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开题答辩，过后继续码文

第二十七章 深林婴啼
他被骤然滴落眉尾的温热唤醒。伸手一摸，便又有一滴恰好落在手背上，天不知何时开始飘雨。清醒过来方发觉水渍冰凉，与似梦非梦之间的温热截然相反。这屋子年代久远，屋顶被一场冬雨浇透了，几处往下滴着水。面前的火堆将熄未熄，幽幽的红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微弱又寂静，他只能借着这样的光往火堆对面的人看去，仔细分辨了一刻，方才微微起身向旁边稍挪动了些，雨滴没有再落在他身上，可睡意却已经褪尽了。
他们已赶了五日路，按现在的走法，左右不出两三日就能到羌人之都，可眼下的路仍旧是一片荒凉。他恍惚盯着对面的人出神看了许久，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笑了笑，片刻后眼神又冷下来。
嫦娥醒来时他的目光已从容收回，手中拿着一支木棍安静专注的轻翻着慢慢着起来的火，等火舌蔓延至干柴之上，方才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
“我吵醒你了？”
“没有”
他坐在对面背对着屋门，嫦娥盯着火堆静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似的又道一句，
“下雨了”
李纪泽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轻点头，反问道，“冷吗？”
嫦娥摇头，两相静默中，只听屋外的雨愈发密集。
“那假羌王你真的放他走了？”
他时不时往火里加些木柴，听她问话也只是笑了一笑，“你不信”
嫦娥神色不明，目光静静的望着面前的火苗，并不接他的话，只道：“他是到蜀郡打探消息的？”
李纪泽眉眼微沉，轻摇头道：“不是”
嫦娥凝眉细思片刻，“那是去送消息？”
李纪泽正为她方才的回避心中郁郁，又闻这一句突感讶异，“为何这么说？”
“不是么？”
“送消息一个人不是更好”，他正正经经的抬起头看着她，摆出一副认真听教的模样。
嫦娥见他这样，原本情绪不明的眼睛染了一丝上笑意，缓声道：“谁知道呢，总有些人，做一件事之前就考虑到了后面的百件事，九曲回肠，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俱不再说话，心思翻涌。李纪泽看她面上带笑却又不像开怀，孤零零的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便不可控的突然疼起来。
疼也是顿挫的，隐隐约约体会不清，勾的人酸涩难堪。
“好在他总算选了个安稳地方歇上一歇，否则夜雨难行，难免狼狈”
嫦娥被他这话引回心神，略想了想，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是绕了一圈后回了她第一句话，假羌王是放走了，应该还附赠了随行护卫。
但如今他既然独自前往，就绝不会让那假羌王回去报信。
屋外的雨声愈发清晰，伴着干柴燃烧的烘烘声，竟有些天地静默的意味。嫦娥从地上捡了一枝干柴，微垂眉眼道：“这雨一时半刻怕也停不了，你再歇一会儿吧”
她的声音像是突然柔和了下来，让人心中一软。李纪泽看她这样子，方才种种情绪顷刻间便烟消云散，目光闪动一下，仿似不知所措似的转开了视线，半晌，方才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
“我无妨，小道长再休息片刻吧。”
嫦娥闻言也不再答话，两人沉默许久，她便闭目继续打起了坐。一路走来，李纪泽见她食之甚少，夜间也只打坐养神，寻常人三五日这样赶路必是疲惫不堪，但她却依旧如初见时一般飘逸轻灵，实在令人心中诧异。
或许修行已有小成。他捻动手中干枝，心里一时杂乱无章。
第二日临近晌午雨才收势，天光昏沉，浓雾渐起，大有近夜之感。二人一路前行，穿于茂密林木之间，脚下泥土湿润，草木带露，不多时衣裳下摆便已湿透，加之枝叶上汇聚的水珠受到震动，扑簌簌的直往人身上落，待至密林深处，两人俱像刚历经了一场大雨而来。
