起一阵深切的悲哀来，他伸出手去抓月光，入手一片冬凉。这样的冬雷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雨，将雨的夜里怎么会有月亮？
他拾起塌边掉落的天眼，握在手中怔怔的一动也不动，梦境里破空而来的光毫不犹豫贯穿了他，那是来自一把斧头的刃光，斧身如玉，斧刃锋利，他喉头涌起腥甜的血气，眼睛就真的流出血。
他匆匆披了衣裳出门。府中的人现在应该都裹在热气正盛的被窝里，偶尔翻身露出了缝隙，被冷风一击便要赶紧抬手再裹得严严实实。除了一两声虫鸣，再没有什么与他为伴，一眼望去，路也暗的看不清，一步一步向前，似乎踏错一步就要掉进深渊，风卷过他的衣角，未及留恋就消失了，他像一个幽灵一样在无人能见的深夜里游荡。
后来站的久了，雨点落在他的眉眼间，身体与树干一样僵直着，思维却愈发清晰。深冬下起雨，他就是风雨立中宵了。嫦娥闭目在榻上调息，她现在连躺也不能躺，肺腑时而如烈焰烹油，时而又如深坠冰窟，血气凝结在喉头。李纪泽转身那刻她突然睁了眼，一口心头血终究是没能压回去。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许多日，只在能沾湿头发的程度不急不换绕有耐心的下。阿婉早早便来找她，嫦娥捧着一碗白米粥正在暖手，目光从打起的帘子落在阿婉身上。她手中捧着一束花，在这单调的墨色中格外引人注目，嫦娥笑着放下青色的瓷碗，开口夸赞阿婉手中的花，阿婉一边笑一边在她身边坐下，双手将花奉上，嘴里念着，“是啊，正应鲜花配美人呢”
那时腊月已经过半，李夫人却迟迟不肯让她回去。李纪泽偶尔也会来，不似阿婉那样几乎日日都在这里消磨一段时间，他来的很少，话也很少。嫦娥坐着读书，他坐着喝茶，偶有交谈也很快就道尽，就这样静静坐着喝完一杯茶，他就起身告辞。有时来的晚，走时天就黑了，嫦娥透过窗子看他离开，廊下一排烛火轻轻摇着，空气里浮动着花香。
雨停的很突然，一早起来见太阳红彤彤的露着半张脸，每个人都精神一振。阿婉与她去昂山，这是一座并不高的山，却宽阔的很，山上林木茂密，泉水细细一股从上而下，颇有些飘逸的气质。
她们一路走的缓，至半山腰时便见一个年轻人跟两个不大的孩子齐齐蹲在一处崖壁边，她们抬步上前，刚至几人身后，那年轻人就察觉似的转过头，看见她们微一诧异，便扬起眉眼笑了起来。年轻人生了一双极漂亮的凤眼，内勾外翘，眼尾狭长微微上挑，眸色清湛，这样的眼睛多情张扬，却又不好亲近。阿婉看见他后便低了头，这年轻公子以手抵唇示意安静，然后又指了指那处崖壁下，嫦娥随他手指之处看去，见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安卧于其间。它的眼睛懒懒散散，又黑的发亮，见了嫦娥便盯着看起来。
年轻人便笑出声来，道：“如今连兔子都知道美丑，只盯着美人看”，又转头对旁边两个孩子道：“多半是你们两个太丑，吓得它连我这样英俊人的都不敢接近”，那两个孩子听了这话便回呛，“”你才丑！你最丑！
那公子就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笑。
他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时目光从嫦娥怀里的兔子瞟过，对着嫦娥微施礼道别，然后转过身对着阿婉笑得意味不明，深行一礼，道：“梅林仙子，咱们有缘再见”
李纪泽来时她正拿着一片菜叶子喂兔子，婢女给他端了茶，他也不接，只一动不动静立着看她，然后再看兔子，嫦娥就回看他，空气凝滞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问：“你喜欢兔子？”
嫦娥低下头继续喂兔子，道：“也不是，恰巧遇见了”，李纪泽就蹙眉，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仍立在一旁看她，半晌，一言不发的走了，那杯茶热茶在桌上已是冷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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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娥把院子里晒干的花瓣收了起来。一场冬雨过后连晴了几日，这些被雨水洗过又赶巧接着晒足了光的花瓣已经缩到原本模样的一半大小，嫦娥把它们放进花臼里细细研磨成粉，又用细纱过了几遍。这时天已经擦黑，阿婉来时屋里还浮动着花粉香。
阿婉天生一副温婉模样，面上总有盈盈笑意，往日她来，进门见到嫦娥颊边就露出两个浅梨涡。嫦娥一边倒茶一边问道：“今日外面人多吗？”
阿婉一愣，点头道：“很多”，然后低下眉眼又愣了一会儿，再接着说道：“蜀郡年前这次开市，向来都热闹的很，姐姐从未见过，今日真该跟我们一道去”。蜀郡的开年市异常隆重，各地客商云集此处，琳琅满目的货物铺满一整条街道，这是跟过年一样的大日子，家家户户都要出门逛逛的。
江姑娘早早便约了阿婉，嫦娥喜静，故而阿婉问了几次也未应。她说完这话便又安静了下来，嫦娥将温热的茶盏退到她面前，轻声道：“我看你神思不属的，可是有什么事吗？”
阿婉呼吸一顿，眨眼道：“没什么事”
嫦娥也不追问，只轻轻应了一下。两相静坐，阿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取出一细长木匣来，
“差点忘了，这是送给姐姐的”
嫦娥疑惑的看着她，道“怎么突然送我东西？”
阿婉笑了起来，“明日就要立春了，按家里的习惯，我们都要互赠礼物的”
“原本只是府里来往的主客之间赠送，后来母亲便改了一个形式，只在府里的人，大家备了礼物统统放在一处，随便去挑，看缘分选”，嫦娥觉得新奇，问道：“人人都参与么？”
阿婉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也不是，父亲和二哥从没参与过”
婢女进来收拾茶盏，嫦娥拿着竹简正坐在烛火处，“晚间府里都还一切如常吗？”
她这话问的轻，婢女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朝人看过去，见嫦娥目光依旧聚在书简上，似是不经意问了一句，便回道：“好像没有什么事”，端盘刚转过身却突然想起什么，立刻又转了过来，“但听说二公子下午在夫人屋里晕了过去”

