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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桥尽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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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纪念儿时梦。
新人写文,献丑一二。


1楼2021-06-08 11:15回复
    壹 太阳雨, 彩虹尽头
    小时候,妈妈说,太阳雨的天气里不能去森林。太阳雨表示狐狸要娶亲,人是不能看的。
    那年,我五岁。一天夜里入睡后,心里不知为何隐隐的有些发紧,手心也汗涔涔的。不久,我眼前渐渐出现一片森林,那正是奶奶老家旁的深山老林。我好像身着雪白和裙,之后便漫不经心地在林中走着,心想会不会遇见奶奶--她总是喜欢站在门口,塞给我柏子仁,或其他一些小点心。我全然没有注意到外面初升尚薄的日光,以及晶莹下坠的雨珠。
    整片森林的色调是墨绿的,山下还有我自小便熟悉的黑泽溪。正走着,前方十米处突然腾起白雾,茫茫的遮迷人眼。我不由得吃了一吓,赶紧躲到树后,努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白雾被一束暖黄的灯光从中间推开一道口子,巫术风格般的奏乐响起,两队手提灯笼的人赫然出现在眼前。一个全身从头到脚白衣白帽的年轻女子走在第二排,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见。
    所有人脸上都没有表情。他们两颊生着粗硬显眼的短黑胡须,男子还有橙黄的毛发。队伍两边的白雾仍未散去,部分白色也悄然穿过了我的小腿,轻轻拂过我的头发。雾的四周显现出渐变的幽蓝色的光,恍若仙境。队伍一步一停,五步一回头,动作缓慢、机械而警惕。
    我幼小内心里的恐惧在不断加增,一如渐积渐厚的雾。我小小的身体愈缩愈紧,愈缩愈小,终于麻花般拧在一处。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像狐狸爱吃的油炸豆腐?
    而送亲队伍的状态,是不是也喻示着,他们与机器人同宗同源?
    开个玩笑。
    小小的我,躲在自认为可以赖以寻求庇护的大树之后,最怕便是有一束太阳光突然穿透绿叶,照射到青黑色的地面。让树叶变得再茂密些、再茂密些吧!小小的我在心中呐喊着。
    第一排近了,近了。终于走到大树前面了。我蹲下身,尽可能让地上低矮些的灌丛遮挡住我。我闭上眼睛,双手抱膝,把头深深埋进衣裙里。我在心里默数十秒后,再次缓缓睁眼。
    队伍再次成为了扭头静立的机械雕塑。白衣新娘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眼转过来,深邃的光穿透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回奶奶家的,我的神志此时已很有些恍惚。上坡,木桩……野菊,台阶,台阶……上去,上去了……
    奶奶正如从前每一次一样,站在门口--只是,手里多了一把短刀。
    “他们已经来过了,交给我这个。快拿上这个去向他们道歉吧。他们的家就在雨后彩虹的尽头,那里两边有山,下面还有一个深谷。”
    奶奶家的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短刀是旧武士式的,很漂亮,却也无处不闪烁着冷冽严酷的寒光。我迈着艰难的步伐下了山,越过黑泽溪,向远处的彩虹走去。路途中的景色逐渐变得明丽起来,两边的山体青翠欲滴,五彩烂熳的山花将草坡点染成渐变色块,都在丛中微笑。雨过初虹,绿叶上的水雾仍旧依稀可见,不远处传来的乍大乍细的鸟声也是湿润的。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自然界不当心打翻的几桶水墨丹青颜料,又恰巧如这般混合在一处,令人目不暇接。
    我小小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并感到了一丝愉悦。五岁多的小孩子,总是这般容易“健忘”。但是,我并没有忘记我那个迄今为止最为重大的任务,仍然一刻不停地向彩虹的方向赶路。我想再快一点,想要顺着那弯弧形的七彩飘带爬上去,最近距离地触碰高远莫测的青空,并顺便直达“他们”的家。我真的实现了。
    “桥”的尽头是山下的深谷。那里有与先前一样墨绿色的森林,以及深黛色的小溪。渐盛的太阳光照射进来,使我整个人都变得透亮而温暖。
    梦,结束了。
    当我在榻上惊起而爬向窗口时,屋外正下着淅沥的小雨,远处是即将初升的微薄日光。
