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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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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等我来开


IP属地:上海1楼2020-12-16 12:06回复
    【前几日,屏枝神秘与我讲道,她已然开始学作诗。她与我说话时,一隙阳光狡黠的游进她亮闪闪的眼睛里,像两颗剔透的琥珀珠子,这样得意的小神情,实在让我不忍心过于对她进行打击——好好的女孩子,学什么作诗呢?我这样想,并非是有甚么偏见,而是一种实事求是、敢说敢言的果断。历来有些才情的女子作诗,纤瘦颖巧,却也常常便坏在这四个字。诗的风范,往往简朴成风,或高山仰止,或春水平缓,她们是被困围在闺阁的雨燕,为甚么要做北国艰飞的大雁呢?照我的意思,女孩子家应做词,参差长短句,更能显得新颖雅趣——词也最好只做小令,伤春悲秋的愁绪,一触即过,才算恰到好处。】
    【我这一篇积攒的见解,尚未得到抒发即被按下——盖因屏枝与我撒娇了。在此,我不得不更新一个观点:女孩子并非只做得愁思苦想的小令,或许可试一试娇憨天真的乐府诗。这已然是我做出有关诗人尊严的最大的让步了。六月初的风,尚是属于闺阁里的风,和和气气,斯斯文文,热一点也不无防,是不过分的一点娇纵,要人怜的。延禧宫院子里,新搬来了几大水缸,两只养红鱼,上面浮着小铜钱似的荷叶;另有几缸却移来了第一茬开起的荷花,因粉的实在真切,竟让人不忍看了,倒不如荷叶青翠欲滴。我因此情此景,正要教与屏枝,写诗第一要义,便要有新意,感他人未想之言,切忌套用成句。却隔着窗户,听见一两句评论。】
    【她念的正是我的诗。窗纱是才糊的,为防夏暑,特意用的烟紫,供屋里清凉。窗底下是一卷芭蕉,好端端的从南地移来,养了四五年,却总恹恹不成活,这一年却很有点起色,叶心将卷未卷,叶子下是一丛夹竹桃,一盆小石榴。这样僻静的一角,因为她的点评,全部都活跃了起来,我抱着胳膊,不急回话,只听她说话。窗纱上一截侧影,海棠须的额发,下面是饱满的额头——这是聪慧的标志;鼻尖翘翘,睫毛长长,捧着一卷诗——我的诗。我与她笑道。】
    你读的这一首,当与杜甫的戏为六绝句连起来看,步韵作诗,往往要和原作同看,虽为同韵,却有别感,这才是步韵的巧妙。


    IP属地:上海3楼2020-12-17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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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我发誓,我已然尽了最大努力和耐心,不打断她关于诗的遐想和评论。】
      【如我这样惯爱发表长篇大论、自负透顶的人,很难想象,此情此景,竟对我以往坚持的立场产生了颠覆性的疑虑:纵容女孩子和诗交往过密,未必不可尝试?窗纱浮现的一截亭亭的、纤细的侧影,仿佛是凭空生成的——影子业这样自若、有底气。我是误打误撞的武陵人,只见落英深处,有一只点翠蝴蝶簪,陷落在蓬松的、乌发的云里。我受到蝴蝶的忠告,实在又要比武陵人强那么些——我是有迹可循了:还有谁,能比屏秋更能够妙想连篇呢?】
      【如在这样年纪的少女,实在美的轻而易举,只要长睫毛一掀,黑眼睛一看,甚么都是她们的,她们甚么也不需要做。事实上,她们正因为美,着实被宠坏了,认为想要作一位才女,说甚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话的仪态端庄不端庄,说话的声音悦耳不悦耳,投来的目光多情不多情。而秋,却是一个罕见的存在——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女孩子。她无论与谁讲话,都是真诚而仔细地;看着人的眼睛,是黑又亮,像两颗黑葡萄。她附上的每一个笑,全是发自内心的,不加杂任何技巧的;就算不笑,也是余音绕梁,令人回味。她没有交际的心机和惯用的伎俩。如果硬要让我加甚么形容,我认为她并非一个样貌,而是一种意境。她本人(例如此刻),就是一幅画,一首诗——于此,我忽然有了顿悟:女人和诗,实在不该由我强行隔离,他们本就订有久远的、不可破的誓约。】
      险韵杂韵,未必不好,只是多有人用它来炫技,有人用来构想森森怅恍之意,所谓鬼斧神工,终究仍有匠气在。时日久了,难免有偏见——
      【我这样说,仿佛是要与她打辩论了,然而谁能对秋疾言厉色,争执不休呢?我不过是一个疼爱幼妹的兄长。男人只有做了兄长(还有父亲,很显然,这样的境界离我尚远),才知对世间疾苦,身不由己有了更真切的认知。从前看花,只知花好,如今要担心无人爱护,任凭她谢。阿哥们得天独厚,作王侯、作将军,也可作散人、作诗客、作游侠;世界对我们这样宽容,由我们随意来做选择。公主却不同。我这样想,不免语气和蔼许多,小叩德早早听见我动静,出来正要招呼,我与她比个不出声的手势,只借来她递的折扇。】
      不过,谁能没有偏见呢?比如我罢,从前很不爱菊,只觉她这样的轻瘦之姿,倘若真开在春里,实在没甚么意思,甚不起眼。不如索性受一点苦,挨到秋日,凌霜而开,却能受人重视——毕竟竞争对手少了太多。世人咏菊,寄情寓诗,强行清高,说到底都是不得志的苦涩。后来发现,菊的好,不在赏玩,胜在实用。世间万物,总有存在的意义,需要我们探索,可见顺其自然,实在很难,何况用于写诗?
      【我不开扇子,扔是合着的一只,与她在窗纱上比划写一个“秋”,再笑道。】例如顺其自然的写秋,杜子美秋兴八首,自不必说,或许,妹妹可以再读一下李贺的、未必叶韵的秋来——叩德冲了荷叶茶,你要不要用?


