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汴梁城，是北宋的都城，是当时最为繁荣的地方，也是各大势力盘踞的所在。在这里混的，无论黑白道，若是没本事，那迟早都会被干掉，尤其是没本事却又极其狂妄无知的人。在汴梁城的每一个角落，说话都得小心，因为说不定哪句话得罪了哪个大人物，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有一个地方除外，在那里，朝廷、江湖、百姓都管不着，因此又称作“三不管”地带。说是三不管，但这里又恰恰处于风尖浪口之处，因为，它的南边，有一个小小的堂，它的北边，有一座小小的楼。
其实，这个堂和这座楼，一点都不小，它们一个是在江湖上有着最大实力的帮会——六分半堂，一个是在京城稳坐第一把交椅的金风细雨楼！
本来，在这之前，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一直实力相当，但自从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反袭金风细雨楼失败身亡后，情况就有了改变，金风细雨楼楼主苏公子正式坐稳了这第一把交椅，而金风细雨楼也在表面上占据了优势。
为什么是表面上呢？原因有两个半：
第一个原因是，雷损死后，六分半堂由雷损之女雷纯坐阵，“低首神龙”狄飞惊掌权，六分半堂既然没有在雷损死后立即崩溃，那么，它便随时有可能从新崛起，打垮金风细雨楼。
第二个原因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公子。时间没有尽头，可人的生命却有尽头，金风细雨楼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担心苏公子的生命是否已快要到尽头。长久的伤病折磨着苏公子的身体，似乎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因病而逝，而一旦苏公子倒下，金风细雨楼的形势就不妙了。
还有半个原因呢？因为大家都觉得，江湖第一帮会——六分半堂不可能也不应该就这样败在金风细雨楼手上，所以这个不算原因的原因，只能算半个原因。
再说这“三不管地带”。千万不要以为它是三不管，就觉得在这里可以任意妄为，相反，人人提到那里，往往会心惊胆战地岔开话题。
这个地方，叫苦水铺。
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斗争早已闹得是满城风雨，而处于两者中间的苦水铺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经常发生流血事件，别的人若是到了那里，运气不好正遇上两方相斗，那就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自雷老总死后，这种情况就得到了缓解，常常会有人到那里去，毕竟，京城用地紧张，放着这么大块地不用，也太浪费了点。
而我们的故事就是在这里开始的。


第二章
浓烈的晨雾中，一辆豪华的大马车由两匹上品骏马拉着，缓缓向废水河行来，赶车的是一名小僮，他一边驾着车，一边很担忧地向回看，似乎很担心车子里的人。他也确实应该担心，因为从一开始，马车里的咳嗽声就从来就从来没有停过，任何人听到，都会觉得那人是不是要把五脏六腑统统都咳出来。
马车的四面分别有一人，围成一个正方形，将马车护在中间，警惕地望着周围，似乎只要有人靠近一点，他们手中的兵器就会将此人撕裂成碎片。
显然，马车中的人地位尊贵，而且身体有恙，但一位病中的贵少爷怎么会一大清早地跑到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苦水铺来？
马车轱辘钱行，来到了废水河的木桥之上，小僮扬了扬马鞭，正要促马快行，一个黑呼呼的身影挡在了马车前，小僮一惊，连忙止住马喝道：“何人挡道，还不快快闪开！”同时，四名守卫在马车四周的侍卫整齐划一地抽出长剑，指向那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那人冷冷一笑，左手一扬，发出四枚铁菩提，同时足下一点，疾射向马车。四个侍卫反应极快，长剑一横挡飞了暗器，但就趁着这一刹那的空隙，那人已飞跃至马车前，一记手刀横劈赶车的小僮。