    直至今日,我依旧不清楚,我是否真的去到了“他们”的家,以及,“他们”又是否真的原谅了我。我只知道,那片彩虹所至之处,确乎是我今生去到过的最美、而又最令我难忘的地方。
    --引子:谨以此,致敬黑泽明大师《梦》(1990年)


    2楼2021-06-09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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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引子是全文前中部分线索


      3楼2021-06-09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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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2021-06-09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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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 化外之音
          暮春时节,天气渐炎,本地樱花都曼步退下了四季的大舞台,也是岛国各级“候鸟”大迁徙的季节。
          “唉,真是快。千寻马上都要满十八岁了。”三丁目的一栋一户建里,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惊走了窗台上一只正稳稳栖息其上的乌鸦。楼下,一个身着淡蓝长裙的女孩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行李箱,面容恬静。
          千寻知道,悠子又在多愁善感了。自从进入中年,她便一改千寻小时对她的冷淡印象,情感方面是逐年升温,这令千寻感到有些不习惯。不过,变成这样一个有温度的人,也未免不是件好事——只是,每每在面对悠子的突发感叹上,她一般是不大会去附和什么的。
          千寻此时的思绪飘得很远。两月之后,就可以在东京与分散多年的理砂重聚大学,后天还可以与初中兼高中时期的好友白石圭纪一起去旅行,要做的事,实在太多。生活的节奏很快,稍不留意,时间便会从指缝间悄然流逝,毫无痕迹。
          “千寻,有人找。”明夫的声音从走道传来,伴随着座机听筒的响动。千寻快步走过去,接过听筒,里面是白石的声音。
          “喂,千寻吗?我是圭纪。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看,是我爸妈他们淘到的。我觉得太适合你了,真的有必要让你瞧一瞧。你觉得呢?”对面听起来很是欢快。
          “行啊。只要不搞恶作剧就成,本人二十四小时在线。”千寻微笑回答。
          “那好。明天下午四点,不见不散。”“嗯。”


          5楼2021-06-14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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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羁忆
            (一)
            万里无云。
            南风带着热烈,吹着口哨跃过茵茵的、柔软的地皮,在空中欢快地打转。即将攀上高处的红日不当心缠绕在树梢上,交缠错杂的绿枝牢牢地抱住,仿佛燃着热烈的心的小伙子紧紧抱住心爱的姑娘。红日则仿佛漾出了羞涩之意,圆润的面庞愈加通红且明亮起来,将带露绿枝上欲滴的青翠映照得变成了缀着宝石的陆离玉带,折射出教人喜悦的光芒。
            蓝色的溪边摆着几个木盆。太阳光线穿透乌桕叶片间的缝隙落下来,将光斑打在盆中几个红润的果子上。
            “果子心都黑了。怎么回事?”
            水嫩的果皮和果肉被掐分成两半,嫩黄的瓣肉滴下汁水,正中心却赫然印着一堆黑斑,像中了麻子的小孩脸。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棵树有什么病了?”
            “怎么会呢?这里的树是不会生病的。我每年都来摘,从来没有过任何问题,唯独今年这两天这样奇怪。”
            “我才来,我也不清楚。万一……它其实真的病了呢?果心全是黑的,说不定是被虫蛀了?”
            “不。你仔细看,上面一个虫眼也没有。树皮上比这还干净呢。”
            “……那怎么办?总不成是它自己突然出问题了罢?”
