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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实穿·转载◆【100223】沉醉 作者: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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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下面有本册子,打开一看,是一页页娟秀的字体。
“地之险易,因人而险,因人而易;无险、无不险,无易、无不易,存亡在于德,战守在于地。惟圣主智将能守之,地奚有险易哉……”是《太白阴经》里的句子,原来这是她的读书手札。
这丫头,看得还挺仔细。
“侯爷您要的粥给您送来了。”门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杨恪掀开毡子,亲手将托盘接了进来,一转身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扑闪地眨着看他。
他微微一笑:“吵醒了你了?饿了么?我叫人熬了点粥,你喝点暖暖胃。”
沉醉点头,脸上还带着刚醒的红晕:“好像还真有点饿了呢。”
无忧这家伙把她带来的点心全抢光了,吃完抹抹嘴就走人,她看了一会书,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怎么了,不喜欢喝粥?”杨恪看她半天没动勺,便问道。
沉醉摇摇头,笑得有些讨好:“那个,可不可以放一勺糖?”
杨恪一愣,接着忍不住牵动了嘴角,到底还是个孩子。
“现在如何?”叫人把粥重新加了糖,杨恪看她喝下一口,表情似乎极为满足的样子。
“当然不一样啦,好好喝喔。”她献宝似的把碗端到他面前,“你要不要试试?”
杨恪很干脆地摇头——这粥还能喝吗?
“就一口。”沉醉和他讨价还价,“你就当报答我帮你打赢了一仗。”
他无言以对,终于表情僵硬地张口,任她得意又放肆地朝他嘴巴里塞了一勺粥。
闭了嘴,快速地把粥咽下去,有些腻人的甜还是在口腔里弥漫,但感觉似乎也没那么糟。
“你一个女孩家喜欢看这些?不觉得乏味吗?”他指了指案上那些兵书。
“不啊,看得越多,就觉得离你更近了些。看见喜欢的句子,会想也许你也喜欢,这样怎么会乏味?不过有些地方我还是看不大明白。”
她忙着一口一口地喝粥,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全然没有注意他听见她的话时脸上掠过的复杂神情。
“你没什么实战经验,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是正常的。回头你都标下来,我来帮你注解。”
“那就太谢谢啦!”她抬头灿然一笑,“我吃完了。”
他看见她像只满足的猫儿一样舔了舔嘴唇,眸色一深,撇过头去不再看她:“你再睡会吧,这几天赶了那么远的路,今晚又折腾了大半宿。”
她点点头:“你呢?”
“我不睡了,天快亮了,不久大家就要起来操练,而且我正好有些军务还没处理。”
“喔,”她点点头,慢吞吞地爬上床,盖了被子,露个脑袋看他的侧脸。
他转头对上她的视线:“怎么还不睡?”
“你长得真好看。”
她这是明目张胆的调戏——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谢谢郡主夸奖,小的深感荣幸。”
“不客气。”娇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但过了一会就在被中传来闷闷的笑声。
“又怎么了?”半杯茶的工夫,他第二次逮到她的注视。
她安静又专注地看着他,然后开口:“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他沉默,许久后答道:“我没说要你走。”
她笑,安心地闭上眼睛。
耳朵里,是帐外的风声,还有他偶尔轻轻翻动纸页的声音,却像是世上最动听的催眠曲,让她想就此沉沉地睡过去,一睡不醒。
听到床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杨恪转头,目光深深地锁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上。
他留下她了。
在她用期待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时,所有的犹豫都化成了不忍。
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又该怎样才能阻止得了自己的步步深陷?
拿笔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不动,墨汁掉落,在纸上染出黑点,荡漾开来,再也无法抹去。
十七、多情却似总无情(一)
沉醉醒来时,营帐内只有她一个人,杨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炉边的水壶里有热水,她匆匆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走出门。
“杨恪上哪去了?”她拽住一个士兵问。



32楼2010-02-23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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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在中军大帐,听说是要审杨小公子罔顾军令,私自行动的事。”
    沉醉心里暗叫不好,问清了大帐的位置,就急忙奔了过去。
    “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杨恪看着儿子,面无表情地开口。
    “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话说。”杨无忧回视他,脸上尽是不驯。
    “你这是什么态度!”眼里染上怒气,杨恪冷冷地下令:“拉下去,五十军棍。”
    辛远秋和齐森他们面面相觑,都是惊忧的表情。五十军棍算是重罚了,一顿下去,免不了皮开肉绽,看来杨恪这次真是气得不轻。
    “等等!”
    清脆的声音在门边响起,一个娇小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沉醉。
    “无忧不已经认错了吗,这回也没出什么大事,你至于罚得这么重吗?”
    “不重,这算轻了。”无忧到底还年轻,有些负气道:“他没看住我,差点就没法向我死去的娘交待,他自然是不痛快。当年没留住我娘,现在就死死管着我,却从来不问问我的意愿!”
    “无忧!”沉醉也急了,他就非得火上浇油吗?
    帐内突然格外的安静,杨恪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但谁都知道无忧的话踩到了他的痛处。
    握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紧,他阴沉地开口:“五十军棍,立刻执行。谁要是手下留情,一起受罚!”
    沉醉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冰冷的黑眸看着她,语气疏离:“于公,我这是惩罚属下,于私,我这是教训儿子。我看这事就不劳郡主插手了吧。”
    沉醉语塞,一张脸蓦地刷白。
    她知道他是因为无忧的话触动了心底的旧伤,让他惊痛、失望,也下不了台。可是纵然她明白,却仍是无法忍受他这样冷漠的态度,这样遥遥地看着她,这样淡的口气,仿佛她只是个陌生人一般。
    她忽然嘲弄地笑了,陆沉醉,你以为你是谁?
    就因为他对你温柔地笑了几回,就因为他的手那么温暖,就因为他端来的粥格外香甜,就让你得意忘形,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在他的世界里便有了一席之地吗?
    抬起头,她目视前方,似乎在看他,目光却落在他身后更远的地方:“对不起。”
    一转身,她慢慢地走出去。高傲地挺起肩背,眼睛却一点点湿起来。
    杨恪瞪着她离去的背影,表情一僵,越发地难看起来。
    “喂……”杨无忧趴在床上,悠悠地开口。
    “干嘛?”
    “其实今天都怪我,害你和老头子弄得不愉快。对不住啦——”话音突然转成一声惨叫,“你轻点好不好?”
    沉醉冷冷一笑,继续把药往他背上抹:“现在知道疼了?刚才怎么那么会逞能啊?”
    “嘿嘿……”他讪讪一笑,“当时一气没控制住么,不过这回老头子应该也气得够呛,而且又把你给得罪了,估计这会儿正闹心呢。”
    沉醉闻言,表情黯淡了几分:“再往下我没法帮你擦了,你找别人去。”
    “没事,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好了疮疤忘了疼,杨无忧顽劣的性子又上来,作势要解裤子。
    门毡突然被掀起,一个人走了进来,看进帐内的情景,高大的身形一怔,随即一声暴喝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被吼得一愣,无忧先反应过来,依旧裸着上半身,挂着促狭的笑容,一只手仍悠闲地扯在裤带上:“擦药啊,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
    “营里的人都死光了吗?非得让她擦?”
    沉醉抬头讶异地看着杨恪,想笑又不敢笑,他是不是气糊涂了,有这么咒自己手下士兵的将领吗?
    无忧仍然不怕死地捋虎须:“别人手重,就沉醉替我抹着舒服。”
    “是么,”杨恪忽然冷冷一笑,“那我帮你吧,你爹我上药推拿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你们慢慢来。”
    沉醉看着斗气的两人,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沉醉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
    外面依然飘着雪。
    离开温暖的营帐,只觉得寒气都渐渐地渗进身体里,弄得人心里也湿冷起来。
    


    33楼2010-02-23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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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儿。”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他追了出来。
      她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真的不回头吗,醉儿?”他已靠近,又低低地唤了她一下,低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和焦虑,逼进她的心里。
      十八、多情却似总无情(二)
      沉醉停住脚步,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侯爷有事吗?”