这时四周的雾愈发浓，像是被什么催动似的一下子涌出来，两人相距不过几步竟也突然恍惚看不真切。嫦娥心中一惊，停下脚向四周望去，只见这雾来的奇怪非常，像是立刻就要将人困在原地。
她正欲唤住李纪泽，转过头却见他正站于身侧神色沉沉，向周遭看了片刻后回首对她道，
“这雾……”
话音未起，只听一声婴儿凄厉啼哭声响彻林间……

这哭声来的过于突然，一时间两人都不禁怔愣在原地，待李纪泽回神，忙提步近身将嫦娥挡在了身后，可细听去竟不能分辨这哭声是从何方传来，原本在正前方，倏忽又飘到了左手边，不过片刻，就遍布四周，哭声也愈发撕心裂肺起来，
这时林中的雾已成白茫茫一片，对面难识。嫦娥站在他身后警惕四周响动，恍惚间似见一团黑影在二人侧前方飘忽而过。她听到，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婴儿啼哭声已离二人不远。
四周已不能见物，脚下的泥土好像更加松软，李纪泽右手紧握腰刀，目光冷沉，声音却依旧轻稳，
“小道长，把手给我”
嫦娥怔了一下，未及多想便握住了他递来的手，然后索性闭上了眼睛。在让人心惊肉跳的凄厉哭声之中，她听到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身后，五步”
她的话音刚落，便被人带着转了一个来回，紧接着撕裂般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叫的人心底颤动。
一霎那间，四周的啼哭声消失的一干二净。
浓雾依旧未散。
“看见是什么东西了吗？”
直到确定这突然袭来的诡异声音已消失在附近，她方才缓缓开口。
“没看清”，他顿了一下，看了眼带血的腰刀，又接着答道，“但形态像一只狐狸”
“狐狸？”，嫦娥皱眉细思，并未听说哪里的狐狸有这般叫声。
李纪泽见她沉思，也不打扰，只手中握着她的手，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方才因为担忧握的重些，这时又不敢突然松了力气，径自犹豫间，见她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
“这雾里……应该有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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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的更大。
杨戬抱着高过人的书，步履晃荡的要上楼。
路过教室，偏头在玻璃上看自己，头发长到已经遮眼，亏得一张靓的令人发指的脸。哪怕这样，敖听心见了他还是先哼笑，问他：怎么，又来要饭？
他一路往上走，大家就都指指点点的笑他。学妹倚在栏杆上，眨着黑亮的一双眼，惊叹：哇，靓仔搬书哦。
他扭过头来笑，好像执着扇走在春风里，眼前的黑发遮的眼都朦胧，对啊，靓仔搬书。
大家笑得花枝乱颤，聚在一起假装低声：怕不是又被罚。
放学要跟小青梅蹭一把伞，磨磨唧唧在班级门口纠缠了半天，晚走的人便坐在位置上一边漫不经心的收拾，一遍听两人讲话。春天已经到了，雨就这样断断续续的下个不停，处处都潮湿，洇的墙上贴着那张早恋十大危害的纸都透着青色。
雨里的花摇摇颤颤的惹人怜爱，门口的女孩脸上也是红霞一片。压低声音又故作严肃：做什么非要跟我一起？他多无辜，眨着眼纯良的不得了，的确是不得了，我忘了带伞嘛，你那么好心，带我一程。
收拾东西的手就停住，捂着嘴吃吃的笑。等人都少了，才调笑他：你舅舅怕不是要打断你的腿，早恋的十大危害哦。他靠着门看雨幕，眼睛都悠远起来，话也讲的模糊，又有些大言不惭，要在五百年前，我早就家庭美满。
同学嘴角一咧：咦，五百年前你不是还在闹天宫。周围人又齐声笑了起来，他颇浪漫的站在围栏边伸手接雨水，前额的头发也被沾湿，眉眼都浓烈，当即决定冲进雨里潇洒一把。
顶着今日刚发下的新书低头狂奔，不出意料就撞倒了人。或许那人本来就要拦他。
杨戬，你赶着投胎？！敖听心趔趄了一下，手里的伞落在地上。
他听到声音就本能的脱口而出，赶着投胎比不上赶着见你嘛……
话没有说完，尾音卡在了喉咙里，结束的十分怪异。他只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间的几许纯情，眼睛都愣愣的，脑子也懵，雨哗哗浇在身上，手都抬不起再去挡。
