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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实穿·转载◆【100223】沉醉 作者: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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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彻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沉醉有些困惑,但也站起来,静静地待在一旁。
     “大哥。”几个人进来,殷彻冲为首的那人行了一个礼。
     沉醉立刻明白了那个男人的身份,也屈膝福了一福:“见过殿下。”
     殷桓不说话,阴沉的眼盯着沉醉一会,转头看向殷彻:“二弟,你可知道她的身份?”
     殷彻回看他:“我知道。”
     “那你也应该明白,此次大战,她是罪魁祸首。”
     殷彻一笑:“大哥,这一仗,本就胜负未分,她更是身不由己,如今她既已归顺,您就高抬贵手,给我个面子如何?”
     殷桓盯着他,貌似困惑,出语却尖刻:“面子?什么时候竟有人能让咱们堂堂二皇子这么上心了?”
     “大哥,我从来没有求过你,”殷彻的声音出奇地沉静,字字掷地有声:“除了今天,这个女人。”
     殷桓愣住——从来,这个庶出的皇弟就处处抢尽他的风头,他没有一天不曾梦想着将他踩在脚下,今日,他居然肯低头求他。
     但他就连恳求都这么可恨地振振有词。
     他沉下脸,转身走出营帐。
     周围的人也面露惊色,纷纷离去。
     殷彻仍站在原地,久久不语,脸上表情难辨。
     沉醉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一时间心里百味交杂,思绪纷乱,半晌才讷讷地开口:“无论如何……我只能说声谢谢。”
     那个“只”字,她咬得特别重。
     殷彻忽然转身,表情难看,冷冷地看着她:“我要你的谢谢有什么用?你能为我做什么?”
     她一怔,觉得他是因为感到难堪才这样:“我……不值得你如此……”
     他低笑,眼里有隐隐的怒气:“你值得我怎样了?陆沉醉,你是太笨,还是习惯自以为是,不管别人接不接受?”
     她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身影,眸色突然一黯。
     四十五、一枝如玉为谁开(..
     一路向北,风景越发萧条,却有种苍凉的美。
     走了一天,黄昏的时候,大军停下来休整一晚。
     靠近营地有一大片树林,士兵们便便纷纷取了枯枝干叶来点火。
     沉醉走出营,远远地看见人群里那个夺目的身影。
     殷彻一个人倚着树,手里掂个酒壶,脚下还摆着个酒坛。
     她缓缓地走到他身边,脚下的碎叶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过去径自喝酒。
     “其实,你说得对——我不仅笨,还自以为是。总是觉得自己怎么想,对方也一定这么认为。”她在他身旁坐下,扯了一根草茎,在手里把玩。
     如果当初的自己不是那么盲目,也许就不会跌得这么惨痛。
     身边的人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把酒壶递了过来:“喝么?”
     沉醉接过来,但没有马上喝,只是好奇地问道:“你这么一壶壶地灌,不怕醉吗?”
     殷彻一笑:“杯子都让你砸光了,只好用壶将就着。再说,喝酒如果不为几分醉意,那不如喝茶!”
     沉醉一怔。


147楼2010-02-24 1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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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有一个人,从不会醉,也从不轻易让自己醉。他总是那么清醒,从容浅酌,冷静应对,即使偶尔的开怀大饮,也是别有用心。而当初,居然会有一个傻子,奉上一杯茶,问他——“一片冰心在玉壶,你可愿试饮这一杯?”
         他连那一杯茶都不愿喝,更何况为她一醉?
         一抬手,几口烈酒入喉,呛得她直咳嗽,她咳着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酒怎么这么烈。”她笑着说,眼泪流得更凶。
         “你喝得太急。”殷彻看着她,缓缓开口。
         他伸过手去,抓住她想挡住眼睛的手指:“眼泪止不住的时候,就干脆让它流完。”
         她有些愕然,他却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前:“怕丢脸,我帮你挡着,你爱哭多久哭多久,声音别太大就好。”
         深藏很久的委屈与伤痛,在这一个黄昏彻底崩溃,奔泻而出。她不记得哭了多久,只感觉泪眼朦胧中,始终有一片宽阔的胸膛,似坚牢的屏障,将她安全地护在一方温暖的天地里。
         “丫头。”他捡起一片枯叶,放在她的手心,“如果一片树叶能永不枯黄,那是不真实的,所以有时候,凋零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望着她,眼眸深沉如墨:“你愿意守着一地枯黄,还是等待下一季葱郁?”
         心里那些模糊的猜测渐渐清晰,沉醉抬头惊愕地看他,有些犹疑,也有些不知所措:“你——”
         “我喜欢你。”他揭晓谜底,眼神坚定。
         “虽然不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是不是爱,而且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我并不怎么信任爱情本身,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喜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曾想过有一天会为一个女人这样牵肠挂肚,甚至不择手段。”
         沉醉彻底愣在原地,半晌才幽幽地开口:“可是……为什么?就凭我们区区两面之缘?”
         她何德何能,让他从此念念不忘?
         因为她的质疑,他不悦地皱起眉:“你与杨恪相识也不过数月。”
         “我从七岁开始,认识他十年。”从未停止揣想他每一种眼神,每一个微笑,说话的样子,走路的姿势,所有关于他的点滴,在心底收藏成书。
         话语从口中不自觉地逸出,等她惊觉,为时已晚。
         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生气的痕迹,只有一个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喜欢一个人,不是用时间长短来计算的。若你每思念他一次,我便思念你十次、百次,你的心,可会输给我?”
         这个男人,如上好的宝玉,望之寒澈,捂久即暖。
         沉醉望着他,心里忽然是排山倒海般的难过。
         若从来没有那十年迷醉。
         若当日客栈邂逅,彼此相望那一眼,他是她人生初见。
         她爱上的可会是他?
         也许吧。
         然后再不会与另一个人有那些背叛,伤害,心痛的过往,也不会有那些心动,痴迷,情醉的曾经。
         “丫头。”他唤她,很轻,很温和的声音,“我希望有一天,在你的心里,能有我的位置。”
         四十六、一枝如玉为谁开(..