这人很明显是好手，且不说他刚才的暗器和轻功，单是这一记手刀已是气势凌厉，不同凡响，那小僮完全呆住，压根儿没想过要躲，那下一秒，这人的手刀便能轻易斩断小僮的脖子，而后又可直接对车里人下手。
可是，小僮的脖子没断，来人的手却断了，而断了的手，自然是不能斩下别人的脖子的。那人惊愕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少了手掌的手腕。他很自负自己练就的这一双铁掌，认为它们不会在惧怕任何兵器，他甚至觉得这双手能比得上“天下四大名捕”里排行第二的铁手。
他愣住了，所以他死了。
其实，他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他可以自负，但绝不该小觑了他要诛杀的那人，更不该小觑了那人的刀；第二、作为一个职业杀手，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对敌时走神，因为就在他愣住的那一瞬间，四把长剑从四个不同角度刺进了他的身体。
那杀手倒了下去，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似乎非常的惊愕，但让他如此惊愕的原因，却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败亡，而是在刚才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一道光，一道凄艳的刀光，在车门处乍然亮起，殷红如血，如情人索命的吻，温柔，凄厉，倾世绝艳似是一场缠绵的梦，却又不知是美梦，还是噩梦。
这是绝世的一刀，那杀手如痴醉了般，脑子里在容不下别的东西满眼只是那一闪即逝的刀光，也难怪会犯下杀手大忌，身死人手。
那杀手倒下去的同时，桥下的水面突然炸开了花，十数道水柱疾射而出，飞速击向马车，四名侍卫面不改色，迅速舞动长剑，截下了那一道道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水柱，硬是没让一滴水溅落到马车上。水剑相击，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煞是悦耳，朦胧的雾笼罩在废水河上，愈显淡薄，初冬的晨曦穿过迷雾照射下来，落下模糊的影子。
赶车的小僮刚从鬼门关转了回来，回过神时，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虽惊不乱，“唰”的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平举于胸前，整个人挡在了车门前，看这架势，像是要以死捍卫主人。车厢中的人依然咳个不停，小僮满脸担忧地转过头去，道：“公子，你……”话还未完，水面再次裂开，而这次跳出来的，是十九个黑衣人。
不错，这十九人加上刚才死掉的那一个，正是之前出现在有凤来仪的那二十个黑衣人，这是一场早就计划好的刺杀，而这二十名黑衣杀手，正是来刺杀马车上的人的！
这十九人身手一流，比之刚才失手身亡的那人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迅速地分为两队，一队十二人，三人一组地攻向那四名侍卫，另一队七人，他们绕过侍卫，直扑向桥正中央的那辆马车。
一名黑衣杀手攻到马车正前，那小僮不仅不退，反而挺身上前，高举起匕首猛刺下去，黑衣杀手冷笑一声，长剑自身侧刺出，格开匕首，小僮失了重心，脚下不稳倒了下去，杀手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挥剑便要将小僮斩杀于马下，忽觉背后生风，一刀劈来，大惊之下，身体及时作出反应，侧身躲开，身后刀势一收，一人飞掠过来，拖住下落的小僮，左手手指疾点那杀手胸口的檀中穴，黑衣杀手浑身一颤，顿时软到在地。
小僮再次死里逃生，心惊胆战之际，忽听得“嚓嚓”几声，回首一看，只见那余下的五人已冲到马车边，五把刀剑咻地刺入马车之中，小僮失声叫道：“公子！！！”话音刚落，又听得“当当”几声脆响，那五个杀手身形一滞，而后飞快退开，再看那手中刀剑，刚才没入车厢的部分已不见了踪迹。
小僮长出一口气，正要再跑过去，忽然，一股柔力击在他的背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送出十余丈，落到了有凤来仪的门口。小僮惊恐地抬头，便看到了那个在黑衣杀手手下救下他，并把他送到这里来的人时，他立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有这个人在的话，他家公子就不会有事了。