      身后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向来平静的声音里居然有些无措,“你知道,我是气过头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沉醉转头看着他,眼睛微红,“我只知道,侯爷心情好了,就会对我笑一下,心情不好,连看也不想看我一眼。是我自己恬不知耻,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醉儿!”他低喝,脸色阴郁,“我从来没有这么看待你!”
      为什么生气的人反成了他了?这么一个冷静自持不动声色的人,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吗?
      沉醉低下头,嘴边浮起一丝茫然的笑。
      “其实我很讨厌这样的你,明明不喜欢我,却总是一点点地给我希望,可我更讨厌我自己,就算知道自己的坚持很可笑,却还是觉得你的怀抱很温暖,你的笑容很温柔……我真的很没用啊……”她看他,笑得飘忽,“其实,就算你不道歉,说不定我睡一觉依然会忘记今天的不痛快,明天又会继续缠着你的。”
      不去看他的表情,她转身向营帐走去,他与她之间,她从来都是输家。
      忽然,他抢先一步到了她身前,她愕然地抬头看他,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抱她么?
      虽然完全迎在他的怀里,可心里的震惊,依然让她身子微僵。
      “我喜欢你。”
      她蓦地抬头看他,惊吓的眼里满是不置信,仿佛要证实她是不是幻听。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难得如此大方,你怎么反而不领情了?”
      她仰着脸,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泪水却斜斜地自眼梢滑下来,她不敢擦,生怕只要动一下,眼前的一切就会成惊梦一场。
      他又忍不住叹气,低头,温暖的唇触上她的,就再也抵抗不了那轻颤的美好,深深地纠缠下去。
      许久,恋恋不舍地分开,她的瞳眸透过微启的眼睫看着他,手掌抵着他起伏的胸口,掌心蔓延而来的暖意,让她微觉醺然。
      “你又亲我……”低低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带着甜蜜,带着娇羞,带着心酸。
      “不是,”他笑,语气认真而坚定,“这是第一次。”
      她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心底的欢潮涨起来,漫了整个胸口。原来,快乐也是会让人承受不住的。
      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回抱他,然后紧紧地勾住他的腰背,再也舍不得放开。
      雪花在身侧无声地落下,他低头,下巴抵住她的发,闻着淡淡的馨香:“过阵子战事平稳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等我,好吗?”
      “好。”
      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差这几天吗?
      


      34楼2010-02-23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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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去问他何时喜欢上她,不去问他会给什么样的交待,别人不懂他,她懂,只有她知道这个男人一旦动心,便是刻骨柔情。昔时桃树下他那样一个无悔的笑容,是她年少岁月的绮梦,每回忆起,总是心悸。而如今,这样的笑容竟在眼前。
        沉醉笑着笑着,无声地将泪藏在他的怀里。
        漫天的风雪里,有他这双臂膀为她挡着,这片刻的温暖,都值得她记取一生。
        “侯爷!”程三的嗓门又远远地吼起来,他奔到近处,看见突然分开的两人,本来张大的嘴巴硬生生地定在那里,老半天忘了合上。
        “什么事?”杨恪抬眼看他,表情有瞬间的尴尬,随即恢复了淡定。
        “那个……承宛十五万大军已到甘泉河北岸八十里!”程三偷眼看了下一旁仍红着脸的沉醉,本来为了军情正着急的心不知怎么竟微微一缓。
        “八十里?”杨恪挑眉,沉思了一会,“不可能。”
        “可探子明明说有近十五万的人驻扎啊。”
        “要造这么大的声势,五万人足够。承宛四天前才出兵,赶得再快,也不可能全到齐。”
        冷静利落地作出判断,他往中军大帐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回头,走到沉醉跟前,替她拉紧貂皮披肩,黑眸里尽是暖意:“陪着我,可好?”
        突然从主动变成被动,沉醉一时反应不过来,红着一张脸点点头,跟上他。
        程三见如此情景,又是一愣,傻站了半天才乐呵呵地往大帐奔去。
        十九、铁马冰河入梦来(一)
        “侯爷,对岸承军真的可能只有五万吗?”中军大帐里,众将都已到齐。
        杨恪听了大家的疑问,并不忙着作答,而是转头问程三:“这路承军打的是谁的旗号?”
        “殷彻。”
        “是么,”沉着的笑在嘴边扬起,“那恐怕连五万都没有。”
        辛远秋了然一笑,众人思考了片刻,也纷纷显露顿悟的表情。
        只有沉醉,看看大家,又看看杨恪,仍是一头雾水。
        等到众人都散去后,她在一旁看着依旧沉思的杨恪,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说吧。”
        他忽然转头,黑眸锁住她,带了些促狭的笑意,这丫头,就是藏不住心事,叫他实在不忍心再让她憋闷下去。
        原来他是成心吊她胃口——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沉醉说出了心里的疑问,“为什么是殷彻领军你就能肯定他带的人就这么点,他好歹也是承宛皇子啊,犯不着这么兵行险着吧?”
        “他是皇子没错,可惜是庶出。”
        沉醉微讶,隐隐觉察点什么,便听他继续讲下去。
        “统帅承宛这十五万人的是皇后嫡出的大皇子殷桓,皇后郁氏一族在承宛极有势力,照说殷桓要及位东宫应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太子之位却一直空悬,因为人人心里都清楚殷彻论才智,论武功,都是胜了殷桓许多的。”
        讲到这,他话题突然一转,“醉儿,你还记得当日你救殷彻时他身负重伤吗?”
        “当然记得,他那是在你们追捕时受的伤吧?”沉醉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他背上的剑伤是我刺的没错,可是在我与他交手前就发现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啊?”沉醉一惊,自己对于医术所知甚少,当日忙着治他的剑伤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哪里还会发现他受了内伤?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外一队人马在追他,或者说,追杀他。”
        杨恪的神色里,尽是一片肃然。
        “殷桓的人。”
        “没错。”
        沉醉没有再说话,但心里的猜疑至此已全部解开。
        殷彻这四五万人做先锋支援北岸守军,听起来足够,但对岸是南昭十二万大军,无疑是虎口之险,时时危在旦夕。只要殷桓找个借口稍稍耽误下行程,就足以置这个皇弟于死地。
        “你打算怎么办?”
        杨恪知道她已猜透一切,淡淡一笑,眉宇间却是肃杀:“先下手为强。”
        沉醉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还是微悸,这样的他,置腥风血雨于谈笑间,还是让她有些陌生,也有些心疼。
        


        35楼2010-02-23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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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醉的眼睛渐渐弯成月牙:“侯爷这可算是承诺?”
          嘴里问着,一只手已稚气地伸向他。
          杨恪笑而不语,却伸出手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她的。
          “好暖和!”回到营帐里,沉醉才觉得外面冷,一边打哆嗦一边往火炉凑。
          杨恪替她把火拨得更旺些,转身去收拾床铺。
          “你干什么?”沉醉看着他往地上铺了张毡子,然后把被褥放在上面。
          “还没来得及给你备张床,本来我想去别处睡,但又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我睡地上好了。”
          “地上这么冷,会冻到。”
          “我没有那么娇贵,”他扬头一笑,“风餐露宿都是家常便饭了。”
          “可是我会冷。”
          轻轻的一句,让他的笑容蓦地定住——她是故意的还是太天真?
          有些恶作剧地看他的表情,沉醉继续盯着他,一张小脸楚楚可怜:“好不好?”
          听着她软软的声音,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将地上的被褥又重新收拾起来。
          窝进他温暖的怀抱,沉醉鼻子抵住他的胸膛满足地深吸了口气——他的气息,闻着很安心。
          ——她适应得还真快。
          想起她之前从他怀里醒来时惊慌失措的样子,杨恪的嘴角弯了起来。
          双手摸索着环上他的腰,她迷糊的声音从胸口传来:“你放心,我睡相很好,不会乱动。”
          他低头看着她苦笑,她不会乱动,可他忍不住想乱动怎么办?
