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爱新觉罗贺竑：
（才是新朝伊始，差事却未见少一分，或是正因我乃亲王之身，又不涉党派之事，反倒比旁人更好在此时放开手脚。差事从来便是如此，只要无私心，总是能做好的。）
（前日听见地龙翻身，又因连日有雨，灾祸不断。想必皇兄处，比起我们更头疼才是。天下之主甫登大位，便灾祸频频。这任谁心中也不会痛快。想起听皇叔们说起过，当初皇阿玛初登位时，也曾有亲耕礼耕犁断裂之事，皇阿玛还是嫡出之子，也免不了受这些议论。天下人，总是有这么多口舌是非。才放下一本账册，便听见皇兄召唤。整理衣衫跟着人入乾清宫，在南书房外候见。也未曾候得多久，便有相请，方垂首入内，叩首行礼）
臣弟叩见皇兄。

【自登庙堂为始乃入礼部，十余载淬励，甚谙朝堂倾轧。既知金殿之上，文武百官泰半揣着副玲珑心肠，擅度时势，不乏虚与委蛇之辈，从中择选忠君之仕擢拔，须当详尽鉴识后再行。时朝局未稳，骤闻灾祸，寤寐未寝，仍坐殿内以侯来人，感神思俱疲。料想旨意送达府邸尚须时辰，人未必顷刻便至，因故曲肘架搁案上，掌覆额前稍憩，直至耳畔传闻一声火星炸裂的“噼啪”声，兀自冥寂中清醒，觑向身侧。】
人到了？【经夜不眠，声音略藏暗哑，稍待瞠一瞠眼皮，双目血丝罗布可见。】传。
【探来人入殿门，方察觉拜于殿下的臣弟，较我之年岁尚小，曩昔皇父在世时，未尝派其离京办过这等要紧差事，今我一意孤行授命钦差，焉知英明否。片刻沉吟，抬手示道。】
起吧，赐座。
【御案上的茶盏早已凉透，小内监乖觉，捧一盏新茶奉与手侧。观之神色倦怠，以为早起了半晌的缘故，允先饮茶再谈。】
看来昨夜没睡好的人，不止朕一个。

代爱新觉罗贺竑：
（得允了起身，看见皇兄眼内血丝眼下略青，也只轻轻道了一声）皇兄还是要保重龙体。如臣弟这般，管着一摊子事情，忙完也就罢了，熬上几日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儿。可皇兄若是有差，只怕就麻烦了。
（乾清宫的茶自然不会是那么好喝的，此次召见，自然也不会是兄弟之间叙话，想来有些烦心的事情，遣那些党派不明的臣子，倒不如信我这四处不靠的兄弟，何况，我的额涅也不在世了，除了兄弟，还有什么亲人呢？身为兄弟，身为皇子，此时应该要做的，只是不让为君之人操心完国事再操心家事，做好自己的差事，就算帮了皇兄大忙了。）
若说睡，是好几日都睡不好了。臣弟在户部管着人丁、赋税和钱财，此时正要对照库房查清楚账目，的确是熬了几个晚上了。上年免了数地数省的赋税，今年伊始又开恩免了一部分，臣弟查过往年账目，这新朝伊始，最是多要用钱的地方，提前准备好了，也算是臣弟这做弟弟的为皇兄分忧一二了。
（我这儿还算好，只怕恒王兄那边要伤脑筋了，说不得国库这边往内库里放的银钱，自然是要省一些了。这刚登基，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若是一登基就碰上要缩减银钱，搁谁头上只怕也不会高兴才是。）