第四章
          世间苍凉心间闲
          眼里山河梦里飞
          心欲静时神欲醉
          剑已还鞘志未消
马车中的人，正是京城第一大帮金风细雨楼楼主、七十一股风烟、三十八路星霜、廿一连坏坞总瓢把子、人称“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的苏梦枕苏公子！
王小石并不可怕，因为他仁慈，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伤人性命，所以人们并不怕他；白愁飞则不然，自当上金风细雨楼副楼主后，他的手段闻名京师，人们宁愿得罪老天，也不愿得罪了这个鬼见愁；但对苏梦枕呢？
那不一样，苏梦枕是一个神话。
武林中的神话。
面对神话，哪个人还能站住脚？
男子微微颤抖，眼中渐现死意，他的一干手下也无一不是面色发青，嘴唇发白，哆嗦着不敢说话。
王小石倒有些奇怪了：“怎么？你们连要杀的人是谁都没弄清楚就敢下手了？”白愁飞嘿地冷笑道：“怕是来找死的。”他转过头向马车道：“大哥，你怎么看？”
马车中咳嗽声依然不断，但没有人催他，从来没有人敢催苏梦枕，也没有人忍心去催一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
许久，咳嗽声终于停止，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你们是‘杀’里的人？”
这声音很平淡，有些有气无力，说话间，时而混杂着低低地喘气声，每一个字，似乎都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来。
但就是这样的要死不活的声音，让平素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们惊得指尖发颤，男子咬了咬嘴唇道：“是，我们是‘杀’里的杀手。”
“是谁雇你们来杀我的？”
“不……”男子大叫一声，脸上露出恐慌的表情：“确实有人雇佣我们来这里杀人，但并没有说是要杀苏公子，不然……不然也不会派我们黄字班的人来了……”
沉寂了一会儿，苏梦枕轻声道：“难怪你们如此不济了，原来只是黄字班的……”他忽然又猛烈地咳嗽起来，过了许久才停下，又问道：“那……到底是谁雇佣你们的？”
“我……我们不知道……”像是怕苏梦枕不信，男子又解释道：“组织里有规矩，我们只接受命令，其余的一概不知。”他咽了口口水，显得很小心翼翼：“我们的任务就是要今天早上，在苦水铺阻杀一名富商，资料上说这个富商做很多行业的买卖，是个富豪，也会点三脚猫的功夫……”
男子初见时苏梦枕时，一心想着会死，但苏梦枕却并没有像传闻中的那般可怕，这让他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许还能保住命！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尽可能的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却因为太紧张，一时说漏了嘴，竟将资料上的原话说了出来，吓得他赶紧闭上嘴。
王小石似乎想笑，却又强忍了下来，白愁飞没笑，只正色道：“金风细雨楼确实做许多行业的生意，大哥也确实算是个富豪罢……”他虽不笑，但眼中却是满满的笑意，王小石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男子更是尴尬地手足无措，只想掐死那雇主。
苏梦枕轻咳了两声，众人虽看不到他，但也知道这不是真咳，王小石这才勉强收住笑，白愁飞的眼睛又恢复了凌厉。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苏梦枕才开口说话，语气中似有些遗憾：“不管怎样，我们做了这么多安排，算是白费了……我还以为‘杀’会派‘天字班’的杀手来……老二，让弟兄们出来吧。”