她用伞给听心遮了雨，隔着雨帘望过来，清淡又冷的，干净的不得了，眸子也亮，稍稍一动就是翩若惊鸿。只一眼就叫他说不出话。杨戬却偏偏一眼看见她眼低令人心都颤的温柔。
雨声都消失。只有心跳声咚咚咚的震人耳膜。听心捡起伞递给他，他应该看一眼，然后接过来，可目光也动不了。听心只能站在他眼前，恶狠狠道，喂，发梦啊。
人都像在梦里，难道不是发梦。他浑身湿透，举着把伞，人就跟伞一起往下落水。头发彻底湿淋淋，贴在头上，挡了许多视线，完了，他第一时间想，这个形象好狼狈的。
你看，是个傻子吧，敖听心转过头对身边人说，几分惋惜，没什么好看的。嫦娥听了话再看他，就隔着雨帘笑了起来。笑得像人的错觉，寡淡又浓情。她从包里找出一条白色手绢递过来，湛湛清清的，也不说话。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呆呆愣愣的接过来，眼睛都不动，两人面对面的，他就好像真傻了。
敖听心转过头冲他撇嘴，一副无语至极的模样。又故意似的挽着她的手走远了。
挽手啊，多好。真的好。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天都黑透了，他把伞带进屋，光可鉴人的地面很快就聚了一小片水，盯着愣了一会儿，又退出来把它放在门廊。
不知所云的聊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一句话怎么问，对着手机长叹，真的好纯情。手机又振两下，敖听心说，她好难追，你放弃吧。
一点情面也没有。
他抱着手机忍不住要笑。好难追啊，那一定要趁早努力才好。
半夜就真的发梦。两个人在雨里讲话，中间像隔着雾，他不断往前靠，嘴就贴到了她。
惊醒的瞬间过后，望着黑色的空气茫然，喃喃的自言自语：犯罪了。一边愧疚一边又忍不住再回味一次绮梦，劝自己赶紧睡了，好梦要连贯才更好。

你说我怎么办？要约人出去，会不会太刻意？她那么聪明，一定一眼看出来我的企图……如果她犹豫，或者拒绝我了，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心都提起又降落，再接着说，那我又怎么办？
敖听心站在操场的一角，手机热度烘的耳朵都发热，干脆仰头数星星。繁星满天还有些浪漫，安安静静的挂着，中心是一轮皎洁明月，夜色冰凉，她就很快缓过来，再举起手机正经答一句：没关系，你脸皮厚嘛。
他策划了无数个日夜，又在脑内排演了很多遍，由此得出了一份表白时各种突发危机应急处理方案的优劣对比分析，可唯独没有把危机时间拨向前一点。建校百年，嫦娥被拉去表演，一分一秒的多余时间都不能分给他，连吃饭都跟一群人一起，杨戬闻言就干笑，嗯，挺好的，学校真的历史悠久。
他很快又跟全体演职人员建立了良好的沟通关系，负责人问他，要不要来参演一个节目，做男主角都可以满足你。他就惊异的瞪眼，双手插袋：哇，你要我叛变。负责人就笑，没有啊，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嘛。他就摇头，颇认真道：不行，我怕有好多人觊觎我的美色。
众人哄笑，但也不觉得他在说什么滑稽话。杨戬很好看，超越一般美貌的范畴，不然也不会要给他一个男主角。他来做免费智囊加劳动力，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好像都高了很多，女孩子跟他一起，大都是只要动嘴不用动手。
女孩子都是天生的美学家，就要漂漂亮亮的做领导啊，你负责指挥和监督，我负责实施，多完美，对不对？他站在高台上挂装饰的时候还要扭头去甜言蜜语，下面看着他的女孩子就咯咯直笑，又羞怯的躲开他向下看的目光。
气氛往往很活跃，一群人围着他东拉西扯，嫦娥几次到现场，门一推就听到里面欢快的笑声。她前几次总会怔一怔，愈发怀疑杨戬是不是被开除了，后来也就免疫，到自己的岗位上认真工作，依旧不怎么跟人说话。
嫦娥一来，围着他的人就会散一些，手里做着自己的事，眼睛还要往两人身上瞟，笑的像知道什么隐秘似的。然后他整个人就静了一点，笑闹也有了边界，动作不敢放肆，低头专注做事，时不时抬眼看看她。
天昏沉了整日，到了傍晚终于落雪。人走在路上，鼻尖一凉，再抬眼向前方望，零零星星细碎的雪沫就扑面而来。他出来的急，匆匆拉了一件外套就往外奔，整个人头都昏沉沉，鼻涕一路吸。