5.
哦？这么说，你近日在差事上甚勤勉，朕听着很是欣慰。
【朝廷一应土地、民籍、税收、粮饷等，概由户部辖管，历朝群贤毕集之所，得脸的差事未必轮上他，今斯人皆往，擢晋补缺的消息又迟迟未至，反使诸如他这样蛰伏许久的宗亲、官吏，得遇施展经纶才干的机会，也无外乎其上心。闻及宽慰祝祈之言，与昔日同拜先考舆前所道并无二致，英眉渐舒，颔首，嘉其勤勉。】
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能像你替朕分忧，朕也不至操劳如此。
【寒暄既毕，双掌各拾起铺于檀案上的奏疏一端，将之合拢，命宋钦代递人前。继而，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这是四川总督八百里加急递朕的奏章。【疏文循体例规范，稍显繁文冗长，遂待其阅时，一并概述内容。】入汛以来，西蜀频降暴雨，北边儿几个州县接连地震，引发山崩，百姓伤亡极重，朕昨夜已同户部、工部侍郎商议过赈灾章程，有意定你做钦差大臣，筹备粮饷入川赈灾，你意下如何？
【此话虽以商量的语气倾出，然言辞先抑后扬，激其志，未给他留下自谦推辞的余地。】朕知你先前在户部备受压制，才在政绩方面少有建树，如今给你这个机会，你只管将差事办好既可。【言罢，见其叩首谢恩，又道。】此行山遥路远，朕会派前锋统领关应遐护送你一同前去。

8.
看来地方仍有不听朝廷号令者，私设杂税，胡乱征缴！此弊政虽现在山西出现，难保其他省地没有同样情况发生，你回去以后告诉户部尚书，尽快拟出个调查整顿的方案出来，呈给朕看。
【嘉之办事得力，颇有长进，欲行赏赐，即闻按察使一节，隼目敛光，投向案前。】朕知道此人，先前已让吏部将其调回京城发落。
【按察使执掌一省刑司，由朝廷派驻地方，然本应为朝廷效力之人，却在“入商”新政推行时，无端煽动中小商户抗拒朝廷政令，实乃居心不正之辈，不适于再留用山西。细推敲其所为，无非是因贪念作祟，执迷不悟，恐政令实施断其“财路”。先时曾有振祁侦破大同知府贪墨一案，未尝牵连此人，看来山西吏治懈怠，务须趁大计之年仔细考校地方政绩。】
【宸威君驾前，鲜有人敢在乾清宫同朕话酒，小子突兀一言，虽有不合时宜之嫌，倒也体量他一番心意。遂道。】
给朕带了酒？今日可曾带入宫。

此话倒不尽然。朕之所以准你在山西试行“摊丁入商”、“以增加商税替代地银”，是因山西地稀丁多、商贾巨富却无田，有其特殊性在，各地情况不同，这一政策放在其他地区是否受用，还很难说。
【历朝所说“士、农、工、商”，总将“商”字排在最末，殊不知将其运用得宜，亦可做一把利剑。其后谈及商税，沉吟片刻道。】
你的想法很好，但商税一事仍需实地考察、仔细研究，汇总各地情况之后，再谈改革出新之策，在此之前切记不可擅自推行。
【颔首应其下文，允了跪安。再至晚间，拟旨下诏，擢晋其户部右侍郎。】

【“满语骑射，国之要务”，驻跸鄂尔多斯几日，观小子们逐鹿猎场，各施骑射技艺围捉猎物，偶与宋钦讲来，朕也曾如他们这般，不知有几载商秋暮时，是与兄长、骁弟同随扈先考出京，在木兰围场里度过。】
【满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崇武与尚勇，在小子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闻言，不置可否。】
朕当然看在眼里，况且朕曾降旨擢升你八旗、六部之职，又赐你“宝”字为徽，何尝不是嘉赞之意？你啊！【话之，摇头笑了笑。】出了两次京城，便同吉勒占学会了在朕面前“撒娇”的本事。
【话至二十七，思虑微转，顿了一刻。】说到这儿朕倒想起来，去岁你二人率军南下抗击缅甸叛军得胜还朝，朝廷犒赏三军，除按例赏赐外，朕只单独赏了振骞，却未曾大赏于你，可有因此事怨阿玛偏心幼弟，没有点你挂帅出征？
【帐殿內燃着银碳的火盆缓缓散发出灼热温度，肘臂架于膝，掌心向下，停在火苗当空的位置，渐感周身寒意驱散泰半。】
你要记着你是阿哥、是皇子，沙场是良将的归宿，却不是你的。
【片刻双掌握在一处，搓了搓手，恰有红艳的火星子迸出“噼啪”一声响，随之转了话锋，将话题扯回驻军一事。】
鸟枪威力之大，足以改变战时局面，兰州驻军虽以鸟枪替代弓矢，却未能将其优势发挥，这不仅仅是骑射规矩废弛，同样说明其火器营的训练存在问题。
【说话时再度打量座前，见他银甲下衣衫略显单薄，不忙探了身子，招呼他坐的距火盆再近些。】
晚些时候你替朕去军营走一趟，将朕的意思告诉他们，秋狝猎场不准再用鸟枪。另外，朕记得你在湖北裁撤冗军，训练当地绿营使用火器甚有经验，那么回銮前的这些时日，便由你督导驻军训练罢。