          “你笑什么?”她问,一抬头唇擦上了他的,只是一瞬,身子却不由地一酥。
          他的眸色突然转深,眼底跳动着陌生的火焰。
          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沉醉觉得喉咙微干:“你——”
          话音淹没在他覆下的炙吻里,他轻轻地诱哄,又深深地纠缠,她微颤着,跟上他的节奏,却在下一刻被陌生的情潮逼得无法呼吸,挣扎地侧首,她无助地想唤他,嘴里逸出的却是一声情不自禁的低吟。
          他的理智在刹那间崩溃,纷乱的吻落在她的颈上,一寸寸地熨烫,一点点地蔓延。
          “醉儿——”手指落在她胸前那颗脆弱的扣子上,他呼吸急促地看着她,眼里有挣扎。
          她凝视眼前这个男人,唇边突然绽放出一抹羞怯却又妖娆的笑,迷惑了他的眼。
          身上突然一松,他低头,看见自己解开的上衣——狠狠地吻住她,想惩罚她的大胆妄为,却感觉到她微微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她轻轻地问。
          他的手臂上,有深深的一环印痕,她忍不住抚摸了一下。
          他像被烫着一样缩手,身体蓦地僵硬起来。
          二十一、铁马冰河入梦来(三)
          沉醉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地握成拳,无声地放下来。
          “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
          他整理好衣衫,在她身侧躺下来。
          骤离他的体温,凉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用双臂环住自己。
          “这个疤痕……”过了许久,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是絮儿咬的。她自幼有心疾,身子弱,生无忧的时候难产——”
          一只手捂住他的唇,沉醉看着他,眼里有委屈有酸楚:“我不要听,再讲下去,你难过,我也伤心。”
          猜也猜得出他们的伉俪情深,昔日她眼里的人间美景,如今却成了她伤心的理由,从一开始,她就是作茧自缚。
          陆沉醉,你活该。


          37楼2010-02-23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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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头忽地就茫然起来,她不顾周遭人的眼神,缓缓伸手环住他的腰,幽幽的声音飘在空气里:“杨恪,为什么我有种感觉,虽然我们这么近,但你又好像离我好远?”
            昂藏的身躯在听见她的话语后,突然一僵,杨恪低头看着紧紧环住自己的那双手,想握住,犹豫间喧闹的声音由远而近,他的手抬了抬,还是无声地放了下来。
            “痛快!痛快!总算是出了憋了这么多天的这口鸟气!”一行人走了过来,程三人还没到,声音就远远的传来。
            “荣穆这厮死不瞑目——”看见站立的面前的两个人,程三连忙行礼:“侯爷,这次程三无用,拖累大家了!”
            “不能怪你,是我们起初轻敌。这几天也难为你了,让兄弟们都先去好好洗个澡,换身清爽的衣服来庆功吧。”
            “好嘞!”程三视线一转,看见沉醉,黝黑的脸上浮现一丝羞愧和感激:“郡主,这次多靠你咱们才能捡回性命,还反败为胜,大恩大德,程三没齿难忘。以前多有得罪,还希望你大人大量,别记在心上。”
            沉醉看着他,温婉一笑:“程大哥客气了。”这个程三,虽然脾气爆了点,但憨直可爱,人还不错。
            程三听见她堂堂郡主的身份唤他大哥,胸口一阵激荡,一时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行啦,快去把你这身臭烘烘的衣服换掉,满脸血汗的,也不怕把人姑娘家吓到。”辛远秋看不下去他这副傻样,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
            “噢……”程三的黑脸又红了红,转身大步走开。
            沉醉看着他逃命似的背影,不由笑出声来,连杨恪也淡笑摇头。但笑意还未及眼底,他抬眼扫视人群,已换上严厉的表情:“无忧呢?”
            底下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答话。
            杨恪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他最好能躲我一辈子,庆功宴他也不必来了,反正连死都不怕,还吃饭干什么。”
            沉醉在内的所有人闻言都膛目结舌——这对是父子么?倒像冤家。
            “醉儿。”把沉醉送回营帐,看她解下厚厚的貂裘,坐在火炉边搓手烤火,杨恪突然开口。
            “嗯?”她抬头看他,脸上尽是笑意——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他已经很自然地习惯唤她“醉儿”?
            “一会庆功宴,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侯爷是在邀请小女子吗?”狡黠的眼睛好笑地盯着他。
            “是。”他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添上一句:“毕竟主要是你的功劳。”
            “我还是不去啦,”沉醉忍住笑意,“我去了,大家难免受约束,你就让他们放松地喝个痛快吧。”
            “好。”杨恪心里一热,她竟连这个都想得这么周到。
            “我走了。”说完心里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他是怎么了?走便走,废什么话。
            “嗯,我等你。”娇小的人儿深深地点了头,看到他僵硬的表情,肚子都快被笑意憋痛。
            杨恪前脚刚走,门毡就被掀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在外面躲这么久,你不冷啊。”沉醉冲着来人开玩笑。
            “当然冷啊,都快冻死了。不过我宁可在外面挨饿受冻,也不想面对我家老头子。”进来的人正是杨无忧,此刻正愁眉苦脸的。
            沉醉看着他不禁失笑,老头子——杨恪有这么老么?她突然抬头看向前方:“咦,你怎么又回来了?”
            “啊!”杨无忧像火烧屁股一样一蹦三尺高,随着她视线看去,才知道她骗他:“老天,你会吓死我的你知不知道?”
            沉醉咯咯地笑起来:“你现在才知道怕啊,早干什么去了?”
            “打仗么,躲在后面多没意思啊,我就想混进前锋体验一下,谁知道这次这么倒霉。不过也不错,刚才我也解决了几个承宛兵。”年轻的脸上,满是意气风发。
            “瞧你得意的样!”沉醉从自己包袱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喏,饿了吧,我从京城带来的点心还剩了点,你先填填肚子。”
            “沉醉你真是好人,我要是老头子早把你娶了。”杨无忧捧着糕点几乎想掉泪,在边关能吃上这么精致的点心太幸福了,更别说还是在他饥寒交迫的时候。
            


            38楼2010-02-23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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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了吧。”
              仿佛是十年前絮儿离世,他放任自己醉了三天三夜。
              “为什么不再试一次呢,这个陆沉醉,名字起得确实不错。”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似乎不曾听见这句一般,继续往外走去。
              十六、为君沉醉又何妨(二)
              杨恪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回到自己的营帐,火炉里的柴烧得正旺,柔和的光影在帐幕上跳跃,沉醉趴在案几上,似乎是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蜷在一起,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一缕发丝懒懒地垂下来,映得肌肤赛雪,大概是拂在脸颊让她觉得有些痒,小脸不爽地皱了一下。
              杨恪露出一丝自己也没有发觉的笑容,轻轻地替她把头发塞到耳后。
              视线一转,落在案上摊开的几本书上,他拿起,一一翻阅,《吴子》、《六韬》,《神机制敌太白阴经》——居然都是兵书。
              书下面有本册子,打开一看,是一页页娟秀的字体。
              “地之险易,因人而险,因人而易;无险、无不险,无易、无不易,存亡在于德,战守在于地。惟圣主智将能守之,地奚有险易哉……”是《太白阴经》里的句子,原来这是她的读书手札。
              这丫头,看得还挺仔细。
              “侯爷您要的粥给您送来了。”门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杨恪掀开毡子,亲手将托盘接了进来,一转身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扑闪地眨着看他。
              他微微一笑:“吵醒了你了?饿了么?我叫人熬了点粥,你喝点暖暖胃。”
              沉醉点头,脸上还带着刚醒的红晕:“好像还真有点饿了呢。”
              无忧这家伙把她带来的点心全抢光了,吃完抹抹嘴就走人,她看了一会书,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怎么了,不喜欢喝粥?”杨恪看她半天没动勺,便问道。
              沉醉摇摇头,笑得有些讨好:“那个,可不可以放一勺糖?”