         我希望有一天,在你的心里,能有我的位置。
         今天,是我十四岁生日,师父说,我是个大女孩了,应该有自己的愿望和打算。
         所以,我许了这个愿。
         此时,我正在渤海之滨,这里有一种自扶桑而来的樱花,香气清幽,花瓣粉艳,远远看去很像桃花。
    


    148楼2010-02-24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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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醉没答话,神色却有些严肃。
           膳房里的师傅不一会儿就被带了过来,恭敬地低着头,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太监。
           “你这些菜,味道做得极好。”沉醉盯着他,缓缓开口。
           “烹制菜肴,是奴才的份内事,姑娘和殿下喜欢,便是奴才的莫大荣幸。”他慌忙回答。
           “抬头吧,”沉醉微笑,“你如今的月例是多少?我跟殿下说说,应该给你再加一些。”
           “回姑娘,三两银子。”
           “三两?”沉醉的声音忽然拔高,异常严厉:“那你怎么买得起稀罕的金刚石?”
           “你……你说什么?”那太监脸色大变,声音也颤抖起来。
           殷彻也一怔,看到沉醉的神色,知道事有蹊跷,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配合地一板脸:“你知道她在说什么!”
           太监见殷彻沉下脸,顿时跪了下来,面色如土:“殿下饶命!奴才不是有意要害你,我是被逼的!是大皇子那边以奴才父母性命相要挟,要我在你每餐饭菜里掺金刚石粉啊!”
           殷彻闻言脸色铁青,吩咐左右将那太监拉下去看牢,便径自步出殿内。
           “宫中可有橄榄油?”沉醉走到他身旁问道。
           “承宛虽不产,但六宫嫔妃皆爱以此物养颜护发,所以也算常见。怎么了?”
           “金刚石疏水亲油,你从今日起每日服用一些橄榄油,不久就可以清除胃里黏附的那些金刚石粉末。”
           “如果今天没有发现这些,会有什么后果?”他问,眼里有一抹深沉。
           “金刚石粉末若粘于胃壁长久,会在摩擦中使胃部溃疡,穿孔,症状若寻常胃病,其实却似慢性毒药,不及时治疗会因胃出血致死。师父以前遇过这一的病例,因为特别,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今日本来我只是猜测,却未料到真的有人要害你。”
           抓着栏杆的双手青筋突起,殷彻望着远方宫殿高高耸起的一角,目光阴郁。
           一阵风过,宫檐下灯影摇曳,沉醉看着他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心里忽然沉重起来。
           四十八、江头未是风波恶(..
           “这阵子你在宫里凡事谨慎些,这儿周围虽是我的地方,但也不安全。”
           过了许久,殷彻的视线自远处收回,看着她,眼里是难得的沉重。
           沉醉点点头,想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要上奏吗?”
           殷彻摇头,嘲弄地一笑:“明天换个厨子就是了,上奏有什么用?你以为我把那太监送到父皇面前,他就能治大哥的罪了?”
           沉醉不平道:“那咱们就任人宰割?”
           殷彻忽然转头盯住她,眼里掺上几许柔意,看得沉醉心里一窒。
           “丫头,你刚才说‘咱们’。”他低笑,嗓音温和好听,本来布满阴霾的脸上,已是满面笑容。
           沉醉的耳根忽而红了起来,她扭头躲开他迫人的目光:“再这么不正经,我可就走了。”
           殷彻拉过她的身子,无奈地看着她:“就你敢这么跟我耍性子。”
           看她不再恼他了,他正色道:“其实类似今天的事,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向父皇禀告吗么?不过无用功罢了。这宫里的权谋之事,哪是那么容易就有结果的?更何况我要真的摆在桌面上和他们争,于现在的我而言,实在不利。”
           他这么一说,沉醉顿悟,旋即觉得心里有些酸涩。这浩荡皇城里,与身为长子背后又有庞大郁氏一族支撑的殷桓相比,他着实是势单力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151楼2010-02-24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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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曾经的夜里,他习惯看她入睡。
             明明记得从前,她不是这么浅眠,总是能安心地蜷在他怀里,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用她管。
             什么时候,这总是阳光明媚的双眸,开始有了这么多忐忑不安?
             “你怎么会在这里?”握着短剑的手颤抖,她惊恼地瞪着他。
             “我找了很久……原来你在这里。”他低语,声音里夹着太多的情绪,她听着他的话,心里忽然一震。
             这些日子,每一天,每一夜,无论是伤重昏迷的时候,还是睡梦里蓦然惊醒,总是他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挣扎,从前的回忆在心底一遍遍的翻涌,那么清晰,清晰到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梦中。只知道,记忆里她一个表情,一句话,都带给他无尽的辛酸和痛楚。
             她怔忡地看着他,忽然想起那一次争执,他误会她,她砸了他的镇纸,然后他穿着一身单衣冒雪翻遍了整个营地,看见她时,也是轻声地一句——原来你在这里。然后,他便抱着她再也不肯放,说他找了她很久。
             也就是那一夜,他的怀抱温暖如天堂,给予她生命里最初的灿烂。
             心底早已冰封的点滴纷至沓来,她难堪地别开眼,他却再也受不了她的疏离,捉住她的手腕按在身侧,颀长的身躯圈住了她的。
             “你这个残忍的小东西……”他埋在她的颈项,咬牙轻声控诉。
             她对他残忍,也对自己残忍。
             他真的想问她,分开这么久,她可有如自己一样,在他寝食难安、相思欲狂的时候,心心念念都是她?就算是恨着他也好,至少不曾忘了他。
             “我会带你走。”他下决定,语气不容拒绝。
             她盯着头顶的窗幔,嘲弄地一笑。
             “不可能。”
             “为什么?”他又一次问同样的话。
             “过去的一切,我现在只想努力忘记。”
             “忘记?”他被激怒,平稳的声音里,却是最残酷的提示:“那么,你告诉我——是谁藏起了那只桃叶蝴蝶?是谁十年了来每天都写一遍我的名字?是谁冒着风雪对我说一声喜欢?是谁为我千里迢迢地赶到边关……”
             她捂住耳朵,在他的逼问里骤然崩溃:“不要再提我闹的那些笑话!”