男子顿时明白，原来对方早知道会有人来杀他，一早便作好了防备，听苏梦枕的意思，敢情那有凤来仪中的人，大概都是他们安排的手下，埋伏在这里，好打自己个措手不及……想到这里，男子不禁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看了看自己那十几个一脸木然的手下，突然觉得，活着，也是一件靠运气的事：幸好他们及早发现所面对的敌人的真正身份，不然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愁飞转身走向有风来仪，边走边思考问题。白愁飞是一个聪明人，而且是一个有本事的聪明人，更难得的是，他还是个识时务的、有本事的聪明人。他的名字叫白愁飞，那么注定他是要一飞冲天的。
能坐到金风细雨楼二当家的位子，除了苏梦枕的提携外，他还有自己的魄力。一个成大事的人，绝不会是有勇无谋，白愁飞要做大事，所以他经常思考，想一些别人都不明白的东西，至少，王小石就不明白。
现在他也在思考，以至于他遭到袭击时，差一点不能躲开。
白愁飞确实是受到了袭击，他左脚刚踏进有凤来仪时，就有一刀当头劈下！这一刀来得快，来得猛，来得突然，而且白愁飞又正好在思考，这一刀虽平凡，但也变得相当致命了。
面对这样的一刀，回转神来的白愁飞一时有些犯难，他很难选择，如果不躲，那么这一刀便会直接将他的头砍成两个瓜瓢；如果向左向右闪，这一刀便会削下他的一条胳膊；如果后退，这一刀便会让他开膛破肚。
既然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那么，就只有攻了！
所以，从发现遇袭到反击，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白愁飞动了。他一矮身，急冲向前，持刀的人低呼一声，手腕一翻，反握住刀柄，狠狠地捅向白愁飞。白愁飞倏地伸出右手，然后身形顿住，一扭身，直面那闪动着寒光的刀尖，右手顺着那人握刀的手臂滑下。墙角有人闷呼了一声，那刀尖已停在白愁飞印堂前一寸，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软到下去。
那把刀不得不停下来，因为白愁飞右手两根手指已经扣住了持刀的手的脉门；那人也不得不倒下去，因为白愁飞已点中了那人胸前的膻中穴。
白愁飞扣住那人的脉门，缓缓转过身来。尽管他已经猜到，但仍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那二十四名安排在这里接应的金风细雨楼的人死了，而且死状极惨，皆被一根筷子穿喉钉在墙上，圆睁着眼，死不瞑目，喉咙上的伤口没有流血，所以大堂中并没有血腥味。
那个给苏梦枕赶车的小僮被一只手紧捂着嘴巴，两只手反剪在身后，困在墙角动弹不得。适才白愁飞遇险，正是他闷呼了一声，而擒着他的人，却是之前在有凤来仪里不停喝酒的瘦老头。
他真的很瘦，瘦到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他也真的很矮，矮得连那十来岁的小僮都比他高上一大截。
就是这样一个又瘦又矮的老头，全身却散发出一种令人胆寒的煞气，干巴巴的脸上，是一双凶戾的眼，泛起阵阵寒意。白愁飞一看到这双眼睛，脑中最先出现的，竟是苏梦枕的眼，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老头的眼神足够凶戾，却少了苏梦枕那种令人不由自主地臣服的魄力。
“白楼主，虽然你很好看，但是光天化日之下握住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的手不放，这可有失你大侠的风范啊。”柔柔的，带着点稚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白愁飞这才低下头去看刚才袭击自己的人。
那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尖尖的瓜子脸，圆溜溜的大眼睛，皮肤光滑细嫩，吹弹可破，模样甚是俊俏，正是那双胞胎中的白衣少女。
白愁飞慢慢勾起嘴角，笑了。


第六章
王小石夺回小僮，将他挡在身后，对瘦老头笑道：“你们的人在哪里？”
瘦老头气极，他万万没想到竟会让王小石潜进来，自己还差一点被偷袭！他阴森森地盯着王小石，那双小眼睛眯起，闪动着寒光，冷声道：“就在……你后面！”
话音刚落，王小石正值疑惑，忽然背后一痛，刹那间身体掠起，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就如同火烧了尾巴，动作也有些狼狈。其实和火烧尾巴差不多，一把剑刺进了他的后背，不过也就在剑尖刚刚刺破皮肤的那一瞬，王小石迅速做出了反应，顺着剑刺来的方向跳起，险险地躲开攻击。