              杨恪一愣,接着忍不住牵动了嘴角,到底还是个孩子。
              “现在如何?”叫人把粥重新加了糖,杨恪看她喝下一口,表情似乎极为满足的样子。
              “当然不一样啦,好好喝喔。”她献宝似的把碗端到他面前,“你要不要试试?”
              杨恪很干脆地摇头——这粥还能喝吗?
              “就一口。”沉醉和他讨价还价,“你就当报答我帮你打赢了一仗。”
              他无言以对,终于表情僵硬地张口,任她得意又放肆地朝他嘴巴里塞了一勺粥。
              闭了嘴,快速地把粥咽下去,有些腻人的甜还是在口腔里弥漫,但感觉似乎也没那么糟。
              “你一个女孩家喜欢看这些?不觉得乏味吗?”他指了指案上那些兵书。
              “不啊,看得越多,就觉得离你更近了些。看见喜欢的句子,会想也许你也喜欢,这样怎么会乏味?不过有些地方我还是看不大明白。”
              她忙着一口一口地喝粥,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全然没有注意他听见她的话时脸上掠过的复杂神情。
              “你没什么实战经验,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是正常的。回头你都标下来,我来帮你注解。”
              “那就太谢谢啦!”她抬头灿然一笑,“我吃完了。”
              他看见她像只满足的猫儿一样舔了舔嘴唇,眸色一深,撇过头去不再看她:“你再睡会吧,这几天赶了那么远的路,今晚又折腾了大半宿。”
              她点点头:“你呢?”
              “我不睡了,天快亮了,不久大家就要起来操练,而且我正好有些军务还没处理。”
              “喔,”她点点头,慢吞吞地爬上床,盖了被子,露个脑袋看他的侧脸。
              他转头对上她的视线:“怎么还不睡?”
              “你长得真好看。”
              她这是明目张胆的调戏——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谢谢郡主夸奖,小的深感荣幸。”
              “不客气。”娇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但过了一会就在被中传来闷闷的笑声。
              “又怎么了?”半杯茶的工夫,他第二次逮到她的注视。
              她安静又专注地看着他,然后开口:“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他沉默,许久后答道:“我没说要你走。”
              她笑,安心地闭上眼睛。
              耳朵里,是帐外的风声,还有他偶尔轻轻翻动纸页的声音,却像是世上最动听的催眠曲,让她想就此沉沉地睡过去,一睡不醒。
              听到床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杨恪转头,目光深深地锁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上。
              他留下她了。
              在她用期待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时,所有的犹豫都化成了不忍。
              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又该怎样才能阻止得了自己的步步深陷?
              拿笔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不动,墨汁掉落,在纸上染出黑点,荡漾开来,再也无法抹去。
              十七、多情却似总无情(一)
              沉醉醒来时,营帐内只有她一个人,杨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炉边的水壶里有热水,她匆匆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走出门。
              “杨恪上哪去了?”她拽住一个士兵问。
              “侯爷在中军大帐,听说是要审杨小公子罔顾军令,私自行动的事。”
              沉醉心里暗叫不好,问清了大帐的位置,就急忙奔了过去。
              “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杨恪看着儿子,面无表情地开口。
              “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话说。”杨无忧回视他,脸上尽是不驯。
              “你这是什么态度!”眼里染上怒气,杨恪冷冷地下令:“拉下去,五十军棍。”
              辛远秋和齐森他们面面相觑,都是惊忧的表情。五十军棍算是重罚了,一顿下去,免不了皮开肉绽,看来杨恪这次真是气得不轻。
              “等等!”
              清脆的声音在门边响起,一个娇小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沉醉。
              “无忧不已经认错了吗,这回也没出什么大事,你至于罚得这么重吗?”
              “不重,这算轻了。”无忧到底还年轻,有些负气道:“他没看住我,差点就没法向我死去的娘交待,他自然是不痛快。当年没留住我娘,现在就死死管着我,却从来不问问我的意愿!”
              “无忧!”沉醉也急了,他就非得火上浇油吗?
              帐内突然格外的安静,杨恪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但谁都知道无忧的话踩到了他的痛处。
              握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紧,他阴沉地开口:“五十军棍,立刻执行。谁要是手下留情,一起受罚!”
              沉醉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冰冷的黑眸看着她,语气疏离:“于公,我这是惩罚属下,于私,我这是教训儿子。我看这事就不劳郡主插手了吧。”


              40楼2010-02-23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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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动,”杨恪轻轻按住她,“好好躺会,你身体还很弱。”
                “喔,”挣扎的动作停下来,身子却还是僵硬的。
                “对不起。”靠着他的胸口,小心翼翼的声音微弱地传出来。突然不敢看他的表情,突然开始忐忑起来,她这样冒失地来到这里,自己认为是来帮忙的,可他会不会认为是困扰?
                “对不起什么?”平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沉醉一慌:“我就这么来了,你生气吗?”
                “现在才想到这个,不觉得晚吗?”
                沉醉心里一酸,急急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他眼里酝酿的,分明是笑意,不由怔在那里。
                他没说话,只是坐起身,准备下床。
                “好冷。”沉醉埋怨地蜷起身子,伸出一只手拽他衣袖,“再陪我一会好不好?就一会。”
                杨恪低头看那只拽着自己的莹白小手,心里一软,又躺了下来。
                依偎在一起的两个身体,不远不近,却融合着彼此的体温,沉醉听着耳畔的心跳,情不自禁地伸手在他宽阔的胸前比划起来。
                我、想、你。
                感觉到她写下的那三个字,杨恪的身躯忽地绷紧,抓住她那只调皮的小手,听见她得意地笑声轻轻扬起。
                营帐外明明是呼啸的风声,士兵列队走动的声音,他却觉得,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安静。
                “杨恪!”
                他睁开眼,看见沉醉坐起身,看着他,表情有些焦急。
                营帐里已经完全暗下来,只有火炉里的光将帐内染上一片昏黄。
                天黑了,他竟睡着了么?
                “怎么了?”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她。
                “快点去救无忧啊!”沉醉着急地捶床,他这个父亲不担心吗?还在这里跟她耗时间。
                杨恪的脸色严肃起来:“他们暂时还不会有事,程三那八千先锋本来是要突袭的,但被困住了,对岸驻守的敌军不到三千人,倚仗的是阵法,主力未到前他们还不敢轻取妄动。而且依情势来看,他们的阵法应该是宜守不宜攻。”
                “那承宛主力何时会到?”
                “最快两天。”
                “那我们只剩两天时间了啊!”