舍友见他像触了电样从床上弹起来，吓得人都要跪，骂他：杨戬，你诈尸啊！那时已经近五点，他默不作声下了床，鼻音浓厚，动作却像带了风，跟哐当关门声一起留下的只有一句：对不起，姐妹。
外套很拉风，别人看他就像看傻子。
五点四十七蹬着车刷卡进校门，门卫大爷欲言又止，双手插在裤兜里缩着脖子，最后一秒问他：同学，你冷不冷。
不冷。我锻炼。
不仅不冷，骑了半小时车还有点滚烫。他整个人觉得飘。
到的稍微早了点。周六整栋活动中心都没什么人，他站在五楼到六楼的楼梯口，周围静悄悄，他一动不动，声控灯就一亮不亮，整个人激动的抖，他想，反正不是冷的抖，我感觉自己要自燃了。
然后四楼就上来一个人，灯听到动静立刻就亮起来。他反应慢半拍看过去，眼睛亮的吓人，眉眼含春，实则烧的意志昏沉。来人似乎是认识，于是抱臂靠在墙上打招呼，又冲着人家笑。
女孩儿见他笑，只是一声不吭低下了头。杨戬正反思，自己是不是没控制好力度笑得太吓人，对面女孩就说了话，声音也低，却十足清晰
杨戬，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
他脑子就更糊，神使鬼差望楼梯上看，跟下楼的嫦娥四目相对，耳边这句话仿佛就一遍遍回荡。

已经开始准备各种考试，可能短期没有办法更了，等把正经事办好再来，感谢大佬们的支持！（小声哔哔:已经搞了这么多，不会放弃的）

第二十八章
“其实我已经死了，对不对？”
嫦娥原本正忧心这惑人心智的白雾，突然听到这一句话，神魂一震，呼吸顿滞。
她僵直地看着人缓缓转过身，同情的、悲哀的望着她，轻轻扬起唇。
“你早知道的，何苦骗自己”，他的语音里甚至添了笑意，却依旧这样看着她，“不要把我的死归咎于你，这不是你的错，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关系，这只是我的选择而已”
“我答应了要带你回去”，她这样一动不动的待了许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答应的事也不是每一件都能做到。这些你应该比我更能体谅。”他的笑容突然轻松起来，眉眼舒展，“从前都是你这样劝慰别人，也包括我”
他一笑，反倒把人的眼泪勾了出来。她想起杨婵，沉香，哮天犬，许多人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却唯独找不出一句可说的话来试图挽留，只有眼泪不停的落。
他的笑就带了许多无奈，松开握着她的手，抬起又犹豫落下，“怎么就哭成这样？你这样，自己不好受，”顿了顿，还是接着说，“我也心疼”
“我不知道……”
他的手终是轻抚在她的脸上，手指拭掉泪水，安抚道：“我知道。但是我早就是想离开的人，现在没有要肩负的责任，也不必要再学天下大爱，所以即使能找到回去的理由，也没有什么回去的必要。你向来通透，怎么现在反倒看不清了呢？”
“你不肯跟我回去，是不是因为……你恨我”
她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眼睛也红，眼泪越擦越多，又犹豫的问了这么一句话，清冷的声音微微颤动。
杨戬轻叹，“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怎么偏偏对这一句上心？”，他把擦眼泪的手伸在她眼前，故意的再叹，“原来仙女也是水做的”
“杨戬，你跟我回去，我……”
“仙子”，他突然出声打断，呼吸也凝滞下来，紧紧盯着她，轻摇头恳求道：“别说”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很久才开口，“我不该拦你的，是不是？”
……
旁边蹲着的小姑娘托腮盯着她看了许久，对着同样盯着她的人道，“她一直在哭，却又不出声，真是奇怪。我看你不如对准她的心口也来一刀，或许马上就能醒过来”，
李纪泽抬眸看她，眼中似是覆了层冰霜，小姑娘讪笑，“开个玩笑，别那么凶嘛”
“小道长！小道长……醒醒”，小姑娘听他这样温柔的语气，忍不住撇嘴，在确定他看不见的地方做鬼脸，主动上门的救命恩人就是这么一文不值。