一转身，就看到小僮手中持着一把剑，微笑着望着这边，王小石心中大惊，还未反应过来小僮再次攻出，光芒闪动，眼见着王小石就要闪不过。
幸好还有白愁飞。
白愁飞出招，他伸出右手小指，轻轻一弹，指风击在剑上，发出“锵”地一声，剑势被阻，王小石趁机飞快跳开，站定，手按在挽留上，蓄势拔剑。
小僮轻轻一笑，手按在脸上一拉，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白愁飞看看她，再看看身旁的白霜，微诧，随即释然，道：“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
双胞胎中的黑衣少女持剑轻笑，秀眉扬起，声如莺啼：“你不是说我叫黑炭吗？”
白愁飞有些愕然，没想到自己随口所说的话竟被人记住了，有些尴尬，王小石斜睨他一眼，对黑衣女子道：“姑娘到底是谁？”
“乌秀。”女子笑语嫣然：“我叫温乌秀。”
“温家……”王小石呢喃，手握得更紧，眼睛直视乌秀手中那把明晃晃的长剑：剑身极细，打磨得光可鉴人，微微一抖，便流荡出耀眼光芒。有些头疼了，王小石揉揉太阳穴，乌秀他没听说过，但女子手中的剑他是知道的，那是仙流剑，剑身呈银白色，极软，舞动是犹如长鞭，能随意攻到各个方位。传说此剑在温家一女子手中，而这女子正是“杀”组织天字班的人。
也就是说，是真的有人雇了杀手来刺杀苏梦枕！而且是“杀”里天字班的高手！
乌秀举剑，挑眉：“王少侠，手中可是’血河红袖，不应挽留‘的挽留剑？”
王小石点头，未及说话，乌秀一扬手，三个小黑点迎面打来，王小石怕有毒，不敢接，闪身多过，黑点没有打中他，却飞向了白愁飞，白愁飞早有戒备，一转身，也躲了开去。
王小石皱眉：“温小姐要战？”
乌秀左手掩嘴轻笑道：“当然。”她停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不止我……还有她。”
白愁飞立马反应过来，后悔至极，迅速转身，偏头避开当头一刀，白霜并不追击，飞身掠过白愁飞，来到乌秀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出现，让人眼前一新。
这时，门外传来马的嘶鸣之声，王小石和白愁飞迅速地对望一眼，王小石放开剑柄，两手垂落放置大腿两侧，对白愁飞道：“白二哥，你去找苏大哥，这里交给我。”
白愁飞点头道：“好。”然后就真的转身走了，将一屋子死人和三个强敌留给了王小石。
白霜又惊又怒，叱道：“你们也太狂妄了！”王小石敢一人挑他们三人，固然是很狂妄，而白愁飞转身就走，毫不担心地把人留给王小石，绝对相信王小石能解决掉他们，同样狂妄！
乌秀冷然一笑，抖剑，一片银白，王小石闭眼，出剑。
可他并没有拔剑，何来的剑？
王小石出刀，手中却也无刀。
这是怎么回事？
瘦老头立马脸露郑重之色，低声道：“小心了，这是‘隔空相思刀’和‘凌空销魂剑’！”
这世上用掌刀、掌剑而出名的人不多，王小石算一个。王小石心肠好，他很少真的是用挽留剑，而是以手代刀、剑，威力也是相当地惊人。白霜不以为然，冷笑，这王小石也未免太托大了吧，轻视他们到这种地步。
她错了。
王小石对敌通常赤手空拳，遇上稍微难对付的就用相思刀，再厉害点的，就用销魂剑，如若刀剑齐出，必定是认定对方很难缠，要知道这可不是单纯的一加一等于二；王小石上次刀剑齐出，是半年前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决战的前一天，苏梦枕和白愁飞同时出招偷袭，想试试王小石的武功，王小石猝然遇袭，立即拔刀、剑，结果第一招战成平手，苏梦枕当时便道，王小石的武功，不在他之下……
现在，王小石再次刀剑齐出，虽不是挽留，但亦足以。
谁胜谁负？
白愁飞出了有凤来仪，便只看到停在桥上的马车，一匹马已倒在地上，白愁飞一惊，飞快掠过，有些急地问：“大哥，那些人呢？”
苏梦枕轻咳一声，道：“放走了。”
白愁飞挑眉，苏梦枕又道：“小石头放的。”
白愁飞无语，瞥了一眼马尸：“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到有暗器破空之声，然后马就倒下了。”
有毒。
白愁飞皱眉，把马翻转过来，发现相对的另一侧也有一个小孔，很明显是……
“大哥，这是有人放的毒针，力道很大，将马脖子都穿透了。”