                杨恪点点头,眉间是深深的折痕,这几天想尽办法,也试了去营救两次,都无功而返,随着最后的期限越来越近,大家的心都是一沉再沉,再这么下去,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南昭主力涉险过河,担着全军覆没的风险,要么就放弃程三他们整整八千人,还有——无忧。
                “把甘泉河北岸的地形图给我,还有,又没有关于敌军阵形的详细消息?”沉醉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做什么?”杨恪问道。
                “帮你啊,我在江南学过一些奇门遁甲的阵术。”虽然在江南只待了一年,但那些东西总是在江南开始学的,撒个小谎没关系,再说,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就是当日萧沐那个小徒弟。
                “江南?”黑眸盯住她,“那里奇人异士是不少。”
                “你不信我可以?”沉醉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没有。”他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地形图有,虽然程三他们被困在那里,但军中有信鸽,所以承宛的阵法大致情况他们也有传递过来。”
                “那就好,都拿给我看一下吧。”
                “你现在就看吗?”杨恪看着她,表情突然有些古怪。
                “有什么不妥?”沉醉纳闷。
                低沉的轻笑从杨恪口中逸出来:“我帮你拿包袱。”
                拿包袱做什么?沉醉正准备问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只穿着轻薄的内衫,脸一红,连忙钻到被窝里,只露个脑袋在外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难为情地瞅着他。
                “不许笑。”沉醉套上衣服,恶狠狠地瞪他。
                转过头,深幽的眸子镇静地看着她,脸上一派风轻云淡:“我没有笑。”
                “骗人——”沉醉切齿,刚才明明就有看见他肩膀在抖,这个奸猾的老狐狸,一转身就换了表情。
                沉醉研究了半天,一会皱眉深思,一会拿笔勾划,最后终于舒了一口气。
                “有办法了?”杨恪探询地看着她。
                


                41楼2010-02-23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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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她点点头微笑。
                  “确定吗?这可不是儿戏。”他看她,表情竟有些严厉。
                  “确定啦。”沉醉不满地看他凶凶的表情,真是的,本来很笃定的,都快被他看慌了。
                  “……就是这样。”沉醉给他解释一番,抬头看他渐渐舒展的眉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告诉程三他们怎么做。”
                  “爹那边又有消息来了?”无忧看着程三解下信鸽腿上的纸条,迫切地追问。
                  “子时朝火把方向行军十里停住。”
                  程三读出声,极为不解:“还来一次?前天夜里不是试过了么?那些个承宛兵跟牛皮糖似的,那阵是我们走到哪围到哪。只要是想突围,立马是密密麻麻的人扑上来,砍又砍不到,全是幻影,反而是他们的刀枪一个劲儿往我们身上招呼,这回更离谱,辛辛苦苦走十里停住,那还不如不走呢!”
                  无忧想着纸条上那句话,沉思了一会:“爹让我们这么做,总有他的理由,反正留在这里也是等死,不如干脆再试一次。”
                  程三琢磨着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便点了点头,嘱咐人把命令传了下去。
                  深夜的甘泉河畔,冷风刺骨,河水早已结成厚厚的冰,在夜色里闪着寒光。
                  沉醉看着对岸移动的火光,反而觉得更冷,情不自禁地往杨恪身上靠了一下。
                  “放心,齐森带兵素来严谨,一定会照你说的做,不会出岔子的。”一双大手将她裹着的貂裘拉得更拢了一些。
                  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沉醉点点头,依然有些紧张地盯着对岸,纸上谈兵容易,但真正看着几千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在战场行动时,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她叹了口气,看着一身黑甲表情专注的杨恪,他怕是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了吧。但视线往下触见他紧攥的拳头,她愣住。
                  原来,原来他不比她轻松多少。
                  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她抬头迎上他转过来的目光,轻轻一笑,语气却十分坚定:“我一定会把无忧还给你,我们一起等他。”
                  杨恪点点头,依旧沉默注视前方,但被她握住的那只手,竟微微颤抖。
                  小小的手根本握不住他的拳,但柔软掌心传来的温暖,却给了他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这寒冷边关,在这个不平静的夜里,让他觉得分外安心。
                  十四、气吞残虏初告捷
                  “程将军,再往前,就是那片胡杨林了,咱们来的时候就费了好大力气才穿过这林子,确定要往前吗?若是在林子里被围,那就麻烦了。”
                  程三有黝黑的脸色更沉了几分,一咬牙:“继续前进!动作都给我快点,谁要是拖拉,军法处置!”
                  穿过这片胡杨林,正好十里。破釜沉舟,生死在此一举。
                  夜沉如水,承宛的军队也在快速移动。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探子已飞身下马:“驸马爷,南军进林子了。”
                  “传令下去,我们跟着进。有人接应又如何?我就不信他们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说话的人冷冷一笑,轻蔑地看向远处的点点火光,正是承宛守军统领荣穆,也是承宛大公主的驸马。
                  “停!”程三沉喝,传令下去,转眼间八千人都静止不动。
                  “火光怎么突然灭了?”杨无忧看着远方,发出每个人心里的疑问。
                  周遭一片异常的安静,静得有些诡异,只有身后的胡杨林传来风穿过的呜咽声,黑沉的夜色下,刀剑闪着凌厉的寒光。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一片肃穆,空气里有种一触即发的味道,但在某个未知的时刻到来之前,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
                  “驸马爷——”荣穆身旁的一个将领开口,声音似乎因为紧张而异常变调:“我们好像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荣穆抿紧唇不答话,目光一遍遍地扫视周围的环境,表情因为不置信而带上一丝扭曲。
                  他拔出长剑,狠狠在一棵杨树上砍了一下,策马奔了出去。
                  过了一杯茶的时间,当他再看见那个自己砍下的印记,顿时全身冰冷。
                  北岸这片本来承军十分熟悉的胡杨林,此时却是茫茫无边,怎么也走不到头,本来紧紧跟住的南军,不知何时也失去踪迹。
                  


                  42楼2010-02-23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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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军开始骚动起来。
                    “是阵法!南军也用了阵法!”不知谁凄厉地喊了一声,所有的人恐惧都爆发开来,原本整齐的队形开始紊乱,有一部分人开始往各个方向奔跑。
                    突然间两侧的林子均是一片明亮,那火光里映着的,分明是刀光剑影。
                    奔向两侧的那些承宛士兵看着眼前仿佛从天而降的南军,一时之间都是吓得呆若木鸡,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已成片地倒下。
                    程三他们回头看向火光冲天的树林,先是不解,直到看到熟悉的战甲服色时,纷纷叫出声来:“是咱们的人!”
                    “程三!你还等什么,还不快杀过来!”树林里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砍到了一个承宛兵后叫唤着。
                    “齐森!”程三大喜,嘴里喊着那人的名字,人已拔上刀冲了上去,转眼间手起刀落,已经撂倒几个。
                    南军两边人马一回合,承军如瓮中之鳖,顿时兵败如山倒。
                    “侯爷!承军……大败!全军覆没!”南军的探子从河岸飞驰而来,跳下马激动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好!传令下去,今夜就准备庆功宴!”向来喜怒不轻易形于色的杨恪,也朗笑出声。
                    “这次真的多亏你——”带笑的俊颜看向身侧的沉醉,却在看到她有些勉强的笑意后凝住了表情,“怎么了?”
                    “转眼间,就有近三千条人命因为我没了……”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可怕,生命的脆弱,而这一切,都因她而起——强烈的罪恶感让纤细的手指紧紧握起,关节都微微泛白。她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醉儿……”杨恪的喉咙突然有些哽住,她本该是温室里的花朵,静静享受属于她的阳光雨露,都是他,让她纯净的天空染上腥风血雨。
                    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深深地黑眸盯住她:“醉儿,如果今天你不这么做,死的很可能就是南昭的八千人……包括无忧,战场从来都是让人无从选择的,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更何况今天的情势,连我都阻止不了,大家压抑了这么多天,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如果不泄出来,军心难定。”
                    沉醉抬头看他,他这样的冷静,这样的理智,近乎到可怕的地步,究竟是怎样的坏境,才练就他的铁石心肠?
                    第一次觉得,他们好像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心头忽地就茫然起来,她不顾周遭人的眼神,缓缓伸手环住他的腰,幽幽的声音飘在空气里:“杨恪,为什么我有种感觉,虽然我们这么近,但你又好像离我好远?”
                    昂藏的身躯在听见她的话语后,突然一僵,杨恪低头看着紧紧环住自己的那双手,想握住,犹豫间喧闹的声音由远而近,他的手抬了抬,还是无声地放了下来。
                    “痛快!痛快!总算是出了憋了这么多天的这口鸟气!”一行人走了过来,程三人还没到,声音就远远的传来。
                    “荣穆这厮死不瞑目——”看见站立的面前的两个人,程三连忙行礼:“侯爷,这次程三无用,拖累大家了!”