             笑话?她居然认为那些不过是笑话?
             他难得地气红了眼,拉下她的手,逼着她对上自己的目光,灼热的吻毫不留情地烙了下去。
             “你忘了这个吗?”炙热的气息,霸道地染上她的唇。
             “还有这个——”下一秒,她的胸前烙上了红印。
             她在他失控的侵占下惊慌失措,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地困住。
             “我求你……”无助的声音夹着啜泣传进他耳里,他看见她朦胧的泪眼,动作瞬间停滞。
             “我求你体谅我,体谅我这些日子努力想要忘记一切的艰难,体谅我所受到的难堪,”她的泪汹涌得无法抑制,“我从来没有那么深深地喜欢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被一个人那么重重地伤过。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她求他。
             她居然求他放过他。
             他望着她,忽然低头笑起来,笑得身体颤抖,笑得咳嗽起来。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那笑容里,是藏不住的痛苦。
             他的唇边,却已逸出一丝血色。
        


        160楼2010-02-24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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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里一颤,愕然地望着他。
               他退后,却在下一刻俯身咳出一口血。
               他的身体,什么时候竟这样差了?
               她惊得起身要看他,他却抹掉嘴边的血迹,摆手制止她:“别过来。”
               她的身体,僵在原地。
               清冷的月光,照得他的脸异常苍白。隔着丝幕,他的侧影,孤单冷清。
               “是你不肯放过我。”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逸出,“为什么让我知道我还能再爱之后,又这样狠心放手?”
               他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她按住火燎般疼痛的胸口,试图看清他的表情,却发现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只有惨淡的银辉,泻了一室凄清。
               五十五、为谁风露立中宵(..
               三月初九,宫中大宴南昭使节。
               金雀钗,芙蓉颜,金缕红衣,玉缀绣鞋。
               清秀两弯,是远山黛眉。盈盈似语,是翦水秋瞳。只是,眉间花钿恁是妖娆,也掩不住那一点轻愁。
               “这模样,不做我皇妃可惜。”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殷彻斜倚门边,笑得恣意。
               沉醉冲镜中的他瞪了一眼。
               他缓缓走近,抬手把玩她一丝鬓发:“总是爱穿红衣,真是好看。”
               记得那日初逢,她就是一身红衣,临窗而坐,挑衅地一笑,如一团火焰惑了他的视线。
               “燕华那身白衣,更是飘逸清爽,你不知道,她着男装的时候,连我都动心。”她笑道,一时忘了之前的尴尬。
               鬓间一痛,她疑惑地望他,他松手,眼神阴郁:“对不起。”
               她摇头一笑:“这几天都没见着你,很忙?”
               “嗯。”
               “她怎么样了?”指尖沾上一些胭脂,小心地在唇上抹了一层,轻轻一抿。
               一身白衣。
               孤冷倔强的身影撞入心间,他脸色一僵,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长长的眼睫垂下,盖住所有思绪。
               她一惊,脑子里一阵空白,下意识想推他,却又放弃。
               百转千回,试探纠缠,怀中抱的,明明是眼前的彼此,为何缠绵的瞬间,心底都会隐隐浮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良久,他放开她,微微喘息,眸中,却有轻恼。
               她不说话,静静看他,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胭脂被我弄花了。”他看着她的脸,不由笑起来。
               她派头十足地把胭脂盒放在他手上。
               他失笑,乐得效劳。
               “蛾眉参意画,绣被共笼薰。别人小窗画眉,我独醉胭脂,不错呀不错。”
               沉醉笑打他:“你又开始不正经!”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丫头,你说的对。”
               他的目光在镜中对上她的,轻叹:“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昭明宫里灯火通明,箫鸣鼓奏。
               霓裳宫娥已在殿中翩翩起舞,轻步逐风,言笑如葩。这其中,不乏姿色绝佳的,有几个放得开的已经频频向席上一人送去秋波。
               “他倒是受欢迎,”殷彻在一旁凉凉地打趣,“我看,回头父皇怕是少不了送几个美人给他。”
               沉醉冷冷一笑,低头剥葡萄,递给他。
               盯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就想起那夜寿筵,她远远地偷望他,碧云还取笑了她一顿,恼得她追打她。
               那些事,明明还记得那么清楚,却又像隔了多少年一样遥远。
               他依旧是清淡矜冷的表情,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舞女有意无意地凑上来,在他眼前妖娆挑逗。
               总是这个死样子。
               她忽然有些恼怒——有什么能让他在乎?
               是你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让我知道我还能再爱之后,又这样狠心放手?
               清晰的低语,不期然撞上脑海,她手一颤。
               那夜,他苍凉的神情,像根刺一样狠狠地扎在她心里。
               抬起头,彼此居然目光相碰。
               他的视线落在她向殷彻递葡萄的手上,仿佛没看见她一样,轻轻撇开脸。
               她怔住,心中竟酸涩难当。


          161楼2010-02-24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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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话,会是自他口中说出的吗?
                 一直觉得,他就是那样一种人,任你柔肠寸断,任你相思成狂,他总是清醒如初,知道何时该走,何时该留,取舍之间,冷静镇定。不是没有期待过他能说出这一句,否则也不会在他一声“喜欢”之后便欣喜若狂难以自持,只是,太过惨痛的回忆告诉自己,纵然亲睹他曾经的情深意重,那也只是曾经。
                 于是,她低头淡笑:“我不信。”
                 黑暗中,他闭上眼,藏住唇边惨然的笑意。
                 从前牢牢地护着自己的心,怕伤人亦怕伤己。这一颗心,不给,对她已情难自禁,给了,却未必能护得一份圆满。
                 她的眼里的感情,单纯得容不得半粒沙子,他要怎样才能告诉她,他的心自始自终从未背离?
                 踏出这一步,他已无余地可留。
                 不是没有想过她的拒绝,却不知道亲耳听见会如此心如刀割。
                 当一切为时已晚,他究竟还能怎么做?
                 杨某的初衷,一因为她是六王的女儿,二因为她是萧沐的弟子。
                 无法抑制的疼痛,自心口传来,让她无法呼吸。
                 从始至终,杨某心里只有亡妻一个人,若能轻易动心,又何必独身十年?