            “你来。我想,还是直接问它本人比较好。”
            一阵微风拂过。
            “你听。它的根在呻吟呢。它真的病了。太超乎我想象了。”
            “附近的树也是这样吗?我也去听听看。”
            茵茵的草尖颤动着,来自地心的怒火向上燃烧着、攀爬着。古老而脆弱的根系被灼得蜷为一团,紧皱的心脏发出痛苦而焦急的呼救……


            7楼2022-01-29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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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这里实在太平静了,一直没有什么新鲜事。然而过惯了平静日子的小镇今天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镇郊的果林害疫病了。
              平日白天里本来没有什么人,这几日倒不时看得见推车忙碌的身影了。推车的总是小跑着前进,不推车的也急匆匆地迈着步,手里提着过长的裙裾。推车的喊:快去,再不抢就没有了!不推车的则紧紧捏着一张票,脸上过厚的带汗白粉被风吹起几缕,粘在耳旁的长发梢上,像风干之后的黏胶。不推车的向电车站奔过去,踩着高跷一般的沉重木屐,和其他同样裙裾像鲤鱼旗筒一般垂至地面的长发挤在一起,之后电车便满载一车沙丁鱼缓缓驶向远方。


              8楼2022-01-29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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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动最积极的往往是小镇高级住宅区的人们,他们的日常果物来源盖集于此。由于镇郊在竹無,故这两天竹無站的车票费高傲地昂着头,低收入群体只有干看着喝西北风。不过有一处地方例外:油屋。
                油屋位于小镇中心区,商贸繁华,每夜人流量不说过万那也差不了多少。如今出了这么大个意外,后勤部慌忙请示总管,总管大笔一挥:先订三十张车票再说!——至于具体出人去取的任务,则交给了总经理白龙和助理小玲。


                9楼2022-01-29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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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里人声鼎沸,所有楼层都开了锅。堂倌满楼忙着维持秩序,手里的梆子都快敲烂了,人群却是丝毫不服他的管。人事部也急起来了,但即便是敲锣打鼓也不顶几个用。直落得堂倌口干舌燥,人事部长连喘带嗽,父役咆哮如雷,各小组长满头是汗。忽然,不远处的电梯开了个口,从其中走出了白龙和小玲。
                  见到那一身雪白狩衣,堂倌立马像沙漠濒死者突然见到一汪清泉一般,拔腿便向那边飞快奔过去,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白……白先生!您瞧瞧,全楼都开了锅了,我伙计几个实在管不了了,太难了!您,您快给想想法子罢!”
                  白龙定睛一看,人山人海的油屋已经乱成一锅烂粥,一些员工甚至组织起来,取了长条白布大写标语口号,貌似预备整个游行起义什么的。白龙眉头深锁,转头对小玲说道:“能否借你的摄魂铃一用?”
                  “敲太鼓都不顶用了?”小玲诧异挑眉,“就为区区一个果子,至于么?又不是只有竹無才有。”她一边不解地说道,一边从腰间取出一个金铃来,转手递与白龙。
                  “但顾客只要最优质的水果。”白龙低眉,随后径直走向大堂中央的高台。被他搡开的人群发现了他,纷纷呼告:白先生来了!白先生来了!呼声从大堂一直传达至各楼层,同时伴随着一阵震天的响铃,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白龙不紧不慢地踱步至大台中央,淡绿的眼睛环顾四周,平静如水的面庞中带了些许不易外透的威严。
                  “怎么不继续了?”
                  堂中鸦雀无声。
                  “如果有本事,还可以到万圣桥上闹去,但利害,我可先说清楚了:一,一旦被治安署府的人抓住,油屋一概不带任何关系,你伤害不到其他任何人;二,如果你对油屋不满意,可以走,但今年的薪水留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堂中依然寂静。
                  “我知道各位对果林的事很焦心。但毕竟不是人为造成的,因此闹事不能实质解决任何问题。至于一些人对顾客要求的担心,我作为大堂经理,现在在此说明白:竹無事件影响的不止油屋,所以他们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同我们讨价还价。如果确有蛮不讲理者,则由我来亲自处理,各位不必负责,工资也不会减,”他顿了顿,“另外,由于目前果源紧张,总管已下达指示,现取三十人迅速前往竹無抢收水果。如果行动积极,收益良好,可以每人追加八两黄金作为奖励。要报名的,”他转了转眼,“去小玲处。大家可以行动起来了,动作可以尽量快一点。”
                  “他,他说什么?”
