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抢亲
月上中天,清冷的余辉在碧瓦飞甍上铺呈开来,其下坠着的八角宫灯随着夜风晃晃悠悠,烛心隐在灯壁之中明明灭灭。
楚天佑负手立在窗前,看着那皎洁月色,听着皇城中传来的打更声,思绪忽地飘回到了一年前……
“恭喜天佑哥寻回太后,待您回宫执掌朝政,必定会为楚国开辟一片盛世。”珊珊由衷地为天佑感到开心。他是楚国的国主,亦是她倾心仰慕之人,于公于私她都希望他们能母子团圆,共叙天伦。如今五年过去,幸得皇天护佑,机缘巧合之下天佑终于寻回太后,当即决定即日便启程回京,一则为离京日久,朝中已有怨言,亲政之事不可再拖,二则是为尽早侍奉太后膝下。
“珊珊此来是恭贺天佑哥得偿所愿,亦是向您辞行。”此前珊珊已思量许久,现今说出口倒也不觉得艰难,只是心底到底传来了细细密密的疼,犹如针芒。
“珊珊,我们四人一路相伴,早已是生死至交,此番回京原意也是我们四人同行的。你来辞行可是有什么事要办?若是如此,倒也不必着急,办好再启程便是。”楚天佑有些慌了神,他克制着自己的心绪涌动,端着茶盏浅浅啜着,全然不曾发觉杯中水已凉透。
珊珊听着天佑的话心中颇为熨帖,但她本是秉承母亲遗命才得以护随天佑哥五载,如今太后既已寻回,天佑哥也即将归位,快意江湖的日子终是成为了不可企及的过去。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再陪在他身边呢?
且不论天佑哥并未对自己言明心意,即便他有意,这满朝文武大臣又将如何看待。倘若接下去的路于他,于己都无益,不如就此止步。从此坦然聚散,各自为安。
思及此,珊珊放缓呼吸,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出:“我是想着回南海。此先父母罹难,溘然长逝,外祖因此大病一场,至今仍缠绵病榻,珊珊忧心不已。如今适逢您寻得太后,歼灭屠龙会,珊珊亦不负亡母所托,余下便想要代父母尽孝,侍奉外祖终老。而此处距南海不远,由此转道更为便捷,就不与您同行了。”
“这……”珊珊的说辞令天佑无话可说,他时隔十数年终于寻到母后,也想着定要侍奉母亲百年,以尽孝道。推己及人,他不忍也不能拒绝珊珊的请求。
“那便依你,不过日后若是回京,你尽可来寻我与小羽五味。”
天佑正色看着珊珊,一手隐在袖中已不自觉地握成拳。他不知珊珊此生是否还会回京,但他知道,任凭时光消磨,他们四人的情意始终不变。这也是他给珊珊的承诺,不论何时,只要她需要,他都愿意陪在她身边。
闻言,珊珊眼角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翩然起身对着天佑行了国礼:“珊珊就此拜别。愿国主圣躬康泰,大楚海晏河清。”
也愿我的天佑哥,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此生多喜乐,长安宁。
礼后,珊珊毅然转身往屋外走去,只是她不曾注意到,天佑在她垂下眸子的那一刻,眼中亦有黯然之色闪过。
一灯如豆,烟雨迷蒙,身着黄衫的女子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
“龙儿。”
这一声唤回了天佑的神思,他转过头来瞧见太后,快步走来扶着太后落坐:“母后,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我听赵公公说你还在批阅奏章,不曾安寝,便过来看看。”太后拍了拍天佑的手,颇为心疼道:“龙儿,你贵为国主。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这满朝的文武大臣若还不能为你分忧,要他们何用?”
“母后,如今我亲政不过一年,这朝中尚有诸多沉疴恶习亟待修整。譬如这治法不严,浦清县为了迎合民意竟枉顾律法允人私休。还有这官职、阶级也需斟酌调度。我身为国主,事事假手于人,也并非良策。”
楚天佑明白,他初登帝位,为了稳固朝政尚不能大肆处理朝中大臣,其中难免有人存着拿捏架空他的心思。他决计不能轻易将权柄送出,而事事亲为如今虽然累了些,却也有了成效。比如初回宫时,几乎日日有大臣递折子要他立后纳妃,甚至以***。楚天佑雷厉风行,果断将权柄收入掌中,以犯上之罪处死了领头之人,此番言论便销声匿迹。
到如今,至少他的婚事已然能全权掌握。
太后瞧着天佑的神色,叹了口气:“朝中之事母后不懂,你心中有数便好。只是龙儿,你在前朝周旋,后宫却没有一个知冷暖的人,叫母后如何放心得下。”
“我……”
“母后也不是叫你顺了那些朝臣的意,只是想让你遵循本心。寻一个称心如意的姑娘陪在身边照顾你,母后便放心了。”
楚天佑脑海中又浮现了那抹娇俏身影,在这一年中他也渐渐理清了自己的感情。面对母后,着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的目光越发柔和,唇角带上笑意,坚定道:“不瞒母后,儿臣已心有所属,这后位也唯有她当得。”
太后闻言并不觉得惊讶,早在一年前她便发觉自己儿子对珊珊有意,不过这感情一事旁人不便多言,还得当事人自省自悟。
时隔一年,如今龙儿已然参悟,太后也终于可以放心,她向天佑叮嘱了几句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后便心满意足地由着宫婢搀扶回寿康宫了。
窗外,圆月高悬。
清辉转回廊,撷取夜桂香,巧带相思意,遥寄到南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