                 好冷。
                 雪花不停地飘下来,落在她的身上,脸上,凝成冰,化作泪。
                 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迷茫,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蹒跚前行,再也看不见远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回不到那个温暖的怀抱。
                 像沉入千年的冰湖,寒彻心扉。
                 忘记了是哪一年,谁在树下温柔地笑。
                 ——早在你把她救下来的那晚,她就已失去了杨恪的孩子,而且今生再无可能生育!
                 是谁在呼喊?又是在说谁?
                 火燎般的腹痛,是在惩罚她的任性么?
                 原来她竟是如此地罪孽深重,背负了两个至亲的性命。
                 “醉儿!醉儿……”声声的呼唤执意将她自噩梦中拉回,她睁开眼,却看见在心中铭刻几生几世的容颜。
                 “我恨你……”清晰的怨怼,在心中埋藏许久的委屈和伤痛,终于随着泪水倾泄而出。
                 “我知道……”他咬紧牙,在她耳边低语,也红了双眼。
                 “为什么我要爱上你?为什么伤害我?为什么又找来?为什么我会失去他们……”声声的控诉在她泣不成声里崩溃,心中的疮疤被一片片地揭起,她痛得全身颤抖,狠狠地咬住他的肩头,让他陪着一起痛。
                 他沉默不语,任她彻底地发泄,轻轻抚着她的发,如从前安慰她时一样。
                 过了许久,她终于哭得累了,静静地趴在他的胸口,不说话。
                 发现领口被她微微扯开,他伸手,却被她挡住。
                 衣扣被她一个个地解开,他浑身僵硬。
                 “怎么……会这样?”言语忽然变成最艰难的事情,她惊愕地望着他胸前,本已止住的眼泪,又一颗颗地滑落下来。
                 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道道深得吓人,找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肤,她无法想象,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承受得住这些致命的刻骨伤痛?
                 难怪,那一夜他会吐血。
                 难怪,总是酒量很好的他,连饮三杯就脸色发白。
                 难怪,齐森会嘱咐他吃药。
            


            166楼2010-02-24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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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居然瞒着她。
                   “你离开的那一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傻地看着你消失。”他淡淡一笑,仿佛说着事不关己的事情,轻松自如。
                   当她挥剑割断她与他之间最后的联系,他成了世上最脆弱的人,忘了身处战场,忘了抵抗,无数刀剑刺入身体的疼痛,也及不上她带给他的万分之一。
                   那一日,是手下的将士拼了命地靠近他,把他救了下来。
                   当他昏迷了数日后醒来,却听见她已死的消息。
                   那一刻,他几乎疯狂,二十九年来,第二次失了冷静。
                   她拉上他的衣襟,不忍再看,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不停地落泪。
                   已经决心要恨下去的啊,为何,他要这样地折磨她?
                   “醉儿,”他伸手拭去她脸上肆虐的湿意,声音沙哑:“不要再为我掉泪。”
                   一直都是他欠她,而他,已不能承受更多。
                   这个赌局,他已倾家荡产,只剩最后一搏。
                   五十九、欲眠还展旧时书(..
                   回去的路竟不像来时那样漫长,曾经经历的风景在窗外转瞬即逝,让她恍惚觉得,那一些回忆,仿佛是上个轮回的故事。
                   自那天的交谈后,杨恪并不常跟她说话,大多时候只是沉默,或者静静地看着她,那黯沉的眼神,让她每回触及都心中酸涩。
                   他会悉心照料她的三餐,他会在夜里轻轻抱住睡得不安稳的她,只是,他眼里那种她曾经熟悉的情绪,正在暗淡,消失。
                   譬如在此刻,站在驿站的房门前,看着他阳光下的身影,她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实,她好像也一直都没有真正明白过他的想法——举手放在额前遮挡有些刺眼的光线,她自嘲地笑。
                   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了下来,停在他的手臂上。
                   他取下鸽爪上捆绑的字条,缓缓展开,读了一遍后,却僵立在那里久久不动。也许是阳光太强烈,她居然觉得他的背影格外阴暗。
                   许久,他转过身,她却怔住——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灰败。
                   “怎么了?”不自觉地,她问出口。
                   他身体一震,惊愕地看着她,仿佛根本没有预料她就在他眼前。
                   “没事。”他淡淡一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脸上的勉强让她心里微酸:“你……自己当心点。”
                   他点头,双目微红,还她一个安慰而感激的笑。
                   她忽然有些不自在,于是转身离开。
                   “醉儿!”他忽然叫住她,声音急促,少了一贯的镇静。
                   她回头,有些讶异。
                   他正望着她,仿佛已经几千年没有相见地那样眷恋,终于他一步步走到她的眼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她怔怔地任他抱着,没有反抗,也没有询问,因为在这让人晕眩的拥抱里,她居然闻到了绝望的气息。
                   从北到南,在千山万水的跋涉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下来吧。”他站在车外,向她伸出手臂。
                   她扶着他跳下马车,以为眼前是他的府第,却发现,他们正在那日她进京时被齐森截下的城门前,而旁边还有一辆马车。
                   她不由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167楼2010-02-24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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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吧。”
                     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仿佛又来自很远的地方。
                     她望着他没有表情的面容,整个人忽然怔愣。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能惘然地盯着他的薄唇,似乎在思索他究竟说了怎样的一句话。
                     “为什么?”很久很久,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声音颤抖。
                     为什么费尽心思让她回到他身边,如今却又让她走?
                     为什么,她总是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
                     “恨我么?”他问。
                     恍惚中,她点头,又摇头。
                     “忘了我吧,醉儿。”笑容在他的唇边纠结成哀伤的弧度,他深深地望着她,声音沙哑,“我一直以为,亏欠你的,总有机会去弥补,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回头已太难,因为我无法把你爹还给你,也无法把我们的孩子还给你,所以这一次,我替你选,别再爱我,不要再想起我对你的好,不要再为我心疼,也别再恨我,因为恨会让你想起当初爱得有多深……忘了我吧,就当我……从来不曾出现过。”
                     握不住的,那就放下吧,半点不留。别再恋恋不舍,也别再苦苦相逼。
                     泪眼朦胧中,她惊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再无牵扯曾经是她想到的结果,但为何当他终于决定放手的时候,她会觉得心里像空了一个大洞?