苏梦枕沉思，道：“那就不会是刚才那群人了，他们没那个能力。
白愁飞冷笑：“也没那个胆子。”
马车静立，清晨的薄雾一消散的一干二净，空气中有种淡淡的寂静的野草香，白愁飞站定，负手望天，表情又变得有些疏远迷离，他的眼中似有层雾，似这初冬的薄雾，让人看不透彻。
王小石走出来，双胞胎少女被他一左一右手牵手地拉着走出来，白愁飞看过去，表情有点失控，这场景……
接收到白愁飞递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王小石咳嗽一声，像是证明自己的清白似的举起手，挥挥：“看清楚啊，我只是扣住她们的脉门，你别乱想些有的没的。”
白愁飞笑：“我想了又如何？”
王小石瞪着眼，一时语塞，英俊的脸有些尴尬，白愁飞又笑：“瞧你，一脸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住的样子。”
王小石扭头，一副“说不过你老子懒得跟你说”的样子，白愁飞还是笑，声音却突然变了，并且瞬间冷了下去：“谁？！”他转身，对准一旁的树丛伸出右手中指。
千万不要以为他在做下流动作，白愁飞的“三指通天”惊神指，以中指威力最强，速度最快，他这一出手，竟是直接下了杀手！
王小石一惊，抬头望去，白愁飞的指风已经攻到，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黄叶哗哗地落了一地，一人走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连阳光也多了几分明媚，枯草多了几点诗意，就连那已经光秃的树干，也多了几丝淡雅……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个人走了出来。


第七章
他轻轻微笑，柔和的五官舒展开来，细俏的眉，水润的眼，挺直的鼻，殷红的唇……
有时人美不一定好看，有时人好看不一定美，可这人是又美又好看。
或许这世上还有长相比他更美的，但绝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他的脸上带着笑，很温馨很温馨的笑，淡淡地在那张白玉般的脸上绽开……光是这样看着他，便会觉得心情愉悦，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不在烦郁，伤心的人看到他会感到安慰，忧伤的人看到他会感到快乐，高兴的人看到他会想这样一直高兴下去……
王小石惊怔住：“你……”
白愁飞面上没有表情，只是眼中多了丝敌意，双眉微蹙，黑眸闪烁，指尖对准那人，语气平淡地道：“阁下是谁？”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王小石差点撞上的贵公子。
贵公子微笑，眉眼舒展，似完全没有觉察到白愁飞的敌意，声音依然轻柔悦耳：“我只是路过，无心插手贵帮事宜，望阁下行个方便。”说完上身微微前倾，拱手行礼。
白愁飞冷冷地看着他，丝毫不为之所动，道：“寻常人会到这种地方来？有什么话回楼子再说，到时自有人听你申诉。”意思是别他妈跟老子说老子不吃这套。
王小石呆呆地看着贵公子，闻言皱眉，转过头看向白愁飞：“白二哥，我看他确实没有恶意，何必呢？”
白愁飞扬眉，回看过来，一言不发，王小石赶紧低头，嗫嚅着道：“随你的便吧……我不参言……”
贵公子脸上露出憾色，双手负于身后，恳切地道：“在下随你去便是，请勿难为这位小兄弟了。”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原本低头的王小石抬起头来，只觉得这人是个好人，被人“欺负”了还帮自己说话，他似乎也应该讲点义气吧……于是他大声道：“二哥，他是好人，你……你别为难他！”
白愁飞乐了，气乐了，好小子，翅膀硬了，敢跟他顶嘴了不是？望了望马车，好吧小子，待会儿回去我再收拾你……甩了甩衣袖，白愁飞扬声道：“这事儿还是苏大哥定夺吧。”
苏梦枕未言，贵公子便对马车方向拱手道：“打扰了阁下，实非吾愿，还望阁下海涵，让与方便。”
寂静。许久，苏梦枕才道：“公子无需多礼，之前若有冒犯，还望见谅。”
此话一出，王小石面露喜色，白愁飞面无表情，苏梦枕轻声咳嗽，这三兄弟一时陷入了沉默。
忽然，空中飘起一丝酒香，醇厚，悠扬，贵公子轻叹：“好酒，只可惜……”
瘦老头双手捧着一小坛酒从有凤来仪里走出来，闻言笑问道：“可惜什么？”
