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业已金波淡,玉绳低转。
偌大的广寒宫阙悄然无声,只余玉桥下的波光晃动,昏昏欲睡的兔子把长耳朵往怀里又拢了拢,砸吧砸吧嘴,便又安然的阖上眼,准备正式去梦周公。不知几时,身体猛然一震半醒过来,腿一晃就蹬走了脚边的捣药杵。
药杵骨碌碌向外滚,它窝在垫子上迷迷糊糊的想:随它去吧。念头未落,耳边一声清晰扑通声,它霎时从柔软温暖的梦境中惊醒过来,瞪着一双眼睛左右瞧瞧,最终落在粼粼波光处,呆愣愣顿了片刻,
“完了!我的药杵……”
这水清澈的似乎伸手便可触底,没有波纹时像隔透明的空气,仙子不放心它,便常常叮嘱离这水远点,它不甚在意,直到跌进去淹到大半条命都没了,才终于知道害怕,再醒来时湿漉漉的皮毛已被烘干,仙子揉着它的兔头,忧心的语气里还带着点笑意,
“这下尝了苦头,以后就不用我再时时提醒”
这下要换药杵了……用了好几百年的东西,它想着想着眼睛就更红了。
它伤心的太入神,全然未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玉兔,你家仙子呢?”
它吓了一跳,红着眼转头,就看见司法天神手中拿着它的宝贝药杵,眉眼和善的站在河边,波光闪动,他整个人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它的悲伤一扫而光,眼睛发起光来,伸出爪子向内室指了指,又贴心的撤了结界。
杨戬不紧不慢向室内走,伸手撩起阻隔在前的薄薄纱幔侧身而入,人还没到跟前,面上的笑意却愈来愈浓,室内飘然而来的暗香止住了他向前的脚步,停在原地轻轻细嗅,清淡浅薄的香气,丝丝缕缕将他缠绕其中,这时青纱拂过他的手背,若有若无的一滑而过,不多时便又来到。
缱绻柔情爬上他的眼睛,脚步落的毫无声息,手指抚上最后一层纱幔时,他隔着欲透不透的冷光看着软榻上的人,漆黑的眼睛映着月宫中融着的泠泠月色,一动不动好似站了上万年的岁月。
青纱飞扬,月光微晃,他的呼吸洒在她的玉颊上,渐渐生出几声不可闻的错乱,眼看她羽睫微不可见的轻轻颤动,他无声笑得得意,伸出手轻轻缓缓顺着她眼尾弧度一勾,榻上的人便随着他滑至鬓边的指尖睁开了眼。
她的眼睛沁着最动人的月光,又融进了满天星辰。没有久睡刚醒的迷茫,清清冷冷的微弯,与他的目光在夜色中相交。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却又透着忍不住的轻松愉悦,
“我吵醒你了?”
她稍稍侧了头,调侃他,
“哦,原来你不想吵醒我啊”
少有的活泼灵巧,在有心人眼里活色生香一片。
她要起身,却又被人按住肩扶回去,轻笑出声,
“不敢劳动仙子,安心躺着跟我说会儿话就是了”
她左右觉得奇怪,只能退一步,要坐起来再陪司法天神谈天,司法天神略一思索,便大度颔首准了她的请。
室内青光淡淡,夜色渐冷,他虽实在舍不得心上人薄衫下的大好风景,却还是反手取下了旁边搭着的大氅,披上后又替她细细掩好,确定寒气难袭方才放心。
“我听说沉香受了伤,现在可好了?”
他正把她压在大氅中的青丝挽出来,听了只是漫不经心应一声,手指在她发尾处轻轻绕了一周,恋恋不舍的松开。
“可查出这鬼怪的来历了吗?”
他依旧是毫不在意的应声,目光在她面上一寸寸描摹
“没有”
嫦娥停住了话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杨戬发觉后同样噙着笑与她对视,开口反问道,
“仙子怎么不问了?”
嫦娥闻言终是忍不住摇了摇头,笑道,
“真君,你半夜闯进月宫,究竟意欲何为?”
他低低笑出声来,又向她靠近几寸,呼吸相闻的距离,伸出手在她靥边轻缓又小心的摩挲两下,
“小神只是许久不曾见仙子,心中思念成疾”
“左右不过三十几日”
“一日尚觉长久,何况三十几日”
她便不再言语,只将面颊又往他手心送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