                     初春的凉风,轻轻拂过。
                     他再也不看她,往前迈步,与她错身而过,就如这熙熙攘攘的街上,千百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一样。
                     她如被遗弃的孩童,茫然地站在街头,然后在一刻猛地转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想追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想大声唤回他远离的脚步,可是她却只能站在原地喉咙紧窒,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里,她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想着也许在下一刻,他就会回头望一下她,想着也许她开口挽留,他就会再回来。
                     可是,都没有。他再也没有停顿,再也没有回头,直至上了马车,拉下垂帘,也不曾再看她一眼。
                     马车绝尘而去,转眼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仿佛有种东西,正自她身体里生生地抽离开来,被他带走,再也寻不回来。
                     一样的长街,一样的人,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可能追上他,说一声喜欢。
                     六十、欲眠还展旧时书(二..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坐上了马车,只听见车夫问:“姑娘要去哪?”
                     “江南。”她说。
                     如果不能回到相遇的那一天,那就回到相遇的那个地方,然后,把一切都彻底忘记,就当这十年是大梦一场,醒来时她还是身在原地,不曾离开。
                     车厢里,早已放着她带去边关的那个包袱。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
                     她的玉箫,她的绢纸小本,还有那几部,他悉心标注过的兵书。
                     鼻子蓦地一酸——他是真的有意要撇清,所以才都还给了她。
                     翻开一本书,飘逸的字迹跃入眼帘。
                     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忽然就想起,她总是喜欢凑到灯下看他写些什么,他却怕她冷,硬是把她哄去睡觉。
                     她睡不着,便趴在榻上露个脑袋偷瞧他。
                     每回,都被他逮个正着,他总会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怎么还不睡?”
                     那些心醉情迷的时光,都已被时间偷走,不知流向何处。
                     从今往后,再没有这样一个人,这样温柔的目光,无可奈何却有宠溺地望着她。
                     彼时旧物,每看一眼都是煎熬。她拿起那本绢纸小抄,没有翻开,直接一撕成半,再一撕……然后扬手风中。


                168楼2010-02-24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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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几张纸片吹回车内,她低头捡起,正要丢向窗外,却看见同样张扬的字迹。
                       电石光火间,她心里一震,嘴上已喊道:“停车!”
                       跃出马车,她一路往后跑,把方才扔下的纸片一一捡起。
                       树林里,草丛里,一张张纸片如翻飞的蝴蝶,她不停地寻觅,不住地张望,任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衫,甚至她的双手,任路过的人都投来惊异的目光,她却依然像个疯了一样,不肯放弃。
                       终于,她找全了所有的回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恍若捧着破碎零落的心。
                       回到马车上,她将纸页一一拼全,直到天边掩去最后一丝光线,直到月光透过车窗泻了一身,所有的答案才一一浮现。
                       ——今日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奸细。很奇怪,我向来不会这么武断,但不知为何,每回看见你的眼睛,总是让我心中一动,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你,却又想不起。
                       ——我想我是有些醉了,否则怎么在箫声里恍然怔忡?你不会知道,你含笑饮鸠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惊涛骇浪。
                       ——不要喜欢我。即使你冒着风雪奔来的那一刻,我有瞬间的心动。
                       ——烟花很美,我已有十年不曾这样快乐。只是,我害怕,眼前你的笑容,会不会有一天,也如这漫天绚烂,最后总会消失?
                       ——告别的初衷,是希望你能帮我,你满心欢喜,我却心怀算计,本以为撇清是最好的结果,为何你泪如雨下的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残忍的人?
                       ——霜冷边关。寒夜辗转难眠的时候,我居然想起京城里,那一张明媚的笑脸。
                       ——当你冰冷的身体倒在我怀里,我又一次尝到了心慌意乱的滋味。为何要来?为何要这样满足地笑?为何这样执意,要我这颗并不完整的心?
                       ——知道这世上有另一个人也为你沉醉,我嫉妒得发狂,明明理智告诉自己应该相信你,为何又总是口不择言?你可知道,我是真的为你不知所措。
                       ——找了很久,看见映在帐上的你的身影,心里忽然就宁静下来,失而复得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好……
                       在她写的每篇心情后面,他都写了自己同时的感受。他写的总是两三句而已,不像她的那么长,可只言片语,却字字深情。她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在重伤未愈的时候,翻看她写的东西,再一一仔细地加上自己的心情。
                       所有的记忆止于那一夜,他握着剑,表情森冷,她的生命一夕天翻地覆,自此,她不再写下任何东西,只留空白。
                       如今想来,一直是自己太幼稚,以为只要奋不顾身地去爱就可以,却不知有时仅仅相爱是根本不够的。她对他有情,他亦对她用心,只可惜人生从来不是只有爱恨两个字那么简单,他爱得步步为营,她恨得力不从心,而过去偏偏如影随形,纠缠成最坚牢的桎梏。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相逢,会让彼此用一生铭记,却注定无法平淡相守。
                       他看透了,所以他放手。
                       她再也不必逃到异国他乡,逃到别人的怀里,她应该像他一样洒脱,从容,庆祝自己重获自由,从此不再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在这一路南下的马车里,她终于放声痛哭,不能自已。
                       霜湖的桃花,依旧艳若当年。春风微凉,吹起一阵花雨。这样的季节,爱与恨同时收割,伤痛的情感化作片片粉艳在空中翻飞,最终辗落成泥。
                       独自走在树下小径,依然会想起那一年,自身边骑马飞驰而过的那个黑衣男子。
                  


                  169楼2010-02-24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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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儿时的回忆向前走,竹屋早已不在,远远看见的是白墙青瓦,江南特有的清幽小院。她忽然有些好奇是谁会如师父一样属意于此,于是站到门前,轻轻叩响。
                         “谁呀?”门缓缓打开,探出头来的,是个大约年过半百的老人,脸上有道深长的刀疤,自眉间一直划到右颊。
                         她有些疑惑自己为何对眼前的人觉得面熟,那人却是满脸激动之色,眼里甚至溢出泪花,惊讶道:“郡主?”
