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那天是星期几了,应该是个周末,否则我也不会有空。日期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2003年3月8日,妇女节!
车行在飞鹅山道上,路盘旋曲折,因为是外子Alan在开车,缓慢而平稳,也就感到好整以暇,否则, 以当时有点好奇紧张的心情,倘若坐上飞车的士,可能会头晕目眩一阵呢!
不久,来到一个大宅门口,核对了门牌号码,按了喇叭,大门缓缓打开了,车子慢慢驶进院子,在屋前停下,这时候,她现身了。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含笑的素脸,毫无浓妆艳抹;一身乳白的便装,淡雅,简朴,倒也使人眼前一亮!
这么多年来,曾经在街上巧遇过林青霞两次:一次在大会堂看节目,我坐着,她在我面前施施然经过; 一次在皇后大道上,等交通灯转绿过马路,她恰好站在身边。即使如此,看到传说中的天皇巨星在视线中出现,也不会不顾礼貌直勾勾盯着她瞧,因此,她真人到底是否跟上镜一样好看,这还是第一次打个照面。
说起来,我不算是她的影迷,根本也不是任何人的影迷。再说,她出道的时候,我们这一辈,已经度过了追星的年龄了。《窗外》这电影宣传得沸沸扬扬时,我正忙于成家立业,哪会有闲工夫去管身外之事。然而,多年来,她那清丽脱俗的容貌,不时展现在各种媒体上;她那轰轰烈烈的银色生涯,也是如雷贯耳,时有所闻的。因此,当朋友在电话中提起,林青霞想找个人聊聊有关文学的事,介绍她看些中英文书,不知道我可有时间否?倒是令我产生一些好感和兴趣。一向很欣赏这样有上进心的人,特别是她现在名成利就,环境优渥,在物质享受方面,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假如她纯然以吃喝玩乐为生活目标,尽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何必花时间来读书求进,正如粤语所说,自己“揾苦来辛”?
那天,走进屋内,放眼一望,的确令我有些诧异。屋子很大,很宽敞,但是完全看不到预期的富丽堂皇或金碧辉煌,家具靠墙而立,疏落有致,几乎都是乳白色的,那么低调,那么沉静,跟主人的谦逊随和,默默呼应。
接着,女主人招呼我去参观后院,院子里的格局,更是令人料想不到,既没有中国庭院常见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没有欧洲宫殿式的花团锦簇,绚烂缤纷,只有碎石小径,柳条木凳,一切依然是那么宁谧平和,简约素淡,使我霎那间想起了京都龙安寺中“枯山水”的石庭景观,对了,就是那种以一砂一石砌出的禅意美感,如此澄明,如此空灵!时间仿佛凝聚在这一庭空间里,使人浑忘了外界的烦嚣和纷扰。四周有树,很多影影绰绰的大树都伫立在篱墻外,如忠实的侍卫般守护着这一方净土;不见什么花,心如明镜时,原是无需凡花俗卉来点缀的。接着, 我们自自然然坐在树荫下,木凳上,无拘无束的聊起天来。
那天到底聊了些什么?事隔18年后的今天,要追忆起来,已经有点模糊了,只记得我们当时是天南地北,即兴聊天而话题不断的。其实,我们生活的圈子截然不同,年龄也有差距,怎么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了呢?
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楚。也许,因为我原籍浙江,她原籍山东,我们都是在台湾长大的“外省人”,随后又因各自不同的机缘,来到了香港,嫁给了广东人。这些年来,我们都蒙受了香港的种种福泽,因而深深爱上了这个有福地之称的东方之珠。我们谈起父母、兄长、儿女,以及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当然,也谈到文学与创作。青霞当时显得有点腼腆,她说,闲来喜欢看《心灵鸡汤》那样的书籍,不太看严肃的大块文章。至于写作,那是很遥远的事,不过她也常常会把一些内心的所思所感记下来,写在一张张纸片上,锁在抽屉里。她更提到,曾经有一位香港大学的洋教师教过她英语,两人相处得很好,只是,后来老师回美国去了,她们之间的交往,也就没有了下文。
那天,在树荫下,微风中,鸟鸣声里,我们聊了好久,青霞特别好客,从客厅中的瓶瓶罐罐里,掏出好多从各地送来的小吃,一碟碟放在桌子上,让我尝尝。也许是忙于交谈,美食没有怎么动过,清茶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们聊得那么开怀,竟然不觉得时间匆匆过去,一晃眼已经几个钟头了。于是,相约以后每个周末一次,我会带些她适合看的中英文章或书籍来探访,在轻松愉快,没有压力的情况下,一起研究交流。
是时候告辞了,我们穿过后院,走进屋子,她一转身拿出一大盒Godiva巧克力,接着,又搬出一大本印刷精美的杂志,不太记得内容了,似乎是有关温莎公爵夫人珍藏珠宝的,说是要送给我。我知道她待客有道,这么殷切,也因为我事前声明,从来没有上门兼差的经验,这次破例,是为了交个朋友,绝不收费!
“东西太重了,我先替你拿着!”毫无架子的大美人体贴的说,一把将礼物拽了过去,提在手上,另一只手挽着我,送我到前来接我回家的车边,跟Alan礼貌的打个招呼。就这样,结束了第一次的会晤。
这以后,我们又相聚了几次,记得我曾带上O'Henry耳熟能详的短篇小说, 如“The Gift of the Magi”“The Last Leaf”等跟她一起欣赏,正当一切渐上轨道的时候,香港暴发沙斯瘟疫,青霞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匆匆离港避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