                  “八两,八两黄金啊!这这这……真是总管的风格吗?”
                  “我疑心……是白先生自己定的罢?”
                  “哎,管他那么多,反正我报定了!光出蛮力就拿钱的美事,我这么多年都还从没遇到过!”
                  “……”“……”
                  人群再次出现骚动。白龙摇响金铃:“不要吵闹,安静排队。”
                  于是风波便这样解决了。半日结束,三十个名额便已全部报满,次日就可以集体出发。
                  “我说,你也真是挺厉害的。”回到经理室,小玲一边沏茶一边感慨道。
                  “什么?”“八两黄金你也敢开口,更何况还一共有三十号人。汤婆婆要晓得你准备这么干,还不把你大卸八块。”
                  “这也没办法。他们都准备造反了,我反正招不招安都是罪过,但招了到底还是好些。至于二百四十两,看上去很多,但实际上三周差不多就可以挣回来。汤婆婆也知道这其中的轻重缓急。”
                  “唉。行,那你就自求多福罢,”小玲叹了口气道,“先不说这个。这两天,我听到很多关于竹無的传言,众说纷纭。有的说是疫病,还有的不认同,说是土壤出了问题,或者是大灾的预警。你怎么看?”
                  “我不相信是疫病。至于土壤什么的,倒是有一定可能。”
                  “我跟你想法差不多。另外我有两个不在油屋的朋友,她俩就是最先发现的那两个人,”小玲突然靠近了一点低声道,“她们跟我说,当时她们听见树根在呻吟。”
                  “……呻吟?”白龙眉头锁了起来,“听上去,怎么感觉像是地心出了问题?”
                  “正是这么回事。其中一个还说,地面上靠近根系的部分摸上去还有点烫。我就在想,会不会是……要地震了?”


                  10楼2022-02-05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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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黑曜石的双眸,瞳孔深处映着一点幽暗的红光。雪白,冰冷而坚硬的陶瓷面庞上微微泛黄,悄悄将年久失修的棕色纹路掩埋。不可言喻的上扬吻角,则似乎暗示着它天生就会假笑。
                    千寻盯着这双颇有些阴森的眼睛,心底不知为何一阵阵发毛。她笃定认为,一般人绝不可能将一盏面具制作得如此令人魂不安寝。
                    这盏白狐面具到得千寻手中已有些时日了。上周她去圭纪家时,对方便将其作为礼物送给了她,说是在山形县旅游时淘到的古玩。
                    “山形县,就是阿信那个庄子!我跟你说,太有意思了,现在那里是卖酒的,只有一个小店铺专门卖当地的一些老旧东西,连二三十年代的黑胶唱片都有----但是都不贵。这个面具,当时那老阿婆(老板)说是在山上意外捡到的,一看还很有些年代了,就比其他玩意儿多加了1000円(60元)……”
                    虽然千寻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这面具却实在是容不得她不浮想联翩。每每看着那双栩栩如生的透亮眼眸,她心底总是会不自觉地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自认定自己现实中从未与这样一双幽灵般鬼畜的眼睛打过照面,但又总觉得好像在何处看见过。她首先否绝了追过的动漫和古装大河剧,因为印象深处的那对深邃目光,既不是来自于二次元画笔产物,亦不是所谓的特效美瞳,而是血肉浑成的、真真切切的、有温度的眸子。但她苦思冥想半日,依旧还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有过这么一点镌刻在潜意识里的零星碎片印象。
                    夜至,千寻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将面具静置于床头柜上,在墙上挂钟的走针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她只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一向清晰敏锐的视力在这里变得迷蒙。她摸索着向前走去,不多时就辨认出这是一处森林。它虽葱郁,却色调昏暗,昏暗得甚至都有一点……凄然。透着灰色的压抑墨绿充斥眼底,整体看上去就是一张阴鸷的面孔,直迫得她胸口沉闷。就好像……这里从不知道日光是何物一样。
                    她能感受到自我意识。她做的是一个清醒梦。
                    忽地,一声鬼魅般的怪叫硬生生扯住了她继续前进的脚步。她吃了这无比生猛的一大吓,禁不住全体一哆嗦,急忙回身抬头。
                    一只体型巨大的猫头鹰,正端在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的小身板又是一抖,这回差点就要一个大跳上来倒踹紫金冠。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闪身躲进旁边的一颗大树下,吞下一大口尚未喘出去的粗气,抚了好一会儿胸口理顺心率,又大气不敢出地静立了一些时候,方才小心翼翼地猫身钻出去。她低头快步蹚了几下,随后回身抬眸。