                         她听到他的声音,一下怔在原地,过了许久才讷讷道:“曹管家?”
                         “是我……是我……”曹管家已经激动得不能成言,只顾着拉她进门。
                         她的意识仍处在震惊阶段,于是一味地跟在他后头,心却怦怦直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但却又令她如此忐忑不安,喉咙紧涩。
                         里屋里有一个人正躺在软榻上,她一步步地走近,目光紧紧地盯住那个人的背影,那人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头,身体瞬间僵住,眼里是震惊,是不敢置信,最后,慢慢变成欣慰。
                         他望着蓦然掉泪的她,喉咙也跟着哽住,脸上却笑起来:“醉儿。”
                         非常虚弱的声音,却那么熟悉。
                         就像那一天在王府门前,他笑容温暖和煦,望着她说——快进来吧,外面风大。
                         “爹。”她轻唤,泪如雨下。
                         六十一、意到浓时怎忍弃
                         “过来,”陆珣招手,把她叫到跟前细细打量,然后皱眉:“怎么比我这个病人还瘦?”
                         沉醉抹掉眼泪,眼里还满是惊喜:“爹,我以为你死了。”
                         陆珣一笑:“我这条老命前几天差点就没了,不过现在总算否极泰来,还能见着你。”
                         沉醉又是一惊:“前几天?”
                         不等陆珣回答,曹管家已经抢着开口:“王爷的伤一直没好透,那几天忽然伤情转恶,生命垂危,连萧公子也说无能为力了。”
                         陆珣不悦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叫我王爷。”
                         曹管家愧然点头。
                         沉醉却没注意到他们说什么,惊喜地问道:“师父也在吗?”
                         “在。”清润的声音似春风般和煦,吹进她的耳里。
                         她转头,看见记忆里卓绝的身影立在门前。
                         萧沐看着她,温和微笑:“怎么长大了反而爱哭了?小时候你可是嘻嘻哈哈顽皮得紧。”
                         她被说得又哭又笑,只好一跺脚,扑进他怀里。
                         萧沐拍着她的背,无可奈何地一笑:“你想知道你爹是怎么转好的吗?”
                         “谁知道啊,你藏着灵丹妙药,也不早点用。”她嗔怪。
                         “这药我可没有,只有一个人有。”
                         “谁?”她疑惑地抬头。
                         萧沐的身后,走出一个人。
                         “娘。”哽咽出声,她的眼泪又一次掉下来。
                         应霜一身白色衣冠,却已是作书生打扮,清冷飘逸之姿不减,但神色间却多了几分柔和。
                         “醉儿。”她唤道,声音也微哑。
                         沉醉怔住——娘竟还俗了么?出家还俗堕地狱,要有多大的勇气,能让一个世外之人做此举动?
                         可她的眼里,却是无怨无悔,只清晰映着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心爱的男人。
                    


                    170楼2010-02-24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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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到浓时怎忍弃,情到深处无怨尤。
                           她的心,忽然酸涩难当。
                           应霜拭去她的眼泪,轻轻问道:“他怎么没来?”
                           “谁?”沉醉愣住,旋即明白过来,心里一片清明。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么?他亲手杀爹,只是苦肉计,暗中却将他送到江南疗伤?
                           忽然就想起,那天在驿站,他看到飞鸽传书后那惨然的神情,那个绝望的拥抱。
                           “师父,前几天爹临危时,你可有传信给杨恪?”
                           萧沐点头,她顿时明了,不由苦笑。
                           其实,他原本是要带她回来的,只是那封信,毁灭了他一切希望。
                           “醉儿,”陆珣望着她,“别再怨他了,要他杀我也是我要求的,他只是太清楚你冒失的性子,又不愿真的杀了我,才把一切都自己担着,受了不少苦。”
                           沉醉点头,泪水却一颗颗地滑落,心口不可抑制地疼痛,想起那时候,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对她说出那些狠话,又是以怎么的心情面对她的恨意和冷漠?
                           ——你想走,我不允,你想死,更不可能!
                           ——杀你爹,我不得已。你,我也要。
                           ——再无牵连?可以——除非你杀了我。
                           他曾经,多少次暗示着她,多少次出言相激,甚至扔出照影不惜以自己的命来赌,就是希望能她能好好活下去,希望她能留在他身边。而她,却从未参透他的苦心,一次次地要与他撇清,一次次地宣告她要离开,明知殷彻是他心底的刺却还是要抬出他来伤害他,甚至最后以那样决绝的方式在他眼前消失。
                           依旧记得那天承宛宫中重逢,他那惊痛的表情,还有那一句——你居然这么恨我。
                           回忆似潮水将她淹没,心痛到极致的时候,才发现最深刻的美好。
                           于是她微笑:“爹,我没有怨他,我只是想,我已经这么笨,怎么还爱上一个傻瓜。”
                           陆珣一怔,应霜却已在身后笑起来:“你以为,你爹年轻的时候又聪明多少?”
                           沉醉站在街上,看着眼前巍峨的府第。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宅院,大门上却换上了“护国公”三个大字。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阶。
                           “姑娘找谁?”年轻的守卫问道。
                           “杨恪在吗?”她问,念出这个名字,心已乱了节奏。
                           守卫惊讶地听见她直呼护国公的名字,但也马上回答道:“姑娘不知道吗?杨大人已经辞官离京了。”
                           沉醉心里一震,连忙问道:“他去哪了?”
                           看着守卫摇头,她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171楼2010-02-24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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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恪。”慵懒的声音,带着点娇嗔。
                             他以为是记忆让他出现了幻听,转过头,却见她趴在床上,枕着下巴望着他。
                             “醒了?”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哑。
                             她点头。
                             “你来做什么?”他问,喉咙紧涩。
                             “我来,是想找我心爱的人,问他,当时的承诺可还记得?对我的心是否一如从前?”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他胸前,表情温柔得让她心酸:“所有的承诺,还有你,都一直在这里。”
                             “那么,你来做什么?”她问,微笑着落泪。
                             “听说你要多住一阵,我想问,是多久,房钱怎么算?”