                    “不能怪你,是我们起初轻敌。这几天也难为你了,让兄弟们都先去好好洗个澡,换身清爽的衣服来庆功吧。”
                    “好嘞!”程三视线一转,看见沉醉,黝黑的脸上浮现一丝羞愧和感激:“郡主,这次多靠你咱们才能捡回性命,还反败为胜,大恩大德,程三没齿难忘。以前多有得罪,还希望你大人大量,别记在心上。”
                    沉醉看着他,温婉一笑:“程大哥客气了。”这个程三,虽然脾气爆了点,但憨直可爱,人还不错。
                    程三听见她堂堂郡主的身份唤他大哥,胸口一阵激荡,一时愣在那里无言以对。
                    “行啦,快去把你这身臭烘烘的衣服换掉,满脸血汗的,也不怕把人姑娘家吓到。”辛远秋看不下去他这副傻样,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
                    “噢……”程三的黑脸又红了红,转身大步走开。
                    沉醉看着他逃命似的背影,不由笑出声来,连杨恪也淡笑摇头。但笑意还未及眼底,他抬眼扫视人群,已换上严厉的表情:“无忧呢?”
                    底下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答话。
                    杨恪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他最好能躲我一辈子,庆功宴他也不必来了,反正连死都不怕,还吃饭干什么。”
                    


                    43楼2010-02-23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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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远秋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六王瞒着她身份不想让她来是出于父亲的私心,你是因为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矛盾,从大局着想,让她来无疑是个理智的决定,为什么不呢,她对我那么迷恋,百依百顺,自然是愿意来的……”黝黑的眸子染上一些迷蒙,“可是那天看着她期待的表情,我觉得罪恶,所以……”声音微顿,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
                      “所以?”辛远秋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我告诉她,我立誓今生绝不再娶。”急促地吐出这个字,杨恪的表情有些尴尬。
                      “你——你连这话都造得出来?还真是够狠。”辛远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突然又想起什么来,表情更加惊愕:“那陆沉醉在听到你那么说之后还一个人不远千里地跑过来?”
                      杨恪点点头,苦笑里满是无可奈何。
                      辛远秋不由打了个冷战,这个陆沉醉,更狠。
                      “你遇上她,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
                      杨恪没答话,眼里起了一抹苦涩。
                      他只知道,遇上他,是她的不幸。
                      “你喜欢她吧。”辛远秋忽然开口。
                      “喜欢。”
                      承认于他,并不难。
                      更何况,这是事实,他不傻不盲,她的好她的痴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说之前还认为她只是少女情怀一时兴起,但自从冰天雪地里看见她千里迢迢只身而来的身影那刻起,他再也无法质疑她的情意。
                      这样的一个女子,似一朵珍贵奇葩,自他第一次望见,就迷了眼,可就是因为珍贵,他怕自己不能给予她充足的阳光雨露,不能给予她妥善的悉心照料。
                      此生,他已欠了絮儿,不想再欠她。刀光剑影的日子,金戈铁马的生涯,就让他一个人吧,不要另一个人形单只影,还要为他牵肠挂肚。
                      所以,就这样远远地喜欢着吧,对谁都好。
                      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依然压不下心头千丝百缕的情绪。
                      他站起身,披上衣服:“我去巡营,你陪他们吧。”
                      “你多少年没醉过了?”辛远秋突然开口,止住他的脚步。
                      “很久了吧。”
                      仿佛是十年前絮儿离世,他放任自己醉了三天三夜。
                      “为什么不再试一次呢,这个陆沉醉,名字起得确实不错。”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似乎不曾听见这句一般,继续往外走去。
                      十六、为君沉醉又何妨(二)
                      杨恪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回到自己的营帐,火炉里的柴烧得正旺,柔和的光影在帐幕上跳跃,沉醉趴在案几上,似乎是睡着了,小小的身子蜷在一起,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一缕发丝懒懒地垂下来,映得肌肤赛雪,大概是拂在脸颊让她觉得有些痒,小脸不爽地皱了一下。
                      杨恪露出一丝自己也没有发觉的笑容,轻轻地替她把头发塞到耳后。
                      视线一转,落在案上摊开的几本书上,他拿起,一一翻阅,《吴子》、《六韬》,《神机制敌太白阴经》——居然都是兵书。
                      书下面有本册子,打开一看,是一页页娟秀的字体。
                      “地之险易,因人而险,因人而易;无险、无不险,无易、无不易,存亡在于德,战守在于地。惟圣主智将能守之,地奚有险易哉……”是《太白阴经》里的句子,原来这是她的读书手札。
                      这丫头,看得还挺仔细。
                      “侯爷您要的粥给您送来了。”门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杨恪掀开毡子,亲手将托盘接了进来,一转身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扑闪地眨着看他。
                      他微微一笑:“吵醒了你了?饿了么?我叫人熬了点粥,你喝点暖暖胃。”
                      沉醉点头,脸上还带着刚醒的红晕:“好像还真有点饿了呢。”
                      无忧这家伙把她带来的点心全抢光了,吃完抹抹嘴就走人,她看了一会书,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怎么了,不喜欢喝粥?”杨恪看她半天没动勺,便问道。
                      沉醉摇摇头,笑得有些讨好:“那个,可不可以放一勺糖?”
                      杨恪一愣,接着忍不住牵动了嘴角,到底还是个孩子。
                      “现在如何?”叫人把粥重新加了糖,杨恪看她喝下一口,表情似乎极为满足的样子。
                      “当然不一样啦,好好喝喔。”她献宝似的把碗端到他面前,“你要不要试试?”
                      杨恪很干脆地摇头——这粥还能喝吗?
                      “就一口。”沉醉和他讨价还价,“你就当报答我帮你打赢了一仗。”
                      他无言以对,终于表情僵硬地张口,任她得意又放肆地朝他嘴巴里塞了一勺粥。
                      闭了嘴,快速地把粥咽下去,有些腻人的甜还是在口腔里弥漫,但感觉似乎也没那么糟。
                      “你一个女孩家喜欢看这些?不觉得乏味吗?”他指了指案上那些兵书。
                      “不啊,看得越多,就觉得离你更近了些。看见喜欢的句子,会想也许你也喜欢,这样怎么会乏味?不过有些地方我还是看不大明白。”
                      她忙着一口一口地喝粥,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全然没有注意他听见她的话时脸上掠过的复杂神情。
                      “你没什么实战经验,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是正常的。回头你都标下来,我来帮你注解。”
                      “那就太谢谢啦!”她抬头灿然一笑,“我吃完了。”
                      他看见她像只满足的猫儿一样舔了舔嘴唇,眸色一深,撇过头去不再看她:“你再睡会吧,这几天赶了那么远的路,今晚又折腾了大半宿。”
                      她点点头:“你呢?”
                      “我不睡了,天快亮了,不久大家就要起来操练,而且我正好有些军务还没处理。”
                      “喔,”她点点头,慢吞吞地爬上床,盖了被子,露个脑袋看他的侧脸。
                      他转头对上她的视线:“怎么还不睡?”


                      45楼2010-02-23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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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沉醉轻轻地应了一声,眼里有一抹黯然,原来他不是看戏,而是来怀念看戏的人。那他听到的是什么曲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还是几回魂梦与君同?心里忽而又酸楚起来。
                        “那你告诉我这些,为什么?”她平复了情绪,抬起头问道。
                        “想帮你。跟以前那些追着我爹的女人比起来,你还真招我喜欢。率真不造作,又聪慧有主见。更何况——”他的眼里蓦然闪过一道精光,“你是六王的女儿,如果两家有结亲,足以对抗刘琛。”
                        沉醉心里一震,这个杨无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就已经精于权谋之术。
                        她喝了口茶,嘲弄地一笑:“你是要卖了你亲爹么?”