看她睁开眼睛李纪泽终于舒了一口气。但她看过来的眼神却让他永远不能忘记，以致于当时竟这样惊在了原地，忘了言语，也忘了动作。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心被捏在了手里，不受控的疼，又酸涩难当。
阿修的爷爷三年前出门采药就再也没有回来，她一个人过得很无聊，坐在门口分拣药材时就自己跟自己说话，吃饭时也摆两双碗筷，一边吃一边给另一只碗夹菜。
“你今年几岁？”嫦娥看着动作利落把药包封好口的小姑娘问到。
“我不知道，大概十二三岁吧”，她一下苦恼起来，“爷爷很久之前说过，可我当时正跟阿花一起抓尾巴，记不清了”
“阿花是谁？”嫦娥及时打断了这个没有结果的苦思冥想
“是一条狗。爷爷走之后它就不见了”
她把做好的药包递给嫦娥，“带上这个，就不会被迷雾迷的晕头转向了”
嫦娥笑道：“谢谢你，阿修”
她不好意思起来，抿起嘴跟着笑，眼睛又黑又亮，像只灵动的小鹿，“迷雾散了之后，林子里好吃的东西很多，可惜你们马上就要走”
李纪泽出来前嫦娥最后问她：“阿修，他是怎么受的伤？”
她比划的动作刚落，李纪泽就出了屋门，这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阿修见了他总有两分躲闪和不易察觉的惧怕，人一出来她就忙说要去做饭逃也似的跑了。嫦娥要跟去她就把人推出来，连声说不用，多人反而打扰她。
于是两个大人只好站在院里等小姑娘做饭。
“你的伤还好么？”
“并无大碍，小道长不必挂心”
两相沉默，俱是在回想迷雾中事。嫦娥突然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一种异兽，跟阿修描述的情状差不多”
李纪泽沉吟片刻，接道：“你是说，离狐？”
嫦娥点头，转头看着他，眸色平静，与刚醒来之时相去甚远，李纪泽一时恍神，瞬间又反应过来稳稳接道：“是很像，不过我也只是在古书记载中见过，现实中，倒是第一次”
“阿修的爷爷怕是回不来了，她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能活下来，还能照顾好自己，真是令人诧异”，嫦娥看她小小年纪做起事来却比许多大人还要利落，院中不仅有药材，还有各类虫蛇，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孩子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失去亲人的孩子总比同龄人要长得快些”，他见过许多这样的孩子，千里迢迢跟着人群逃到蜀地，十多岁就已经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做了，有时甚至因为他们力气上的不足而使得他们懂的会的更多些。
嫦娥闻言却是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方才应道：“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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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晚间湿冷更甚，远处的林子在阴冷夜色中漠然眺望这一点微弱灯火。李纪泽站了不久便觉寒意袭身，于是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身旁静立的人，见她神色淡淡不悲不喜的望向远处，目光却并无着落，羽睫轻扫，眼尾挑的一抹清丽，依稀又想起泪珠自此滑落一路至青丝的场景，一时不禁心念杂乱。
“这里晚间寒气袭人，这小姑娘倒是不惧冷，屋里也没有什么御寒之物”，他仿似不经意的随口一说，面带笑意看向不远处正忙碌的阿修，“你说她十二三岁，那她可未免过于灵巧了些”
嫦娥循着他的目光，略一沉吟，接道：“你不是说失去亲人的孩子总要长得更快？”
他笑意更甚，转过来的眼睛像是晕着灯火的暖，轻轻摇头道：“长得快些也不是这样的快法。你看她看着你的眼睛，像什么？”
嫦娥言语一顿，眉心也微微蹙起，“你说像什么？”
她不答反问，李纪泽反倒觉得有趣。于是故作思考跟她一起皱眉，片刻又灵光乍现似的眼睛一亮，轻近身低声道，“像……狐狸”
