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紧抿的嘴在内心的蠢蠢欲动下不由自主地半张,同观日落的时间也是一分一秒从掌心逃脱,爱德丝的窃笑仿佛能从云端传来。没有主动性的少年在这个年代显得多么荒诞,他仍想把自己封存于心里那个千疮百孔的小房间——阴冷又泛着毒液似的幽光。那个模糊的喉音混沌而不清晰,连一句“日落真美啊”也说不出来的真令旁观者难受。先前还是乐融融的自然,到现在又是令人着急的举棋不定。“…艾…斯…”
“艾斯蒂尔姐姐!”
“哈?”心跳依然均匀有力,四肢仍然健全但刚刚那声‘艾斯蒂尔姐姐’是怎么回事!难道瞬间变声….?但转转视线就让自己自动自觉否决掉内心里不知所谓的冷笑话。替自己主动的是个长得和《圣典》中的天使没啥两样的孩子,瘦小的身材使得红色的连帽装显得宽大,看起来质感不错的毛毯般的长发配上笔挺鼻梁上的蓝眼——典型的金发碧眼小天使,浑身还散发着热牛奶般的柔暖——一美人胚子。
“怎么了吗,小提妲。”艾斯蒂尔•布莱特用自己从未——虽然相处的时间也只不过是半个多小时而已——听过的温柔嗓音,俯下身对小天使说。
“一起吃便当吧姐姐。”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小天使自己也毫不心动,阿斯特雷突然为自己坚贞的情感和高尚的情操感到自豪和骄傲。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对面的普通少女所吸引,其实应该说是方方面面都被她吸引着,但那又如何。看着她起身、牵起小天使的手、向自己告别、向包厢走去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直到艾斯蒂尔•布莱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时,除了难以压抑的眷恋和爱慕以外,还有‘可望不可及’的惶惑不安。他深知这不安是从何处来的,但即使有能力扭转局势,他也没那样的勇气了。
-太阳是那样的遥远,得到了才是真正的幻象吧。
光越强影越浓,突然亮起的白炽灯在车道上投下自己摇晃不止的影子。自己的过去是会玷污那不属于自己的太阳,而太阳产生的光会让自己意识到自身的污秽。在阿斯特雷的脑海中来回转换的不仅是少女的面容还有遥远的梦魇:他坚信那真真切切的悲鸣属于自己,那舔舐漫山的火光属于自己,那倒映真相的血色属于自己,那毫不犹豫地扣下的扳机属于自己,那因为自己而长眠的黑发属于自己……炼狱之门会为自己而大开,深渊之灵以自己血肉为食。靠近他的一切会有何等污秽他自知。还真是感谢刚刚那位天使了,将不属于自己的太阳从坠落的偏轨拯救出来。
“啊——那是幻象,我知道。”他直截了当地为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做出总结。心最擅长自我欺瞒——无时无刻——所以在这时也要好好运用。阿斯特雷试图将那暮色中的片刻抹去但一切又显得那么根深蒂固:在指与指之间来回旋转地向日葵茎,短裙下若隐若现的白皙大腿,隧道中传递过来的温暖,叫唤自己名字时的怪异发音甚至是闹脾气时的马脸都像被强力胶黏住一样。“唉,这样的话….”发出一阵难以察觉的低叹,阿斯特雷在还余两三人的空荡车厢中掏出上车前在附近书店买来的年历册。上面打着‘7200米拉’的标价还没撕掉,内页米色的纸张和厚重的车线装订让人感到深深的心安。
——“有关艾斯蒂尔•布莱特,我想……”
还没写下几行,火车便停下了,陆续有人从包厢中走出。“到卢安了啊。”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本子,回到车厢将放在架上的灰色旅行包取下来放到肩上。在卢安下车的人不在少数因此穿过狭窄的过道时花了点时间。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她肯定这么想的,那双真红的颜色也只是那样平淡地看着自己。想到这里,阿斯特雷往她的包厢里瞥了一眼,随即毫不留恋地跳下了出口。
-她以后的生活,命运的轨迹,都不会与自己有关。
当人流散尽,站台上也只剩下阿斯特雷温吞散漫的身影,枯草色的天鹅绒外套吹得鼓胀。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停住了准备迈开的脚步,再次掏出怀中的年历。夜色渲染上了字迹,一团团的黑影般令人看得不明了,但他仍然狠下心来,将刚刚写下来的,有关艾斯蒂尔•布莱特的一切给撕下来干净利落地塞到离自己最近的垃圾桶。年历上不留一点痕迹,撕下纸页并把它们蹂躏成团的手没有颤抖。
“——还是别玷污了那颗太阳。”
远去的火车承载着少女,注视着大地的琥珀色中掺杂笑意。
黑暗已吞噬了一切,但阿斯特雷没有动弹。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