                    一个全身雪白的少女正静静站在她对面,脸部覆着一张白狐面具。
                    她怔在原地。
                    她愣愣地看着少女,而少女似乎也在注视着她。
                    两人相持了大约有一分多钟。千寻下意识用手去探胸前,意外地探到一块手感熟悉且莹润棱厉的东西。她低头一看,虽然惊讶,却也比先前稍稍放下了些心。
                    那是一柄湛蓝锋利的宝石刀,质地看上去很像水晶,十分罕见的美丽,颜值爆表。它是母家那边历史悠久的传家宝,据说过过手的列祖列宗都已经数不清且不可考了。因此,在母家族人眼中,它承载着海量庇佑,具有强大的辟邪能和生命力。
                    于是,怀揣着些许心理安慰,她鼓足勇气向前迈了一步。然而,正当她准备酝酿一下开场白自我介绍,对面的少女却突然转身,同时挥了挥衣袖,再度掀起一阵大雾将两人隔开,阻断了千寻前进的脚步。
                    她再度陷入了迷蒙的世界。
                    少女似乎并不愿意与她有更多进一步的交流。朦胧地意识到这一点,千寻陷入了沉思之中。
                    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人,究竟是敌,还是友?
                    我到底,是否曾经认识她?
                    但是梦,却不允许她再想这么多了。她还没能再次向前迈出一步,意识就猛地被抽空了。
                    她----醒了。
                    窗外,是淅沥的小雨,和即将攀升的朦胧日光。


                    11楼2022-12-03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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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五月石榴红,金黄枇杷熟。阳光至此逐渐丰满起来,青绿的水草也开始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然而,以上景象仅限于油屋周边。
                      小镇里没有报纸这种东西,但是人们的消息依旧很灵通。距上次的“果物(くだもの)骚动”已过去一周,各地纷纷出现新传言,说是花草树木大量枯萎。那些花木的枝叶上都莫名地染了炭黑,就跟烧焦了差不多。一时间,人人自危,整个小镇都笼罩上了一层压抑恐怖的气氛。
                      白龙独自在房中踱步,秀眉深锁。昏暗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小香灯,如豆的灯光在壁上微弱地映出他修长的影子,摇摇晃晃定不稳。
                      短短一周之内,横灾的发源地竹無已经几乎荒废,还由此一路传染了开来,目前只剩下油屋周边没中招了。每晚来消费的顾客依旧盈座,只是话都不约而同地少了很多,很多员工试着去询问,他们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是有什么不方便外传的难言之隐。如今只剩沼底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那里是否同样凶险。
                      对于白龙来说,油屋的死活其实跟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他早就不再是汤婆婆的弟子,无论名义还是实质上,只不过人间于他也没有地方可去,他才继续呆到现在。他本就是血统纯正的神明,汤婆婆当初用相当于耍无赖的方式趁人之危占了他的便宜,可现在他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名字和曾经,那么与她便不再是奴役关系,而是平等的合作契约联系。表面上他们仍是上下级——至少在外人面前是,但其实私下里,她已不能够再如从前一样居高临下地对他说话了。他是冷漠而温柔的,作为神明的血脉本能,他悲悯众生,面对惨象他不忍,即便这个地方曾带给他最大的伤害。
                      踱了半日,他最终打开房门,出去了。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煤火的烟气缭绕在镜片上,一如漆黑的夜起了雾。老头的六只长臂在草药柜里忙碌着,灵巧的三十指各司其职,工作效率奇高。他对面席地跪坐着白龙和小玲,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不知爷爷听说了那些传闻没有?”白龙开口问道。
                      “传闻?——哦,说小镇快完了的?嘿,那些话我从来都不往心里去。反正外面那些大人们也什么都不肯说,这不是连你都不知道么?该来的总要来的,想躲也躲不掉,还不如把现在过好点。”锅炉老爷子索性叼起烟斗,漫不经心地说道。
                      “道理我们也懂,但是有一事今天必须相求。”小玲说道。
                      “哦?什么事?”