2.
【銮驾入抵京师，正遇新岁元节。是夜宫筵散场，未按既定之约移驾承乾正殿。而使帝王改变初衷，著圣辇驶入景阳，盖为开宴前夕，居乾清宫内阅看的最后一本奏疏。平王奏曰：其母贞妃以圆明园松、杉代楠木作梁，修缮紫禁佛堂。】
【——京西皇陵乃我与孝纯百年之后同寝之地，自弘兴元年著工部堪舆选址、拨调工匠修造，每请增饷，无不施允，旁人如何敢生将之楠木移作他用之意？池春长于关氏门庭，自当明白圣心。】
【瑞雪盈城，但使琉璃檐下鸾灯辉光朦胧，再揽月影光洁之色，一时膺间也携阑珊兴意，方入景阳门，便令步辇落地。继入柔定苑时，黑狐端罩不乏落雪，即使她殿内地龙烧的旺，须臾间也驱不尽寒意。】
【卸下氅衣，撩起袍裾坐在炕上，笑待她行了礼数，冲其招手道。】
起来吧，贞妃，到朕身边来坐。
4.
【景阳风致掩于皑皑霜雪之下，数月不曾来，她料理得很好。诚正辅圣、严辖宫闱者，予她赏赍又何妨？正同她说话，外间崔是已慢行一步捧来御赐之物。示女官端至近前，揭开红绸，目下珊瑚盒里正摆着一对赤金手钏。】
【较之平日里从玉机处听闻的不同，今日的贞妃娇赧羞怯，并无半分协办内宫庶务时的端正与严敬。料想她不过年逾双十，若非身居禁内，应不必将自己刻画的这般谨慎稳妥。】
这是朕此次北上围猎，蒙古鄂尔多斯部进奉之物，回京一路上好几个人同朕讨，朕都一概没应，今日便赐给你了，可喜欢？
【烛火摇曳里，对她专注热切的眼神，亲自拿起金钏，套进她左右一双手腕。赏看须臾，闻之言及素斋，颔首道。】
也好，朕留下来尝尝你的手艺。
6.
【允其先随一众宫娥前去备膳，待人告退，屋内陡然显得空旷，外头寒声风满，疏影月移。一时兴起，翻开她搁置在书案上的诗词集，迨眼风扫至“竹香子”时，倏然一顿。】
【未几，自素膳内尝一匙汤羹，又用了几箸状似肉脯的菜式，询叙原料，方知这一桌竟有多半是以豆类炮炙。鲜以为奇，齿间再品，仍无分别，不吝赞道。】
贞妃巧手，朕一时的确尝不出两者间的区别。
【扬首饮尽盏中金波，再言正事。】
先头竹香馆走水一事，办的如何了？

嗯，这几句话倒是比先前的耐听。永定河改道、纾困工程还由你继续督办，至于你所提保固期一事，既是益于河道修缮督查举措，工部也看过了，朕便准了。
【眉心一舒，示近前添茶的内侍将折子递回小子手中，道。】
交给工部，去办罢。
【待三月后，河道工程监修事毕，再召其入乾清宫问话，阅之成果，准所奏，调任工部尚书，赏“毅”为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