                             她望着他,缓缓开口:“杨老板可缺掌柜?如果缺,我想我可以胜任,就拿薪资抵房钱,你看如何?”
                             “做本店的掌柜,可要替我算一生的帐。”他笑,眼眶微红。
                             “成交。”绽开一抹极美的笑容,她扑进他的怀里。
                             久违的温暖怀抱,紧紧地环住她,像是环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冰雪消融,春来潮涨,浩荡的甘泉河在夜色中波光粼粼。
                             放眼望去,两岸是一望无垠的草原,青草被风吹得飘扬,在银色的月光下,恍如潮起潮落。
                             “真的好美。”沉醉惊叹。
                             “我几时骗过你。”话音刚落,他顿觉失言,然后瞧见她已哀怨地看着他。
                             “你骗我还少?”她佯怒。
                             他把她拉进怀里,轻声道歉:“对不起。”
                             她忆起往昔,蓦然心酸。
                             “问君何事轻离别,一年能几团圆月。”她轻叹,微怨地看着他:“为何知道爹转好了,也不来找我?”
                             他的怀抱一紧,许久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不管你爹是不是我真心要杀,只要他有什么意外,你都不会再原谅我,本来是要带你去江南的,可那天收到萧沐的信,我的希望一下子破灭,我难以想象,如果带你过去,让你又一次经历生离死别,你将会如何恨我。后来知道他转好,我却再没勇气去找你,因为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把你独自留在街头,你那惊痛的神情,我怕你会怨我就这样抛下你。”
                             “傻瓜。”她轻骂,眼泪涌了出来。
                             这份感情,他们都爱得这样小心翼翼,这样忐忑不安,太珍惜,却差点因此错过。
                             一阵马蹄声忽然自远方传来。
                             月色下一群马队飞驰而来,在他们身前停下。
                             沉醉看清眼前一步步走来的人,顿时怔住。
                             “我可以和她单独说会话吗?”殷彻看着杨恪,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杨恪淡淡一笑,看了沉醉一眼,转身走开。
                             沉醉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有些局促。
                             “你就是拿背影来对待远客的吗?”倨傲的声音里,有些不悦。
                             “你……”她转身看着他,蓦然失言,心里一酸。
                             他缓缓走到她身前,抬手拈起她垂落的鬓发,如他从前总爱对她做的那样。
                             “你幸福吗?”他开口,声音沙哑。
                             她鼻子一酸,点头。
                             “有时我真的恨你,就这样逃离我。我问过自己无数遍,是我不够爱,还是因为燕华的事伤了你的心?可方才看见你们相依的身影,看着你望着他的神情,我才知道,从始至终,你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而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也许很多年后,你会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曾深深地爱过你,但却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174楼2010-02-24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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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摇头,泪水不可抑制地掉在他胸前。
                               她想说,她不会忘,她永远不会忘记酒楼初逢那个神情倨傲的男子,永远不会忘记在她最无助时那个温暖的怀抱,可喉咙却像被卡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不必觉得愧疚,也无需觉得难过,燕华说得对,爱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你不爱我,并不代表我所做的一切就失去了意义,恰恰相反,我快乐过,我痛苦过,我自己知道,就够了。”
                               他的神情,依旧那么骄傲,那么固执,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许久,她才讷讷地开口:“燕华好吗?你要好好待他。”
                               他笑,笑容异常苦涩:“陆沉醉,我该感谢你的大方吗?我说过,只有你,是我想要的,”他忽然举起右掌,“我殷彻,以承宛太子之名发誓,来日若登基,终身不立后。”
                               她震惊:“你疯了!”
                               他冷然一笑:“我疯了么?我只知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这后位,你若不希罕,我便让它废着,除非我不当这皇帝!”
                               她怔住。
                               ——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尤记得,无忧阁里,那个戏子清冷的声音悠悠地唱。
                               ——再顾连城易,一笑千金难买。
                               尤记得,葡萄美酒夜光杯,他一扬手推在她眼前,只为了逗她一笑。
                               ——我要你的谢谢有什么用?你能为我做什么?
                               尤记得,她有心疏离,他脸上的难堪和强撑的冷漠。
                               ——喜欢一个人,不是用时间长短来计算的。若你每思念他一次,我便思念你十次、百次,你的心,可会输给我?
                               尤记得,他执意要她的心,柔情似水。
                               ——我生辰,这份给我自己的礼物,你看如何?
                               尤记得,他为她揽下满湖冰月。
                               ——蛾眉参意画,绣被共笼薰。别人小窗画眉,我独醉胭脂,不错呀不错。
                               尤记得,他替她抹胭脂,笑容邪美。
                               一阵夜风拂过,吹起了她的发,吹起了他的衣摆,她望着眼前这个俊逸的白衣男子,心知有些东西已经随时光流逝,那些欢笑嬉闹的瞬间,那些心酸黯然的片断,再也寻不回。
                               想再说什么,到嘴边却只剩哽咽。
                               而他却不再看她,翻身上马,目光看着远方:“你婚嫁之期,不要告诉我。刘琛当日通承卖国的证据我已传递给南昭皇帝,就当是我的贺礼。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知道你的任何消息。”
                               说完,他狠狠扬鞭,绝尘而去,身后的侍卫跟着他,从她眼前呼啸而过。
                               她目送着他孤单的身影渐渐远去,笑着落泪。
                               注定负他,此生不闻不见,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身后宽阔的怀抱环住她,温暖的吻落在脸上,轻轻吻掉她的泪水。
                               “走吧,我们回家。”杨恪将她抱上马,将她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胸前,扬鞭而去。
                               浩瀚的星空下,辽阔的草原上,马儿驰向各自的方向,渐行渐远,夜风中,只有悠扬的箫声,缠绻在人心里,久久不散。
                               —完—
                          


                          175楼2010-02-24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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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都在眼前,你看得见。”他开口,毁掉她最后一丝希望。
                                 “为什么?”她痛彻心肺,蓦地怒喊。
                                 “我不想作你爹的陪葬。”冰冷的字句,利落地从他嘴了吐了出来。
                                 “好!好一个赤胆忠肝的宁远侯……”她忽然笑起来,身形一闪,手中已夺下一把剑。
                                 剑刃抵上他的喉咙,他抬眼看她:“你要干什么?杀我?”他淡淡一笑,“醉儿,你下得了手吗?”