      IP属地:上海8楼2020-12-31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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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扇窗牖被纤纤素手推开后,我看到了屏秋。窗下芭蕉三两株,绿的殷殷切切,像被封在翡翠芯子里,全在等一朵轻红的她。我由她沉浸在自己关于诗国的妙想里。我不理解少女闺阁里不切实际的各种幻想,我只包容屏秋。夏里潮湿而绵热的气息,从芭蕉边角渗透的滴漏下来,带着一点泠冽的新鲜。屏秋是一切新鲜的源头。我有很多个妹妹,咏柳是属于春天,屏枝是夏里的葳蕤,还有谁能比屏秋更能代表丰富鲜妍的、宛宛的秋呢?】
        那或许,该由我领着妹妹读。一祖三宗,先读黄山谷,大开大阖,布置严谨,虽讲诗法,却不囿于诗法,无人知句法,秋月自澄江——他便求一个“秋月澄江”,平淡而山高水深,不烦绳削而自合。
        【我极宽容而罕见的接受了她对于江西诗派的批判与偏见,全因她看向我的一双黑眼睛。风从从容容地吹过,花影窸窣,是累枝蔓蔓的夹竹桃。云又堆积了几重,仿佛要落雨的意思,夏天的云,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但也知她美。云影子扑簌簌的往下落,在光影的交叠里,更好的临摹她的轮廓。饱满的额头,翘的笔尖,尖尖一点下颔,侧着头看我。我先替她,极快的拂一捋鬓发,挂在耳后,耳朵上一对珍珠小坠子,极乖巧的,晃一点,坠子亦有韵律,也能成诗。】你没有错。我们读诗,总会先想四个字,诗可以怨。然而却常常忘了前面几言,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读出哀而不伤,那是你的敏锐,或许,这并非是你的偏见——而是作诗者,只晓得“欢愉之词难工,穷苦之言易好”的狭隘?至于我,总也要犯初学者的通病,从前写诗,过度追求字字有出处,难免便会不经意间套用成句了。这个时候,亏得有张师傅,怹老人家眼力极老道,与我敲打了一年有余,这才有些长进。
        【我一边说,一边将扇子插在腰间。替她折了一朵夹竹桃,粉嫩的一小骨朵,颤颤巍巍,簪在鬓间。她还在留连手里的一卷诗册子,未必注意到我的一星得意。我与她笑道。】等忙完了这阵子,我重新与你读古诗十九首。从前,我只盼我的妹妹永远读不懂它其中的好,因为越是好越清苦。如今听你这样说,我却很明白了,该陪你读懂每一苦,从此,你便再不怕了。
        【叩德差小苏拉搬来两只藤椅,我先大喇喇的一坐,往后倚着,以一种轻松的角度看她,再与她招手笑道。】至于眼下,喝喝茶,看看云,吹吹风,倒也不错。


        IP属地:上海10楼2021-01-18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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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补750
          【前几日,屏枝神秘与我讲道,她已然要开始学作诗了。她与我说话时,恰有一隙阳光狡黠的游进她亮闪闪的眼睛里,一双眼睛里像蕴着两颗剔透的琥珀珠子,对她这样得意的小神情,实在让我不忍心过于对她进行打击——好好的女孩子,学什么作诗呢?我这样想,并非是有甚么偏见,而是一种实事求是、敢说敢言的果断。历来有些才情的女子作诗,以纤瘦颖巧为上等,却也常常便坏在这四个字。诗的风范,往往简朴成风,或高山仰止,或春水平缓,她们是被困围在闺阁的雨燕,为甚么一定要做北国艰飞的大雁呢?照我的意思,女孩子家应做词,参差长短句,更能显得新颖雅趣——词也最好只做小令,伤春悲秋的愁绪,一触即过,才算恰到好处。】
          【我这一篇积攒的见解,尚未得到抒发即被按下不表——盖因屏枝与我撒娇了。在此,我不得不更新一个观点:女孩子并非只做得愁思苦想的小令,或许可试一试娇憨天真的乐府诗。这已然是我做出有关诗人尊严的最大的让步了。六月初的风,尚是属于闺阁里的风,和和气气,斯斯文文,热一点也不无防,是不过分的一点娇纵,要人怜的。延禧宫院子里,新搬来了几大水缸,两只养红鱼,上面浮着小铜钱似的荷叶;另有几缸却移来了第一茬开起的荷花,因粉的实在真切,竟让人不忍看了,倒不如荷叶青翠欲滴。我因此情此景,正要教与屏枝,写诗第一要义,便要有新意,感他人未想之言,切忌套用成句。却隔着窗户,听见一两句评论。】
          【她念的正是我的诗。窗纱是才糊的,为防夏暑,特意用的烟紫的软烟罗,隔光用的,好供屋里清凉。窗底下是一卷芭蕉,好端端的从南地移来,养了四五年,却总恹恹不成活,这一年却终于有了点起色,叶心将卷未卷,翡翠似的叶子底下栽了一丛夹竹桃,摆了一盆小石榴。这样僻静的一角,因为她的点评,全部都活跃了起来。我抱着胳膊,不急回话,只听她说话。窗纱上一截侧影,仿佛是凭空生成的,海棠须的额发,下面是饱满的额头——这是聪慧的标志;鼻尖翘翘,睫毛长长,捧着一卷诗——我的诗。我与她笑道。】
          你读的这一首,当与杜甫的戏为六绝句连起来看,步韵作诗,往往要和原作同看,虽为同韵,却有别感,这才是步韵的巧妙。


          IP属地:上海11楼2021-02-06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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