                      “我先前以为是地震,但是如今看来,恐怕远没有这么简单。这是我两个姐妹取了竹無的土拿给我的,她们是最先发现异常的人。白龙对地底下的东西不是很熟,我的见识也不多,看了半天硬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就想着拿给你帮忙看一下。”小玲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果真装着半瓶焦黑的土。
                      “嗯?”老爷子的镜片瞬间亮了。白龙与小玲默不作声地互相对视一眼:果然。
                      作为蜘蛛的血脉本能,老爷子兴奋地打开瓶盖捻起土粒,甚至还面不改色地放进嘴里尝了一下。做完这些之后,他一脸陶醉和回味地把瓶子还给小玲:“这毒,好吃!”
                      “……”对面二人冷不丁听到这句惊世骇俗的感言,眉毛皆是默默地狂舞了几下。
                      等会,什么好吃来着……?
                      毒……?!


                      16楼2023-02-22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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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 菱花镜源
                        (一)
                        一夜小雨。
                        清晨,大街小巷满地都变为了淡红。邻近的道路彼此相联,淡红的枝桠便伸长了开去,接着忽而又生长为一条支流众多的大河了。淡红的大河在微风中缓缓流动,如若仔细倾耳,还可听见河面波纹的笑声,轻轻的,甜甜的。太阳光的金线刚一触到地面,便在河面粼粼地碰碎了,柔柔的铺满了浪梢。霎时间,那淡红上尚残留下的水珠一下子便由凉丝丝变为了暖融融,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笑话的小女孩,乐得泪花都迸留在眼角上。
                        香花宝烛供上案了,糯米花糕摆上桌了,绢人彩带飘起来了。屋外是时大时小的太鼓和若隐若现的三弦,间或还夹杂着些许欢快调笑的燕语莺声。全是一些一身绮丽的女孩子——手中都不约而同地握着一块镂花的樱木板。插了一支羽毛的毽球在两块或多块木板之间来回惊险跳跃,击出梆子般的脆响,乒乒乓乓,像是给大河配上了独特的涛声。更小些的女孩子身上裹得很厚,就像绢人的十二重,手里五彩缤纷的绣皮球一下下在河面上弹跳而起,溅上来不少淡红的“水花”。
                        拍手歌开始了。水蓝的,鹅黄的,嫩绿的,薰紫的,梅白的,花团锦簇,围坐一圈,笑声漫漫的溢了出来。唱道:
                        丸竹夷二押御池(まる たけ えびす に おし おいけ)
                        姉さん六角蛸锦(あね さん ろっかく たこ にしき)
                        四绫仏高松万五条(し あや ぶったか まつ まん ごじょう)
                        雪駄ちゃらちゃら 鱼の棚(せった ちゃらちゃら うおのたな)
                        六条七条通り過ぎ(ろくじょう ひっちょう とおりすぎ)
                        八条越えば东寺道(はっちょうこえれば とうじみち)
                        九条お通じてとどめさす(くじょうおおじて とどめさす)
                        花团锦簇的一围中,有即将变成岛田髻雏形而清丽光景初现的,有黄毛刚变成一两支大辫子而盘在头上的,也有仍是黄毛且嘴里龀了一周,门口还豁漏着点凉风的。其中最小的一个通身桃花瓣样的淡红,樱桃圆唇,淡霞糯腮,乌发如云,眸子晶润如水晶,亮闪闪,水汪汪,好不生动。她原是踩着一双高跷般的实心厚底屐子,现在脱了置在一旁,收束起双腿正坐在圈中。她不知道是何时突然加进来的。
                        “咦?”最大的梅白衣裳发现她了。“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小妹妹?”