嫦娥眼睛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神色平平，半晌才接他的话，“她要是狐狸，你就不怕吗？”
“我有小道长在侧，岂有可惧之事？”
于是小道长不愿在侧跟他费口舌，便果断进了屋。
他站在院里低眉浅笑，笑起来胸腔微振带动新伤，便想起刺进心口的腰刀，于是笑就止了。

第二十九章
三人围坐于案边，灯火昏昏不明，阿修那双灵动的眼睛就藏进阴影里，纤长的羽睫投在眼睑下，忽闪闪的轻轻动，一副巧敏又乖顺的模样。
“阿修，你平日里常吃这些吗？”
嫦娥见她终于坐定，便将手边的水送至她面前，微微侧身笑看着这小姑娘。几日奔波让她看起来不如原先那般齐整，额角鬓边的碎发散落，眼中情绪温温，嘴角笑意浅浅，平白添了几分烟火气。
阿修见她这般姿容一时愣怔难动，直勾勾盯着人不言语，全然没听见嫦娥问了些什么，她的眸色原本不浅，但此时这样一眨不眨的映着光，竟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光泽。
嫦娥心中一惊，似忧似悸，但面上笑意却依旧未变，将水递到了她手中，又唤道：“阿修？”
李纪泽端起水送至唇边，听到嫦娥如此轻缓的一声低唤，动作微顿，抬眸瞥了一眼两人动作，不动声色继续饮水。
“啊……哦…是啊，这里虽然没什么人，但是林子里可以果腹的食材却多，今日没找到新鲜的，只能用前几日挖来的东西招待你们了”，略显局促的说完这一番话，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你不嫌弃吧？”
嫦娥摇头道：“你这样招待我们，感谢尚来不及，哪里会嫌弃”，“况且，这饭食看起来有些过于丰盛了，几样我都不认识”
阿修听她这样说，便兴致盎然的一一为她介绍起来，她语速极快，说气话来手也不停的比划，再加上时不时偷眼看看那位神色淡然的公子，天真可爱显现的淋漓尽致。
“三更草？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嫦娥看着阿修手指的那盘翠绿色菜叶微微奇道。李纪泽听她发问，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自眼中一闪而逝，依旧保持沉默，只是也侧目看向那位正侃侃而谈的小姑娘。
“因为它只在三更时候才出现啊”，阿修见他们都等着答复，笑里就更有两分得意，她的眼睛弯弯，神色活络，嫦娥却越看越觉得诡异。
三更草……嫦娥抬手将它送至口中，浅笑中想到，又叫离忧仙，可封仙家灵识，除人仙根。
这种草她只在遗落于偌大天宫书阁灰暗角落里的上古典籍中见过，寥寥几字，简单的让人过目即忘。
……
天上一丝月光也不见，浓重的夜色掩盖了万物，一片死寂，静到连神仙的耳力也听不见风吹虫鸣。
嫦娥一动不动的躺着，全然陷入了沉睡。门被推开时吱呀一声闷响，但进来的人或者说狐，已经完全不怕这会惊醒床上的人，她迈着轻盈狡黠的步伐缓缓近前，身后九条尾巴在夜色中张扬的扭动着……
直到被人折断了脊骨捆在案边，仿似电光火石间的幻影一般，她也没能反应过来。
颈上纤细的丝线勒进了皮肉，稍稍一张嘴就能割断咽喉，那婴儿凄唳似地惨叫便再不能出喉。
浅色的眼瞳因恐惧的挣扎愈发亮起来，她看着榻上安然坐着的年轻公子，他不慌不忙点起了灯，轻拍方才衣袖上沾染的灰尘，然后面色平静的看过来，没有一丝感情的，像在看一堆死物。
嫦娥推门进来的那一刻，这只离狐分明看见他眼中蓦地一软，极短暂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嫦娥站在她面前，看她脖颈下勒出的血迹，眉头也皱的紧，侧首看向已至她身旁的人问道：“这要如何办？”
李纪泽沉思片刻，正色道：“羌地阴冷，不如扒了皮给小道长御寒”
嫦娥显然被他吓了一跳，怔怔看过来，眼里带了惊慌失措，急忙摇头道：“不…不用”
他心下失笑，面容却依旧沉肃，“此物留着必将害人性命，终是祸患，还是除掉的好”
她又看了眼那只离狐，犹豫开口：“不能……放它一条生路吗？”，她说这话时转回视线认真的看着他，眼里竟带了点请求的意味，声音也放的轻而软，不似平时那般冷。
见他久不回话，心中正纳罕，杨戬应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但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作用，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你想怎么放了他？”

