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日素来不留情面，非得遣大风把每一株青树的叶儿都刮尽，匆匆忙忙地扫入泥中才好。我猜着一切都是它为了初雪在作等待，却没料到今岁的初雪来得这样晚，洒扫的小德子都揣着手等了半个月了，才把这场雪念叨下来。而我正在梅园中替荣肃殿下挑着“开得最盛”的梅。）
“这雪可算是落下来了，不然总觉得这些红梅开得再好也显得单调——”

“这落雪天，最不易瞧清地上的泥洼，若是一脚踩进去，鞋袜定然是要沾湿的。”（我自清艳梅枝间走出，打千问安。）“问您安，奴婢是荣肃殿下身边的女官扬霭氏，娘娘可唤奴婢小听。”
（偶在坤宁殿前得见六宫诸妃，却极少言谈，只是因为从前侍奉纯主子，是故更熟悉诸位娘娘。）
“奴婢的确是替公主摘梅，顺便收一些梅花上的雪水的。”

7
（小云曾同我判这四季。对于森严銮殿，深幽兰闱来说，哪一季是最为美好的？我不假思索地答，自然是春日。她却说应当是冬雪时节，广庭积素，六宫都是属于纯白的，未曾被遮覆的朱墙琉璃瓦是这天地广白间唯一的美景。）
（彼时我未曾反驳她，只是笑笑，她或许没有见过许多位卑的宫侍手上的冻疮，舍不得用炭的屋子冻得如同冰窖。）
“是呀，奴婢正苦恼呢，收了雪水回去煮茶是好，可是煮什么茶却没有定。娘娘喜欢雪水煮茶么？”

（庆主儿是汉旗女子，虽则今上讲求满汉谐洽，不过我们仍旧是心觉汉旗的女子较满旗更为敏感纤柔些，就如同诗歌中所颂的江南水乡。眼前的御妃有一个极美的闺名，虽然我等做女官的不敢唤出来，但”花间“二字很衬她。）
（我在茶道上技艺平平，境界浅，此刻聆听，不自意地点点头。）“原来如此，奴婢茶道平平，劳您指教——不知煮茶时还有什么当心的点么？”

（篮中无梅，枝上累雪。）
（我跟在御妃柔缓的跫迹之后。梅间雪，眉间雪。一样的清寒孤寂，令人忆起从前。我不知庆主儿是否想起了谁，只觉得她语调骤轻，微微扬起玉颌，分明是在答我的疑问，却像在与另一个人说话。）
“娘娘茶道娴熟，若能得见您煮茶风姿，也算是小听的福分了。”（我由衷赞道。）“多谢您的指点，奴婢回去煮茶时，必然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