贵公子以手扶额，依然叹息：“酒虽好，只可惜有毒，喝不得。”顿了顿，又道：“而且，连酒香也有毒。”
王小石一惊，然后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内力也无法运转了，乌秀和白霜抽出手来，乌秀反制住王小石的脉门，白霜则微笑着来到白愁飞面前，一脸惋惜。
白愁飞也动不了了，他轻轻呼吸，漫不经心地看着白霜举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白霜也笑，只是目光中多了一丝残忍，道：“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想杀你，但没办法，谁让人家都说‘要杀苏梦枕，先诛白愁飞’呢，我一定要杀苏梦枕，就只好先杀了你了……”说完横刀一挥……
血，喷洒了白愁飞一脸一身，白皙如雪的肌肤染上点点殷红，白愁飞叹气：“你就不能不让她的血弄脏我的衣服么？”
白霜倒下，她至死都没弄明白她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是在脑袋飞起来的瞬间，看到一抹红，明媚娇艳的红，柔亮，轻盈，耳边是一声清脆的低吟……
乌秀呆了，瘦老头也呆了，两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本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乌秀他们算是赢定了，但他们太大意，太小看了那“红袖梦枕第一刀”……
乌秀只看到马车的门帘掀开，然后一道白影飘出，一阵轻风拂过脸庞，再来就是一道光，水红色的刀光，在白霜面前亮起，而后迅速消失，白影再次一闪，光芒渐退，只有身首异处的白霜，和染满鲜血，一脸不爽的白愁飞。
人呢？
人在马车旁。
一个人微微弓着背，左手撑着马车护栏，轻声咳嗽。
他穿着一身雪白长衫，黑发拢在背后，没有用发带系好，少数的几缕搭在胸前，软软地垂下；男子右手捂住嘴，低头咳嗽，看不到他的脸；额前的刘海轻轻晃动，划出一个奇妙的弧度……
他看上去简直太瘦了，不高，但因为瘦，显得极其修长，咳嗽间，身体轻微颤动，窄小的肩膀不停地抖动，让人觉得或许下一秒他就会倒下……可是事实是他没有倒下，他依旧颤抖着咳得死去活来，却从来没有倒下过，他的敌人都死了，他这个随时都会死的人却还一直活着……
瘦老头惊惧交加，和乌秀对望一眼，眼中尽是恐慌，但好歹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两人都很快冷静下来，瘦老头露出一个介于哭与笑的微妙表情，问道：“苏公子？”
男子抬眼，瘦老头对上那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冷汗顺着额头滑下，滴入脚下的土地……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冷，寒冷，没有半丝温度，如千年寒潭般冷冽，刺得人脊椎发凉，黝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没有光亮，像是无底深渊，直通向那罪恶之处，拉着人摇摇欲坠……
太冷了。
纯黑的眸子似有火在燃烧，幽幽的，如同两团鬼火，燃尽了生命的气息……
冷汗湿了里衣，瘦老头瞪着眼睛，心里恐慌，却偏偏移不开视线，就这样全身破绽百出地怔在原地。
不用多说，只这眼神，便足以证明此人便是名满天下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苏公子。


第八章
阳光穿透薄雾，照亮了世间万物，清晨的最后一丝雾气消散在初冬微凉的空气中，大地重新现出它的完整面目。
冷汗顺着瘦老头的额头滑下，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形容呆怔，两只小眼睛直直地瞪着马车边上的人。温乌秀死死抓住手中的仙流剑，里衣却湿了一大片。
他们两个都不敢动，一丁点儿也不敢放松，因为他们面对的敌人是苏梦枕——红袖梦枕第一刀的苏梦枕！没有人在面对苏梦枕时还能放松下来，尤其是当你还是他的敌人的时候。