嫦娥见他悠悠后退两步将身至于阴影之下，从容温和又添一句：“但凭小道长作主”，言罢遂抱臂而立，施施然望着此间。
她心中疑惑，因顾及这只离狐，故而也不再多言，道过谢后便回首立于离狐一侧。
静谧之中只闻几声低语仙咒，那目色诡异的离狐竟缓缓闭目昏睡过去。嫦娥收起捻指，俯下身去解勒在它脖颈与四肢的韧丝，置于手中观看片刻竟觉无从下手，只好侧回首去求助。
李纪泽目光时刻在她身上，此时见她回视来寻，心中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突然开始奔腾叫嚣，不过光影一刹，便换为了点点笑意，提步近前在她身侧站定，接过她手中的丝线，一步步的动作拆解，一团死结的线就彻底解开。随后低眸看了眼四肢上的结，又看看她，面带笑意待她出师。
嫦娥如法炮制的解开四肢上的丝线，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将解下的线递给他，他便伸手接过并点头夸赞道：“嗯，孺子可教”
她如今的灵力拿来保命尚且吃力，更遑论断他人修为，于是对他直言道：“还需要借一样东西方可”
李纪泽一时不解，问道：“是我之物？”
见她点头，更加奇了，“是什么？”
她伸手虚点他颈间的项饰，李纪泽虽不解却也立时抬手取下递于她。嫦娥接过后不再言语，将天眼悬于指间，面对离狐盘坐而定。
他见自己贴身项饰依于佳人掌中，一时目不能错，怔愣其间，片刻，复又退回来处观望。
嫦娥借天眼之力在离狐周身灵脉施封，尤恐神力过强伤它性命，故而不断以气相和，一遭下来，竟也精疲力竭。她稳住心神起身回看，只见身后人身形一晃，直扑地而去……

嫦娥骤然心中一紧，不及反应便已疾步至于他身侧，忙蹲下身伸手去扶，却不期然触及一片温热。
原来方才突然加重的血腥之气并不是错觉，他刻意退后的动作大概就是怕她察觉出什么，只是她全心在离狐上，故而嗅见异常也并未深究。
手中粘腻温热的触感与鼻尖萦绕的血腥都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乱。一时之间，她似乎又看见那天目之中蜿蜒而下的血迹，他在寂静林中呢喃时嘴角涌出的猩红，嫦娥觉得心惊，心碎，茫茫然而无处寻。
千万种别离苦绪转瞬而逝，从解开被血浸透的布条，到寻找他自己包扎后剩下的草药，再到替他重新掩好衣衫，她面色平静到可以称之为冷漠。
忧愁、纠缠、恐惧过后的冷漠，像人性最弱处生出的坚韧，看似最易折毁，却是无坚不摧。
心口的刀伤再深一寸或伤及心脉，于凡人便是无力回天，动刀之人一心求死，丝毫未曾想回头。
她将茶壶放置余火上保温，将棉垫挪至塌旁，静静跪坐着不再动作。这时窗外竟出了月亮，月光大盛，照的满室清辉。
她低眸看着手中天眼，一时思绪万千，最终幽幽轻叹一声，将其置于掌心，又轻轻挪过他的手掌，掌心相对，天眼便在两人交握的手中。
此时她早已神思倦怠，以手支额坐在塌边浅浅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是万物俱寂中，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毫无缘由的，心中轻轻微微的一震，就那么醒了过来，然后抬目望向踏上，就毫无防备的与前一刻刚睁开眼睛的人对视上……
她的眼睛还带着缱绻初醒时的迷茫，仿佛只是夜间沉睡中突然惊醒又缓缓睡去的间歇，只是撞见他的目光，便再也不能入睡了。
“你醒了”
李纪泽却好像还未回过神似的，看着她怔愣了片刻，方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感觉好些了么?”
“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忧”，他说这句话时正要起身坐起来，嫦娥伸手去扶，两人才发现方才竟一直掌心相对而握，此时尽皆无话。她将人扶稳坐定后，又把天眼拾起递给他，便转身去倒水。
她见人将天眼收进了怀中，饮了杯中水，悬了整夜的心才好像突然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