第十七章
婢女走后她拿着书简一动不动，晃动的烛火在她眼中映出忽明忽灭的光，就这样出神到有人来，她怔怔的转过头，依旧未回神，只觉如在梦中。李纪泽见她这样，眉头紧蹙，又近前两步方才轻声唤她。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嫦娥借着昏黄的光看他的脸色，李纪泽不抬眼，眼框下被羽睫拢出一小片阴影，疲倦藏得不严实，却也叫人看不分明，她就只能开口问，
“医官可看过了吗？”
他闻言眼神一定，方才直直抬眸看过来，轻叹道：“阿婉告诉你的？”
嫦娥摇头，“不是”
他用右手支额，微侧着头轻轻笑了笑，“没什么事，不过夜眠多梦而已”
嫦娥依旧皱着眉，问道：“多少时日了？”
他目光放远，好像仔细想了想，又笑，“好像是从打雷那天开始”
嫦娥心中一惊，直直看着他。
“都梦些什么呢？”
“说不清，杂乱的很”，没有故事、没有人物，光怪陆离的片段，有时甚至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哪个做梦的人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做那些奇怪片段的主角？
他看嫦娥眉头紧锁，心里既忧又喜，便又说道：“不过做些梦而已，姑娘不用担心”，说完又勾起嘴角，“大概是要补一补我从前的梦，才一次来的这样急”
嫦娥不解的看着他，他就开口解释道：“我从前从不做梦”
从天空乍响惊雷的那个夜晚，他每夜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便再不能入眠，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静待天光，这几天天晴，他就看月亮，站在窗前像神魂远去了一样，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嫦娥在他走后凝神细思良久，她那夜以仙力渡其情魄入体，神魂刚合便见人有转醒迹象，只得匆匆离去，天眼也未安放于枕下，若说梦境是自那时而起，那一定与此事有关。嫦娥长叹一声，神仙尚要调息打坐，他如今凡人之躯，长久如此必然撑不住，总要想办法解决。
月光如水，她一出门便像有感应似的丝丝缕缕向她而来，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廊下的花仿佛也已安眠，她一晃身便又进了李纪泽屋中，因怕人醒着，故而隐了身形。
此时屋中暗暗，一盏灯也未留，她提步靠近床边，见人似又进了梦中，眉头紧锁，睡得极不安稳，嫦娥略一沉思，便施法进了他的梦中。
这里太黑了。嫦娥站在他的梦里，却好像一脚踏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她不知道要做什么，迷迷茫茫的看向四周，却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又转了一周，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一颗心都麻木了似了，她定定站在原地，眼睛也不动一下。一束光毫无防备的突然滑进来，出现的那么突然，却一点也不刺眼，暗淡的，柔和的，比烛火微弱，比萤火坚定，她一瞬间心中酸软，堪堪要落下泪来。
然后她看向了光所来之处，一扇推开的窗户，直直对着月亮，靠窗的榻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面朝着月亮。
在对着那个背影看了片刻后，嫦娥目光一动，原本含在眼里的雾气就聚成泪滚落下来，直直砸在地上，叫她彻底僵在了原地。
墨色的大氅落在身后，上面银色的螭龙飞舞。他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坐着，跟周围的一切都隔绝了，那月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就显得愈发落寞，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又像空无一物的旷野。嫦娥便想到，或许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了千年的月亮。

我真的要复习了，拖到现在胆子真是比天大，考完再来

我要实习一个月，估计是没啥空余时间了，等实习结束肯定会继续更

事务所实习是真的忙，好在快结束了，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