                        “这么说也对,与其让他老在府里,不如趁他还抢手,卖个好价钱!怎么样,郡主对这笔买卖可有兴趣?”杨无忧哈哈大笑,又变成那个刁钻顽皮的阳光少年。
                        沉醉被他一逗,也忍不住开起玩笑来:“听起来不错,时机一到我一定出手,保证给你个好价钱。”
                        这时台下鼓起掌来,原来是要唱新曲了。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信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
                        低柔的声音带着些微怨,在空气中回旋着,飘飘渺渺,直荡到人心里去。那人在台上轻舞着,如暗夜里翻飞的银蝶,忽明忽暗,千种风情,万般绮丽,又有说不出的凄艳。
                        汀洲渐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一曲终了,台下一片喝彩。
                        好一句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沉醉暗叹,有千般无奈,万般眷念,却又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仔细一看,还是个男人呢,居然唱得比女人还柔媚入骨。
                        正觉意犹未尽,戏台边突然吵闹起来,沉醉望去,只见几个人围住了那戏子,众人纷纷上前观望。
                        她与杨无忧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想看个究竟。
                        只见一细眼尖腮的绿衣男人正用扇柄支起戏子的下巴,笑容猥琐:“大爷我尝过的美女不少,俊哥儿到没见识几个,尤其像你这样比女人还娇媚的,更是极品啊,怎么样,跟爷回去,让我好生瞧瞧?”
                        那戏子眼里冷着脸,眼里闪过一丝怒气,抬手将扇子推开。
                        “哟,还真有不怕死的,够倔,我喜欢,来人,把他押到府里去,我看他脾气到底有多倔!”男人狠狠一笑,嘱咐左右。
                        戏子唇一抿,垂在身侧的拳头已握紧。
                        “住手!谁敢动他试试!”清丽的声音喝起,众人转头,看见一紫衣少女走了过来,冷着一张俏丽的脸。
                        “呵呵——今儿老天长眼,给我送一对人来了?”绿衣男盯着沉醉,一双细眼里尽是欲念。
                        那戏子看见沉醉,竟是一怔,随即恢复自然。
                        沉醉冷冷一笑,一个轻巧的旋身,那绿衣男人已被她反扣双手,正欲挣扎,却见一只尖筷离自己眼睛仅距微毫,当下吓住不动,再看左右的下人,早被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制住,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姑娘何必为了个戏子动气呢,本来就是让人赏玩的货色,你放手,一切都好说——”那男人脸色青白求道。
                        “戏子又如何?戏子不是人吗?戏子就得受人赏玩欺凌?我看他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比你这混账东西高贵不知几倍!滚!”沉醉怒道,一把推开他。
                        “谢过姑娘。”那戏子听着她骂的话,居然有些动容,然后姿态谦恭地欠了下身子,“在下曲已唱完,告辞了,有缘再见。”
                        “不客气。以后自己小心。”沉醉盯着他,他脸上的浓妆未卸,看不出真实长相,但那双深幽的眼睛,总让她有种熟悉感,而且看他不卑不亢的气势,似乎不像一名戏子就能有的,但一时半刻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不由摇摇头,和杨无忧转身欲离开。
                        “无忧你怎么在这里?”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沉醉闻声抬头,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看见她,黑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47楼2010-02-23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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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的一句,沉醉的心却似被刀戳剑刺。
                          眼泪终于是掉了下来,一滴又一滴,她不想用手去擦,于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因为即使到这个时候,也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软弱。
                          肩上忽然传来一阵力量,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正徐徐拍着她肩上的雪花,力道不轻不重,随后一件貂皮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带着男性的体温和一股干净的气息,完全地笼住了她。
                          “以后别这么任性了,这么冷的天,会冻坏的,早点回去吧。”
                          他轻叹了口气,丝缎般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却让沉醉的眼泪掉得更凶。为什么——为什么他这般的温柔,却可以让她如此伤心?
                          沉醉当晚回去就发起低烧,太医看过说是得了风寒,但不严重,悉心调理就好,只有碧云知道那是心病,因为那晚郡主回来时恍惚而脆弱的神色,叫她看着都心酸。
                          沉醉到大年三十才恢复得差不多,这日府上忙着晚宴,人人都忙上忙下,喜气洋洋的,只有她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景色发愣。
                          又下雪了。
                          这北方的冬天到底不似江南,那里是绝没有这么多雪的。
                          “啊呀!”碧云急急地跑到她旁边把窗关上,又往她手里塞了个小铜暖炉,“都下着雪你还开窗,身体都没完全好呢!多大的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
                          沉醉可怜兮兮地冲她一笑,像做错事的孩子:“碧云姐姐,我知错啦,你就原谅我吧!”
                          碧云突然眼一红,“郡主你终于又笑了,这几天你都郁郁寡欢的,那晚回来更是吓到我了……”
                          沉醉闻言,眼里一黯,心酸地笑道:“好啦,没事啦,我哪有那么脆弱!”
                          顿了顿,她问:“那件貂皮大氅呢?”
                          “喏,收你衣橱里了,不过也奇怪,王爷那晚来看你,我想他应该认出这大氅是谁的,不过他居然什么都没问。”
                          沉醉点点头,爹的反应是有些反常。
                          “你一会就替我把它送回杨府吧。”天冷,他总爱穿这一件,想必是十分喜欢的。
                          “嘻嘻,你不逮个机会自己送啊?”
                          “又取笑我,欠打。”沉醉笑着瞪碧云,心里却有些怅然。
                          再坚强,还是受伤了啊。她需要时间去静静地平复伤口,她还没有准备好再见他,这几日,她只想把自己好好地藏起来,不去想太多。
                          “爷,这是刚才六王爷府上送过来的。”
                          杨恪抬头,看见管家周福托着那件貂皮大氅。
                          “搁着吧,”他迟疑了一下,“谁送来的?”
                          “是郡主的丫环,说郡主前两天病了,所以拖到今天才嘱咐她送来。”
                          握笔的手一顿。
                          她病了?想来那晚是冻得不轻,真是个固执的小丫头!他不禁摇头无奈一笑。
                          不由自主地转头,视线落在那件貂皮大氅上,他神情有些恍惚。
                          “爹?”
                          他抬眼,冰冷的视线盯住眼前的人。
                          杨无忧。
                          “嘿嘿,爹,你刚才的表情怎么像犯相思啊?”笑逐颜开的少年完全未觉危险,兀自开着玩笑。
                          “我看是你在跟我犯冲。”杨恪微愠,“腊月二十七傍晚你在哪?”
                          “腊月二十七?爹,我向来前一天干的什么第二天早上起来都会忘,你问我的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为我了!”杨无忧讪笑,额上居然浮了一层薄汗。
                          “我看你是连我拳头的滋味都忘了!”杨恪冷笑,咬牙道:“你最好该死的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把陆沉醉推到我马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六王交待?”
                          “担心人家的安危就说嘛,干嘛非得把她爹抬出来——”低声地嘟哝还没完全出口,突然发现地上欺近的身影,杨无忧立刻弹跳起来,一阵风一样冲出房门,边跑边发出凄厉的抗议:“爹!你要教训我也至少让我吃完年夜饭啊!”
                          八、当年拚却醉颜红
                          “郡主,王爷唤你到前厅去。”曹管家在外头叩了两下门。
                          “好,我这就来。”
                          想来是要吃年夜饭了,沉醉换过衣服,披上杨府送来的那件雪貂披肩,便往外走去。
                          


                          50楼2010-02-23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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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嗓音带着些许颤抖,终于是把话说完。还是不想认输,可是心里却是酸酸的。
                            杨恪看着她低头倔强咬地着唇,沾着泪意的眼睫微颤,心里波涛起伏。他终究是伤了她,可为什么此刻竟觉得不忍?是因为她这些喜欢他的理由,没有一点在他的预料之中却该死地让他为之动容?是因为她这么坦白说出她对絮儿的嫉妒对他的企图?还是因为她居然轻易就看出他自以为藏的很好的落寞与黯然?