                                 “住口!”她手一颤,他的喉间出现一道血痕,到如今,他怎么还能这么温柔地叫她?他怎么叫得出口?
                                 利落地伸手,那柄剑硬生生地被他折成两段,远远地扔在一边,他望着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别玩这么幼稚的把戏,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恨你!”她咬牙瞪着他,恨得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她更恨自己,居然真的下不了手。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痛恨的眼神。
                                 “你干脆把我一起杀了。”她冷笑,看着他。
                                 他皱眉,似乎觉得她说了什么愚蠢的话:“我不会,你现在除了留在我身边,还能去哪里?”
                                 她怔住,望着他冷漠的身影,忽而不可抑制地笑起来,笑到满眼泪花,笑到喘不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这就是她期翼的爱情,曾经以为无与伦比的爱情,十年等待,含笑饮毒,一路从京城追到边关,自以为找到这世上至情至性的男人,原来,一切都是她闹的笑话,却还搭上亲人的性命。
                                 喉咙里咳出了腥甜,一团红雾喷在雪地上——原来,情是真能伤心的啊,她盯着那抹血迹幽幽地笑,任无边的黑暗席卷了她。
                                 三十一、春花秋月原是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好美的烟花。
                                 桃红、橙金、亮银、翠绿……爹在温柔地笑:我和你娘,便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初遇的。
                                 她也想要这样的笑容。
                                 夜空下,是谁点亮满天的灿烂,让她痴痴驻足张望?
                                 他说,你输了。
                                 我没有,我很开心。
                                 因为他笑了。
                                 爹,我走了。
                                 你问我去哪么?
                                 我只是想,想去问那一个人,能不能也给我幸福。
                                 很冷,很累,可是我不怕。
                                 他的怀抱很温暖。
                                 我喜欢你。
                                 你听见了吗,爹?他说喜欢我。
                                 我不想作你爹的陪葬。
                                 他说谎。
                                 他不是这样的。他说会陪在我身边。
                                 爹,你睁开眼。
                                 我会证明给你看,他骗人。
                                 为什么我好痛。
                                 你不要不说话,爹。
                                 我错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不来,你也别来,我们一起去看娘。
                                 很长很长的梦,久得她不愿醒来,只听见谁在低低的哭,哭得很伤心,像小时候与师父走散时躲在街角里的那个她。
                                 缓缓地睁开眼,满脸濡湿。
                                 胸口似有千万根针刺,那种深沉连绵的痛,一点点地蔓延到全身,她一动都不敢动,仿佛一动,一颗心会顿时支离破碎。


                            177楼2010-02-24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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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箫音绝,从此不念君。
                                   “郡主?”见她吹完箫,却久久未动,燕华有些尴尬地轻唤了她一下。
                                   沉醉缓过神,朝他抱歉地笑笑:“如何,我吹得对吗?”
                                   燕华眼里尽是惊叹:“且不说郡主听一遍就记住了音律,单这箫音,说出神入化绝不过分。”
                                   沉醉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打趣道:“也不知道是谁让你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燕华一愣,俊秀的脸黯然了几分,低声道:“鸿雁在云鱼在水,可望不可及。”
                                   轻淡的声音里,居然有着明显的绝望。
                                   沉醉看着眼前这个清瘦少年,心里忽然也难受起来。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不语,凄清如水的月色下,只有河面的冰雪反射着寂寥的寒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喧闹声惊动了两人,沉醉回头望去,只见军营西边火光冲天。
                                   那是——粮仓!
                                   她心里一沉,与燕华对看一眼,同时往那边奔去。
                                   十几个粮仓,大半着了,连成一片火海。
                                   到处是浓烟和火焰,匆忙出营救火的将士,都只穿着单衣,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扑着火。
                                   有几个士兵搬出了一堆盾牌,沉醉抄起一个,铲着地上的积雪向还能抢救的粮仓扑去。
                                   燕华见状,也赶紧跟着她。
                                   眼睛被烟雾熏得睁不开,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灼热的火温烤得生疼,沉醉已经记不得来回跑了多少处地方,本来受伤的手臂每一次用力都在颤抖,有些晕眩地听着不绝于耳的呼喝声,喧闹声,她的额头渗出了层层冷汗。
                                   忽然间,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她,隔开了炙热的火势。
                                   她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黑眸,那眼神里,有着太多的情绪——焦急,心疼,愤怒,懊恼……
                                   ——他回来了?
                                   “放开我!”抑下心头突然漫上来的莫名酸意,从发现粮仓着火那一刻起所有的紧张,忧心,着急,疲累都转化成她近乎崩溃的挣扎,拼命地想推开他。
                                   “别去了!”宽阔的胸膛紧紧地锁住她,他执意将她挡在身前,不顾迸溅的火星烫上他的脸:“粮草都好好的!”
                                   她愣住,不置信地望着他,看见他脸上浮现那一贯从容的神色,明白他说的是真的。
                                   “粮草,你已经转移了?”她问,语气有些僵硬。
                                   “是。”他有些艰难地开口。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场火?”
                                   “是。”
                                   “哦,”她低头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有些累,身上也脏了,该回营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她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走掉。
                                   杨恪没有拦她,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身后是炽热的火焰,他却如坠冰窟。
                                   三十七、薄情转为多情累(..
                                   “郡主!”沉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燕华的惊呼。
                                   她转头,拨开人群找到了他。
                                   大概是之前忙着救火,燕华的样子很狼狈,头发也松散了。
                                   “怎么了?”沉醉看着他低着头,以为他伤着哪里了。
                                   燕华抬起头,两边黑发垂落,这可怜兮兮的一张俏颜,分明就是一位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齐森站在一边开口,脸色有些难看。
                              


                              181楼2010-02-24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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