可是苏梦枕却没有半分紧张的感觉，他看上去甚至很悠闲，微微垂首，长长地刘海楼下来，挡住了他那双一开始就完全震慑住敌人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瘦削而白皙的下巴，他似乎在想着什么，根本不去看对面想要杀他的那两个天下之人闻风丧胆的“杀”组织“天”字班的杀手；在这样寒冷的冬季，他只着一件单薄的素白长衫，瘦弱的身躯轻轻颤抖着，衣衫连带着微微抖动，显得整个人弱不禁风，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倒下去。
当然没有人会真的这么想，乌秀抓紧仙流剑，偷偷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被斩去首级妹妹，心跳漏了一拍——早知道了苏梦枕的恐怖，但是“杀”组织的“天”字班什么时候怕过人？也只当人们以讹传讹，把苏梦枕神化了，只需要谨慎小心一点，料他苏公子也逃不出布置如此严谨的安排~~~现在，乌秀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白霜虽然武功略逊于乌秀，在组织里的地位也不及乌秀，但是能进入“天”字班的人又有哪个是平庸之辈？白霜的刀功，乌秀再清楚不过了，这天下少有人能够敌得过，乌秀就曾经看到过她只一刀就砍翻十四人，刀势凌厉，刀法诡妙，就算是乌秀她自己，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打败白霜。
可是，现在呢？苏梦枕也只用了一刀。而且乌秀发誓，她根本没有看到苏梦枕是怎么出手的，只隐隐看到一道白影自马车中飞射而出，却轻得出奇，如同一阵风拂过，白色轻柔地接近透明，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乌秀只看到了这个，她根本没有看到苏梦枕出刀，白霜就已经倒下了，殷红的血喷洒了白愁飞一身，映衬着他白若凝脂的脸，显得万分骇人……虽说杀手本性薄凉冷血，但是突然就失去了亲人，难免还是会有些伤痛。再加上随时会到来的死亡的威胁——堂堂“杀”组织的“天”字班杀手，在面对苏梦枕时，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人会颤抖，往往只有两个原因：因为外界空气寒冷而导致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取暖；因为面对可怕事物而内心极度恐惧所产生的自然反应。乌秀显然是后者，她惊恐地睁大那双原本美丽的眼睛，脑海里不断闪现着白霜连带着鲜血飞出的头颅，和那长长的刘海下惊世一现的、寒冷地没有一丝人气的黑眸……
瘦老头立马发现了乌秀的一场，虽然他自己也惧怕地直流冷汗，可是现在，他反而冷静了下来——或许，被人需要着的感觉，往往能够让人爆发出不同于往日的能力。他前移一步，亲拍了一下乌秀的肩膀，慢声道：“不要自乱阵脚，看清他的动作。”
很正常的一句话，却让乌秀一下子从无限的恐惧中脱离出来，她更加用力地握紧手中的剑，那双锐利的眼神经牢牢地锁定了苏梦枕。
“杀”里的杀手一向都奉行着这样的原则：最好一击得手，如果情况超脱了原本的控制，那就立即撤退；一旦失手，能逃即逃，不能逃，就自行了断，决不能泄露出组织的半点秘密……但是如果面对的敌人强大的超过了原本预料的太多……那就不惜一切死战到底，绝对不能败坏了“杀”的名声！
闲杂就是第三种情况了。
乌秀恢复了之前的淡定，只是眼神变得万分凶狠，在这双红褐色的眼眸里，再也看不到半分温情，所剩的，只有临时之人最后一拼的凶狠和决绝！她要死战了！
苏梦枕感受到浓烈的杀气，他再次抬头，淡淡地扫了一眼乌秀，再看看瘦老头，神情冷漠，他的眼睛，依然是如同燃烧的鬼火一般，阴森犹如鬼魅，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寒冷，比或则冬季的寒风更加的凛冽。被这样的眼神扫过，乌秀和瘦老头依然忍不住抖了一下，太恐怖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和这样恐怖的人为敌……
恐惧归恐惧，但是两人依然已经下定决心死战了，毕竟现在白愁飞和王小石身中剧毒，这实在是杀苏梦枕的最好时机！而且，很难说这毒对苏梦枕就没有用，说不定他已经中毒了，这时只是在强撑。
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想法让乌秀和瘦老头兴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