                        “桃叶。你家后面那排桃树旁边就是我家。”她笑了,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玉齿。
                        “啊?你说什么,桃树?我家附近没有桃树啊。”梅白惊讶地说道。
                        女孩淡淡微笑,不语。
                        “她还小,估计也说不明白,”薰紫的凑过去小声说道,“她好像是想跟我们一起玩。那就加她一个,怎样?”
                        “这……也行。那什么,桃叶小妹妹是吧?你想跟我们一起玩是吗?”
                        “嗯。”桃叶乖巧地点点头。
                        “好吧。那现在就是六个人了。玩什么呢?”
                        桃红的袖子一抖,桃叶变戏法似地从中掏出一副纸牌来,并对着众人打开。众人探头一看,却纷纷笑了起来:“这不是识字纸牌嘛!”鹅黄上前一见,更是乐不可支,忍不住拍手哈哈道:“还是这么老的江户牌呀?我只在阿婆那看见过,还说是从高祖奶奶那留下来的,包装上写着,写着……六岁以内!哈哈哈……”
                        谁知桃叶也并不恼,只是悄悄并起两指夹着一张牌,轻轻吹了口气道:“我不玩识字,我是要玩词语接龙哩!——谁接得好,我就送一份礼物给她。”
                        “哦?那要怎么接呢?”嫩绿忍住笑,温柔而,呃……慈爱地看着她。
                        “我来起头吧。词尾最后一个假名做下一个词的第一个假名。”
                        “好啊。”
                        “嗯。那么,游戏开始。”
                        她又微微一笑,紧接着绽破樱桃,轻轻吐出一个词:
                        “上巳桃(もも)。”


                        25楼2023-02-25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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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有时间,闲聊两句题外话。
                          说实话,我感觉日本这边的神鬼氛围真还挺浓的,比如直至今日,他们很多人还是会相信或者忌惮、讲究什么凶不凶宅之类的,也信算命。其实若我抬杠一下,哪个家里没送走过人呢,只不过走法不太一样,就算非常规了点也不会有什么事,不然照这样的逻辑大家都无立锥之地了,原始社会横死率那么高,那其他人更是不用过了。我们语言学校就有一个女生租的是这样的房子,过得好好的,人一点事都没有。当然,这只是我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看法而已。
                          再就是神社⛩️,那也真的是到了烂大街的程度,极有可能离你家十步远处就有一个小的,临近公园处又有一个稍大的本町神社,跟居委会一样普及(不过据说功能还真的就相当于神愿式的居委会……)。我本人在七五三(他们的传统儿童节)那天陪表姐、姐夫及8个月大的小侄子他们一家正式去过一次,巫女好像都是些二十几岁的小女孩,来帮忙打工赚点外快的哈哈哈哈哈。不过人是真多,与会的小孩子们打扮得就像我上文里写的那样,个个花枝招展,有好多种头饰我都不认得。我别的啥都没干,就只买了朵现做现卖的大棉花糖,老板娘装在アパーマー(面包超人)的巨型长筒状卡通袋子里,还挺好玩的(全程纯摸鱼哈哈哈)。
                          他们的鬼节盂兰盆【お盆(ぼん)】很热闹,扎堆又唱又跳的,不过去年出了个花车侧翻压死人的事故,属于乐极生悲了。总的来说跟我们的清明节气氛完全相反,就算中元节也没这么狂欢——对,就是狂欢,可以类比墨西哥等南美印第安国家的鬼节(参考寻梦环游记)。而且感觉他们过这个节比新年还要热衷和上心,新年上班族只放五天(OMG),但盂兰盆却是一个单独拎出来的小长假,反而是真·比过年更像过年。然后一般就接着暑假合在一起,简直爽歪歪。
                          综上。如果你对日本的神鬼文化也有所了解或研究,欢迎参与分享和讨论。


                          32楼2023-02-28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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