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齐斯
是岁卯月，雪融霜渐，嘉木新萌，京昌畿穆。然东域未平，天矫祸旌，内蠹无禄，恰如寒蚀重檐，一发而动，摇摇危矣。
察危之端，欲更尺椽，“只幸工尹大人来得及时，此番落损是旧书朽稿，金陵星台安然无恙。”
羽氅被身，缓缓，“某有滚汤祛春寒，欲与贵客讨云腴。自叙源从九疑开，不问采茶何处来。”顿，“谢大人，愿与否？”

工尹·谢罪
东君何似？一城风雪，半阙烟花，香冻流莺雨。二月里，云、梦并嘉，春色不度四明山。
天涵漠漠，披衣尚毳，清晓上高台。临风捧袂，青丝披拂，取次诵一句、似偈非偈：“彤云浮月藻，白水带星沙。本是瑶台客，何来倩紫槎？”
伏眉自笑，翩翩奕奕，曰：“谢某饮茶也闲，侍茶亦闲。但问国师：贵客来未？”

国师·齐斯
积雪乍落，骤惊寒鸦，逍遥何似，远翱列方。虽逐西极于天阙，却类云泥于苍鸾，临霜销志，望寒而畏。
红炉煨火，递与薄盏，“天地其然，由道观行，客之贵者尽在此，子婴不过——”颔首默应，不否，“既解爻辞，应道而已。”
递目崇光，四海所纳，一色尽白，“我闻道曰，政而有所不能御（李季），智而有所不能立（我），裕而有所不能盈（你）。”茶汤饮尽，话指余杭，只笑，“今我智为政用，只盼能得金玉为基，以化不能为所能也。”

工尹·谢罪
危楼侵云表，朔气连轩。垂手长立，始觉天地寒多、散人衣薄，难似茶瓯中肠热。
既承盏，未及饮，复闻王侯与公卿并举——是亦怀璧与窃钩同罪，不免震栗。遂令茶沸指冷、惶然释手，云华奔迸穹隆摧。
茶乳汤嫩，一瞬热气旋蒸，从容香滋。
微有怔色，旋自引其咎：“臣少有寒疾，至于冬日十指僵冷。恕臣失仪了。”乃躬自俯拾。
忽仰面上视，劳劳长叹：“谢罪鲁钝若此……亦堪为君宰所遣使么？”

国师·齐斯
屈指一叩案上空盏，声如鸣珮，盖人一问。
“雀舌生南岳，入沸而成汤，或饮或无，俱已成章。”目循身动，不惊深澜，只沏新盏，再推人前，“大人还请端稳，莫让香茗渗雪——，”一顿，沉声，“再可惜了。”
本欲拢袖索暖，却探得铜币三枚，虚握拳掌，信抛半空，六掷成爻，循问天缘。
先道，“东陆一脉，南阳行中，崤北居北，余杭位南。今有余杭深患，江、淮二郡河川奔流、险势阻道，届时流民难寇多北上，南阳易溃，谢北遇祸，非重金而不能平也。”
一指铜钱，引为明言，“鲁钝失财，北境逢乱，崤地修治时，不乏动本伤原之难；睿敏失财，祸止于南，上许南港商埠数余，以平北郡财之失矣。”
“若君不以鲁钝自比……”点到即止，抬目徐徐，“千金既散，也尚且不冤。”

工尹·谢罪
“罪七岁怙恃双失，幸有叔伯抚字，至于成立。今虽登第甲乙，辞乡就宦，犹未敢忘恩。”
垂目拈尽琉璃尘，再捧新茶，徐徐而立。遥瞩碧霄阔，是高台风酸、香焙无烟眼亦热。
“而后呢？长寄他人篱下，”欲笑却噎，不如不笑，“除却怀惠与沽名，一出朱门即白衣。”
铜币何陈？天意何依？不若山海便利，天地之大惠也。目光即追即落、即走即隐，拱手再道，持恳愊之姿：
“国师所示，臣不敢托鲁钝以自愚。然罪奉仕朝歌，相去崤北甚远，恐一时难致长者之意。”

国师·齐斯
日烁生雪光，白霓贯远树，渐开云翳，凛然灼目。
觑他半晌，难得交心，“我亦长梦金陵久，前事尽忘、醒歌难闻，才敢担一句：可抵倾盖如故心。”
天地岑寂间，旧岁覆新雪，璜台高筑时，便该探得近睹无己、远瞰无物。再端眼前人：闵予小子，遭家不造，赴仕虽远，人事尽通。
“谢罪，”逐字而滚，笑里清明，“你绝不肖柳下惠。”
“春寒犹未解，朔风折碧峤，”诏谕封匣，递予，“金陵修缮需时日，子婴便莅南温茶，静候归音。”
只待夏虫语，寒蝉竞暖时。

工尹·谢罪
时天光浸浸，鲜妍欲上，晴虹灭远岑。阔如四明山下，抱恨忽识北来人。
合掌闭目，细聆春蛰苏生、兴寂更始，亦皎然动容：“诸行无常，众生皆苦。何事殷勤问浮生，但觉浮生一梦中。”
“是故人亦非人，我亦非我——”展眉缓缓笑渐开，次第疏放，“上欲臣何为，臣便肖谁。”
捧匣四顾，谩看青云年少，即落定一言：
“己饥己溺，大人劳苦功高，罪当项背企望。”

征和元年二月，齐斯代皇//帝//意向谢家借钱，救济余杭水患。