                            雪势转小,轻薄的雪花一片片地飘落在地上,和一地银白融在一起。近处屋檐下的灯笼悠悠地晃,交错着他们的影子。
                            杨恪恍惚地凝视地上他们的身影。自十年前桃树下生离死别,他再也没有想过为谁心动,为谁情迷,而眼前这个美丽倔强的少女,却千方百计地想要靠近他,拦住他,温柔又激烈。可是如今的他,再也担不起另一个女人的感情,更何况,她这样的年轻,这样的任性,也许连爱是什么都不懂,也许对他也只是一时的痴迷。
                            这么想着,眼里又恢复一片沉静。
                            “不是你不好,而是我无法再爱。”
                            轻轻的一句,沉醉的心却似被刀戳剑刺。
                            眼泪终于是掉了下来,一滴又一滴,她不想用手去擦,于是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因为即使到这个时候,也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软弱。
                            肩上忽然传来一阵力量,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正徐徐拍着她肩上的雪花,力道不轻不重,随后一件貂皮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带着男性的体温和一股干净的气息,完全地笼住了她。
                            “以后别这么任性了,这么冷的天,会冻坏的,早点回去吧。”
                            他轻叹了口气,丝缎般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却让沉醉的眼泪掉得更凶。为什么——为什么他这般的温柔,却可以让她如此伤心?
                            沉醉当晚回去就发起低烧,太医看过说是得了风寒,但不严重,悉心调理就好,只有碧云知道那是心病,因为那晚郡主回来时恍惚而脆弱的神色,叫她看着都心酸。
                            沉醉到大年三十才恢复得差不多,这日府上忙着晚宴,人人都忙上忙下,喜气洋洋的,只有她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景色发愣。
                            又下雪了。
                            这北方的冬天到底不似江南,那里是绝没有这么多雪的。
                            “啊呀!”碧云急急地跑到她旁边把窗关上,又往她手里塞了个小铜暖炉,“都下着雪你还开窗,身体都没完全好呢!多大的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
                            沉醉可怜兮兮地冲她一笑,像做错事的孩子:“碧云姐姐,我知错啦,你就原谅我吧!”
                            碧云突然眼一红,“郡主你终于又笑了,这几天你都郁郁寡欢的,那晚回来更是吓到我了……”
                            沉醉闻言,眼里一黯,心酸地笑道:“好啦,没事啦,我哪有那么脆弱!”
                            顿了顿,她问:“那件貂皮大氅呢?”
                            “喏,收你衣橱里了,不过也奇怪,王爷那晚来看你,我想他应该认出这大氅是谁的,不过他居然什么都没问。”
                            沉醉点点头,爹的反应是有些反常。
                            “你一会就替我把它送回杨府吧。”天冷,他总爱穿这一件,想必是十分喜欢的。
                            “嘻嘻,你不逮个机会自己送啊?”
                            “又取笑我,欠打。”沉醉笑着瞪碧云,心里却有些怅然。
                            再坚强,还是受伤了啊。她需要时间去静静地平复伤口,她还没有准备好再见他,这几日,她只想把自己好好地藏起来,不去想太多。
                            “爷,这是刚才六王爷府上送过来的。”
                            杨恪抬头,看见管家周福托着那件貂皮大氅。
                            “搁着吧,”他迟疑了一下,“谁送来的?”
                            “是郡主的丫环,说郡主前两天病了,所以拖到今天才嘱咐她送来。”
                            握笔的手一顿。
                            她病了?想来那晚是冻得不轻,真是个固执的小丫头!他不禁摇头无奈一笑。
                            不由自主地转头,视线落在那件貂皮大氅上,他神情有些恍惚。
                            “爹?”
                            他抬眼,冰冷的视线盯住眼前的人。
                            杨无忧。
                            “嘿嘿,爹,你刚才的表情怎么像犯相思啊?”笑逐颜开的少年完全未觉危险,兀自开着玩笑。
                            


                            54楼2010-02-23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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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娘曾经说过,如果有孩子,希望他能快乐地生活,不沾染皇城里勾心斗角的性子,不希望他成为权势倾轧的牺牲品,而自从她离开,我每回看见襁褓里的你那张酷似她的脸,都心痛万分,所以就把你送给你娘的师兄萧沐抚养,想等到你成人了,再把你接回来。”
                              原来如此。
                              缠绕在心头多年的困惑终于解开,沉醉居然觉得无比心酸。不是为自己,她的爹娘都爱她,却有那样的不得已。这不得已里,是多少爱恨交织,多少的缠绵伤痛。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幼时懵懂看诗句,觉得爱情如此美好,却不知,背后藏着多少伤心黯然。她突然不敢去想那年桃花树下绝望的身影,不敢去看父亲脸上伤痛的表情,生怕一个轻举妄动,她内心长久以来的某种坚持也摇摇欲坠。
                              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沉醉下车,她看在眼前的寺庙。
                              静安寺。
                              寺里很安静,从王府出来,一路喧嚣,此时看着远处墨色的层峦迭起,禅房里昏黄的烛光,闻着鼻中清淡的佛香气息,心里一下觉得无比清静。
                              静安。娘,你是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安宁吗?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来。
                              一位身穿白袍的尼姑站在门口,手里揣着一串紫檀香珠,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来了。”平和的声音,是冲着陆珣。
                              细长的娥眉,清灵的黑眸,白皙的皮肤在烛光里透着柔润的光泽,修长飘逸的身形,沉醉不禁看得呆了。
                              这便是她娘吗?竟是如此脱俗绝尘。
                              “今年还有一个人来看你,醉儿,这是你娘。”
                              陆珣话音刚落,沉醉的视线就已和应霜对上。
                              无言的沉默笼罩上两人。
                              曾经无数次揣想母亲的模样,曾经无数次期待与她的相逢,此时人就在眼前,沉醉却觉得喉咙哽咽起来。
                              “娘。”
                              终于唤了出来,门口那清逸的身影似乎一震。
                              良久,一道声音打破沉寂,“施主,贫尼法号清平。”
                              “那么,清平师父,初次见面,受沉醉一拜。”
                              清平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些激赏和欣慰。
                              陆珣见状,微微一笑,朝她说:“外面冷,进屋再说吧。我带来些焰火玩具和吃的,你让人拿下去分发给寺里收留的那些孤儿吧。”
                              “嗯,”清平点点头,“他们现在在做功课,怕是也静不下心,刚才还问我陆伯伯今晚还来不来呢,此刻看到那些东西,定是要高兴坏了。”
                              “孤儿,这寺里收养了孩子吗?”沉醉笑着问他们,“原来爹那些东西是准备给他们的,那我能去看看他们吗?”
                              “好,你去吧。”陆珣看着女儿,知道她是有意想让他们独处。
                              “今年新制的连峰碧,你尝尝。”再好的御供茶叶,一个人喝也没感觉。
                              “好茶坏茶,都是穿肠而过。”
                              袅袅的茶香里,清平沉静地开口,伸手落下一子。
                              陆珣笑笑,没有答话,似乎已经习惯她这样的态度。
                              “你这棋,虽握着胜机,却有泻势。”
                              “只是最近倦了。”陆珣丢了棋子,靠在椅子上。终日伏案为朝务,奔波于庙堂,那些是是非非,真的是让他有些厌了,只有每回在这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她,才觉得心里无比安定踏实。
                              “粉黛江山,留得半湖烟雨。王侯事业,都是一局棋枰。”她看他,眼里依旧是清明,“不过,王爷有个出色的女儿。”
                              “她也是你的女儿。”
                              “清平从踏入这里开始,便已不配做她母亲。”
                              陆珣没有反驳她,他从来不曾赢过她的固执。
                              “她喜欢上一个人,但很可能会因此受伤。你说离爱无忧亦无怖,那对于她呢?”
                              “天地有万物,尽应输苦心。他人虽欲解,此道奈何深。各人有各人的修为。”
                              陆珣沉默间,窗外突然一闪,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窗纸隐约映出烟花的五彩缤纷。
                              “陆伯伯!和我们一起放烟花吧!”几个孩子已经冲了进来,扑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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